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永遠、不許、一個人跑掉。」話說得很絕對,可是想起自己只是寄人籬下的可憐蟲,哪有權利強迫他不走,扁了嘴,仰起頭,吸吸鼻水問:「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
「好。」他半點考慮也沒有就承諾出口,他微微將她推開一點點,看見她通紅的眼。哭很久了嗎?心疼,溢上心間,他伸手抹去她的淚。「對不起,我去晨跑了。」
「以後晨跑要帶我去,好不好?」說完,她徑自埋進他懷裡。
「好,我們先進屋,你穿得很少,會感冒。」他扶過她的肩、拉住她的手,進屋,一路往三樓走。
他把浴室先讓給她梳洗乾淨,再進浴室沖澡,可他沒想到走出浴室時,她竟然拿把椅子坐在門邊等他,他想,她是真的嚇到了。
他沒問,伸出手,笑著哄她,「走,我們去吃早餐。」
「我……我想要先解釋。」她絞著手,彆扭。「解釋什麼?」他好笑的問。
「我不是在無理取鬧,也不是大小姐脾氣發作,我只是害怕一個人在家。」
「我明白。」他點頭。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有人怕蛇、有人怕老鼠、有人怕蟑螂,還有某個綜藝界大哥害怕濕紙巾呢,對他而言,害怕一個人在家,並不是什麼需要特別解釋的事。
可她堅持解釋,「不對,你不明白。我是真的很害怕。」
「嗯?」
「王嬸說過我三歲時,爸爸正衝刺亊業、媽媽為了幫他,經常趁我午睡的時候偷偷餾出去工作,她以為我睡眠時間很長,想說可以在我醒來之前回到家,沒想到有一回我提前淸醒,找不到爸媽,我聲嘶力竭、放聲大哭,哭到母親回家,那天晚上我喉嚨哭腫了,連飯都吞不下。
「爸媽捨不得我哭鬧,在當時,他們還負擔不起請一個管家的費用,卻硬聘請王嬸來照顧我,從那次之後,不管何時,都會有人在家裡陪我,可是我還是很怕,常常出聲喊王嬸,一定要她應聲、確定家裡除了我還有別人,我才不擔心。」陰影是在那個時候形成的吧!他嘆氣,摸摸她的頭,把她的頭攬在胸口。
「你爸媽很疼你。」
「是。」雖然她愛唱反調,心底仍然明白,爸媽對自己的愛。
「難怪長得這麼好,原來是因為被全家人寵大的關係。」他輕鬆開著玩笑。
她低頭握住他的手,一根一根把玩他的於指頭。
「長越大,書看得越多,滿腦子神仙鬼怪,我爸媽卻因為事業,經常三天兩頭不在家,白天有王嬸,夜裡王嬸回家,我嚇到不敢一個人待在房間里,非要偷渡到哥哥的床上,有他抱著我,我才睡得著。
「所以如果你要出去,可不可以都帶我一起去,如果不行,我可以在你辦事附近的咖啡廳等你……好不好?」他溫柔的眼神望住她,又是讓人難解的寵搦。
她以為那是對心愛女子才展現的溫情,可是她三番兩次在他眼底撞見,為什麼啊?
因為他是比任何人都要溫柔的男性?還是因為他已經飛快地愛上自己?
「知道了,以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一個人待在家裡。」李薇吸吸鼻子,笑開。「你一向對自己的言論負責到底的,對不對?」
「對,這是我性格里最重要的優點。」阿尚的回答,讓她鬆口氣。
共同生活的第七天,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對他依賴成性。
生活平平順順地過了,以為不容易適應新環境的李孫,用太空梭飛行的速度適應了新家,她知道這不該歸功於自己成長獨立,而是因為,幫她適應的那個人叫做殷佑尚。
她還是滿身缺點。
比方,起床時被子還是亂成一團,通常被子會原樣維持到晚間,然後繼續為她提供版務。
阿尚看過兩次,忍受不住.進她房間,一面鋪床、一面用那種溫柔得可以拍得出水的眼神看著她,說:「鋪床不光是為了美觀,還可以把晚上的熱氣消散掉,被子的品質才不會變差。」李薇抓了抓頭髮,尷尬道:「以前住在家裡,我以為起床后,棉被就會自己鋪好。」
看著她尷尬,他嘆口氣,拉起她的手說:「我知道了,沒關係,以後你的棉被也會自己鋪好。」比方,她洗碗還是一樣要弄破幾個碗盤。
他總是笑著接手,「沒關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沒受傷就好。」
比方,她還是會把臟衣服丟得滿地都是,每次發現他在整理時,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抱歉,「對不起,我又忘記了。」
他照樣笑著揉揉她的頭髮說:「沒關係,你別踩到衣服滑倒就行。」之後,他拿著臟衣服去洗,她則粘巴巴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把衣服一件件丟進洗衣機。
再比方,她興緻一起,說要請他吃飯,可到結賬時才發現,媽媽說到做到,竟然把她的信用卡全停了,並且,她皮包里的鈔票付不了一頓義大利面的錢。
她看著賬單,眼睛瞪得老大,忍不住抱怨,「那兩朵花揶菜、三顆牡蠣和幾根麵條居然要價五百多塊,搶銀行都沒有他們賺得快,他們乾脆把牡蠣用胡桃木盒子裝起來,放進LV的玻璃櫥窗里,讓大家觀賞全世界最貴的海產長什麼樣……」
聽著她的話,阿尚忍不住發笑,拍拍她的肩膀說:「沒關係,養老婆是丈夫的責任。」然後掏出信用卡,替Lv櫥窗里的義大利海鮮面付賬,他永遠對她說沒關係。
亂髮脾氣后,她滿臉抱歉,他說:「沒關係。」
做錯事要他收拾,她滿臉緋紅,他揉揉她的頭髮說:!「沒關係。」借用他的電腦,不小心弄亂他的程序,他不氣惱,笑笑說:「沒關係,我來看看,可以解決的。」
東一句沒關係、西一句沒關係,他給了她,全世界最大的包容力。
柴米油鹽醬醋茶,是所有小夫妻都會碰到的問題,阿尚一手全包辦了,沒讓她遇見這些瑣事,但同居一個屋檐下,多少會碰出火花,幸好阿尚是個相當優良的打火弟兄,火還沒燒起來,他已經滅掉火種。
就像那次,她約了老朋友出門,發現阿尚只替她準備保養品,沒有化妝品時,她折著臉,把頭埋進膝間,心情惡劣到極點。
還沒出門,她已經開始想象得出她們的刻薄嘴臉,訕笑著說:愛情萬歲,麵包不對,我不懂你在想什麼,跟著一個窮到連鑽石都送不起的男人,真的會比較幸福嗎?
她痛恨想象那種情景,卻無法阻止自己無邊的想象力,她知道計較她們的話沒有意義,卻沒辦法讓自己不在意。
阿尚沒多說廢話,扳開她兩隻手,拉著她走到穿衣鏡前,站在她身後,扶正她一張臉,問:「請告訴我,鏡子里那個女生是誰?」她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說:「你還不認識她嗎?她是那個蹭了你好幾天飯的女人。」
「是叫李薇的那個嗎?」
「還有別的女人敢像我這樣占你便宜?」她嘟著嘴走到床邊,端起他帶來的牛奶,喝掉一大口?
他跟著走來,抽走她手上的杯子。
她不解他的動作用意,問:「你做什麼?」
「我怕我等一下說完話,你會把它澆在我頭上。」他的口氣逗得她發笑。
「你打算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嗎?」
「嗯,我要說逆耳忠言。」
「講吧,我會儘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他勾起她的下巴,細細審視一圈之後說:「首先,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用化學藥品荼毒這張美麗的臉龐,想毀容嗎?是因為你受過情傷?不然,為什麼要殘害自己?」
「你說什麼鬼話啊。」她瞪他一眼,他口中的「化學藥品」可是貴得嚇人。
「我知道有許多女人想靠化妝品替自己易容,但相信我,易容后的李薇很可怕,她像戴了面具的撲克牌女王,如果你的目的是想告誡所有人一一請鉅離我一百公尺遠,那麼,走吧,在約會之前,我帶你去購足全套武器。」全天下只有他會把化妝品形容成武器,她想裝臭臉擺給他看,卻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牛奶給我。」她抬高下巴、伸出手。
他苦著臉。果然是「忠言逆耳」!嘆氣,卻還是把牛奶交給她。
她端高牛奶,斜眼瞥他,下一瞬,仰頭,把牛奶全喝進肚子里,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