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譚雪幽幽醒過來之際,看到的就是芮聿樊孤寂的黑色背影。
「你……」緩緩坐起身,望著身上覆著的那件黑色斗篷,譚雪的眼眸,徹底酸澀了。
「若身子無礙的話,你……」聽到身後那聲呢喃,芮聿樊肩膀驀地一僵,而後,緩緩站起身,依然沒有回頭,「該回去了。」
「好……」聽著芮聿樊無情、絕情至極的話語,譚雪流著淚輕應了一聲后,慢慢由床上起身。
可她卻沒有直接向屋外走去,而是繞至了芮聿樊的身前,將他的人抵至床沿,定定地望著他怎麼也不肯望向她的眼眸,她凄然一笑后,將他的頭拉下,直接踮起腳尖,將自己的紅唇,輕輕覆住他的,小手開始解開他的斗篷……
「你……」
這個突如其來的吻,讓芮聿樊忽地一愣,就在他要開口說話時,他感覺自己微啟的口中,似乎被譚雪用舌抵入了什麼。
當一股古怪的藥味在自己口中倏地化開並隨著津液流入腹中時,芮聿樊臉色一凜,立即便邁步想向門外走去,但他才剛跨一步,身上穴道就又被人點住,而後,整個人跌坐在床榻上,再也無法動彈。
「別做傻事!」
「對不起……」望著床上芮聿樊糾結的雙眉,以及額旁緩緩泌出的汗滴,譚雪忍不住低垂下頭,含淚低喃著,「對不起……」
是的,對不起,對不起她用這樣無恥、卑劣的方式對待他,更對不起她之後所要進行的,更無恥、更卑劣的舉動……
「這樣做除了傷了你自己,改變不了任何事。」感覺著全身血液隨著血流的流動緩緩灼熱,芮聿樊不住嘆息著。
「我明白……」任淚在臉頰一滴滴滑落,譚雪將懷中的綉帕取出,輕輕蒙上芮聿樊的眼,「我明白……」
是的,譚雪當然明白,明白就算她強要他破了她的處子身,對她那任人擺弄的未來而言,不會有太大的助益,但她還是想要如此做。
縱使她的未來無法因此而有所改變,可至少她在那一刻真正到來之時,能少一些遺憾,少一些苦痛……
「別這樣做,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當眼前徹底變成一片暗黑時,芮聿樊的心是那樣酸澀,但身子卻無法剋制的熱燙著、緊繃著,「真的無法……」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承諾……」緩緩褪下自己的大紅嫁衣,以及其內的所有衣衫,譚雪用芮聿樊的黑色斗篷將自己裹住,讓全身盈滿他的氣味后,才輕輕坐至他的身旁,淚眼模糊地望著他布滿汗滴與深深無奈的臉龐,「也不配要你的任何承諾……」
「你,何苦呢?」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對不起……」趴下身去,譚雪輕輕擁著芮聿樊,用滿是淚水的小臉來回磨蹭著他的頰,用自己的體溫,感覺著他的存在,「對不起……」
「或許在外人眼中,仇左相冷血無情,但骨子裡的他,比任何男子都頂天立地。」當那股獨屬於譚雪的淡淡馨香傳至自己鼻尖時,芮聿樊的身子徹底緊繃了,可他還是努力剋制地沙啞說道。
「是嗎?」聽著芮聿樊的話,譚雪的心,徹底碎了。
原來他,早知道了……
而知道后的他,是這樣的反應……
……
無月之夜,獨聞淚聲。
淚眼之中,譚雪忍住身上劇痛,用顫抖的小手撐住床沿,努力地想由芮聿樊身上站起。
但她卻起不了身,因為她的纖腰,被一隻手臂緊緊攬住,攬得那樣緊,攬得她幾乎無法動彈。
「你……」
微怔之中,譚雪望著芮聿樊緩緩扯掉蒙在他眼上的綉帕,當兩人四目交接之際,他沒有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后,便俯下頭,深深吻住了她。
這個吻,來得那樣的突然,突然的讓譚雪根本來不及思考為什麼,便發現他已將他的舌尖,伸入她微啟的紅唇中,輕輕吸吮著她口中所有的芳香蜜汁,並柔柔地與她的丁香舌兩兩交纏。
這個溫柔中帶著激狂的吻,令譚雪的淚水再度滴落,並沿著臉頰悄悄滑入她的口中,讓她與他這個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的親吻,完全被那深深地苦澀所圍繞。
是因為那葯吧!那夢族七長老交給她的葯吧!
畢竟若不是葯,他絕不會這樣吻住她的……
在心碎又心醉之中,譚雪放任著自己沉溺在這個最初也是最後的暗夜之吻中,直到許久許久之後,才感覺到芮聿樊終於將頭抬起,接著輕輕一彈指。
屋內的油燈,忽地亮了。
那火光,雖有些微弱,卻足夠她看清他,也足夠他看清她,所以,她緩緩別開了臉。
因為她一點都不想看到他眼瞳中映著的自己,那個可悲、可憐、無恥之極的自己……
然而,火光輕映下的譚雪,其實是那樣的楚楚可憐、凄美絕艷。
她線條優美又骨感的頸項,讓她整個身軀顯得那般纖弱;她微微輕顫著的渾圓挺翹雙乳,讓她顯得那般怯憐憐而又嬌美;她那扶風細柳般的柳腰,讓她顯得嬌弱,而她那修長、勻稱白皙雙腿間的那道血絲,簡直惹人心痛又愛憐。
望著這樣的譚雪,芮聿樊忍不住微微一閉眼,而待他再睜開眼時,他依然沒有開口說話,卻開始輕吻她的紅唇、眼眸、鼻尖,在她俏臉上布滿細碎的吻時,緩緩將握住她纖細的手掌上移至她的後背,來回輕撫、摩挲……
「你……」體會著芮聿樊那完全靜默,但靜默中卻又帶著溫柔與淡淡激狂的撫觸,譚雪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輕顫了,而眼眸再度朦朧了。
因為她明白,今日的芮聿樊,並不是真正的芮聿樊,只因藥效發作,所以他才會以他的本能,如此愛憐著她。
她更明白,那名真正該得到他這般憐愛的女子,其實並不是她,儘管她完全不知曉他心中是否存在著這樣一名女子。
但若有,那女子必然與她有著天壤之別,絕不會像她這般天真、愚傻,更不會具有如她這般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身份,以及如此卑劣無恥的作為……
……
生命中曾有過的色彩,譚雪已全然遺忘。
自那日後,她被軟禁於國舅府中,任何人也見不著,哪裡也去不了。
她終究還是違抗不了她的義父,縱使她明白,此回的成親,根本只是一個戰略同盟,一個讓李東錦與仇愬之間關係牢不可破的政策聯姻!
望著每日送入她屋內,那些曾受到她幫助之人所贈上的精緻賀禮,她只覺得刺眼、可笑至極。
然而,最可笑的,還是她自己吧!
明知芮聿樊對自己無情也無心,卻還用那種卑劣、無恥的方式,強迫他要了她……
抱歉,真的抱歉了……
因為她真的想不出任何法子了,因為她再想不到任何人了,因為她心中自始至終只映有他一人的身影,縱使她早知道他根本不想接近她,更不想要她!
抱歉,真的抱歉了……
回想著那一夜芮聿樊眼中的無奈與無語,以及最後那句毫不留戀的「走吧」,緊握著粉拳無聲哭泣著的譚雪,哭得是那樣肝腸寸斷,哭得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祈夢姑娘。」
正當譚雪無聲痛苦時,突然,一個熟悉的嗓音由她身前響起。
「小西……」緩緩抬起頭,譚雪淚眼朦朧地望著那名自她開始祈夢工作后,便一直護送著她進宮、回觀,李東錦的心腹,她的隨從——小西。
「國舅爺請你到花廳去,仇左相也在。」儘管早望見了譚雪頰上的淚及眼底的痛,但小西卻只是視而不見地如常說道。
仇愬也在?
「好,我就來。」
聽到仇愬到來的消息,譚雪一愣,但半晌后,她很快地將眼中的淚擦乾,並換了一套衣裳,立即動身前往花廳。
因為,這是她最後的一個機會了!
而她,無論如何都必須把握住這次的機會,就算她的勝算幾近於零!
「義父。」待到花廳之後,譚雪先對李東錦欠了欠身。
「坐。」今日的李東錦心情似乎大好,一當望見譚雪,立即笑逐顏開地對她揮著手。
「是的。」乖乖落坐至李東錦示意的位子上,譚雪不斷地悄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的神態一如既往。
「祈夢,這位便是義父曾經向你提起過的左宰相仇愬。」指著身旁那名面無表情,似是大病初癒般的俊挺男子,李東錦得意地笑著,「小仇,這便是小女祈夢。」
「祈夢姑娘。」仇愬禮貌性地對譚雪頷了頷首,嗓音淡然。
「仇左相。」同樣對仇愬頷了頷首,不過譚雪還真有些詫異,詫異他的年紀,竟比她想象的年輕上許多。
「仇左相今日特地前來與你商議定親事宜,這種細節之事,你們年輕人自己聊聊想怎麼弄,老夫我就不插手了。」說完這句話,李東錦喝完了最後一口茶后便緩緩站起身。
「國舅公,今日風和日麗,不知我可否請祈夢姑娘至花園中邊走邊聊?」就在李東錦要離去時,譚雪聽見仇愬如此問道。
「小仇,你想去就去,問老夫做啥?」
在李東錦遠去的暢快笑聲中,仇愬對譚雪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領著她靜靜走至花園中。
讓譚雪覺得奇怪的是,逛花園這提議明明是仇愬自己提出來的,但他竟真的只是走,半晌都沒開口說話的意思。
這樣詭異的氣氛,令早已心亂如麻的譚雪再忍不住了,所以她索性牙一咬,定住腳步,然後拉高右手衣袖,將自己白皙、柔嫩,再無守宮砂的右臂一把伸至仇愬眼前。
「祈夢姑娘。」瞥了那隻雪白無暇的右臂一眼后,仇愬終於緩緩抬眼望向譚雪。
「我不是處子了!」凝視著仇愬那沒有任何反應的俊顏,譚雪蒼白著小臉對他低喊道:「我已經跟其他男人有過肌膚之親了!」
是的,或許天真,或許可笑,但這確實是她的最後機會,也是她唯一想得到讓仇愬自己知難而退的法子。
誰知,在聽到譚雪的話后,仇愬卻只是淡淡說道:「祈夢姑娘,我勒瑯國男子向來無所謂處子情節,我既然身為勒瑯國左宰相,自更不會在意此事。」
「你!」完全沒有想到仇愬會是這樣的反應,譚雪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幾乎徹底要幻滅了。
「我夜夜都與他同床共枕!」儘管明知大勢已去,但譚雪依然努力地做著困獸之鬥。
「像姑娘這般善解人意又玲瓏剔透的女子,願為心中所愛付出一切,足以證明那男子在你心中的分量,而如今這番坦白,更足以證明姑娘的光明磊落與純真良善。」雙眼直視著前方,仇愬的語氣依然波瀾不驚,「所以姑娘放心,姑娘的此般作為,非但不會讓人對你有所輕看,只會更加讓人憐愛。」
「我、我放浪得很!」怎麼也沒想到會由傳說中那無血無淚的仇愬口中聽到「憐愛」二字,譚雪在驚愕之際,當下立即決定「加碼」演出。
「為心中摯愛而浪,放浪有理。」
「我、我淫蕩得利害!」
「為心中摯愛而淫,淫蕩無罪。」
「若你真娶了我,我天天給你戴綠帽。」
「若姑娘能因此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在下必定欣然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