第四章

看著桌上的帳本，海恬始終沒有心情工作。

以往上班時間，總會不時看見楊谷出現在她周遭，雖然知道他有點故意，但她的內心總是喜孜孜的。

但是，今天她首次嘗到心酸的滋味。

難道真是小綸那句「工友」刺激了他嗎？

「喂，你那位工友男友還真跩，我喬雨瑛難得主動追一個男人，他竟然甩都不甩我！」突然，喬雨瑛冒出這麼一句話。

「哦？」她虛與委蛇的一笑。

「不過呀！你不要太得意，我相信他看不上我，也不可能看上你，之所以會追你只是因為新鮮。」她以情場老手的身分剖析。

「你想太多了，他……他不見得在追我。」海恬扯謊。因為，她不敢讓喬雨瑛知道自己已接受楊谷的追求，這對她而言一定是很大的刺激。

「少來了，唉……不說你，反正你傻傻的，遲早會被他給吃了。」喬雨瑛對她擺擺手，而後便走出辦公室去吃午餐了。

林海恬閉上眼，有點氣憤地想著：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分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嘛！

她站了起來，心不在焉地朝外頭走了去，懶得去員工餐廳吃飯，她就買了個三明治躲在長廊的一角吃著。

「楊谷，別生我的氣好嗎？我並沒有嫌棄你是個工友，應該說從沒嫌棄過……你為什麼不再出現？」

她一邊吃，一邊掉淚，直到劉華從她身邊經過，她也沒注意到。

「林小姐，你怎麼躲在這裡吃三明治，是公司的午餐不合你口味嗎？」他走上前問道。

她震了一下，猛抬頭看見劉華時，立即拭拭眼角的濕濡，「副總裁，你誤會了，我只是想換個口味。」

「那就好，不過要是公司的伙食有問題，還是希望你能提供意見。」他客氣地說。

「謝……謝謝副總裁，我會的。」她抿緊唇，忍住心底的傷痛。

劉華點點頭，舉步離開的剎那，她突然又問：「副總裁，我……我想請問你一件事，可以嗎？」

他轉身對她一笑，「當然可以。」

「楊……楊谷他怎麼沒來？」她終於問出口。

「楊谷？！」劉華楞了下，「楊谷」不就是少陽嗎？今早，他臨時前往日本出差了。

「呃，您是不是不記得他了？那沒關係，就當我沒問。」她虛弱地笑了下。

見她這副樣子，劉華想說的話又收了回來，「我知道他，但不清楚他的去處，你可能要去問人事室。」

「嗯，謝謝副總裁。」她感激的向他一鞠躬。

劉華看了看她，便搖搖頭的離開了。

而海恬則繼續吃她的三明治，渾渾噩噩的度過一整天，直到下班回到住處，小綸已經在家了。

「你今天比較早喔！」小綸乍見她，直覺訝異。

「嗯，沒事就早點回來了。」海恬無神地走到懶骨頭上坐著，心想：今天沒他纏著，她當然很快就能回家了。

都怪她，居然連他的聯絡方式都不知道，要找他把話說清楚都沒辦法。今天下午她曾抽空去問過人事室，他們竟說沒這個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喂，你好怪喔！從昨晚就變得陰陽怪氣的。」小綸走近她，「是不是我昨天說錯什麼話了？」

小綸昨晚想了一夜，才發現自己似乎說錯話了，如果真是因為如此，那對海恬還真抱歉了。

「如果他連聽我的解釋都不肯就消失，那也沒辦法了。」海恬抱著抱枕，喃喃自語著。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小綸坐在她面前。

「沒事啦！你別想那麼多。」瞧小綸一臉慚愧的樣子，海恬反而安慰起她。

「真沒事？可我看你一臉悲慘樣，走，咱們去逛街吃飯，一掃煩惱。」小綸抓住她的手。

「我沒心情。」海恬抽回手。

「拜託，心情是要培養的，走啦！」

海恬沒再拒絕。也好，就出去走走，說不定……能遇見他呢！

古少陽一不在，劉華得獨力處理公司所有事，簡直快累癱了！

就這樣過了一個禮拜，他自認能力有限不勝負荷之下，古少陽終於來電了。

「喂，少陽，你如果再不回來，我可要罷工了。」一聽見他的聲音，劉華便開始抱怨。

「才幾天哪！你是不是平常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古少陽酷魅的嗓音從話筒里飄出來。

「現在剛好是月底，一大堆事得做決策，壓力真是大呢！」劉華嚷道。

「我都不擔心你的能力了，你給自己什麼壓力！」古少陽揉揉鼻子，邪氣一笑。

「我不管，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劉華開始亂叫了。

「你喲！真沒用。」古少陽搖搖頭，「我快到公司了。」

「真的？！」劉華跳了起來，面露欣喜。

雖說他和古少陽同年，兩人從小就玩在一塊兒，但他不及古少陽會玩、會瘋，也不及他聰明，一直以來表現都平平。

而古少陽雖然外表弔兒郎當、一副遊手好閒樣，但是他的才華可不少，能力也很強，只是他沒興趣展現而已。

據說這次的日本行，他的一言一行及決斷力讓商界人士讚嘆不已，更讓「古豐」在日本奠定穩固的地位。

「馬上到，等我。」古少陽才闔上手機，計程車已到達公司門外，他立刻戴上墨鏡，搭乘專屬電梯直達副總裁辦公室。

「太好了，你真的沒騙我！」劉華一看見他可鬆了一大口氣。

「瘋啦！我沒事騙你幹嘛？」古少陽一坐下便用力捶著肩，「不瞞你說，這趟日本行還真累人。」

「事情處理得如何了？」

「解決了，非但如此，還招攬了不少生意。」他得意一笑。

「太好了，總裁如果知道一定很高興。」劉華也笑了。

「對了，這陣子公司一切還好吧？」古少陽拉下領帶，捲起衣袖，流露出一副不羈的帥勁。

「沒事。」

「沒事你還慌成這樣？」他搖搖頭。

「哎呀！有事都已經在電話中跟你報備過了啊！」劉華為他倒了杯水，「不過倒有件事比較麻煩。」

「什麼事？」他眉一撩。

「她呀！」劉華暗示。

「誰？」古少陽眉一蹙。

「就是林海恬嘛！她最近沒瞧見你，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

古少陽嘴角劃出一抹笑弧，「她失神落魄？為了一個工友？算了。」

「你們怎麼了？」這一聽，劉華才發現他們之間像是發生問題了。

「也沒什麼，我正好趁這陣子好好的休息一下。」他伸了個懶腰。

「你的意思是……放棄她了？」劉華趕緊坐下，一雙好奇加探究的眼直盯著他。

「放棄？」仰首大笑了聲，古少陽反問：「全天下有哪個女人可以讓我在放棄與不放棄之間抉擇的？」

劉華點點頭，說的也是，認識古少陽那麼久，可從沒看他為哪個女人苦惱過，總是玩膩了就不要。

「不過……」古少陽勾唇一笑，「我是還沒打算放過她。」

「你？！」劉華皺起眉，「我說少陽，你以前的那些女人，你怎麼對她們我都無話可說，反正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各取所需，但是林海恬……」

「怎麼？你心疼了？」

「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覺得她……挺可憐的。」劉華靠向椅背，「你不知道她這幾天中午都沒到餐廳吃飯，就一個人在走廊啃著麵包，直盯著樓下的大門口，你該知道她在等什麼。」

古少陽揉揉眉心，心煩意亂的，「拜託，難不成你要我對她許下承諾？啐！」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唉……就放過她吧！」

「你喜歡她？」古少陽眯起眸，「只要你一句話，看在咱們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份上，我可以把她讓給你。」

「我！」劉華傻了下，跟著乾笑，「這怎麼可能。」

他的確是對海恬有不錯的印象，否則當初也不會錄取她，可是，既然她心裡已有古少陽，他也沒有介入的道理。

「當真？」古少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再給你一次機會。」

「呃……你別開玩笑了，我不喜歡那種小家碧玉型的女人。」他只好傻笑。

「好傢夥！」古少陽撞撞他的肩，「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主動爬到你身上的？」

劉華抓抓頭髮，笑得尷尬。

「唉！看在她那麼可憐的份上，我去瞧瞧她了。」他站了起來，走進一旁的休息室，換上一襲貼身的黑衣黑褲，那副帥勁不知道又要迷倒多少女人！

「走啰！」對劉華眨眨眼，他便踩著瀟洒的步履離開了。

望著他英挺的背影，劉華也只有自慚形穢了。

午休時間，海恬坐在休息室外的陽台，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饅頭，這是她早上的早餐，有點硬掉了，可她不在乎，因為現在她最大的希冀是能見他一面，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對於吃什麼早已不講究了。

突然，一陣清風拂來，紓解了夏日的酷熱，卻沒有化解她內心的沉悶。

「哇……這兒真涼快，難怪有人喜歡窩在這兒啃饅頭，也不去餐廳吃飯。」一道帶笑的嗓音出其不意地飄進海恬耳里，讓她狠狠一震。

猛一回頭，當看見古少陽時，她手裡的饅頭就這樣掉落地面，正好滾到他腳邊。

俯身撿起，他走向她，蹲在她腳邊，「在想什麼這麼著迷？我一句話就嚇著你了。」

她搶過他手上的臟饅頭，藏到背後，神情倉皇，「我……我只是悶，來這兒吹吹風而已。」

「哦！」他肆笑，「聽說你在找我是嗎？」

「我……」海恬心亂了，半晌才說：「你突然消失了，任誰都會找你吧？」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我人緣這麼好？」古少陽揉揉鼻子，「想我就說嘛！說不定我會很感動喔！」

她直憋著、憋著……終於忍不住地撲進他懷裡，「楊……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不再出現。」

古少陽眯起眸，良久才伸手撫上她的背，言不由衷地說：「傻瓜，我還在這兒上班，能躲到哪兒去呢？」

「可是我去人事室問過，他們——」

「什麼？」他用力攫住她的手，凜著嗓問：「你跑去人事室問？」

「對，我去詢問你的聯絡方式，我想跟你解釋……」海恬皺起一對小巧的眉，「你抓痛我了？」

「他們……我是說人事室怎麼說？」他抿緊唇，放開她。

「他們說沒你這個人，所以我很納悶。」她揉揉被他捏疼的手腕，不解地望著他冷硬的臉龐。

「還有呢？」

「沒有了，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我也不敢再多問。」

她偷瞄著他不悅的臉色，鼻頭泛酸地說：「你不喜歡我問是不是？反正我什麼也沒問出來，你就別生氣了。」

「我！」聽出她嗓音的哽咽，古少陽才發覺自己似乎反應過度了。他摟住她的肩安撫道：「其實我……我只是臨時工，人事室不會有我的資料，也就是我不知道哪一天會被炒魷魚，就連正式的工友都不如，所以這事不想讓人知道。我……」

「別說了。」

她伸手捂住他的唇，「是我不好，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你不用自卑。如果你不嫌棄，我……我願意一輩子陪著你……」

海恬愈說愈小聲，最後整張小臉都垂下去了。

古少陽眸心閃過一道奇特光影，臉上漾出誘人的笑容，「真的？你願意陪我一輩子？」

「嗯。」她傻氣的點點頭。

他將她揉進胸前，「其實這陣子我老家有點急事，來不及告訴你便匆忙返鄉。」

「很急嗎？那處理得如何？」她抬起小臉，關心的問。

「嗯，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

古少陽黝深清亮的眸直瞧著她那張低垂容顏，胸口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

為了擺脫這感覺，他又說：「為了向你道歉，晚上請你吃飯。」

「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手機號碼，或是你住的地方？」她揚起小臉問。

古少陽眼半闔，須臾后才說：「當然可以了。」

「真的？！」她十分欣喜。

「晚上吃過飯後，我就帶你去我住的地方坐坐。」他對她眨眨眼，眸底閃過一道詭譎光影。

「就只有你跟我？」海恬輕問，有點羞赧。

「對呀！怎麼，不敢還是不妥？」他攤攤手，欲擒故縱道：「不去就算了，我這人從不強人所難。」

「不，我去。」海恬急著說。

古少陽的嘴角不著痕迹地一勾，「那就這麼說定了，至於我的電話……」

「等等，我找筆。」她在身上到處摸著，想找出紙筆，哪知道卻什麼也沒有。

「怎麼辦？我沒筆。」她很懊惱。

「我有啦！小笨蛋。」

他笑著從口袋掏出一支金筆。

「把手給我。」他撇嘴肆笑。

「幹嘛？」她反而把手藏到身後。

「給你電話號碼呀！笨蛋。」他敲了下她的小腦袋。

「哦！」她二話不說的伸出手，還傻氣地喃喃念著：「你要寫就寫重一點，我很怕癢。」

呵！說穿了，她就是怕癢才在那兒玩拖延戰術，很好……他又知道她一項「弱點」了。

古少陽撇嘴不語，抓緊她的手，以適中的力道緩緩在她手心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就見她難耐的直想抽回手，卻被他抓得牢牢的。

「別抖，要是字歪了看不清楚，打錯電話了，我可不理你。」他板起臉，不得不用恐嚇的。

這下她不敢再動，只見她漲紅一張小臉，那要笑又不敢笑的模樣可愛極了。

終於，他寫完了，而海恬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笑容充滿天真和快樂。

古少陽眯起眸，下一秒便攫住她的身子，握住她的下巴，用力送上一吻，兩人就在陽台上進行長達十分鐘的纏綿熱吻，幾乎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直到上班時間到了，他倆才不舍的分開。

「上班時間到了，真掃興。」他聳聳肩。

「呃。」可她卻變得超不自然。

「下班時就在這裡等我。」他整個人靠在欄杆上，率性地笑著。

「嗯。」她紅著臉，對他點了點頭，「我回辦公室了。」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古少陽的瞳仁轉為深邃……將手中的金筆重新放回口袋，他突然想起今晚的約會。

糟了，他得在半天之內趕緊找到一個「住處」呀！

挑起眉一笑，他趁無人注意之際繞回了副總裁辦公室，找到劉華，對他下達這個超級任務。

就見劉華苦著張臉，但再困難他還是得辦成，誰要他有古少陽這麼個損友兼上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