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雖然他的聲音很細微，但她仍然聽見了。

「會痛是很正常的，你被人打得鼻青臉腫，膝蓋還脫臼了！」圓圓如數家珍般的把情況說給他聽，「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拜託別人幫你把膝蓋接好了，剩下的傷，塗藥才會慢慢好了……啊！你等等，我去拿葯來給你塗。」

「你跟他說話吧！阿嬤去拿就可以了。」阿嬤蒼老的聲音驀地響起。

「對不起喔！你可能會覺得我講話很大聲，這是因為我阿嬤重聽，她又很關心你，所以我大聲一點，好讓阿嬤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你別介意。」圓圓解釋。

「謝……謝謝……」蘭飛鷹雙唇微啟，發出細弱的聲音。

「不用謝、不用謝！」圓圓連忙阻止他，「你現在嘴唇還腫著，不要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只要趕快好起來，我們就很阿彌陀佛了！啊！葯來了，阿嬤，謝謝你。」

她接下藥瓶。

「你忍一忍喔，我要幫你上藥了。」圓圓拔開藥瓶的塞子，不忘事先警告他。

蘭飛鷹也不曉得那是什麼葯，不過顯然有好幾種的樣子。

當她幫他抹上去時，有的感覺冰涼沁心，說不出的舒服感；有的卻像蟻咬般，椎心刺骨。

當圓圓幫他塗抹最後一道傷口時，手肘不小心壓到他的肚子，他的肚子立刻發出「咕嚕、咕嚕」兩聲好大的叫聲。

「哇！」圓圓嚇了一跳，趕忙縮回手，以為自己讓他傷上加傷了。

一旁聽不見那兩聲咕嚕聲的阿嬤疑惑地問道：「怎麼啦？」

「不好意思啦！我……我不是故意的。」圓圓向蘭飛鷹迭聲道歉后才轉頭向阿嬤解釋，「阿嬤……我剛剛不小心壓到他了，然後他……他的肚子就叫了……」

蘭飛鷹想跟她說他好餓了，有沒有東西給他吃？可是她一直在說話，他找不到時機開口，就算他開口了，那遊絲般的音量也不見得能夠立刻引起她的注意。

「別擔心啦！我想他一定是肚子很餓了才會這樣。」阿嬤安慰圓圓。

阿嬤那句話還真是說到他心坎里。幸好，有人會往這方面推想，蘭飛鷹由衷地感謝上天。

「你、你肚子餓啦？」圓圓覺得還是問當事人最准。

蘭飛鷹用盡了最大力氣，迫不及待地拚命點頭。

「好了、好了，別點了，我知道了。」圓圓趕緊制止他，擔心他會把頭給點掉了。

「我趕快去煮。」阿嬤很快站起身。

「阿嬤，等一下，」圓圓叫住阿嬤，「他好像很餓很餓了，現在煮太慢了……啊！我記得廚房裡還有些早上剩下來的清粥，我去端來給他先充充饑。」

圓圓湊近蘭飛鷹，很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喔！我們家很窮，沒什麼好吃的，你只好忍耐一下啰！」

蘭飛鷹雙唇蠕動出「不要緊、謝謝」的嘴型，現在只要有東西可以吃，他就謝天謝地了。

「那你等等喔！我去拿。阿嬤，你就待在這兒陪他吧！」圓圓像只忙碌的小蜜蜂般翩然的離開了房間。

十天後。

蘭飛鷹的傷已經好多了，雖然有些地方還是腫腫的，但比十天前奄奄一息的模樣要來得好多了。他好得最快的地方就是嘴唇消腫了，破皮的地方也結了痂。他終於能夠正常地說話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脫臼的膝蓋好得很慢，雖然他只有洗澡的時候才下床，卻必須得靠著拐杖以及圓圓在一旁攙扶才行。

圓圓，想起這可愛的名字他就心人發熱，感到一陣陣溫暖。這些日子多虧了這對宅心仁厚的祖孫，否則他這個叱吒一時的影子當家，只怕莫名其妙的客死異鄉。

當他眼睛的紅腫消得差不多，終於可以睜大眼看清楚東西時，第一個映入眼帘的，就是圓圓那張可愛的臉蛋。

圓圓不但臉圓圓的，就連眼睛也是圓圓大大的，澄澈的眼神讓人覺得她好像隨時都在笑似的。小巧可愛的鼻子、紅潤的小嘴、嬌小的身材，雖然阿嬤老強調她已經二十歲了，可是他再怎麼看，都覺得她只有十四、五歲，再加上她頭頂上經常梳著兩個可愛的髮髻，看起來簡直跟個孩童沒啥兩樣。

阿嬤說圓圓是孤兒，還在強褓中時就被人遣棄了，那時阿嬤看她可憐，將她帶回來撫養，沒想到一晃眼，圓圓也長得這麼大了。

她們家真的很窮，雖然這早在十天前他肚子餓時，圓圓就已經對他說過了，只是向來錦衣玉食慣了的他，怎樣也無法想像這樣簡陋的房子也能住人、隨便一小撮野菜就能配清粥飽餐一頓，這對他而言，是全新的感受。

最近他時常捫心自問，若哪天自己的生活環境變得跟圓圓一樣時，他這個自認腦筋一流的人，是否有能力不靠任何人就可以養活自己？又是否能像圓圓和阿嬤那般，開心地過每一天呢？

「喂喂喂！」這個人在想什麼啊？圓圓小手在他面前揮了又揮，就是不見他回過神來。

見他還是一發愣的蠢樣兒，圓圓玩心頓起，壞壞地笑著湊到他耳邊，卯足全力吼了一聲，「喂……」

蘭飛鷹嚇了一大跳，全身像觸電似的顫了好大一下。

「你，你想嚇死人啊！」蘭飛鷹撫著心口怪叫。

圓圓先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剋制不住地大笑起來，沒辦法，他臉上受驚的表情太爆笑了。

「哼！」他重重地哼了聲，撇開臉不理她。

圓圓放軟了音調，撒嬌似的道：「人家開玩笑的嘛！你別生氣。」

蘭飛鷹沉默不答腔。

「開個玩笑又不會死，別那麼小氣嘛！」她拉拉他的袖子。

蘭飛鷹還是不答腔。

「不然你說，你到底想怎麼樣？」說到最後，圓圓也火大了，叉腰站到蘭飛鷹面前。

「你想知道嗎？」蘭飛鷹總算開口說話了，眼裡閃爍著一絲狡獪的光芒。

「廢話，快說啦！要怎樣做你才會不生我的氣？」

「耳朵過來。」蘭飛鷹神秘兮兮地朝她勾了勾手指。

「哦！」圓圓不疑有它，傻呼呼地靠過去。

蘭飛鷹如法炮製，在她耳畔雷霆萬鈞地吼了一聲，「嘩……」

「啊！」圓圓慘叫一聲，捂住嗡嗡作響的耳朵，「死鷹、臭鷹、笨鷹！你太壞了啦！」

「這叫以牙還牙，呵呵……」蘭飛鷹樂得在一旁奸笑。

「哼！這樣你滿意了吧？小氣鬼！人家我可是好心叫你耶！」圓圓鼓著腮幫子，一屁股坐到床沿。

「我知道，人家我也是在跟你開玩笑的啊！」蘭飛鷹調皮地學著她軟軟的語調說道。

他那滑稽的語調一下子就把圓圓逗笑了。

「對了，你剛剛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圓圓好奇地問道。

「哦！沒什麼。」很多事都還沒有頭緒，蘭飛鷹覺得暫時還是什麼都別說的好。

「是不是想家了？」圓圓一副瞭然的語氣，「你會寫信嗎？要不要先託人帶封信回家？啊！對了，你一直都還沒有告訴我和阿嬤，你是從哪來的，到現在我只知你叫蘭飛鷹，綽號是大笨鷹。」綽號是她自個兒加上去的。

「我什麼時候多了這個綽號了？」蘭飛鷹感到啼笑皆非，小丫頭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給他取這種難聽的綽號？這要是讓鵬知道了，不被他笑死才怪咧！

「本來就是！」圓圓可理直氣壯了，「你看你現在的模樣，這兒青一塊、那兒腫一塊的，走路也一拐一拐的，就像是只飛不起來的老鷹，說是大笨鷹，一點也不為過。」

「我……唉……」蘭飛鷹無奈的嘆一口氣。

「對不起啦！你別傷心嘛！」圓圓見他露出沮喪的神色，趕緊轉了話兒安慰他，「就當我沒說，不過你放心，阿平說這些都是皮肉傷，慢慢就會好起來了，到時候，你就是只真正的大老鷹了！」

「你喲！能說的都被你說光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怎麼會沒什麼好說的？！你都還沒有回答我你是哪裡人？來這兒做什？為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

「唉……」說到這個，他又嘆了一口氣，「說來話長……」

「沒關係，你慢慢說。」

「咦？你今天不用出門做生意嗎？」蘭飛鷹這才想起來，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待在家裡的。

「今天是十六，我們這兒每個月十六不論什麼行業都會關門休息一天，我當然不用出門啰！喂！你不要轉移話題喔！」

「這……好吧！我是從蘇州整整坐了十五天的船才來到這兒的。」

「哇！原來你從蘇州來的呀！」圓圓訝異地雙目炯炯發亮，「我也常聽到有人說是從蘇州來的，今天聽你這樣一說，原來蘇州離我們這兒這麼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