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也就算了,還有一票大白痴,成天高喊打仗,以為北原國和蘭陵國仍似百年前軟弱,任西荻國予取予求。
他們從沒想過,再笨的人被欺壓久了,也是會反抗的,尤其近代,北原國和蘭陵國賢人輩出,兩國國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儘管西荻國國民自幼生長於馬背上,民風剽悍,但真要打起來,誰勝誰敗還是未知數呢!
因此他才會與四位兄弟商議,想辦法掘出祖先所言之黃金,期以這筆錢讓西荻國徹底重生。
計劃進行得還不錯,沒遇到太大的阻礙,多虧了他的長袖善舞,即便對象是那群只會嚷嚷著要打仗的蠢蛋,他還是很有耐性地與之周旋,不讓他們發現此項秘密。
他一向很會控制自己,兄弟們也都這麼說,比起老好人大哥、奸名在外的二哥、成天耍白痴的三哥、愛玩得要死的小弟,他的名聲真是香得直比剛出爐的烤雞;雖然全都是裝出來的。
但起碼他一直很有戲子尊嚴——扮啥兒像啥兒。
直到遇見花陰茴,他發現自己的面具在龜裂。
「花姑娘!」牙齒咬得好緊好緊。「你不是應該躺在床上休息嗎?」
「我覺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只差說話有點中氣不足。
「傷患常常會有這種幻覺。」他笑得好冷。
「這不是幻覺,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況且,她也沒那麼多閑功夫躺在床上養傷,才經過海盜肆虐的飛鳳島急須她的領導,以重建秩序。
「那就是你在作白日夢。」聲音有點硬了,他感覺到怒火正在衝破自製線。「所以,我命令你立刻回床上躺著。」
而她,恰恰好點燃最後一簇火苗。
「四皇子,我想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說明白,我很感激你救了敝島上下。但在這座島上,當家作主的人是我,向來只有我命令人,沒有誰能命令我,現下我有很多事要做,請你別妨礙我。」
妨礙?她居然說他在妨礙她耶!火山終於爆發。
「你天殺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德行?你雙手顫抖、腳發軟,一張臉又青又白比鬼還可怕,這叫沒事?」
她眉頭皺起。「很抱歉,我的長相礙著你的眼了。」
「少跟我來這套娘兒們的說辭,我們都知道你長得很漂亮,雖然歷盡風霜,卻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這到底是在贊她還是貶她?她只覺好氣又好笑。
但匡雲北可是氣得頭昏眼花腦發脹,壓根兒不曉得自己說了些什麼。
「你前晚中了毒箭,又失血過多,險些小命不保,你知道我是費了多少功夫才把你從鬼門關口拉回來嗎?我絕不允許你再輕賤自己的性命。」
「我不會……」她才想解釋,她其實很愛惜小命,因為飛鳳島需要她。
但他突然曲指,一記指風點住她的穴道。
她目瞪口呆。
「飛鳳島沒有你也不會沉,所以,你給我好好養傷。」他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愣了下,嘆口長氣。「四皇子,我以為你會懂得身在上位者應盡之義務。」只要島民們還尊稱她一聲「島主」,她就有守護他們的責任。
除非她死,否則這份工作是沒有時限、沒有盡頭的。
「身居高位又如何?你當自己是神啊!少自我膨脹了,在你昏迷不醒的這兩天里,島上的整修活動也沒停過,你的島民,你應該很清楚,她們沒那麼容易被打垮。」說起來那群女人還真教人佩服,對著死者嚎啕大哭過後,很快又擦乾眼淚投入救援行動。她們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堅韌。
「你……」他居然把她說成這樣,止不住的怒火衝上心頭。
他卻不理她,逕自對外頭喊道:「外頭的,瞧夠熱鬧就趕快進來幫我將你們島主扛上床鋪休息。」
瞬間,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起,不過是遠離的多,趨近的少。
或許應該這麼說,只有一個人應匡雲北之邀走進來。
那人有著和花陰茴相似的面容,匡雲北現在已知她名喚花陰舞,是花陰茴的妹妹。
「就你一個?」他就是怕壞了花陰茴的名節,所以才不敢隨意抱她上床,選擇對外求援,誰知只來了一個花不溜丟的小姑娘,這不是存心害他背負登徒子之名嗎?
花陰舞瞄他一眼。「不過是抱姊姊上床,我一人夠了。」說著,她彎腰扛起花陰茴,還真的是輕而易舉。
「對喔!差點忘了這座島上的女人都很厲害。」他邊碎碎念著,邊跟在她身後走進花陰茴閨房。
在冷硬的四面石牆環繞下,一張石床置於右方,床上只有簡單的薄被和床褥,真是簡陋的可以,卻正是花陰茴的閨房。
這裡頭,沒有半樣姑娘家必備之物品,連一絲胭脂花粉的味道也無,可見花陰茴對島務之投入,將身為女子的一切嬌柔盡數遺忘了。
花陰舞照他所言將花陰茴放在床上后,轉身面對匡雲北。
「你是第一個敢這樣對待我姊姊的人。」
「噢?」他沒怎麼在意,正解下腰帶,一圈又一圈地將花陰茴緊縛在石床上。
「你應該知道,姊姊如果沒受傷,她的功夫不會輸你太多。」
「的確。」尤其他不敢打女人,所以他若和花陰茴交手,十成十是他被扁成豬頭一顆,而她仍安然無恙。
「那你還敢這麼做?」
「她需要休息。」穴道被點太久對身體不好,因此他一將花陰茴綁妥,立刻彈指解了她的穴道,同時封住她的武功。
「你不怕姊姊事後報復?」
匡雲北看了她一眼,而後望一下正閉目假寐的花陰茴,聳聳肩。「老實說,很怕。」
聞言,一直跟花陰茴一樣冷漠得近乎沒有表情的花陰舞,怔愣半刻后,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希望當年跟姊姊訂親的人是你。」
匡雲北雙目圓凸。「花姑娘已訂親事?」
「曾經。」
他眨眨眼。「這是什麼意思?」是說她訂過親,又解除了嗎?
她卻不再說話,任憑匡雲北千般探問,她只管笑。
「喂!把人的胃口吊上來,又棄之不顧是不道德的。」他跳腳。
花陰舞只瞄了床上的花陰茴一眼。
「剩下的你問姊姊吧!」說畢,她轉身離開。
匡雲北只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你在耍我嗎?我把她得罪的這麼慘,她哪還有可能將如此私密的事告訴我?」
「那可不一定。」豈料,花陰茴卻給了他另一個不同的答案。
匡雲北呆了一下。「你真的肯說?」
她揚起唇,緩緩一笑。
霎時,好像有一道強光射進他眼裡。
他突然感到眼花耳熱,心口怦怦跳得像小鹿亂撞。
「等我氣消了,我也許會告訴你,那件親事是怎麼一回事。」她的聲音如雪花般輕柔,奈何答案卻比刀劍更狠戾。
他只覺滿眼紛飛的桃花在瞬間消散,徒剩現實。
「請問你要多久才會消氣?」他沒什麼不良企圖,真的,只是有些好奇,到底哪個傢伙如此幸運,「曾經」得到過她?
「三天吧!」她說。
他立刻笑得嘴巴咧到耳根邊。
但她卻接著說:「也可能是三個月、三年,或三十年,誰知道呢?」
他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