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2)
辛捷拚命冷靜下來,把眼前形勢飛快地打了一回算盤,但是竟想不出一條脫身的辦法。
他回首望了望吳凌風,凌風也正望著他,他對著凌風苦笑一下,悄聲問道:「怎樣?」
吳凌風默然搖了搖頭,但他立刻斬鐵截鐵地道:「拼一個算一個!」
他那俊美的面孔上露出一種凜然的神色,這種凜然的神色令他的絕世俊秀中更增了一份男兒的本色!
辛捷回身仰天長笑,朗聲道:「易水瀟瀟,悲風凄凄,大丈夫生不成名,死則葬蠻夷之中——大哥,憑這五個化外蠻子就奈何得咱們兄弟倆嗎?」
那金魯厄噴然冷笑道:「兄弟倆?你們兩人么?哈——兩人——」
辛捷正待回答,突然背後一個響亮的聲音接道:「三人!」
金魯厄急忙回首一看,只見三丈之外一個青衣青年叉腰挺立,腰旁長劍穗絲飄飄,正是地奎山會過的「武林之秀」孫倚重!
金魯厄乾笑一聲,冷然道:「好啊,就連你算上吧——」
驀然左面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嘿嘿,還有我哩!」
婆羅五奇一齊轉身看去,只見一塊巨石上站著一個披頭散髮的醜臉劍士,那人臉上交叉兩道刀疤,鼻孔殘缺不全,形態極是可怖,正是凶名滿天下的天魔金欹!
金魯厄見過天魔金欹,但覺此刻他面容恐怖,不由心中一震。
辛捷不料這兩人會出手,不由心中大喜,他豪性爽朗地長笑一聲,叮然陡響,劍光閃處,梅香寶劍己到了手上。
凌風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令人暈眩的光彩,他瀟洒地一跨步間,長劍也到了手中。
辛捷低聲對凌風道:「那為首的矮和尚由我對付——」
話聲末已,刷刷兩聲,那武林之秀孫倚重及天魔金歌一齊縱到身邊。
金魯厄冷笑一聲道:「敢問兩位尊姓大名?」他雖見過兩人,卻不知二人姓名。
孫倚重哈哈笑道:「打就打,問這個幹麼?」
那天魔金欹卻哼都不哼一聲,竟是根本不加理睬!
金魯厄氣極反而仰天長笑,半晌才止住笑聲,恨聲道:「小子們休狂,今日就是你等斃命之時!」
聲響方歇,呼地一聲,那條油烏亮亮的長索已到了手中,磁的一聲尖銳大響,長索已如毒蛇穿身般飛騰而出。
吳凌風一錯步間,虹光閃過,搶迎而上,左手劍訣一繞,手中長劍挾著一縷勁風斜劈而出,正是斷魂劍法中的凌厲攻式「鬼王把火」。
那其餘的婆羅四奇見金魯厄已動了手,各自迅速地易位而立,準備出手。
辛捷一領「梅香寶劍」,回頭向孫倚重、天魔金欹兩人略一點首,一反身之間,長劍輕輕飄出,疾如閃電地刺向婆羅五奇的老大密陀寶樹。
這一招好不古怪,那梅香寶劍竟似軟鞭一般作弧形地彈將出去,那一彈之間,發出嗡的一聲,劍尖卻在那一剎那之間飛快地跳動,上下左右正好構成一個圓圈兒,然而卻分毫不爽地圈在密陀寶樹的胸前四大穴之上!
密陀寶樹不科辛捷招式如此神奇,他咦了一聲,雙肩陡然下沉,矮小的身形在辛捷劍尖下一竄而過,身軀不待伸直,雙掌猛然向後摔出,那瘦小的手掌之間,竟然挾著兩股作響的勁風,直撞辛捷「神庭」、「玄機」兩穴。
辛捷身子再快也不及收回長劍,他只得左掌一圈而出,硬迎而上,砰的一聲,辛捷以一掌接他兩掌,登時被震退兩步!辛捷暗道:「這密陀寶樹果然不愧是婆羅五奇之首,功力之深,只怕猶在金魯厄之上!」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梅香劍,清亮耀目的劍尖上發出一絲令人寒慄的光芒,金色的穗絲在微風中曳曳而動,他猛然抬頭,雙目精光暴射,白暫的臉孔上透出一絲異樣的紅潤,他長劍一吞一吐,化作萬般劍影向密陀寶樹當頭罩下——密陀寶樹旋身之間,手中已多了一柄小鏟,那個鏟非金非石,卻光亮耀眼,不知是何種質料所制。
密陀寶樹從辛捷這一劍中覺到一種平生未有的感覺——他似覺全身每個穴道無一不在辛捷劍尖威脅之下,卻拿不定他究竟是攻刺哪裡——
不言而知,辛捷施出了大衍十式的起手式:「方生不息!」密陀寶樹腦筋飛快地轉著,手中小鏟卻本能地向兩邊揮擊而出,當辛捷劍式落下,他卻倒竄而上,向兩邊擊出的招式變成剷頭點向辛捷「左膜穴」,鏟柄卻點向辛捷「右宮穴」他這招本是下意識自然揮出的招式,但在此時卻是妙絕人衰,硬迫得辛捷回身自保!
那知辛捷大喝一聲,身軀陡然一扭,軀體極其曼妙地從那左右兩鏟之中一晃而過,出乎意外的,卻攻向婆羅五奇中的老四——溫成白羅!
原來當辛捷和密陀寶樹動手之際,那幾人也開始了行動。
那五奇中老三加大爾見武林之秀孫倚重似乎不屑地冷笑望著他們,心中不由大怒,跨步就想上前動手。
那知經過天魔金欹身畔時,天魔金歌突然一聲不響地一劍刺出,而且直取加大爾肋下「章門穴」極是狠辣!渾人加大爾連忙一滾而出,方才讓開這偷襲的一劍。他作夢也想不到世上竟有比他還橫的人,當下暴吼一聲,反身一拳打出,同時拔出背上長劍,屈身而上!
孫倚重見所有的人都動了手,他哈哈朗笑,「叮」然一彈配劍,大叫一聲:「來吧!」揮劍迎著面前的青塵羅漢而上!
青塵羅漢排行五奇之中的第二位,他單劍一領,揉身而上,剩下的一個溫成白羅大感不耐,他可不懂什麼武林規矩,大喝一聲對準孫倚重背後就是一拳——
這正是辛捷從密陀寶樹左右兩鏟之間晃過的時候,他一眼瞥見溫成白羅突施偷襲,當下涌身直刺,欲解孫倚重之危!
正是說遲那時快,只見溫成白羅拳式才出,辛捷劍尖已帶著一股刺入耳膜的劍氣如飛而至,那溫成白羅功力極是了得,竟是硬生生收回招式,反手抽出長劍瞧都不瞧望后就是一劍——
辛捷長劍連揮,虹光起落,一招分刺而出,連攻溫成白羅及密陀寶樹兩人!
那旁吳凌風力斗金魯厄,形勢又自不同,金魯厄雖在婆羅五奇中是最小的一個,但他極得師輩鍾愛,功力之高,僅次於大師兄密陀寶樹,長索一盤,然後由下而上地挑將上來,打算屈身而過——
那知吳凌風手中所施的乃是斷魂劍法中的絕招「鬼王把火」,竟然在他長索封鎖之中一穿而入,劍尖閃處,直取他腿上大穴。
他料不到凌風劍式如此之快,連忙兩打三挑才算挽回厄勢!當年河洛一劍吳詔雲在居庸關頭力戰「長白三鷹」,斷魂寶劍施到「鬼王把火」這招上,連傷兩敵,剩下的一鷹也不戰而逃,單劍斷魂的萬兒從此揚溢天下。此時凌風同樣施出這招,他年紀雖輕卻連逢奇遇,威力只在當年吳詔雲之上!
金魯厄抬頭望了望對面的吳凌風,只見他俊美絕倫的臉上泛著耀人的光芒,手中劍橫在胸前宛如一碧寒潭,他發覺幾月不見,這美少年又有了長足的進步!
於是他環目四顧,只見二師兄已與武林之秀孫倚重斗在一起,兩隻長劍宛如兩條青龍漫天飛舞,他只覺滿天都是模糊的劍影。
他暗暗心驚,忖道:「二師兄的劍法在咱們兄弟中算得第一位,怎麼竟收拾不了那小子,難道這四人竟都是這等高手么?」
他一絲也沒有料錯,這四人確都是當今中原最出色的四大高手!
婆羅五奇中除了使鏟的密陀寶樹和使長索的金魯厄,就要算這老二青塵羅漢了。他曾憑著手中一隻長劍連敗天蘭十八劍士,因此在天些西藏一帶,凡是使劍的人,沒有不知道青塵羅漢的。
但是此刻,孫倚重重施出新從平凡上人處學得的「回壁劍式」——這劍法乃是少林失傳的絕妙守式,是以青塵羅漢手下雖然攻勢如虹,但孫倚重卻一步不讓地堅守固封!
金魯厄再瞥向左邊的一對,加大爾拳劍交加,更加上如雷的吼聲,如瘋虎一般地向那醜臉少年攻去,那醜臉少年去絲毫不客氣地也是拳劍並施加搶攻,打得極是激烈,但他卻暗暗放心,忖道:
「這丑傢伙雖然兇狠,卻是這四人中卻弱的一環,加大爾盡對付得了,只要我或大師兄有一人得勝,管教他們四人一個也走不了——」
於是他又回視辛捷和大師兄的拚鬥——就在這時,耳邊響起凌風朗然的叫聲:「看劍!」
凌風叫聲未泯,手中長劍己划著一道光華飛舞而至。金魯厄心中盤算萬幸,膽氣大壯,他冷笑一聲,瞧都不瞧地反身一索揮出。
那長索飛快地在空中打了兩個圈兒,索頭兒己到了凌風臂上「曲池」。
凌風雙目凝視,右手持劍隨著金備厄的索子也打了兩個圈兒,正好躲開來勢,手中長劍往上一頂,再度施出「鬼王把火」的絕學。
金魯厄萬料不到凌風劍術居然精進如斯,他再也不敢怠慢,腕上真力叫足,一時嘯聲大起,漫天都是索影飛舞。
凌風自從五華山一戰之後,本身劍術己全部發揮無遺,只見他清嘯一聲,劍光霍霍,竟然和天些高手金魯厄搶攻起來。
突然怒叫聲起,原來那邊加大爾和天魔金欹兩人已到了肉搏的階段——
蠻子加大爾一生還沒有見過比他自己更橫的人,這時那天魔金欹竟然毫不退讓地和他硬拼硬撞,每一招一式都是從橫蠻不堪的地位遞進來的,直氣他怒喝連天。
尤其最令他忿怒的是那天魔金欹冷冷一張醜臉上顯出不可一世的狂態,襯著那兩道恐怖的刀疤,益發令人難堪。
只見人影一合一分,天魔金欹左肩被加大爾劃破一條口子,鮮血長流,他哼都沒有哼一下,雙腳一晃,施出此君金一鵬的成名絕學「百足劍法」中的絕招「毒蛤橫整」,輕悄悄地也在加大爾胸前還刺了一劍!
六盤山下,銀色世界,漫空銀光飛虹,蔚成奇觀,九個當今一等的青年高手在此展開拚鬥。
驀然——
驚叫聲驟起,雖然每個人都全神貫注於過招,但仍不住驚叫出聲,原來那天竺第一劍客青塵羅漢和武林之秀孫倚重的拚鬥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只見兩人飛騰在空中,劍光人影滾成一圈,而劍光碟匝的範圍竟然遠及三丈方圓!
青塵羅漢久戰孫倚重不下,一怒之下施出平生絕學「百合慧劍」!
「百合慧劍」一共十九式,是昔年天竺「飛龍教」鎮教之寶,青塵羅漢巧獲奇緣得了這套劍法,是以並非出自恆河三佛之手。
青塵羅漢成名以來,只用過一次「百合慧劍」那次他共用十招,就連敗四個圍攻他的強敵,這時他施盡自己所學,卻始終攻不進孫倚重緊嚴的劍圈,一怒之下,施出這套絕學!
「百合慧劍」一施出,孫倚重立覺形勢不對,青塵羅漢劍式之中生出一種古怪的旋力,每每令他劍式失去準頭。
一連三招,孫倚重險象環生,他一急之下,長嘯一聲,劍子一橫,陡然腕上叫足真力,一分一合之間,渾然推出,霎時漫天都是他的虹光劍影,竟是「大衍十式」中的「方生不息」!
這「大衍十式」乃是平凡上人從失傳的「布達三式」中化出來的,這「方生不息」更是其中最精奧奇妙的一招,這佛門絕學果真稱得上舉世無雙,使用之際,威力竟是因人而異,孫倚重施出雖不及辛捷的狠辣精奇,但他乃是佛門弟子,起手之間自有一番正大宏廣之象!
青塵羅漢眼見得手,左右各發出一股旋勁,那知兩股強勁一碰上對方劍圈,突然有如石落大海,深不知底。
他驚怒之下,劍光連閃,「百合慧劍」中的絕招全那施出,同時他身子上下飛騰,有如蚊龍出海,勇不可擋。
孫倚重一招得手,「大衍十式」也連施出手,以快搶快,霎時劍光飛舞,盤旋開來——也正是眾人驚叫之時。
這兩套奇絕天下的劍法愈斗愈疾,劍光碟匝範圍也越來越大,足足籠罩了五丈方圓!
其他的人惟恐影響自己人,都自動退到五丈外之處廝殺。
金魯厄見自己一時收拾不了吳凌風,於是希望大師兄二師兄之中至少有一個人獲勝。哪知那邊青塵羅漢施出了「百合慧劍」
猶自勝不了對方。心中不由驚異無比,於是他乘自己長索封出的當兒,轉看大師兄——
這一看,幾乎令他忘卻揮索禦敵——
原來辛捷一人與「婆羅五奇」中的老大密陀寶樹與老四溫成白羅兩人拚鬥,他身處這兩大高手夾擊之中,大發神威,左掌右劍,配合腳下神奇絕世的「詰摩步法」,雖然密陀寶樹與溫成白羅功力深極,但他出招如風,時而「大衍十式」,左掌不時搶出「空空掌法」輔助攻勢,更兼身形曼妙無方,舉手投足莫不是當今天下頂尖奇人的得意絕學,聲威之大,出人意表!
金魯厄一慌之下,險些被凌風狠疾的一劍刺中,他大喝一聲,一連五索,才算撈回厄勢。
那邊傳來一聲悶喝,原來加大爾與天魔金欹劍式相疊,暗較內力,同時兩人左掌一齊打出,砰的一聲肉碰肉地接了一招,兩人都搖搖晃晃地退後數步,臉色蒼白,但兩人都沒有哼一下。
金魯厄見情形不對,斗然兩索將凌風長劍封開,朗聲叫道:「姓辛的有種稍停一下么?」
辛捷傲然一笑道:「有何不敢?」
只見他左一掌右一劍,腳下虛步一走,側身如箭一般退了半丈。
其餘幾人見他們住手,也都抽身暫停。
只見金魯厄乾笑一聲道:「中原武學果真還有兩下子,咱們兄弟還有一個不成氣候的陣勢要請各位指教,嘿嘿!在辛大俠這種陣法行家眼中,咱們可成了班門弄斧了——」
接著又轉身對密陀寶樹等說了一句梵語。
辛捷等人只覺眼前一花,婆羅五奇已極迅速地各自站好位置,正好把他們四人圍在中央。
這一下連辛捷這等高手都很吃驚,因為婆羅五奇閃身之快,大出意料,只覺人影一晃,已自站好了位置!
那密陀寶樹突然對金魯厄道:「傳話斯爾,河羅遠宗摩巴,因會斯潔星基。」
原來他是說:「這辛小子不過仗著怪招一時了得,再打下去我自有辦法。」
敢情他一上手就被辛捷連施奇招迫得施不出絕學,是以心中大是不服。
金魯厄也用梵語告他:「不管怎樣,咱們還是用陣法比較穩紮穩打。」
莫看金魯厄是婆羅五奇中的小么,然而卻是眾人的智囊,連密陀寶樹都聽從他的計策。
辛捷、凌風、金欹和孫倚重四人雖然沒有開腔,但是彼此心中都有默契——這些蠻子的陣法必然另有一套。
辛捷冷靜地把形勢打量了一會,精通天下陣法的他立刻發覺密陀寶樹是站在「陣主」的地位,他的左右是加大爾和溫成白羅,他的對面是青塵羅漢和金魯厄!
他提神思索著,他想:「大哥、孫倚重、金欹他們雖然不精陣法,但必然知道『以靜制動』的基本原則,是以在對方不曾動手之前,他們必然不會先動,我要冒一個險——」
周圍靜得連雪花落地都會發出清晰的聲音,辛捷雙目凝視著,心中不斷的盤算:
「不管他們是什麼陣,這矮和尚必是『陣主無疑』,我要在他們才發動的一剎那間,出奇制勝地將這矮和尚擊倒——即使不成,也至少沖亂他們的陣勢——
「呼」一聲,密陀寶樹的小鏟兒凌空一揮——
果然,吳凌風孫倚重和金歌都是按劍凝視,紋風不動——
辛捷知道時機不再,他猛提一口真氣,劍氣聲起,梅香寶劍上閃出逼人的光芒,他雙腳曼妙地一錯,半丈的距離如飛一般從他腳下掠過,他劍尖連閃,光芒盡出三丈之外,同時左掌暗藏殺手——
這招正是「"大衍十式」中最狠的一式:「物換星移」,只是在辛捷手中施出,比之方才孫倚重施時另有一番狠辣的味道。
辛捷這一撲是施了十二成全力,普天之下,除了世外三仙只怕沒有幾個人敢硬攫其鋒!
所有的人都為辛捷這以「動」應付陣法的舉動,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辛捷的梅香寶劍已飛涌而下——
那密陀寶樹大喝一聲,短鏟如戟而立,一股古怪無名的勁道從鏟尖射出。
辛捷斗然大吃一驚,他手中「物換星移」的式子正使得變化無方,便是密陀寶樹,那戟立的鏟之間的勁力直令他感到無處下手,似乎無論從哪個方位戳下都將遭到阻擋,簡直是無懈可擊的樣子。
這是他施「大衍十式」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右手劍式發不出去,左掌暗藏的殺手也施不出而他沖撲的式子已將盡——
他開始感到一陣焦急——他不該低估了這矮和尚的功力——
就在這時,身後金器接擊,顯然其他的人也動了手,辛捷猛覺背上勁風撲來,他不加思索地雙足一盪,身形暴長,輕巧地躲開敵襲,正待設法盤旋下擊,突然腿上又感勁風,他瞧都不瞧就知是金魯厄的長索纏了上來,他心中大駭,想不到這陣法補位如此之快。
他上升之勢剛盡,正要下落之際,金魯厄的長索也正好掃到——這正是金魯厄這一招的妙處,眼看辛捷就得遭殃,忽見他雙足又是奮力一踢,身體竟硬硬不借外力地拔起三尺,呼的一聲,金魯厄的長索擦靴底飛了過去。
辛捷一落地,左右兩般兵刃已自遞到,他奮力兩劍削出,閃身半退,哪知才動步,金魯厄的長索又點到頂門。
他心中大為驚駭,想不到這陣法如此之快,使那補位換招之似乎根本不需要時間,就如同一個人生了八隻手臂一般,運用靈便之極。
辛捷倒抽一口涼氣,梅香劍刷刷一連攻出二招,斜眼一看,吳凌風、金欹及孫倚重似乎也是手慌足亂。
婆羅五奇的陣法愈轉愈快,宛如百十樣兵刃同時飛動一樣,補招換式卻像一個人動手一般,絲毫不亂,辛捷連換兩套劍法,一絲上風也搶不到。
密陀寶樹正面發動攻勢,金魯厄和青塵羅漢一條長索午柄寶劍從對面輔攻,加上加大爾及溫成白羅的從旁側擊,端的配合得天衣無縫,其快無比。
辛捷只覺劍上壓力愈來愈大,他一賭氣,力貫單臂,一連刺出於多劍,但十招一邊,反而愈覺不對,對方每一招都從四五個方位遞進來,實在應接不暇。
他一面咬牙拚鬥,一面竭力苦思,但他想不出這種古怪陣勢的門道。
密陀寶樹當胸一鏟劈下,辛捷右足半退,卻碰上吳凌風的背上,原來他們被圍得愈來愈緊,本來丈多的圓圈,這時四人幾乎是背靠背的力戰了。
辛捷長嘆一聲,劍式一緩,「拍」的被金魯厄長索尾巴捲去臂上衣袖一袂!
「擦」的一聲,孫倚重手中長劍被青塵羅漢削去一截,他跟跑退了兩步扶著吳凌風才立穩身軀,那青塵羅漢手中劍子似乎不是凡品呢。
吳凌風左撐右支,汗如雨下,他只覺右臂上愈來愈重,漸漸的支持不住——
雪花停止飛舞,天空卻灰得很,烏鵝山像一個巨人般聳立著——
婆羅五奇的陣法愈縮愈小,愈轉愈快,辛捷凌風都感到支持不住,孫倚重長劍斷了一截更是毫無鬥志——
只有天魔金欹仍然一聲不響地狠命拼殺,中原四人中以他臨敵經驗最豐富,而且他為人最強悍,何況他此時根本廝殺得有點近於發猛,他絲毫沒有受到其他人氣餒影響,「百足劍」中毒辣的招式層出不窮,襯著他那副醜惡的尊容,真是有如鬼魅。只見他左一劍刺出一半,斗然抽迴向右刺去,而左面的溫成白羅也正在一劍往他肩上刺到,他若救急就顧不得傷敵——
哪知他眉目一掀,毫不理會地仍然一劍刺出,波一聲,加大爾的腿上被他刺了一劍,而溫成白羅的長劍也在他左肩上劃開寸深的口子。
他眉都不皺地反手刺出,密陀寶樹一閃而過,乘勢一鏟蓋向辛捷——
辛捷似乎心不在焉地隨手一擋,忽然金欹怒喝道:「姓辛的,這麼沒種么?」
辛捷陡然如雷轟頂,「砰」的一聲,他的梅香寶劍被密陀寶樹震開三尺,險些脫手飛出,他猛提一口真氣,身形左扭右旋,雙足雖然不曾移動分毫,但卻巧妙地閃開一鏟一劍,不消說,他施出了「詰摩步法」中的身法。
他轉眼一看,金欹肩上鮮血長流,凌風大汗淋漓,那孫倚重卻揮著一隻斷劍神不守舍,鬥志全消,他右手「冷梅拂面」,右掌「萬泉飛空」,逼開溫成白羅的兩劍,大喝道:「當年少林第七代方丈慧因大師,在終南山頂用『布達三式』連傷河洛二十一名劍客,那是何等威風,姓孫的就是等不濟么?」
孫倚重一間此語,只覺宛如被萬斤錘敲了一讓,他奮然長嘯,自言道:「我孫倚重千萬莫要折了少林威風。」
腕上加勁,一支斷劍如飛閃動,顯然他己施出「大衍十式」的絕招!
辛捷奮力削出兩劍,腳下一變,左腳尖釘立地面,右腳橫掃出半個圓弧,手中寶劍連襲三人。哪知他一反攻,突然眼前一花,一下子四五件兵刃一齊到了眼前,他駭得倒退兩步,手中連施出大衍十式中的「物換星移」,「閑雲潭影」才勉強化開。但聞密陀寶樹大聲道:「喀折巴羅,幅成苦基摩父!」
他喝聲方歇,婆羅五奇的陣勢陡然大變,五個人有如走馬燈般轉了起來,本來他們配合得已是十分迅速,但此刻竟又增快倍余,簡直是五團灰影旋來旋去,每一招都像是五件兵刃同時達到一般,聲勢駭人!
但是密陀寶樹這一句梵語卻令辛捷陡然大悟,他大叫道:「大哥,咱們以快打快!」
吳凌風也是恍然而悟,長嘯一聲,展開天蘭密笈學來的輕功飛轉而出!
當日平凡上人曾說天竺輕功必然另有一樁妙用,敢情正是這陣法。
只見陣中兩道白虹一匝一盤,辛吳兩人同時展開天些輕功竟和婆羅五奇搶快起來。兩人輕功身法與婆羅五奇如同一轍,霎時就混人五奇陣中,五人的陣式頓時成了七人,使得婆羅五奇不知攻好還是守好!
金魯厄大吃一驚,心道:「怎麼這兩個小子竟識得咱們的輕功絕技?」
他再看一下,更是驚怒交加,原來辛吳兩人不僅步法身法施得和他們五人絲毫不差,甚至有些奇妙的姿勢連自己都不曾見過。他大叫一聲:「咯勒水平,金吉……」
精亮虹光一閃,辛捷和吳凌風已是身劍合一衝天而出,瀟洒地落在陣外!
婆羅五奇驚得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密陀寶樹突然暴叫一聲:「准巴斯,令斯也爾!」
辛捷雖不懂梵語,但也知道他是說:「小子,再接我一招!」
他心想:「你功力量高,我就怕了你么?當日金伯勝佛的一掌我還不是照接了——」
只見密陀寶樹發須俱張地一撲而至,小鏟已插在腰間,雙掌合什一拍一擦,立即收回。
辛捷只覺一股陰風迎面而至,那陰風好不古怪,雖不凌厲,但卻有一股力道直如萬斤之力推得他立足不穩,而且陰風襲處,冷寒刺骨!
他雖不知這乃是密陀寶樹苦練數十年的西域絕技「白駝寒心掌」,但他知道只要自己雙足動了半寸,那就算是敗落。但他卻無法硬拼出掌,因為密陀寶樹功力之深,猶在他之上!
所有的人都注視著這一掌,只見辛捷雙腳牢釘地面,梅香寶劍「嘶」的一聲擊出一個半圓,他全身衣衫都被真氣鼓起,有如從內灌飽了空氣一般。
莫看他這劍尖只輕輕畫個半圓;他起手時乃是「大衍十式」中的「方生不息」,施了一半又換為「物換星移」,不待施全,一收之下已成了半招「冷梅拂面」,三個蓋世名招的一半,配合得天衣無縫!
在場每個人都是劍法名家,看到辛捷這等精絕劍術卻不禁暗暗讚歎!
只聽到呼的一聲,密陀寶樹發出的狂風從辛捷劍尖畫動的半圓兩旁涌了過去,團團飛沙劍石,半圓中的辛捷卻是眉發不舉!
密陀寶樹呆了一呆,忽然仰天長笑,一擺手,帶著師弟們倒躍而出,不消幾個起落,身形已自消失。
辛捷自然地一抖長劍,「嗡」的一聲,梅香寶劍發出龍吟尺的聲響,他反手插入鞘中,茫然呆了半晌才轉身回視。
只見那天魔金欹又獨個兒匐在地上等他那條「金舌兒」了。凌風身旁卻不見了孫倚重。
正奇間,一隻柔荑的手撫在他的肩上,一個可愛而熟悉的聲音:「辛大哥,你的劍術真了不起——」
辛捷的心差點兒跳出口腔,他猛然回頭,映入眼帘的一張純真美麗的小臉,不是張菁是誰?
他險些高興得擁抱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一時四目相視,再也分不開來。
半晌才驚覺菁兒背後還站著兩人,一個枯瘦高長的老和尚,另一個正是孫倚重。
那老僧辛捷甚覺眼熟,仔細一想,猛然想起正是小戢島上喚走平凡上人的騎鶴老僧。
他還沒有開口,菁兒已不停地道:「大哥,那天我吳大哥分手后,竟被一個丑老鬼抓住,我打不過他,被他點了穴,後來我耍鬼計逃走兩次,可是都被他捉回辛捷正要插口相間,菁兒接著道:「那老鬼說他是玉骨魔的師弟,他說爹爹害死他的師兄,他要把我抓住,逼爹爹就範,哼,他竟用一種古怪手法點了我三十六大穴——」
辛捷驚得呵了一聲,菁兒仍不停地道:「後來幸好這和尚伯伯碰到咱們,他從我頸上玉鏈兒認出是爹爹的東西,他說和我爹爹有一面之緣,就要那老鬼放人,那老鬼驕傲得很,還叫老尚伯伯不要多管閑事,否則就要殺死和尚伯伯——」
「哼,後來和尚伯伯露了一手絕頂氣功,把那老鬼打傷嚇跑了,大哥,和尚伯伯的武功真高,恐怕和爹爹都差不多哩——」
辛捷急道:「你被點了三十六大穴,後來怎麼啦?」
菁兒道:「和尚伯伯把我帶到這石洞中,叫這位——這位孫大哥守在洞口,說誰都不準進去,他用上乘內功替我打通穴脈,是受不得打擾的——」
辛捷想起孫倚重不準自己進洞險些鬧翻的情形,不禁歉然。
菁兒咭咭呱呱地訴說,聲音好比黃鶯出山穀神情可愛之極,辛捷不禁看呆了。
忽然那旁傳來孫倚重的聲音:「祖師爺,您千萬要回去——弟子好不容易尋著您,您一定要回去。」
辛捷奇怪地一看,只覺孫倚重跪在和尚面前苦求,那瘦和尚卻微笑搖頭,辛捷恍然大悟,脫口叫道:「前輩,前輩可就是少林老方丈靈鏡大師——」
老僧哈哈長笑打斷辛捷的話,對空長嘯一聲,不一會,一隻巨大無比的白鶴降落腳前。
辛捷陡然記起一樁事,對著菁兒道:「咱們趕快到湖南去找你爹爹,前三天我聽江湖傳說,說他為了找你在江湖上亂闖亂撞,只怕要惹出大風波呢——」
菁兒喜道:「爹爹也來找我啦?咦,你看!」
辛捷向前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原來凌風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走了,他凝目遠視,只見地平線處只剩一個極小的黑影,他一急之下就想追上去,那老僧忽然叫道:「娃兒,莫追了,讓他去——」
辛捷一怔,止住腳步,再回頭看時,凌風的影子己自消失,他想到凌風不借千里奔波地為自己尋找菁兒,這時卻不知為何悄悄離去,想到這裡不覺熱血上涌那老僧(靈鏡大師)喟然嘆道:
「此子天資極佳,俊美絕世,卻是命運多厄,終是佛門中人,以他天姿精研佛理,他日必是一代高僧,你們讓他去吧!」
辛捷聽得似懂非懂,和菁兒驚奇地對視一眼——
靈鏡大師仰天長嘯,飄身跨上大鶴,那鶴兒長鳴一聲,如飛而去——
辛捷激動地望著地平線上,他不明白,為什麼凌風會悄然而去?有什麼不幸發生了么?
耳旁傳來菁兒甜脆的聲音:「吳大哥也許有別的事吧,他武功極高,我們別空擔心啦」
辛捷感到一種直覺告訴他;吳大哥這一去似乎要永別了,他聽到菁兒的話,但他沒有出聲,只是從心底里暗暗地道:「但願——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正是:虎躍龍騰黃黃日,鶴鳴一聲滿湘去。
陽春三月,野花送香——
漢陽城外龜山下,西月湖畔,幽蔓翠竹之中,隱藏著一所寺廟,廟門橫額上四個斗大的字:「水月庵」。
水月度位置險僻,行人不到,但這時竟有兩個衣衫樓襤的乞丐走到廟前,其中一個身材較胖的輕輕敲了敲廟門。
呀然一聲,開門的竟是一個清麗絕倫的妙齡女尼,雪白的僧衣上,一張俏艷的臉,烏黑大陣子嵌在秀麗的眼眶中,象牙般的鼻樑,樓桃般的小嘴;只是在那絕俗明麗之中,卻透出一絲凄苦那兩乞丐陡然一怔,不料在這荒唐之中竟有如此清麗超俗的少女——尤其奇的她竟是個尼姑。
是什麼原因使得這美麗的姑娘用她可愛的青春來陪伴著青燈古佛?
兩個乞丐怔了一會,一個年齡較大的結巴地道:「姑娘——啊,不——小師傅,可以給咱們一些水么?咱們趕路趕得太渴了——」
那美麗的尼姑溫柔地點了點頭,轉身過去提了水壺給那兩個乞丐,然後悄悄地掩上了門。
那兩個乞丐坐在庵前一棵大樹下,一面喝水,一面開始閑談「唉,人海茫茫叫咱們去找一個只知叫做金梅齡的姑娘,這真是難於大海撈針——」
另一個道:「誰教辛大俠是咱們丐幫的大恩人呢?辛大俠托咱們的事,自們就是跑折了腿也得好歹辦得到啊。」
原先一個道:「是啊,辛大俠那份武功人品真使我姓錢的佩服得五體投地,莫說他是咱們的思人,就是他不曾幫過咱們,只要他瞧得起我姓錢的,肯差使我一聲,我也照樣心甘情願呢。」
他們談得暢快,卻不知廟門裡那妙齡女尼正側耳傾聽著哩。
她聽到自己的名字,蒼白得像冰塊般的面孔就泛出異樣的紅暈,顯然的,她內心正如波瀾般起伏不定。
她像是跌人了往事中,她的面上透著嫣紅,雙眉雖然微蹙首,但嘴角上卻合著甜蜜的笑容——
漸漸,她的笑容消失,她美麗的臉上現出一種異樣的凄苦,那種可憐的表情令每一個人見了都會由內心覺得無比的感動——,她用力噙著淚水,喃喃地自語:
「捷哥哥,你永遠也找不到我了——」
「這,這是老天爺的安排啊,我從生下來的那個時辰,就註定我這一生悲慘的命運,但是老天爺你也太殘忍了,你為什麼要將這樣一個永遠無法補償的重大罪孽,加在這樣一個弱女子的心上?……」
然後,她再想到門外那兩個乞丐的談話,她安慰地自言道:「捷哥哥他畢竟記著我的,這……這已經夠了,就這樣讓它結束,這樣的結束是最……最『好』的。」
「捷哥哥,你別找我了吧,你找不到的……我將為你祝福……」
她輕輕轉過身,仰望著神案上的觀音佛像,方窗孔外一束陽光正巧照在觀音的臉上,那慈祥而智慧的眉中好似發出令人凜然的聖潔光輝。
她虔誠地跪了下來,緩緩地點燃了一束香,莊重地插入案上的香爐,一縷輕煙裳裘上升,經過那束陽光時,變成了青色的一片。
小尼姑虔誠的祈禱聲順著那縷輕煙緩緩升入浩渺的天庭——
天色一暗,太陽又鑽入深厚的雲層中……
……說明:本書尚有後傳,可參看上官鼎《長干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