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是沒想到，這原本顯得有點空寂的房子會突然變得這麼熱鬧。
好多人……有白膚紅髮的、黃膚金髮、白膚褐發、黑膚白髮、還有全黑的！全都擠在一塊。
聯合國嗎？好像斑尼頓的廣告看板喔！鮮艷又對比！
這些人平時分屬不同單位，只要貝子青一召喚，不管何時何地，都必須在時間內會合。
這次，他們就全在同一天抵達，有幾個暫時住貝子青這裡，不過大部分時間是全員集合的。
終於知道貝子青為何要租這房子了，因為房間夠多、空間夠大。
混了幾天，娃娃也多少叫得出幾個名字，加上大家都很熱情，對嬌小可愛的娃娃更是火熱到不行！
真好，大家好像都把她當……寵物呢！
最重要的是，混了這麼多天，最大的收穫就是搞懂貝子青的職業是啥。
名目還是很多，不過，大抵以兩個方向為主——
會場布署和舞台設計。
其實，很難有人能把這兩種一統江湖的，因為舞台首重燈光效果，會場則視主題定氣氛……
「就是在學校辦過太多聯誼、晚會和舞會，認識一些又摸過一些，漸漸有了興趣，才認真起來的，只是這裡市場小，沒太多機會學習磨練，剛好小舅有門路，就跟他到美國去看看了。」這是幾天前本尊的解說。
只解說一半，還輕描淡寫，娃娃只好尋求其他解答方式——
「告訴你，老闆一開始是專攻舞台設計的，我還是小他兩屆的學弟哩！誰知道他會中途走偏了，玩起會場布置！」
這是黃膚金髮，小笨狗簡稱他為小黃。
「會場布置才好玩！什麼名目都有，婚禮、各種典禮、佈道會、展覽會場、國際宴會……老闆名氣夠，接的都是名人的委託，可以遇到很多皇室貴族喔！」
這位是白膚紅髮，小笨狗簡稱他為小紅。
「可惜老闆不接喪禮的會場布置，我真想瞧瞧他會怎麼表現！貝比，你們這邊真的會迷信死者託夢請願的事嗎？老闆怕死了！」
這是白膚褐發，小笨狗簡稱她為小白。
另外，因娃娃英譯baby又直譯為貝比，所以這些聯合國全體一致通過以「貝比」來簡稱小笨狗。
再另外，感謝小白提供貝子青怕鬼這個小秘密，只可惜，她更怕！
所以，無法抓鬼來嚇他。
「我還是比較喜歡舞台設計，炫！電光石火，一夜之間全部發光、發亮，又可接近演藝圈，認識大牌影歌星們，只是，演唱會的景要用好幾場，跟著巡迴一圈青春也走了一半，太累了，難怪老闆會把重心移到會場布置上，害我好寂寞。」
這是黑膚白髮，小笨狗簡稱他為小黑。
「老闆讓你接他的班，你有什麼好寂寞的？」眾人啐小黑。
「我還年輕，還需要磨練！」跩。
「得意忘形的人就是大家的公敵，揍他！用香港腳磨練他！」眾人齊踹。
「我個人比較喜歡玩戲院內的布景舞台，我不喜歡居無定所到處接案子的生活方式，所以和大劇院簽長期約是我的目標。」
這是全黑的，小笨狗簡稱他為大黑。
「你們都有自己的目標？那怎麼行？！如果你們都走了，那誰來幫你們老闆？」娃娃急呼。
貝子青一個人怎麼辦？！
「貝比，你真是有夠可愛的！」眾人會心一笑，由小黃負責開導。
「老闆是不怕沒手下使喚的，我們走了，還有一大船等著後補上來啦！就拿我們這幾個來說，最長的跟他也不過兩年，前面更是輪了好幾次的新血，老闆的目的就是要不斷教導新人，讓更多人有機會跟著他到處看、隨機學，有更好的機會他就推我們一把，逼我們自立自強、另立門戶。」
哦！這樣喔……
這麼偉大？！害她自卑得都要抬不起頭來了！
他們口中的老闆，真的是貝子青嗎？
是她從小認識的那個貝子青？！
這樣猜忌人家的她，是不是也太惡劣了點？
貝子青就是這樣啊！他……其實好像只對她壞，愛故意氣她、玩弄她，看她哇哇大叫他就高興，怪人一枚！
她當然不會承認他是個好人，並且還要不斷否認他、氣死他……或被他氣死？
他一定很討厭像她這種胸無大志、又沒腦袋、沒什麼成就、沒風度……反正就是沒什麼優點的女生啦！
尤其超愛跟他作對，沒事也能跟他起衝突，有事更是哇哇叫！
她還有好幾次在他面前沒形象，痛哭流涕……
好吧！誠實一點，反正也沒人聽到！在他面前，她是沒有形象的，
她甚至不是人！只是只笨狗，
嗚……沒事想那麼多做什麼？！還把自己瞧那麼扁！何苦？只不過……心底真正好奇的是那件事吧！
他為什麼要那樣吻她？
這一次和七年前的那一次，
他會這樣對一個不喜歡的女生嗎？換言之……有可能嗎？小臉爆紅！
好不容易揮走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娃娃問出另一個好奇，「那你們知道他是如何開始會場布置這條路的嗎？」
「哦！這個我知道！」又是小黃。
「我是他學弟嘛！知道的當然會比較多，事情是這樣的，某日老闆認識了一位戲劇科學姊，深深被她養的一隻小狗吸引，第一次見面就抱著小狗狂喊：『娃娃，我們終於又見面了！』還死抱著小狗不放，害大家差點以為現場會出現人獸大戰的精采鏡頭，氣得學姊差點報警；然後，學姊幫小狗找到一個伴，還突發奇想說想幫兩隻狗辦個婚禮，然後……」
「然後我就自告奮勇，從借小禮堂開始，小到幫小狗找訂情物，大到整個會場的設計和布置，全都一手包辦！還樂在其中，無法自拔，也幸虧從小到大從一堆莫名其妙的打工經驗里有學到些東西，再加上努力找機會加強實力，不放過任何拿獎金、贏名氣的機會，才終於玩出一點心得來。」話題男主角突然現身說法。
忽然見到擾亂她心湖的男主角出現，娃娃突然扭捏不安起來，局促得不知該怎麼面對？
心裡想著，剛才小黃說得好誇張！也不知是真是假？
對貝子青竟然會抱著小狗喊她的名，娃娃很想笑，又有點氣！
搞不懂他怎麼這麼愛拿她開玩笑？
「什麼是莫名其妙的打工經驗？」眾弟子一邊問，一邊偷偷整理起環境。
「比如說，帶某個笨小孩到鄉下過暑假時，笨小孩偷摘人家果園的水果被抓，結果卻是我成了人家免費的暑期工讀生，插枝、施肥、噴農藥和趕猴子樣樣都來。」
「真的？假的？」眾人驚嘆。
「哪、哪有……」角落有個小聲音被淹沒。
「再比如，又是帶某個笨小孩到親戚家過暑假，笨小孩抓蝴蝶抓到苗圃去，踩死一堆來不及長大的珍貴花田，結果我又成了人家的免費暑期工讀生，翻土、堆肥、拔雜草和抓毛毛蟲樣樣都玩過。」
「不可思議！」眾人喟嘆。
「沒、沒有……」小聲音再度被淹滅。
「又比如，某個笨小孩想存錢買棉花糖製造機，偷偷跑去花店應徵暑期工讀生，第一天做不到兩個小時，就差點砸了人家的店；結果又變成了我的暑期工讀，而她卻在一旁喝茶納涼，督促我包花動作快一點，配色不夠好看、造型不夠創意。」
「簡直是不想活了！」眾人搖頭。
「不、不是啦……」小聲音出現一秒鐘。
「最可惡的是，她錢照領，卻不是買棉花精製造機，而是去牛排館大吃一整天。」
「可恥！」這是大家一致的共鳴。
「我死都不會承認的！」小聲音依然小小聲的竊竊咬牙。
「咦？貝比，你剛才說什麼？」
所有視線同時投射到她身上，目光犀利，殺菌力超強！
而這枚壞菌猶在頑抗中。「人家什麼都沒說啊！」
哪有這樣的？！
為什麼她大聲疾呼時，大家都沒反應，可當她小聲嘀咕時，效果又驚人，難道說，人真的不能做壞事？！
還是，就只有她不能做偷雞摸狗的事？
「貝比，難道那個笨小孩竟是你？！」
「才不是！」娃娃決定抵死不認。
「是啊！你絕對不是那個連家政課作業都要哭著求我幫忙做的笨小孩；忘記倒垃圾，還要我幫忙銷毀你家的大袋垃圾；早自習就把中午的便當啃光，再哭哭啼啼的誣賴野狗偷吃你的便當，強迫我義助午餐費……」貝子青根本已經開始指名道姓了。
「沒有、沒有！才沒有那回事！家政作業我哪有請你幫忙？！」娃娃開始跟他對質。
「國一上學期的十字綉是我完成的，下學期的手工肥皂也是我煮出來再裝模的；國二上學期的隔熱手套和下學期抱枕也是我熬夜趕出來的；至於國三上學期是包餃子，下學期是炸甜甜圈，我卻什麼都沒吃到。」因為都被豬給吃光光了。
「怎麼可能？！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你怎麼可能會記得這麼清楚？！」拐她記性差嗎？
「是啊！你都不記得，為什麼我偏偏就是記得這麼清楚？」他臉上全是譏誚，眼底卻是深沉。
震得娃娃不敢迎視。
「對啊！為什麼老闆偏偏就是記得所有貝比的事？」眾人鼓噪、臉紅心跳。
「因為、因為他愛記恨！記的全都是人家的糗事！」笨狗耍笨。
「唉……」眾人搖頭，差點想為某人一掬同情淚。
「說我記恨？那就別怪我全部抖出來！就從你國小美勞課開始說好了。」某人則是耍狠。
「想不到老闆從小就這麼多才多藝、刻苦耐勞、實在是太賢慧了！偶像啊！偶像！快說！快說……」眾人夾道歡呼、跪地膜拜。
很可惜，場子炒熱不到三十秒就停了，並且開始降溫
「沒用的，」輕柔啞嗓令人背脊發涼。「你們明知道我最忌諱工作時間哈啦、吃零食、聽音樂……還玩大富翁、撲克牌？！」
「那台電視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你們是日子過得太輕鬆，覺得被我怎麼磨練都沒關係了是嗎？」視線掃過被偷偷藏起來的零食、雜物。
原來，惡魔的天性是不會變的！
他只是在等待最佳時機降臨人間，享受折磨人類的快感。
「不是！！絕對沒那種事啊！這些不是零食！是模型，不能吃的！媽的，沒事做得這麼像是要做什麼？螞蟻都不吃！」小黃率先起乩。
「對啊！哪來的大富翁和撲克牌？！我們根本不會玩！是它們自己跑出來的！這房子肯定有問題……」小紅、小白跟著瘋癲。
「那電視是我們為了磨練心志才買的！雖然有打開電源，可是我們全都當它不存在！一點都不受誘惑！」小黑鬼扯。
「哪來的音樂啊？我們都沒聽到啊！這裡這麼安靜，只有我們努力趕進度的聲音。」大黑也中邪。
「很好，還剩一個，你們打算怎麼解釋這一坨？」大王點向呆傻一旁的小人兒。
這一坨果然很礙眼！要滅口嗎？眾人眼神交流。
不行！一定要滅口！要不然我們會很慘！大夥一致點頭。
現在滅口來不及了啦！隨便掰也要把他掰過去！大家一致哀嘆。
「啊！貝比！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們竟然都沒發現！太糟糕了！沒被我們嚇到吧？我們幾個都有個毛病，當工作得太努力，忙到渾然忘我的境界時，都會自言自語起來，還能互相對談、一搭一唱，不清楚的人一定會被我們嚇到！你沒事吧？」眾人眼神強烈暗示，眼睛眨到快抽筋。
「呃……那個，我只比你們老闆早幾步到而已，什麼都不知道，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的工作……那麼……」她溜。
「去哪裡？」有人正等著逮她。
「……工作。」冷。
「請問你的工作是什麼？」比她更冷。
「就是……就是貝先生的總機小姐。」嗚……
「那麼，請問總機小姐，為什麼您負責的電話會跑到我的口袋裡？」吵得他沒法工作。
「怎麼會？！明明在我這邊……」娃娃掏口袋。
貝老闆直接把電話送到她眼前，讓她啞口無言。
「說！」要不，就是死！
「人家、人家怎麼知道你的手機有長腳，會自己跑去找主人？這也要怪人家嗎？」死硬派。
「你有什麼問題無法解決的就直說，不要玩這種小孩子把戲。」貝子青冷嘲。
「我哪有玩什麼小孩子把戲？是你自己工作得太努力，一忙到渾然忘我的境界就叫不醒，人家在你後頭又喊又跳，你一概當我是透明的，好多電話都要你親自接，我不好隨便作主，可以作主的你又什麼指示都不給，人家只好……」說得好委屈。
「有嗎？」他疑惑。
「有啦！老闆學長，貝比七早八早提了早餐來給大家進補時，你就已經渾然忘我了，等到她幫你收起變成模型的蛋餅和涼麵，換上可口的披薩當午餐……還是你喜歡的總匯的喔！你照樣陶醉得神我兩忘，接著貝比怕你餓著，增加點心時間，你照樣痴狂到讓人想扁你。」小黃替小笨狗給老闆灑尿。
「就連貝比在你身後放重金屬音樂，又差點拿電視砸你，給你射撲克牌還拿來大富翁想給你輕鬆一下，你還是沒反應，貝比很努力了，只是老闆的努力已到了仙界的修為，我們這些普通的凡人根本追不上。」小黑也助聲勢。
「哦……」貝老闆皺眉怪思，表情很是複雜。
眾人則是獃獃等著，努力期待老闆的懺悔。
凝思良久后，美形老闆似乎終於體悟到某些人生中不可缺失之做人處世大道理，沉重地說：「所以說，你根本不是只早我幾步到而已？也不可能對這裡的事什麼都不知道？
「至於那些被鬼附身的音樂、電視、零食和撲克牌、大富翁……這個，嘖！該怎麼說呢？」他的表情痛苦。
「老闆，找不到完美的形容詞就算了啦！我們知道該怎麼做，我們會繼續磨練、努力懺悔……」眾人齊哀。
「找到了！」貝子青彈指！
魔鬼的羽翼又重現江湖，咻咻！！
搧起冷風，好陰啊……
「就是這個意思：扣薪水！」開鍘。
「不要啊！大王饒命！法外開恩啊……」哀鴻遍野。
「那個……貝子青，你不要這樣啦！那些東西都是我帶來的，跟他們又沒關係……」娃娃感到好愧疚。
「至於你，請你不要打擾他人的工作。」他譴責。
「對不起……」她低頭懺悔。
娃娃頭垂到呈直角狀，很委屈，又找不到可為自己開脫的理由，工作當然是第一，她也是因為合約關係來工作的，可……
好委屈、好委屈、好委屈……
「我、我出去……」找個地方把自己埋起來。
看著小可憐垂頭喪氣的背影，眾人突然覺得被扣薪水算什麼？！
就算被老闆痛毆、被丟到沙漠去磨練、幫食人族做食人大會的布置、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的布景突然倒塌、或是整個貨櫃的新鮮花朵一瞬間凋謝、或是老闆一夜間破產……
以上，跟眼前這個可憐兮兮的小背影比起來，所有天災人禍根本不算什麼！
真的！！
老闆好狠毒！竟然這般的狼心狗肺、沒血沒淚、欺負小動物……
「笨狗！」貝子青雙手插在褲袋裡，懶洋洋喚住可憐蟲。
娃娃停住腳步，不敢回頭，怕又是另一頓罵。
「我餓了。」快點來服侍本大爺。
她快速回頭，燦爛一笑。「我幫你買！你要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