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說得篤定,畢竟這府邸里,沒有半個人對小姐和善。
「你是什麼身份?這裡有你置喙的地方?」范姜魁緊抿著唇,剛毅的下巴綳得死緊,質問從齒縫中迸出。「出去!」
「姑爺有疑問,奴婢可以解答。」她不能理解向來疼寵小姐的姑爺怎會一夕變得如此可怕。
「出去!」范姜魁見她依舊動也不動,遂而粗聲喊道:「姚望!」
「小的在。」
靜寧一回頭,就見姚望走了進來,後頭還跟著幾個家丁。
「把她拉出去!」
「是!」姚望隨即上前,輕而易舉地將靜寧拖往房外。
「姑爺,我不知道你聽信什麼讒言,但奴婢可以發誓,小姐絕對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你的事!」靜寧被架著走,一路不斷地喊著。
這一連串的發展,讓文執秀呆若木雞。
她看不到人,就讀不出嘴形,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的丈夫正在盛怒之中,最糟的是,她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好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今天去了哪裡?」范姜魁直睇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他想相信她。儘管在他親眼目睹之後,依舊想要給她機會,好好解釋。
文執秀一臉困惑地看著他,隨即指著自己的喉嚨,讓他知道她不能開口說話。
「……你在我面前裝聾作啞?」他哼笑著。
那尖銳的字眼,看在她的眼裡,化為一把利刃扎進她的心底。
為什麼要這樣說她?她到底做了什麼事,惹得他這般生氣?
「好,你不說是吧,」他抹了抹臉,冉抬眼時,臉色冷漠。「那麼,告訴我,你去黑霧林做什麼?」
文執秀瞠目結舌。
他為什麼會知道?他不是去了船宮……難道說他跟蹤她?可他又怎會知道她會前往黑霧林?
所以,不是突然起意,而是每天行事?所以……昨天他就知道她去過黑霧林,而今天不過是再證實一回罷了。
他這麼做,意謂著,他……並不信任她。
「你和那個男人是什麼關係?」瞧她瑟縮地垂斂長睫,他伸手逼她抬眼與他對視。
文執秀望著他,霧氣在眸底瀰漫。
他不信任她,誤解了她……他不會無緣無故變了,肯定是他相信了府里的蜚短流長,所以將她定罪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還是你無話可說?」他一雙黑眸滿是痛苦。
文執秀被他掐得發疼,眯起眼,卻有著不能說的無奈。
「所以……你是喜歡那個男人?還是要藉助那個男人的力量,除去我范姜家?」她的沉默無疑點爆他內心壓抑已久的憤怒,他狠狠將她推開,站起身,離開床一段距離,就怕自己失控傷了她。
他不想傷害她,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的沉默等於是默認了一切……她居然默認了、居然默認!
在黑霧林時,他沒有勇氣闖入茅屋質問她,心想先回府讓自己冷靜一下,替她編派千百個理由,等著她告訴他,那個男人只是一個舊識或是好友,那些舉動不過是一些熱情的應對,沒有任何的情愫……
然而,她只有沉默。
被甩至床上的文執秀難受地瞧著他的背影,她沒有想到他這麼輕易地誤解她,一點都不信任她……
她黯然垂淚,突地眼前一片黑暗,她抬眼望去,見他惱怒地踹翻了桌子,一併打滅了桌上的燭火,屋內漆黑一片,驟雨在窗外斜打著,銀亮的電光閃落,剛好映照出他回頭的臉。
銀光勾勒著他彷彿惡鬼般幽晦的神色,教她心頭一震。
「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
她眯起眼,但房內太暗,距離太遠,她怎麼也看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麼。
「難道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愛你……」背叛如利刃,殺得他傷痕纍纍,他憤怒,卻不想傷害她,可是他的心像是被剮開了般好痛……「我不希望姥姥有任何理由嫌棄你,所以我每天早出晚歸,做好本份,不害你落人口實,但是你卻趁我不在府里私會……」
情郎兩個字,他說不出口。
即使是現在,他也還在等待她的解釋,只要她肯說,再胡扯的理由他都願意相信。
文執秀掙扎著站起身,想走近他,他卻已大步來到床前,雙手掐在她的肩頭上。
她直瞅著他,他卻沒再開口,她根本不知道他剛剛說了什麼。
「執秀,你說,告訴我,你沒有背叛我……告訴我……」他卑微地請求著,等待著,但她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一臉的困惑不解。「說!你為什麼不說?!」
還要他退讓容忍到什麼地步?還是她連謊也不肯對他說?!
因為不值得,因為沒必要?因為從一開始她的心就不曾落在他的身上,所以她不在乎他的感受,所以她不需要替自己辯解?!
文執秀急了,不懂他在激動什麼,她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得動彈,頭一次發現,她真的和尋常人不同。
不管她再努力,再怎麼專註地讀唇,終究有她跨不過的橫溝!
他說得太快,她跟不上……
「文執秀!你就連說點謊騙我都不肯?」天之驕子的范姜魁為她紅了眼眶,不能忍受她一再的保持沉默,抓著她肩頭的力道不斷地加重,他一字一句地道:「還是你要告訴我,你對我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後段的話,他說得咬牙切齒,教文執秀看清楚他的唇,卻也讀出他更可怕的誤解。
「所以說,姚望說的都是真的?你不愛我,你嫁進范姜府,為的是要執復?!」他揪緊她的肩頭,直搖著她。「你說!你要文家木匠到船宮幫忙,是不是要偷造船技術,還是偷我的設計圖?你和邪惡的煉丹師在一起,是不是要合諜滅我范姜家,報復許多年前,范姜家在商場上不斷地打擊文家?!」
「不是!」文執秀心痛不已,暫且將不被信任的悲傷丟到一旁,更把朔夜的交代忘卻,就怕再不解釋,那些誤解將要扯斷他們之間的姻緣線。「伏旭哥不是邪惡的煉丹師,他是我的……」
「伏旭哥?」他驀地掐住她的喉頭,殷紅的眸有些失焦渙散。「他不是邪惡的煉丹師,他是什麼?你的愛人?你的男人?你不是不能說話嗎?怎麼一說到他,你又能說話了?」
文執秀瞪大眼,難以置信他竟然一再曲解她的意思。
她想先解釋伏旭哥的身份,那是因為她認為伏旭哥是他誤解的癥結,為何不讓她把話給說完?
「文執秀……你不值。」他低啞道。
她張口想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不值……」他很心地將她推開,走出房外。「聽著,上煉,不準少夫人踏出門外一步!」
就算她不愛他,就算她為報復而來……都無所謂了,她終究是他范姜魁的妻子,是他的女人,誰也別想將她帶走!
哪怕是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要囚住她的人!
【第九章】
「是!」姚望和幾個寧丁守在外頭,趕緊在門外上煉。
腹部一陣鈍痛的文執秀掙扎了好一會才站起身,想要追出門外,卻怎麼也推不開門,她不斷地拍著門板。
「開門、開門!誰在外頭,幫我開門!」她驚慌不已,瞧見外頭有光亮,映照出紙糊的門板上有幾抹移動的人影。
「為什麼不幫我開門?你們聽不到嗎?」她說著,看向窗外,雨勢已驟減,門外的人不可能聽不到她的聲音。
所以……他們是故意不理她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她撲在門板上,淚水終於忍不住地滑落。
當門板一關,她的世界瞬間寂然封閉。
她的雙眼再也不能當她的雙耳聆聽,她什麼都聽不見。
她的世界一直是安靜的,透過雙眼,她可以讀出對方的話語,去假想自己聽到了聲音,去猜測對方是什麼樣的音調,用盡心神去判斷對方的心思,而當她看不到人,就等同被門外的世界隔離。
猶如失明的人,掉進黑暗之中。
「為什麼不聽我解釋?伏旭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一點都不邪惡,他一直在幫助我,沒有他,我早就不在了……」什麼她的男人、她的愛人……為什麼要給她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她愛他呀……不愛他又怎會願意嫁給他?
她耳朵聽不見,待在陌生而充滿敵視的府邸里,倍感壓力,卻從不說苦,就算姥姥一直不肯接受她的真心,也無所謂,就算丫鬟們惡整她,也沒關係,因為有他在,因為他懂她愛他,所以她願意為他忍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