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夜開啟地獄之門
繪畫室面積很大，被廊柱和暖氣管劃分成若干個區域。連瞳孔也是潔白的石膏像、東倒西歪的畫架、髒兮兮的畫布，還有布滿了詭異花紋的調色板，都胡亂擺放在大理石地面上。這裡倒是很有藝術格調，可惜兩片鮮艷的紅色破壞了這一切的美感。
那是兩桶潑出來的顏料。血紅的顏色，在蒼白的大理石地面映襯下，顯得那麼觸目驚心，可想而知事情生時的慌亂局面。
無聲的夜風拂過，未關閉的木製窗戶出刺耳的嘎吱聲。此刻不用大衛提醒，安吉麗娜也嚇得捂住口鼻，緊緊攥住兄長的衣袖。
啪！細微但又清脆的響聲在低矮的繪畫室里十分突兀。
安吉麗娜緊繃的神經好像一下子斷了，驚得跳起來，啊地出半聲尖叫——剩下的那一半卻是被大衛的大手給堵回了喉嚨。
然後是骨碌碌滾動的聲音。安吉麗娜渾身顫抖，看著一直走在前方的黑衣人在廊柱的陰影中停下腳步，蹲了下來。雷禪背對著兄妹倆站起來，右手捏著一根細長的東西。
那是一隻畫筆。之前的聲音只是畫筆被風吹落到地上。
虛驚一場的安吉麗娜掙脫兄長的束縛，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卻開始對這個同行的陌生人好奇起來。之前剛從昏迷中蘇醒，心魂未定之際，就迷迷瞪瞪地開始逃命似的躲避，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神經讓她無暇他顧，現在放鬆下來，就什麼疑問都冒出來了。比如學院內部到底生了什麼事情，竟然需要出動軍隊？比如兄長為什麼要避開軍隊的救援隊，如果這放在未找到自己之前可以解釋為害怕被驅逐，可是現在自己已經站在這裡了，卻依然要逃避，只是偷偷潛入被封鎖的區域而已，而且旨在找人，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呀，為什麼大衛還要避免與軍隊接觸？比如……前面這個陌生人到底是誰？
安吉麗娜能夠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樣一個面孔，似乎是……東方人？而且據她所知，大衛也並沒有這麼一個朋友。
女孩兒內心疑問重重，不過兩個男人沒有給她問的餘地。
「你可以離開了，小姐。」陌生人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希望你記得來時的路。」
「什麼？」被無數疑問充斥的大腦，此時又多了一個疑惑，安吉麗娜不知所措地指了指自己，「你，說我，離開？」
「是的，快走吧，離開這裡，越快越好！」大衛將臉龐藏進黑暗中，聲音卻掩飾不住的焦急——天知道那個冷酷的傢伙會不會忽然瘋，將安吉麗娜也永遠地留在這裡。
「好，好的……」安吉麗娜茫然地後退了兩步，然後忽然反應過來，「不！你剛才要我離開？什麼意思，我一個人離開？為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沉默。
雷禪似乎不願回答這些問題，只是用沉默表示著他的態度。大衛卻因為雷禪的沉默而憤怒起來——
「你為什麼不走？我讓你離開這裡！」
大衛的怒吼並沒有讓女孩兒妥協，相反，她又往後退了兩步——不過是往繪畫室裡面，然後倔強地盯著自己的兄長——她需要一個理由。而在她看來，此時此刻，任何理由恐怕都很難說服她。
大衛想要去拉她，卻被她閃開了。
兩人拉扯間，陌生人站了出來，他說：「讓我來告訴你吧。」他往前踏出一步，但仍有半個身子被黑暗所籠罩。
「你的哥哥，大衛先生，欠了我一些東西。現在，我要將它取回來。」
「什麼東西？」敏銳的女性第六感讓安吉麗娜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她放棄了對兄長的頂撞，任憑他抓住自己的肩膀。
「生命。」
雷禪說著，拔出的手槍已經對準了大衛。
「砰——」
———×———
雷禪從來都不是喜歡廢話的人，尤其是在殺人的時候。可是這一次，事情的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因為……地震了。
就在雷禪抬手並開槍的一剎那，地面忽然震動了一下，使得即將出膛的子彈偏離了主人的意志，射中了目標的大腿。
就在安吉麗娜撲到大衛身上用身體護住他，雷禪準備補射的時候，變故再次生。
槍擊來的很突然，但是地震更突然，而且一開始就是如此劇烈，完全不像地震應有的表現。這種完全違背常理的事情，看起來很詭異，但是更加詭異的還在後面。
雷禪不遠處的地面，裂開了。
裂縫不大，也沒有往更遠的地方伸展，只是一個點，就像有巨大的鑽頭從地球的另一端鑽出來。要將這厚實的大理石地面鑽透，可想而知這得需要多大的力量。血紅的光芒隱隱顯現，伴隨著地面碎裂的令人齜牙的咯吱聲，一面巨大的圓鏡出現在地面破裂的地方。
其實只是看起來像一面圓形的鏡子而已，但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名詞來代替。圓鏡直徑達兩米，血紅色的表面就像一片被染了色的水銀在流動，勾勒出詭異絢麗的畫面。邊緣出刺眼的白光，讓人看不清它的厚度，但視線隱約可穿透的鏡面，讓人懷疑這個薄如蟬翼的大傢伙，是怎麼從地底鑽出來的？
安吉麗娜似乎忘記自己和兄長正被人用槍指著，大衛也似乎忘記了大腿上的疼痛，都獃獃地看著那面看起來漂亮之極，又詭異之極的「鏡子」。雷禪卻沒有對突然出現的離奇的一幕表現出太多的好奇——超出自己預料的東西全世界多了去，完成自己的目標才是最重要的，於是他再次舉槍對準了大衛。
這次他沒有立即開槍，餘震讓他很難瞄準。當然，這個不是關鍵，關鍵是那個叫安吉麗娜的女孩兒——大衛的妹妹，正張開雙臂將他護在身下。
而雷禪還沒做好一併殺掉她的準備。這不是他的原則。
安吉麗娜不知道自己的兄長做了什麼壞事，以至於在這種詭異的環境里，陌生人也只想著要取走他的性命。但是無論如何，她也是不會任由悲劇在自己眼前，在自己兄長的身上生——起碼在弄清楚事情始末之前，不會。
女孩兒瞪著雷禪，眼神中只有憤怒。不過很快，這種憤怒就變成了驚喜，繼而是驚駭。
血色的圓鏡表面漾起一陣細細的水紋，緊接著，一根扁平的黑色物體刺穿了鏡面，慢慢伸出來，那是……
一柄長刀！
———×———
灰白色的刀身，布滿了斑駁的傷痕，可是那縱深的血槽，三棱狀的結構，無一不向世人說明它的持有的強大。當長達一米的刀鋒完全展現出來，末端的利爪也漸漸出現在三人眼前。
利爪只有三根，每根卻猶如小兒手臂一般，短粗的指節幾乎看不到關節，灰褐色的粗糙外表，布滿了深深的裂紋。利爪微微向內縮，給小臂前端突出的刀刃騰出空間來——那長刀，竟然是生長在不知名生物身體里的骨刃！
附有骨刃的利爪攀住了圓鏡的邊緣，然後另外一隻利爪，攀住了圓鏡的另一邊。
兩隻利爪中間的圓鏡表面，突然凸出來一塊，啵地一聲輕響，一塊跟利爪有著同樣表皮的肉團冒了出來。
借著圓鏡周圍散的微光，雷禪看見那肉團上只有一道緊閉的細縫，卻是看不見任何其他的器官！肉團扭動了幾下，像是在查探什麼。雷禪偏著腦袋，抬手就是一槍，子彈正中靶心。
不過很快，雷禪就現這試探性的一槍打得有多糟糕。
子彈叮叮噹噹地在地上跳動，竟是連肉團的表皮也沒有穿透！如此近距離的射擊，也只打得那肉團往旁邊偏了一偏。肉團迅速扭回來，朝向雷禪，細縫的部位蠕動了幾下，充了氣似的鼓起來，然後就像食人花一樣，猛地炸開！整個肉團頓時分裂成三瓣，每一瓣都長滿了尖利的牙齒。
這怪獸的腦袋居然就只有一張嘴！
怪獸引頸朝天，微微搖晃著，出凄厲的嘶吼，那模樣與其說是疼痛，倒不如說是在向雷禪示威。
雷禪眨了眨眼睛，對準怪獸的大嘴連開兩槍。大嘴倏地閉攏，嘶吼也變成體內傳出的隱隱咆哮。
不過這次看來怪獸是真的被激怒了，它那兩隻短粗有力的臂膀在圓鏡邊緣一撐，小牛犢子般大小的身軀整個躍了出來。體長几近兩米的人形身軀就像它的爪子一樣粗壯，渾身上下被一層不知道什麼生物的皮甲包裹著，一圈一圈層次分明，關節部位鑲嵌著骨刺。左肩上卻是一塊厚重的金屬護甲，配上那強健的身軀，可想而知，造成的破壞力絲毫不亞於右手臂上的骨刃。而兩條腿卻是兩趾的蹄子，從它落地時將地面跺出的道道裂縫就可以知道，這兩隻蹄子也是它的強力武器之一。
不知是不是受到那面血色圓鏡的阻撓，此刻怪獸渾身上下布滿了細小的傷口，行動之間，傷口變大，一種摻雜著金色的紅光從體內隱隱透露出來，似乎它體內流淌著的不是血液，而是灼熱的岩漿。
怪獸一躍而起，狠狠砸向一動未動的雷禪，轟地一聲，堅硬的大理石地面被砸得粉碎，碎石灰塵飛濺，將一人一獸包裹在其中。
而未被怪獸理會的安吉麗娜，強忍著心中的驚駭，在雷禪沒注意的時候，悄悄拖著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大衛，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