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你剛才明明說了,明日便送我走。」騙她很好玩是嗎?
「是,絕不食言,當然,除非某人自己不願意離去,但那並不影響我已決定的事。」
什麼事?!季青蓉狠狠的瞪著他,暗罵他不會是連這三個字都要麻煩她親自問出口吧?
面對眼前如此生動有趣的表情,魏海格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想了很久,久到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竟然也會有這麼一天,我魏海格要怎樣的女人沒有?偏就是對妳執著不放,有趣的女人我不是沒見過,美麗的女人更是取之不盡,聰明的女人也有不少栽在我手上的,至於勇敢又頑劣的女人雖有,卻遠遠及不上妳給我的樂趣。」
「我想要妳,這想法一直沒變過,變的是我已經預料到即便是要到了妳的身子,我還是不甘心放妳走,更遑論眼睜睜的看妳走入別的男人懷裡。」
「狂妄的男人,你這是要我承諾終生不嫁?」瞪他。
他搖頭。「不,我比妳想的更加狂妄百倍,即使妳終生不嫁、與世隔絕,一生清淡如水,不讓紅塵俗世沾惹上身,這對我而言還是不夠。」
「我該為此感到幸運嗎?」不幸才是真的。
「妳才不會,憤怒倒是有的。」他笑,帶著得意和幸災樂禍。「妳不該抗拒我的,拒絕我害妳無法了解我;我卻相反,我一直在找尋親近妳的途徑。」
「妳要我尊重妳,不是嗎?這就是我找到的答案,我決定尊重妳,所以願意給妳名分,讓妳名正言順留在我身邊。」給了她多麼大的恩寵,她該知足了吧?
見季青蓉扭著手腕,很努力地想把鐲子拔出來,他只涼涼地晾在一邊冷言道:「別因意氣而傷了妳的手,那東西在別人眼中,雖然價值連城;在魏家其它人眼中,雖是傳家之物;但在我眼中,就跟石頭沒兩樣,它的價值是人賦予的,因人而貴。」
「對我這個俗人而言,它在剛才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就算妳要粉碎它,我也不在意。」他的目的已達成。
「你剛才說還有另一支和這支是一對的,那支是否會在明天送進宮給公主?」
「公主?」他可從沒想過。
不過,他的表情卻誤導了季青蓉。「別告訴我你忘了自己和皇上交易的內容,准駙馬爺,我就不相信皇上會答應讓你同時迎娶公主和另一個女人,而高貴的公主殿下也不會容許你這麼輕賤她的存在。」
「事實上,我根本不擔心。」她以為他很想當駙馬嗎?
啊--季青蓉氣得差點失控尖叫,她霍地起身往外走,在門坎處轉身怒道:「我不會屈服的!到最後,你會發現你只是在自取其辱!」
「無所謂,我一向是沒有顧忌的,就算全天下人都反對,也不會改變妳屬於我的事實;就算妳心硬如鐵,都不能阻止我得到妳的決心。」他對她勢在必得。
「妳儘管堅守妳的心沒關係,因為,現階段我只打算跟妳索取一點回饋--擁有妳的人、妳的身子。」
「不會有那一天的!」她將話說得咬牙切齒。
魏海格淺淺笑著,好心地不告訴季青蓉,他其實還滿喜歡看她發小脾氣時幼稚可愛的模樣。
「我已決定明日進宮向皇上面謁此事,此趟回邊關處理好所有相關事宜后,等到我再度進京之時,就是迎娶妳季青蓉之日。」沒得商量。
隔天,當魏海格在宮中當著兩個老友--凌傲天和范清風宣布他的計劃之後,現場曾經因這可怕的消息而沉寂了一會兒。
當今皇上凌傲天之所以面露苦色,是因為自覺難以給特使大人交代,不過,只要一想到從季少淵那邊失去的,可以從魏海格這邊彌補過來,利害關係權衡之後,很快地就應允了。
至於臉色古怪至極的范清風則是想到好友在情場浪蕩多年,千挑萬選之後,選中的竟是另一個同樣風流的男子,他實在很為好友悲哀,並且開始同情把事情搞到這般無可收拾地步的季少淵。
他現在終於明白季青蓉……就是那個季少淵,為何要他在最緊要關頭時保他一命了,原來,他早清楚惹火不敗將軍的下場必是死路一條。
一切拍板定案,凌傲天馬上卸下君王威儀,以好友身分調侃陷入情網的魏海格。「這不像你的作風,我以為幫你爭取這幾日的相處機會,對你這無恥浪子已是足夠,誰知你說瘋就瘋,果然不負瘋海格的名號。」
「是,我確實為她瘋狂。」他承認自己陷進去了。
「海格,你會不會太衝動了?太過輕易下的決定肯定會後悔。」
「你以為我下這決定時有多容易嗎?全天下最了解我的人當屬范清風一人,你覺得我是那種會色令智昏的人嗎?」
就是因為太了解他不是那種人,范清風才會更感為難。
「你很認真?」范清風愈來愈無力,因為他沒法說實話。
「別再問這種蠢問題了,清風,我知道你很介意我娶一個慕勒人,不過……我不得不老實說,權勢、財富、名望和那些不斷鞭策我前進的慾望,一直是我生活的目標,為了得到這些,我可以不計任何代價和手段。」
「但現在,我最慶幸的卻是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一個可以取代這一切的女人,握著她的手會令我感到比握緊權勢那些俗物更有意義。」
「好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再逼他幻想那種兩個男人手牽著手的畫面。
但范清風不想聽,可不表示凌傲天不愛聽,他趕緊好奇追問:「那女人真的如此特別?我真後悔沒先把她騙進宮。」
「陛下以為我沒有防著這一點嗎?」
「唉!雖然我很想恭喜你,但請你還是要稍微克制一點,別讓我妹子太難看。」
「不放心?我不反對陛下繼續留著,配得上公主的人又不只我一個。」
說得也是,既然海格娶了個慕勒人,以後或許可由那個季青蓉來牽制他。「我得考慮考慮,在你下次回京前,必有定奪。」
就這樣,散會。
「海格,在你回邊關前留一天給我,這件事很重要。」這是范清風在魏海格滿面春風步出皇宮前攔住他的話。
「差點忘了,你才是最難纏的一個。」魏海格吐嘈。
「希望你也沒忘了,我們才是一輩子的盟友,即使你現在有點分心,我還是會儘力挽回你的注意力。」范清風不希望老友重色輕友。
「你想為一個女人而與我為敵?」魏海格因意識到危機而瞇眼。
「這話比較適合由我來問你。」
「目前還不會有衝突……」
「你已經讓凌傲天抓住你了,我寧願你多娶幾個公主,也不要見到這樣的魏海格,說真的,這次你讓我很失望。」
「隨你了,因為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接下來會怎麼做,在此先奉勸你一句,還想做朋友的話,就別去碰青蓉。」她之於他可是很重要的。
「放心,這次根本還用不上這種手段,你只要記得留一天給我,我會給你一個意想不到的真相。」范清風已經決定,他絕不要再袖手旁觀,他不能讓季少淵繼續躲在一旁取笑他最好的朋友,既然那傢伙不行動,他就先幫季少淵把這場戲的結局寫好。
終於回家了,回家的感覺真好,尤其是當推開門便有一堆鶯鶯燕燕爭先恐後地跑來伺候時,那才是最棒的享受……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震住了一干衝鋒陷陣的娘子軍。
「發生了什麼事?」眾娘子傻在當場,面面相覦。
「好痛喔!幹嘛打人家的臉?腫起來很難看哩!」被打的季青蓉哀哀叫。
「我還想多打幾下!為什麼要搞出這種嚇死人的麻煩來?知道這幾天大家有多擔心妳嗎?太可惡了!沒事也不通知一聲,只有當我們有利用價值時,才想到叫人來傳話……還叫那種半蛇半人的怪胎來,討打!」
「好過分!茵姊冤枉人家……」痛死了啦!嗚……
噘著嘴、捂著紅腫的臉,飽含委屈的大眼還含著兩泡淚,此時的季青蓉真是我見猶憐。
「對啦!」茵茵姊別怪小姐嘛!我們是被囚禁的,怎麼有可能還捎信回來報平安呢?」兩個丫頭趕緊救主。
「妳們兩個也該打!妳們小姐喜歡裝瘋賣傻就算了,難道連妳們都沒能耐做出正確的判斷?憑妳們的本事,隨便給人灌迷湯再央人送個信,根本比喝水還簡單!妳們做了嗎?」翁茵茵繼續指責道。
「我們……我們是有給人灌迷湯,再央人多送些上等茶葉、宮廷點心、陳年好酒、最新衣料、精綉坊的新鞋款……百花粉鋪的新色牡丹……還有私房書鋪的艷情小書……」兩個笨蛋愈說愈小聲。
「夠了,妳們兩個從現在起,離妳們家小姐遠一點,妳們不再睡東廂房,給我搬去西廂跟著劉嬤嬤學挽面和掐腳,我會叫娟丫頭盯著。」
「不要啊!茵茵姊……饒過我們吧……小姐……」只剩下餘音繞梁。
現場接著陷入新的恐慌和可怕的沉寂,大家都在擔心下一個被拖走的人是自己。
「姊妹們可以先退下,讓我和青蓉談一下嗎?」
「行,沒問題。」
現在翁茵茵算是老大,所以她的話沒人敢頂撞,咻地一聲,閃得倒挺快;直到確定廳內只剩下兩人後,季青蓉才慢條斯理地找了個好位置坐下,完全沒有方才小可憐的模樣。
「茵姊何必這樣擺弄人呢?阿碧和阿玉會怨妳的?」
「妳那麼聰明,應該猜得到我這麼做的用意,就跟我猜得到妳心裡打的主意一樣。」翁茵茵根本就和季青蓉是半斤八兩的角色。
「是,我可不敢小看茵姊,真是怪哉,像茵姊這樣特別又聰慧的女孩,魏海格怎麼沒去看上妳?」偏去看上她這個倒霉的季青蓉。
「哼!我可沒妳那麼倒霉,況且,在妳未出現前,全京城的人都自以為我嫁定了范清風,誰還會來自討沒趣?」氣人。
「啊~~也對,那這一趟,我為妳和那條蛇製造了難得的機會,躲在茵姊心裡頭的小鹿有沒有跳起來亂亂撞?」賊眼賊笑。
「抱歉得很,本小姐心裡的小鹿早在三前年就死光了。」被一個假男人活活嚇死的。
「茵姊為何要拒絕小妹的美意?范清風雖然不才,可也是個鼎鼎大名的玉面宰相,比我這小小的特使大人更能滿足妳,人家可是個真正的男人,妳的人生應該在他那裡。」所以她才刻意替翁茵茵製造機會。
「妳終於承認了,妳打算把我們全丟下,帶著阿碧和阿玉偷偷溜走!」指控。
「在下是在逃難,帶著阿碧、阿玉已經是極限,她們雖是從小跟著我的,只要情況不允許,我還是有可能會在半路上把她們丟掉。」意思就是,關著她們也沒用,她一個人也能走。
「妳還不到必須逃難的地步吧?妳的秘密到現在為止,仍是只有我們幾個知道啊!」
「所以我現在還在這裡啊~~茵姊別緊張嘛!小妹只是未雨綢繆,擔心事情無法圓滿結束,出現太多我們無法控制的意外,到時,我可是背負著欺君大罪的重犯啊!不得不逃命,所以……」開始轉移話題。
「城東那間店樓給西施賣豆腐、對面那間梳妝樓給老闆娘和小虎開四海樓的分店,兩個人可以互相照應;郊區的小樓閣給玉璞當夏季別苑,至於妳……妳真的不能將就一下范清風嗎?」她覺得倒還算得上是一樁天賜姻緣。
「為什麼就我沒房子?」
「聽說范清風在京城房產無數,范氏的領地也算肥沃富饒……好好,別瞪,西郊小別館給妳啦!」這女人剛剛還捨不得她走哩!
「妳沒有想過若意外真的出現,妳大可叫海格為妳庇護……我一直無法明白海格為什麼沒碰妳?若他秉持他的本性的話,妳根本逃不掉!」
「我想,那是因為他真的很喜歡我吧!」季青蓉臉上現出難得一見的羞澀。「就因為在乎,所以才甘心被承諾束縛,真是不好意思,雖然本人天生麗質,美麗得不可方物,偏偏這還是第一次有男人愛慕我。」以前都嘛是被女人追。
「妳都沒聽見昨晚他送我鐲子時講的話,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氣死人了,男人都是這麼傲慢的嗎?坦白一句喜歡我、愛死我了、不能沒有我、愛到地老天荒不就得了?」那樣才可愛。
「妳等死吧!」
突然,翁茵茵想起了季青蓉以男兒裝扮在女人堆中混久了,會不會根本就不懂真正的男女之情?「依海格的條件,妳還不心動?」
「嗯,要我對他動心,我可能要先死過一次才辦得到,聽得懂嗎?就是先被他的蠻橫無恥氣死,然後在無力反抗的情況之下,不得不被他賴上。」
「雖然他確實蠻橫無恥,但很多女人就喜歡這一套。」繼續試探。
「嗯,我能體會,讓人又氣又笑又拿他沒轍,尤其當他把妳寵上天時,妳會以為自己是最棒的;不過,我就真的滿欣賞他直接爽颯的風格,很豪邁不羈可以把天都踩到腳下,雖然也狂妄自大得讓人受不了,但如果我是男人,就想當那樣的男人。」
又是這種男人論調!這女人不會是真的想當男人當一輩子吧?「那妳應該不討厭他吧?」最後一次試探。
「這問題我已經答過一次了,不過,阿碧、阿玉的理解力不夠,所以我只答一半,另一半我可以直接告訴妳。要喜歡魏海格真的很簡單,但我和別人不同的是,我更喜歡我自己,如果喜歡一個人必須失去更多的自我的話,我會拔腿就跑。就因為我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我才會代替大哥來此當特使大人啊!」
嗯~~難怪會隨時做好落跑的準備。
「那麼,守住這最後的秘密就很重要了,因為,若不讓海格對妳死心的話,妳怎麼逃都逃不出不敗將軍的手掌心的。」
「還是茵姊理解我。」跟聰明人講話真的很輕鬆,難怪那匹狼會這麼喜歡親近她。
「只是,我還是對妳把范清風拉進來當盟友這件事很沒信心,妳對海格和范清風的了解永遠不會比我深,在不得不的情況下,我寧願得罪海格,也不想去犯到范清風這個真小人。
「雖然兩者的結果都是死,但海格會讓妳死得很痛快,而范清風或許會先折磨妳或者毀了妳,卻不讓妳死,也可能把妳養得白白胖胖的讓妳擔驚受伯,猜不透他在想什麼。」這就是她之所以拒范清風於千里之外的主因。
「哇~~他已經把復仇提升為一門高深的藝術了。」佩服。
「唉!我這話是在提醒妳小心那條蛇,我是真的不信任他。」
「哦!看來茵姊和范清風是真的沒希望了。」
這一天,就是魏海格答應在回邊關前再和好友聚首的日子,范清風選在宰相府,並且另外約了季少淵。
對這種鴻門宴,季少淵雖心有戚戚焉,但還是得硬著頭皮赴會,因為她知道範清風現在做的正是她一直找不到機會去實行的,而他比較積極而已。
「難得宰相大人會邀約在下,這宰相府內聽說也有許多名景,堪堪排在將軍府內的四季名景之下。」
「言下之意,特使大人是已經到過將軍府,也賞過那四季名景了?」范清風故意這麼問。
季青蓉當即閃著有趣的笑眼,回給他「被我知道了」的眼神。
看來那位偉大的將軍已經到了,並且正被這位精明的宰相安排在可以清楚聽見他倆對話的某個隱密之處。
原來范清風為自己寫的劇本是這樣的……那她就不用白不用啰!
「只是聽說,在下和魏將軍並沒有什麼交情,至今還未曾受邀進將軍府一游。」
「是嗎?據我所得知的,這似乎不是實情。」范清風吐槽。
「哦?大人有話請直說。」快點快點,她等不及了。
「前不久我曾派遣手下到慕勒調查一名女子的背景,那女子特使大人也很熟,有趣的是,我得到的結果是出人意料的一片空白,特使大人知道為什麼嗎?」
「不明白,正等著大人為在下解惑。」季青蓉裝傻的功力很不錯。
「那女子名叫季青蓉,曾出現在特使府,府上人也宣稱大人與此女關係匪淺,問題是,我所得的結果告訴我,慕勒並沒有季青蓉這一號人物,職責所在讓我不得不親自請教特使大人,季青蓉究竟是誰?」
你都已經知道了,幹嘛還演戲?實在很想這樣回答他,但季青蓉還是得裝出吃驚苦惱的表情。「這事若在下坦白了,大人可否幫忙隱瞞呢?」
「我會斟酌情況。」準備揭穿真相了。
「其實,確實沒有季青蓉這個人,而那一次出現在屋頂上的季青蓉,其實正是在下本人,這原本是眾夫人跟在下所開的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增進生活情趣嘛!誰知會突然闖進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那晚得罪了大人,還請見諒。」季青蓉三言兩語帶過。
「特使大人為何不在當晚解釋清楚?」范清風追根究柢的問。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若是大人你,你敢在眾目睽睽下承認是誰嗎?」季青蓉將文題丟回給范清風。
「確實有困難,但事後又為何不澄清?」范清風執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然後讓已當眾對我表示好感的魏將軍殺了我嗎?」唉~~重頭戲該上場了。
果然,季青蓉話音剛落,魏海格冰冷、僵硬的聲音已像冰鑽一樣鑽進兩人耳內。
「就算如此,我現在還是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