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南宮英雄
執筆人:
馳約百丈,死者已有十餘人,李秀心中頗感沉重,不知青青是否因與自己嘔氣,以致突然變性,下手過嫌狠毒?
劍飛則視若泰然,他認為這沒有什麼過分,蜂尾針筒既是有名三大兇器之一,我不殺人,人便殺我,在江湖鋒鏑之間,生與死,往往只隔一線,強勝弱敗,先存后亡,屬於自然法則!
但馳上百丈之遙,形勢有變,道旁的蔽天紫竹,突然敞開,在這山頂半腰,形成了一片相當空曠的平地。
平地正中央的靠山背處,建有一座十分高大的形狀古雅牌坊,坊上橫書「南宮」兩個巨大篆字。
牌坊之後,是整治得極為平坦,修剪得極為整齊的一條斜斜向上的紫竹甬道,甬道的兩側,則房舍檐牙,隱約可見,彷彿還不在少數。
李秀、劍飛雙雙勒馬,知道已到達紫竹山中樞的南宮世家門前,但奇怪的是一路上來,青青暴怒如狂,殺人不少,南宮世家中,決不會尚未得訊,主人應該早就在此相待,大興問罪之師,為何竟這等平靜,空蕩蕩地,一人未見?
即令南宮世家的掌門人,大度雍容,不願追究,但青青呢?鄧飛龍呢?劍東、劍南、劍北等三對夫婦呢?從另一方面趕來的回天漁隱公孫敬和逍遙仙子所率的一批武林呢?甚至於還有最先趕來,企圖從小華陀梁叔子手中,取得他新近因有了成形何首烏而練成的長春再造丹的白銀夫人呢……
這麼多人,哪一個也是絕頂高手,難道竟會被這紫竹山上的漫山紫竹,一齊吞噬,泯泯然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李秀想不通了,也在馬上坐不住了,他飄身下馬,與劍飛一同拴好坐騎,慢慢走到那座鐫有「南宮」兩個斗大篆字、巍峨古雅的牌坊之前……
驀然,他心頭微動,劍眉雙挑,口中朗聲吟道:「昔年啟釁兮,在遼東,今日問罪兮,削南宮……」
吟聲落處,向劍飛喝道:「劍飛,不論這牌坊上的南宮二字,是不是代表當代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南宮世家,你都替我一劍橫飛,把它削掉!」
劍飛是鬼靈精,一聽李秀如此吩咐,遂會意點頭,長劍嗆啷出鞘。
就在劍飛剛剛伸手撥劍之際,一聲極為蒼涼高亢的「且慢」,宛如鶴唳九霄,從巍峨古雅牌坊之後的紫竹林中響起。
李秀以目示意,劍飛按劍不動,兩人均凝神注視那片有人發話的紫竹林中。
密葉浮天的竹林,一陣晃動,從竹林中抬出一乘小轎。
那是一乘用紫竹所制的無頂小轎,由兩名垂髮紫衣小婢,以肩舁出,轎上坐的則是個約莫五十左右一目已眇的紫衣婦人。
這紫衣婦人年齡已不算小,但貌相輪廓,卻仍相當冷絕,她手中持著一根紫巍巍跡近黑色的四尺左右竹杖,直等兩名婢女,把小轎抬到牌坊之前,方把手中竹杖,輕輕一頓!
兩名婢女放下小轎,侍立左右,紫衣婦人仍大邁邁地坐在轎中,眇目內電閃神光,向李秀、劍飛略一打量,冷然發話問道:「你們這兩個吃了熊心豹膽的年輕娃娃,是從哪裡來的?擅闖南宮禁地,已屬罪不容誅,還敢企圖削損我世家牌坊,簡直便有九條命,也不夠一次死的!既在江湖帶劍,有沒有聽說過『關外皇甫,西南慕容,三家百派,獨尊南宮』……」
話方至此,不等李秀作甚表示,劍飛已報以一陣頗含輕視,併流露揶揄意味的「哼哼」冷笑。
紫衣婦人見了劍飛的高傲神情,突有所悟地,高聲叫道:「我明白了,你們定是來自『神劍西庄』,莫非那目高於頂的夏侯長空老匹夫,有甚信函,或是口訊……」
劍飛直到此時,方開口冷然接道:「你猜錯了一個字兒,我們不是來自神劍西庄,而是來自神劍山莊!」
神劍山莊四字,使那眇目紫衣婦人聽得為之一怔,似乎有點出神地,喃喃說道:「不……不可能啊?李慕雲早化異物,神劍山莊也早告瓦解冰消……」
劍飛指著李秀,恭身正色說道:「在下李劍飛,乃神劍山莊末傳弟子,這位是我家少主!」
紫衣婦人把眇目中的如電目光,盯在李秀臉上,輕咦一聲說道:「李慕雲的兒子,居然也成人出道?他……他年歲太輕,火候定嫩,大概及不上他父親的三成功力?」
劍飛笑著說道:「自古佳兒能跨灶,冰寒於水藍透青!
你怎不問問大敗夏侯長空手下,火焚神劍東庄,是什麼人的傑作?」
語音略略一頓,目注紫衣婦人,沉聲又道:「李劍飛借問一事,二十年前,老主人作客遠東,義助皇甫世家,以無形劍-,曾傷率眾暗襲,妄造殺孽的南宮芙蓉一支左眼,老婆婆……」
「老婆婆」三字才出,那紫衣婦人便牙關一挫,冷笑接道「不錯,我就是當代門主南宮不樂的堂妹南宮芙蓉,但李慕雲在我身上,卻絕沒佔到便宜!他不過倚仗無形劍-,使我眇了一目,我卻以絕妙心機,不僅使他家敗人亡,併名譽掃地,至死都在心靈上蒙受一種莫大慚愧,換句話說,就是身入九泉,亦難瞑目!」
李秀聽得失聲道:「這樣說來,你就是殺死我父之人?」
南宮芙蓉陰笑一聲,搖手答道:「不是,遼東眇目一役以後,我以極度虔心毅力,苦練三招殺人杖式,摒絕前緣,根本不曾見過李慕雲,我可以告訴你,你爹爹是死在你姨母鄧飛龍夫人,也就是如今夏侯長空老匹夫倚為左右臂的白銀夫人之手!」
李秀劍眉深蹙,覺得這南宮芙蓉的言語之中,先後顯有矛盾?
他的疑念方動,南官芙蓉竟似已知究竟地,獰笑一聲,得意地說道:「李慕雲雖是死在他姨妹之手,卻也等於死在我的絕妙策略之中,其間並無矛盾。不過他雖含恨黃泉,我也含恨人世,因為我的奪魂三杖練成后,再想親手報復遼東眇目的一劍之仇,卻是已苦無機會……」
李秀靜聽至此,介面道:「你有機會……」
南宮芙蓉向他深深看了一眼,問道:「你準備代父還願?……你夠資格么?……」
李秀道:「你不必考慮我夠不夠資格?我還想在這一戰上,與你賭點東道?」
南宮芙蓉道:「怎樣賭法?」
李秀向她手中那根紫黑色的竹杖,略一注視,揚眉說道:「你苦練杖法,既為尋先父報仇,則這奪魂三杖,定必威力無比,有泣鬼驚神之妙,我若能接你一杖,便打算向你提出一項問題,你要據實答覆!」
南宮芙蓉一陣懾人心魂的陰笑起處,慢吞吞地說道:「你也不必考慮我會不說實話,我只怕你有心無力,根本逃不出我奪魂三杖中任何一杖,豈不是空有雄心……」
李秀不等對方再說下去,便自輕輕掣出長劍……
劍飛雙眉一蹙,低聲說道:「秀哥兒,我記得昔日有四句歌諺,叫『東海一草,西疆一瓜,北嶽一果,南宮一花』,全是江湖中最為陰損狠毒之物!這南宮芙蓉,即所謂『南宮一花』,功力極高,手下極黑,這……這種人物,似……似乎是我的對手?」
李秀想起他途中所告黃金夫人對本門各人的造詣分析、專長探討之語,點頭笑道:「劍飛哥,你說得對,假如如今是與對方生死相拚,由你出手,或許會比我快捷了當!但我志在一來代父了結遼東舊怨,二來追究先父之死的幕後陰私,則冤有頭,債有主,這副擔子,不能讓別人來挑!」
話雖輕鬆,理卻重大,劍飛竟為李秀所屈,不由得地聳肩攤手,退後一步。
李秀懷中抱劍,岸立在那巍峨古雅的南宮世家牌坊之下,滿面神光,向南宮芙蓉朗聲說道:「南宮老婆婆,先父已歸道山,但他的獨子李秀,業已成長,並正站在你的面前,昔日遼東舊債,由我代還,武林中只有技術高下之分,沒有年齡長幼之別,老婆婆請以全力施為,讓李氏後人,見識奪魂三杖,不必有輩份懸殊的半絲顧慮!」
英姿、豪氣、分寸、神情,李秀表現得無不醉人的恰到好處!
南宮芙蓉仍然坐在她那紫竹小轎之上,咦了一聲,訝然地說道:「李慕雲生為『神劍』,死有佳兒,你……你這娃娃,又倔強,又大方,倒真……」
李秀正色介面說道:「南宮婆婆,你千萬不可對晚輩動了絲毫憐愛之意,否則,必會減弱你奪魂三杖的殺人威力!」
南宮芙蓉冷笑道:「你不要妄想,我生平只要出手,必以全力施為,手下決不留人,如今只不過忽動憐才之念,想送給你一點便宜而已。」
李秀搖頭道:「不必,既成賭約,必須公平,李氏後人,不會接受任何有弱家風的無謂便宜!」
南宮芙蓉失笑道:「與你的家風無關,我只怕你連我奪魂第一杖都接不住,含恨九泉!反正杖分三招,有關你父之死的機密問題,我也打算分作三個層次答覆,只要你真有本領,接我三杖,獲得三次答覆,包你真相大白!如今我想先奉送一個,你在我出手之前,先問一次話吧!」
李秀仍在搖頭,劍飛卻一旁笑道:「江湖敘禮,年長為尊!南宮老婆婆既有此美意,則長者賜,不可辭,秀哥兒也不必太執拗了!」
李秀向劍飛看了一眼,對面對南宮芙蓉抱拳道:「有關賭約,不能食言,多謝老婆婆雲情厚意,我便提個題外之問,我們先前,還有人來,那些人如今何在?怎的一個不見?」
劍飛聽得好生佩服,暗贊李秀果然在災難和磨練下,逐漸成熟,這問題提得多好,既未有失身份,占人賭約上的便宜,而又可以明了鄧飛龍、劍東兄弟夫婦以及青青等人為何都不見蹤跡之故?
李秀話才出口,南宮芙蓉便大吃一驚,目注李秀,失聲問道:「小娃娃,你們竟與回天漁隱公孫敬,以及逍遙仙子那妖婦等,是一路么?」
李秀立即搖手截斷了南宮英蓉的話說:「我不是問的那群妖孽,我是問我一位父執長輩五湖龍王鄧飛龍,一位紅妝知己鄧青青,以及神劍山莊屬下的六位叔嬸。」
南宮芙蓉聞言,面色略霽,答道:「鄧飛龍等下落,我並不十不分清楚,但紫竹山中的落魂澗底,如今正有番石破天驚惡鬥,公孫敬、逍遙女魔,以及我兩位堂兄南宮不樂、南宮不二、小華陀、梁叔子等,均在該處,你們神劍山莊來人,多半也是去參加那場熱鬧的了!」
李秀與劍飛聞言之下,暗把落魂澗三字,記在心中,劍飛因知曉李秀矜持神劍後人的身份,不肯輕易多問,遂隨口笑道:「這就怪了,當代武林的出奇高手,既在落魂澗中,正作龍爭虎鬥,老婆婆怎獨自清閑,不去參與,令那公孫怪醫暨逍遙女魔等,嘗嘗你的奪魂三杖呢?」
南官芙蓉把嘴角一披,冷笑答道:「公孫敬那老怪物,能有多高修為?他配賞試我的奪魂杖么?我老婆子是在此另等別人……」
劍飛不旨放鬆地,順口問道:「這更怪了,老婆婆能掐會算?怎知神劍山莊的傳人會到?」
南宮芙蓉搖頭道:「我等的不是神劍山莊傳人,而是神劍西莊主人……」
劍飛駭然道:「夏侯長空?」
南宮芙蓉點頭道:「對,就是夏侯長空,我兩位堂兄,認為夏侯長空極可能也會前來紫竹山趁火打劫,故意特地留我等他……」
這句話兒,答得不甚經意,但卻把李秀、劍飛,全都聽得心中一緊!
因為神劍西庄莊主夏侯長空,名頭太大,實際上他也就是劍尊谷的主宰西天劍尊,南宮世家的正主南宮不樂,和南宮不二,均不親自迎敵,卻留下南宮芙蓉來對付夏侯長空,可見南宮芙蓉從昔日遼東一敗后,忍辱負氣的用功之勤,以及那奪魂三杖的成就之高,威力之厲!
李秀目前立即要應付的,竟是這等武林絕藝?他哪得不戰戰兢兢,摒息萬念呢,只見他神似孤松,抱劍卓立!
南宮芙蓉閃動眇目,看他一眼,點頭笑道:「李秀,你留神了,但你便是死了,不冤枉,因為李慕雲既逝,我以為只有夏侯長空才配接受我這三招苦心孤詣的精研杖法,想不到居然是你……」
「你」字才出口,一條矢矯紫色身影,突然從所坐紫竹林小轎之上,凌空撥起!
這一拔,委實世所罕見的,拔起了六丈五六高下!
李秀足下不丁不八,右手持劍,斜舉胸前,左手微捏劍訣,目注空中,一動不動!
他以為如此,一旁觀戰的劍飛,也以為如此,他們均以為南宮芙蓉拔到最高點后,定必掉頭一撲,人影如龍,杖影如虹,幻化出不辨虛實來路的萬道精芒,把李秀身形,以及所立處的數丈周圍,一齊密密罩住!
誰知他們都錯了,南宮芙蓉是怎麼拔身,便怎麼落下,甚至於雙腿盤屈,仍是跌坐轎中姿態!
只在落到李秀頭頂上空時,手中紫黑色的竹杖微揚,向李秀輕輕一指。
李秀右手挺處,長劍飛點而出。
南宮芙蓉的竹杖來勢,既無半點變化,也無半絲糾纏,只與李秀劍尖,互作輕輕一觸!
李秀全身一震,南宮芙蓉借這杖尖劍尖的一觸之力,凌空翻回,原式末變地坐在紫竹小轎上,目注李秀,點頭說道:「我無相奪魂的第一擊,居然未能殺你,委實足見後生可畏,你把握機會,快問第一問吧!」
李秀未曾立即發問,先行微闔雙目,似乎凝了凝神,方對南宮芙蓉,緩緩問道:「請教老婆婆,先父之死的關鍵何在?」
問得好,問得聰明,因他業已知曉手刃李慕雲的,是白銀夫人,則只要再知關鍵所在,豈不等於是全盤了解?
但南宮芙蓉何等老練,既稱分三段作答,怎會容他在第一問上,便輕易了解全情,遂應聲答道:「關鍵在於那茅山妖女逍遙仙子!」
這是意想不到的答覆,李秀與劍飛均以為李慕雲之死,雖含神秘,最多與黃金夫人或白銀夫人的情感糾紛上有關,怎會想到又牽扯了個茅山妖女逍遙仙子在內,並還屬於最重要的關鍵?
故而,李秀身軀又是一震,好似連站立都有點站立不穩的,要想以劍拄地!
剛才劍杖相交,一觸即開,毫未看出什麼緊張氣氛,直到如今,才使劍飛心房狂烈收縮著,感覺大事不妙!
因為,這一拄,李秀的那柄好劍,居然寸寸碎折,斷了一地,根本無法支持他身體的重量。
劍飛大急,脫手擲劍,口中叫道:「秀哥兒,用我的劍!」
李秀一伸手,接住了劍飛的飛擲長劍,右手橫劍當胸,左手在胸前一立,沉聲道:「李劍飛!」
乖乖,不叫「劍飛」,或更親切一點的「劍飛哥」,竟連名帶姓的叫出了「李劍飛」三字,這顯然是擺出了神劍山莊少主人的身份!
何況,他那橫劍當胸的姿態,更活脫脫像煞了當年威震八荒四海的老主人神劍李慕雲,劍飛那敢絲毫怠慢,趕緊搶前幾步,抱拳躬身:「少主人有何吩咐,李劍飛恭遵所命!」
李秀臉色平和,話兒也說得極為緩慢地道:「這裡用你不著,快去落魂澗,把昔年之事,關鍵在逍遙仙子之語,報給鄧老爺子父女暨劍東等夫婦六人知曉!」
劍飛面對李秀,四目互投,不單聽得了他的語聲,並領會了他的心聲:
李秀的心聲是,「我有自知之明,無法接得下南宮芙蓉其餘的奪魂兩杖,你不許拚命此處,同為玉碎,要趕緊走,才可把這極關重要的逍遙仙子之訊,傳知其餘神劍山莊人士!」
這只是「心聲」,不是「蟻語傳聲」,因李秀在勉強接下南宮芙蓉「無相奪魂」的第一擊后,業已真氣將敗,如今正拚命利用時間,以家傳心法,回氣歸元,方可試圖繼續拚命,哪裡還能耗費內力,對劍飛作甚傳音密語!
人的能力,就是那麼神秘,李秀雖沒有說,但僅憑四目一注,他這「心聲」,便已使劍飛完全領會!
劍飛想哭,不敢落淚……
劍飛想留,但對李秀以神劍山莊少主人身份,神威凜凜的所下命令,也不敢違拗!
他甚至想佯作躬身領命,卻冷不防地,盡自己所能,對南宮芙蓉發出一記凌厲暗襲!
但這念頭,只敢想,卻不敢付諸實現。
原因不在於劍飛看出南宮芙蓉的修為太高,自己所研練的殺人手段,殺不了這等人物,不願空自行險而徒勞無功!
原因在於劍飛明白即令自己一擊奏效,殺了南宮芙蓉,李秀也決不會原諒自己,甚至可能會立即橫劍自刎,不肯忍受自己的不夠光明動作,壞了他李家神劍威譽!
於是,他堅強起來了,讓自己的傷心痛淚,留在眼眶內,讓對於李秀關切祝福,留在心頭,半語不發地,躬身領命,向李秀一拜而別!
他知道,他的少主人是雋智的,也是神聖的,既已下了決斷,便不容絲毫違背!
劍飛一走,李秀不禁面帶微笑……
這是真誠而安慰的笑,他安慰的是劍東夫婦等,經過血淚洗鍊,當然已可自立,劍飛也懂事也長大了,神劍門下,只要有他們之中的一人存在,李氏光輝,在江湖中便永遠不會磨滅!
經過這一陣的以本門特殊心法,暗暗調氣歸元,李秀覺得勉強還可再接第二擊,但修為火候,過分懸殊,接完奪魂第二杖后,也就是自己的奪魂之期,絕對沒有可能再接第三擊的僥倖!
失敗既已確定,則對於「死」之一字,倒沒有什麼恐怖可言,李秀如今心中所打算的,只是若能接下第二擊,自己應該提個什麼問題?以及在喪命之後,怎樣將這更進一步的機密答案,傳告給其餘有關人土……
在他尋思之間,南宮芙蓉業已發話叫道:「李秀。」
李秀趕緊凝神抱劍,躬身道:「老婆婆不必招呼,隨時請發奪魂第二杖吧!」
南官芙蓉笑道:「剛才一擊,是我近二十年來的全力施為,你固難當,我也勞累,這不是尋常江湖高手,這是當代武林中最高技藝的高下觀摩,勝負生死,反是小事,我們似乎應該全力把每一個動作,都作得盡其完美!」
這是討論,也是武道之精華,李秀聽得居然對南宮芙蓉有點內心恭敬起來,連連躬身稱是。
南官芙蓉道:「落魂澗群雄會戰,決非短時內可作結束,故而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再休息上一盞熱茶時分,接我第二杖吧!」
李秀絲毫不敢高傲地,方一點頭,南宮芙蓉又復喟然嘆道:「剛才李劍飛之言,勾起我多少感慨?『東海一草,西疆一瓜,北嶽一果,南宮一花』,被稱為世間四大毒物,我南宮芙蓉的心胸手段,真有那麼毒嗎?」
語音才落,紫影忽騰,這次不往高拔,是往前撲,但比剛才最少要快捷兩三倍地,向李秀電掣撲去!
李秀萬想不到,以南宮芙蓉那等身份的人物,竟對自己用了詐語?
分明她叫自己再休息上一盞熱茶時分,怎會出爾反爾,立即飛身撲襲。
尚幸,大敵當前,李秀又斂盡驕矜之氣,毫無躁妄之心,雖有點變生突然,還不致手足無措!
他拚了命,也聚了全力,以李家中平神劍,長劍平伸,緩緩點出!
第一次,他點了個准,這第二次,卻點了個空!
不是李秀功力未復,第二次運劍之妙,大不如前,而是南宮芙蓉的來勢有了變化……
兩人間的距離,本有一丈四五,南宮芙蓉的來勢雖疾,但撲約八尺,便斜往上升……
這一升,竟升上了南宮世家的牌坊頂上。
原來,那相當巍峨古雅的牌坊頂上,竟藏了一個黑衣人,南宮芙蓉並未對後輩戲言,這次飛撲目標,便是這黑衣人,根本不是李秀!
黑衣人本來以為自己藏身隱密,神鬼不知,經南宮芙蓉這一撲一升,才知行蹤敗露!
此時想退,已無可能,黑衣人被逼無奈,從異常寬大,連頭面都一齊蓋住的黑衣之中,伸出了一根黑色木棍!
他的黑色木棍與南宮芙蓉的紫色竹杖,居然又像先前李秀那樣,互相點個正著!
接觸以前的情況,與上次雖差不多,接觸以後卻完全異趣!
上次,李秀的一柄劍,和南宮芙蓉的紫黑竹杖,是一觸即開。
這次,黑衣人的黑色木棍,和南宮芙蓉的紫色竹杖,卻尖端互抵,成了膠著之勢!
既然膠著,定是互耗內力,兇險程度,固然極大,卻不會有什麼看頭。
不對,看頭大了!
所謂的看頭,是發抖!
不是人在發抖,是彼此的所著衣裳,從一接觸后,便均簌簌發抖!
南宮芙蓉仍是原式未變,她盤膝坐在南宮世家的牌坊頂上,手持紫色竹杖與黑衣人的黑色木棍互抵,身上所著長衣,抖起了一陣陣的彩色波濤!
黑衣人則岸然卓立,一棍斜往下指,身上的黑衣,也抖起陣陣彩浪!
是寫錯了吧?黑衣怎會抖起彩浪?應該是烏浪才對!
沒有錯,那黑衣人的寬大黑衣之內,不知穿了什麼奇異衣服,隱隱有金銀異彩,透衣而出,與黑衣抖在一起,遂成了極炫目的彩浪!
第一種抖顫,仍在繼續,第二種抖顫和第三種抖顫,又復開始!
第二種抖顫是黑衣人手中那根黑色木棍的棍身,有點發抖!
第三種抖顫是整座南宮世家牌坊,都在劇烈抖顫,似要倒塌!
李秀旁觀者清,他也看得懂。至少,他已看懂了三件事兒。
第一件是南宮芙蓉似乎雙腿已癱,才始終大邁邁坐在紫色竹轎之上,不曾走動,便連兩度騰身發招,也決無絲毫改變,保持了她的原來姿態!
這與南宮芙蓉如今顯然已高出門主南宮不樂,暨紫竹翁南宮不二的一身絕世功力有關,因半身風癱,何異廿年面壁,在她這等人物,心無旁騖的一意苦參之下,那奪魂三杖,及內力精妙充沛程度,自可想見!
第二件是李秀看出黑衣人手中那根黑色木棍發抖之故,是南宮芙蓉的功力表現所致,她似乎不斷把真氣內力,貫注紫色竹杖杖端,想把對方的兵刃震碎!
第三件則是南宮世家的牌坊發抖,則是黑衣人的功力表現,他似乎想把這座代表南宮家族威望、宗派的巍峨建築,硬給震倒!
李秀駭然了,他捫心自問,答案是「慚愧」二字,他比不上南宮芙蓉,更比不上似乎比南宮芙蓉聲勢更強一點的黑衣人,他剛才僅接一杖,便幾告力竭,哪裡能繼續有這等高明表現?
第四種抖顫發生,這是李秀見識高明,自慚不及的心靈上的抖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