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谷月再度回到司宅時,已是傍晚的事了。
雖然離開不過一星期,但她卻覺得恍如隔世,曾經以為與司辰寰緣盡於此,想不到真情改變了命運,他們這麼快又再續前緣。
「愛情」果然是一件令人捉摸不定的奇事;饒是她讀遍兩性關係的書、寫了不下三十則的愛情故事,在追愛這條路上,她仍是個新人,除了跌跌撞撞、努力摸索外,別無他法可求。
她慶幸自己有此機運得遇司辰寰這樣的奇男子,他疼愛她、接受她、包容她、了解她,這是她從前都不敢幻想的;但這不是任何人的錯,一切只因她的想法太怪異、觀念太離奇。
有一段時間,她也想過改變自己,可是那樣好痛苦,很多人告訴她,她再不改,這輩子怕是嫁不出去了。可誰想得到最終她會以那種方式跟司辰寰結婚?而且他們的想法與觀念同樣地怪異與離奇。
他們是再適合不過的一對,儘管在外人眼中,他們是怪胎,但對彼此而言,他們俱是對方最佳的伴侶。
她會盡自己所有的能力去愛他、去保護他、讓他快樂的。在他為她付出這麼多之後,她將以無盡的幸福回報他;也希望他們之間的愛可以永遠不變地持續下去。谷月雙眼載滿柔情地仰望著他,任由他牽引著步入久違的大廳。裡頭的傭人們見到她,紛紛露出訝然又欣喜的表情,但最感驚詫的人卻是她自己——為什麼方艷會在這裡?以前她還住這裡時,幾度相遇,方艷都堅持不進司家大門的,是什麼原因令她改變了初衷?
「好久不見,方小姐。」谷月向她打了聲招呼。
司辰寰則是大大地嘆了口氣。對於方艷,他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我上樓換件衣服,你們慢慢聊!」說完,他不看方艷一眼,徑在谷月頰上偷得一吻后,轉身上了樓梯。
不意他這舉動,卻讓方艷嬌美柔弱的花顏一瞬間僵硬如石刻。
「方小姐?」谷月被她可怕的神情駭了一大跳。方艷是會露出如此猙獰表情的女人嗎?印象中,她一直超凡脫俗恍如林中仙子啊,怎麼突然變這樣?
方艷美麗的風眼裡閃爍著某種深邃的異芒。「我聽說你們家出了意外,所以特地前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喔!」谷月輕應了聲。「謝謝你,但何伯已經順利熬過手術,雖然尚未完全康復,可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才是。」
「是嗎?」方艷唇邊掛著一抹陰冷的笑。「那他何時會清醒?」
「醫生也沒把握耶!」谷月越看她越覺得奇怪,忍不住就想送客。「多謝方小姐你的關心,事情總算順利解決。我想天色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呵呵呵……」方艷突然掩唇輕笑了起來。「那你知不知道老管家是因何受人襲擊的?」
「你知道?」不可能吧!連司辰寰都尚無頭緒的事,方艷是如何能知曉的?「你送我到前庭,我就告訴你。」方艷的口氣一變而為強硬。
谷月雖發現她越來越不對勁,但對於事情真相的執著心,卻使得她不由自主地答應了方艷的要求。
「走吧,方小姐,我送你。」
她二人並肩走出大廳,來到前庭,一排觀景盆栽旁,方艷解開隨身手提包取出一個紙袋遞給谷月。
「你拿去看看。」
「什麼東西?」谷月心裡提防著,不敢貿然打開紙袋。
「你看了就知道了。」方艷粗魯地搶過她手中的紙袋撕開封口,一疊照片露了出來。「你——」谷月越瞧方艷的表情越覺毛骨悚然。這是她原先認識的那個方艷嗎?嬌柔多情的小仙女幾時變成粗暴狠戾的惡婦了?
見谷月不看,方艷美麗的五官因憎恨而扭曲成猙獰般的恐怖。「你給我看清楚——」她吼道,將照片一張張展現在谷月面前。
「這是……」一幀幀露骨火辣的性愛照片顯現在谷月眼前。妖燒放蕩的女主角當然是眼前的方艷,但男主角——大大地出人意料之外,那淫邪下流的男人竟是司辰寰!一整疊的照片幾乎可以做成一本司辰寰和方艷的性愛特輯。各式各樣的背景從床上到海邊、從台灣到夏威夷……他們在全世界每個角落都留下了歡愛的足跡,而這些照片便成了他們愛的見證。
「他是我的男人……」方艷突然像被什麼附身似,聲音乍變為低沉,她一步步逼近谷月。
「你想幹什麼?」谷月雙手交背在後,在發現方艷神態有異時,她就一直留心著、方艷若有何不正常舉動、她一定要想辦法自救。她的手在背後摸了半購,碰到一個盆裁,她瞥眼偷瞧,那是一株約人高的盆裁,枝葉茂密,觸手沉重,必要時或可救她一命。「你為什麼要搶走我的男人?」方艷又哭又叫的。
「我們這麼恩愛,每天、每天我為他燒檸檬派,他就陪我一起喝下午茶;他說我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想要的女人,他愛我。雖然我們不能結婚,但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什麼都不介意,偏偏你們這些人都要來妨礙我們。可惡!妨礙我們的人都該死、該死、該死……」
那凄厲的吼聲彷彿平地一聲雷,霎時炸醒了沉睡的暗夜,別墅里的燈光接二連三地亮起,光明驅逐了暗黑,但一直盤踞在此地的死神的腳步卻尚未遠離。
「你幹什麼?住手!」面對著一個失去理智的人的攻擊,谷月閃得好不狼狽。「你再不住手,休怪我不客氣了。」她一直不肯採取主動的攻擊方式,因為不想傷人,但……「住手!」
「我要殺了你!」方艷雙目盡赤地撲向她。
砰!谷月一個身避到盆栽後面,雙手用力一推,偌大的盆栽倒向方艷,制止了她瘋狂的進逼。
「來人啊!快來人啊,她瘋了,快來人……」谷月邊跑邊喊。
但方艷的神智卻一點兒也沒有清醒的跡象,她努力移開絆住前路的盆栽后,口裡呢喃不絕地追向谷月。「殺你、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哇——」谷月放聲尖叫,很顯然方艷已經徹底瘋了。
司辰寰在擺脫了糾纏不清的方艷后,上樓回到了卧室。
一打開房門,一股熟悉又可怕的味道立刻傳了過來。他蹙緊眉頭、揉了揉鼻子,探頭進房一看,果然在床頭柜上看到一塊還冒著熱氣的檸檬派;看那手法、聞這味道,鐵定是方艷的傑作。
唉!莫非他正在走桃花劫?否則怎會無端招惹上如方艷那般難纏的女子?伸手拎起那塊派,他連吃的興趣都沒有,就直接將它喂進垃圾桶的肚子里了。這樣實在很浪費,可又沒辦法;她老是送來,跟她說不要了,她又不聽,執意非送不可,固執的個性連老管家都拿她沒轍。
解決掉派后,他脫下外套準備換衣服,走到原來放衣櫃的地方,卻發現衣櫃不在原地,才猛然記起谷月因怕有人由落地窗偷額他們的作息,因而將衣櫃推過去擋住落地窗了。
等一下!他突然想到什麼似地用力推開衣櫃。從落地窗望出去,不正是對面大樓的二樓?那個地方是什麼人居住的?
如果造成他身邊的人事故連連的兇手正是那偷窺者呢?因為偷窺了他家的生活,自然對他身邊的人的作息一清二楚,要偷襲他們是易如反掌。
從他的床伴撞火車死亡事件想起,小香車禍、谷月在路口遭不明車輛擦撞、老管家被打破腦袋;四樁事故中只有最後兩件符合兇手是偷窺者的條件。
那第一和第二件又是怎麼一回事?
對了!他腦海里靈光一閃。第一個撞火車死亡的女人也曾和他在房裡有過一夜之情,那時他還隱隱約約感到一雙偷窺的視線,但他以為那是谷月,因為沒去細究,以致後來跟谷月在一起時,就算察覺到些微的不對勁,也當是谷月帶來的影響、渾不在意。難不成從頭到尾都不是谷月,而是那偷窺者?
當然,他的床伴也非撞火車自殺,而是被人以某種高明的手法謀殺了!
兇手主要狙擊的對象其實不是他身邊的人,而是跟他相好過的女人。至少小香,恐怕是那份報導惹的禍,報紙將他們之間寫得曖昧不清惹火了兇手,因此小香才會遭到不幸。
而老管家則是為了處理那些無聊情書才遇襲。
依目前的線索可知:那兇手是女性,住在對面那棟大樓的二樓,是寫小卡片給他的愛慕者。這樣範圍已縮得很小,一個人影模模糊糊在他心底浮起……
鈴——他的手機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考。
「父親。」是任千矢打來的。
「你的調查有結果了?」
「有三件事絕對大大地出乎您意料之外。第一、那件撞火車的意外事故經過再調查后,發現並非單純的自殺,有他殺的嫌疑。第二、經目擊者描述,撞死小香的車子跟前陣子擦撞……她的車子極為相似。」無論如何任千矢就是無法爽快地喊谷月「母親」,最後只能用「她」字來代替。「第三、我請人化驗何伯燒的那堆落葉,確實除了枯葉外,還有一些小卡,另外尚有一塊被踩扁的檸檬派。」
「檸檬派!」司辰寰猛地跳起大叫一聲。「月兒——」
他丟下電話拚命地往外跑。
「父親、父親……」電話另一頭的任千矢被他異常的反應嚇了一大跳。「發生什麼事了?父親……」當然,他不可能得到回應了,因為司辰寰早把電話丟了。司辰寰一顆心跳得像要進出喉嚨。他早該想到的!最近才出現、住在這附近、對他抱持異常情感,又執拗不通的人,除了方艷還能有誰?
他居然蠢到放谷月和那樣的危險份子獨處,天啊!他是白痴,谷月要有個什麼萬一,他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當司辰寰助到樓梯口,一聲凄勵的尖叫倏然傳來。
「月兒!」他心臟差點停擺,再也顧不得滑下樓梯有多危險,一手搭著樓梯的扶手翻過身子便往下溜。
那一聲尖叫驚醒了別墅中所有的人。
「發生什麼事了?」陸續有下人和護衛出來察看。
但他們的動作都比不上司辰寰,當他們還在迷迷茫茫尋找著出事地點時,司辰寰已經施出了別墅客廳,來到出事的前庭。
「月兒!」他看見方艷被盆栽絆倒,仍不放棄地想要傷害谷月,一股怒火衝上腦門。「你這個瘋子——」他一記手刀劈得她委靡倒地,再也爬不起身。
「月兒!」司辰寰摟住被方艷追得氣喘吁吁的谷月。
「你有沒有怎麼樣?」
她搖頭,喘得暫時說不出話來。
「還好、還好……」他寶貝地抱緊她。上天明鑒,方才見她躲方艷躲得狼狽,他一顆心幾乎要被怒火與憂急炸成碎片了。
「辰寰……」她輕輕地推著他的胸膛,低語如小貓叫聲。「我……你抱得太緊,我無法呼吸了……」
「啊!對不起。」他放鬆手臂,舉袖輕拭她滿頭的大汗。「現在覺得怎麼樣?好點兒沒?」
她輕頷首,還是沒多大力氣說話。其實早對方艷有所防備,她壓根兒沒受什麼傷害;只是,懷孕耗損了她的體力,隨便跑兩步就喘得要命。果然,若要生下健康的寶寶,她還得再調養。
「那就好,那就好!」司辰寰急切地撫遍她身體,好像當她是某件易碎又珍貴的古董藝品。
「辰寰。」他的體貼她銘感於心。「我沒事,謝謝你。。
他吻著她的額、她的眼、她的鼻子……直吻遍了她的五官,猶不足地對她又摟又抱,很不能將她徹底揉進他體內。
感念他的真心,谷月也柔順地回應他,摯愛無偽的夫妻構成了一副動人心弦的美好畫面,直到——「為什麼?」一聲如泣如訴的低喃打斷了司辰寰和谷月的溫存時刻。「你為什麼這樣待我?!」方艷淚流滿面,凄凄切切地望著司辰寰。
「你傷害我的家人,還問我為何這樣待你?」她差點兒殺了他寶貝的妻子,和撫育他長大的老管家,他沒將她砍成十八段已經夠客氣了,她還想怎麼樣?
「因為他們阻礙了我們的愛情,我才教訓他們的啊!
我有什麼錯?」方艷哭吼著,波光瀲灧的雙眸又開始變得迷濛而詭異。
司辰寰怒斥了聲。「誰跟你談愛啦?你這個瘋女子,腦於燒壞了是不是?」他們不過是有過數面之緣的鄰居,他連她的手都沒牽過,還談戀愛咧?荒唐!
「你不要再說謊了,辰寰,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的存在被公開,因為我的出身在不好,配不上你司家的門風,但由於你說過今生今世只愛我一人,所以我一直忍耐著當你背後的影子,可是……」方艷目光一轉,直瞪向谷月。「我不要你抱這些賤女人,如果你想要,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啊!我們以前是如此地恩愛……」
「住口!」司辰寰驀地暴吼,打斷她的話,戒備的眼神轉向懷裡的谷月。「月兒,你別聽她胡說,我和她之間真的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我甚至連她的手都沒碰過,你要相信我啊!」
谷月漠然著一張俏臉,不言不語。
「我才沒有胡說,我們明明戀愛了三年。」方艷像陷入幻夢中般,露出痴迷的傻笑。「這期間,你帶我游遍了世界各地,我們在海邊欣賞夕陽、夜空下凝視星星、一同躺在床上等待日出,我們的戀愛比蜜還要甘甜,你全都忘了嗎?」
司辰寰真想一拳揍昏她。他什麼時候跟她一起環遊過世界?還看夕陽、星星、太陽?根本是吹牛不打草稿!
「我壓根兒沒跟你做過那些事,你別再做白日夢了好嗎?你要敢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對你不客氣。」他根本懶得理會方艷那個瘋女人,全副的注意力只放在看不出喜怒的谷月身上。
他最怕谷月這一點了,她雖然聰明,卻有些兒遲鈍,常常不能一下子進人情況,看她現在沒有表情,似乎不生氣,其實她心裡的意念誰也摸不清,可能她下一句話就會說:「為了成全你和方艷,我還是走吧!」
而且她是真的說走就走,不玩花樣的喔!既單純,又複雜的個性往往把他累了個半死。偏偏他是越被操煩、對她的愛意就越深;教人忍不住要懷疑,他是否因前半生遊樂過多,上帝正藉著她的手在懲罰他?
否則他一生閱女無數,又怎會栽在貌不突出,又麻煩透頂的她身上?這真是活生生應了那句話——自找麻煩。
「哈哈哈……」方艷驀然發出一陣狂笑,那種痴癲的形象,教場中眾人不覺背脊兒一冷。「我有證據的,才沒有胡說八道,你自己看。」她回頭拾起那散了一地的照片丟到司辰寰身上。「我們的恩愛全在照片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樣你還能否認嗎?」圍在前庭看熱鬧的下人、護衛們有不少人都瞧見了那些照片,個個以不贊同的目光譴責司辰寰。
「父親!」連因被司辰寰嚇了一跳,而匆匆趕抵家門的任千矢都憤怒地眯細了雙瞳。「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那一幀幀露骨又淫邪的照片別說他看了反胃,身邊司辰寰妻子的谷月,面對如此羞辱,又該如何自處?
而司辰寰則整個呆了。他明明沒做過那些事的,怎麼可能出現這種照片?「你……任千矢扶住谷月嬌小的身子。「你要不要先進去?這些……總之我們會幫你處理好,你什麼也不必擔心。」
「等一下!」司辰寰緊張得臉都白了,他雙手按住谷月的肩。「月兒,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這些照片是怎麼一回事?我做過的事我絕不會否認,但我分明沒有……」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谷月手指交叉一彈,小臉上非但沒有怨責,反而忽地布滿喜悅的光輝。
「我想起來了,她這種癥狀就叫:STALKER。」她手指著方艷毅然喊道。
「夫人!」所有人都以為谷月受刺激過重瘋了,紛紛以憐憫的眼神望著她。「你們還不懂嗎?」谷月嬌嗔地直跺腳,怨嘆別人聽不懂她的話。其實她說話沒頭沒腦的,能了解的人才奇怪咧!
偏偏這裡就有一個怪胎。司辰寰一臉認真地低問:「月兒,你可不可以解決得清醒一點兒,什麼叫STALKER?」
谷月點頭。「記得我以前為了寫一本有關心理醫師的小說,曾看過一些心理學方面的書,裡頭就有提到STALKER,就是『追逐者』的意思。」
「追逐者?這是一種心理疾病?」司辰寰邊問、邊示意任千矢將方艷捉起來,省得被她給跑了。
「也算。」谷月望著在任千矢的掌控中掙扎的方艷解釋道。「追逐者,依據字面上的意義,就是指追逐者著特定對象、糾纏著他們的人。患者在日常生活中與普通人沒有兩樣,有時你還會認為他們是很開朗無害的人。
可是他們很多都是『境界例』……」
「等一下,」司辰寰打斷她的話問道:「什麼叫境界例?」
「那是精神障害及精神官能症之間的症例;也就是一種人格障害者。他們多半過著孤獨的生活,喜歡某個人就把自己理想中的對象投影在那人身上,從自己的幻想中逃脫不出,追蹤收集對方的種種情報,目光一直鎖定著對方,這就是這個人生存的一切目的。他們與色狼及騷擾者不同,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所做的都是為了對方好,所以無論經過多久也不肯罷手。被忽視或拒絕的話,他們往往會鑽牛角尖,有時會把對方周圍的人殺傷或殺死。」谷月說著,不禁打了個寒顫。其實擺明了的敵人還好防,像這樣無緣無故冒出的傢伙才最恐怖。
「怎麼會有這種事?」一干下人和護衛皆不敢置信地低聲討論著。
「想不到她有這種病?」任千矢深喘了口氣,突然覺得手下這女人變得好燙手。「美國還發生過一個追逐者,只和一名女孩看過一次電影就纏住她的例子。他在那女的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整天監視她,每隔五分鐘打一次電話,每天送花或布娃娃,維持了二十年。」谷月告訴眾人,這一切可都是真人實事,絕非虛言。
「二十年!」驚呼聲此起被落地響起。
「太可怕了。」任千矢不停地搖著頭;原來太受歡迎也很恐怖。
聽完全部的解釋,司辰寰陰冷的雙眼瞬也不瞬地直盯住方艷狀似無辜、迷茫又隱含著殘酷的臉瞧。即便她有病又如何?這般危險的人豈能放任她在社會上隨意走動,那不是在這個國家裡丟進一顆原子彈嗎?維護世界和平是他的責任,他絕不能放任她繼續危害無辜人等。
「千矢,她就交給你了,我要確認她永遠都受到監管,不能危害無辜的人。」「是。」任千矢押著方艷往外走。
「放開我,放開我——」方艷不停掙扎著。「辰寰,你不能這樣待我,我愛你啊!有照片為證,我才是你真正的愛人啊!」方艷不死心地拚命喊著,但終究不敵任千矢的鐵碗,被硬塞進車子里,遠遠地隔離了司辰寰與谷月。
司辰寰吁了口長氣,回身笑望他的寶貝妻子。「月兒,我不知道該如何謝謝你?」他瞧著地下那一幀幀可怕的照片,連他都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玩過了頭,一時遺忘自己和方艷有一腿。而谷月卻能固守著對他的信任,堅定不移。他真是太愛她了!「以現今的科學技術,要合成這種照片並不難啊!」
她微笑地偎進他懷裡。「而且我知道你這個人十成十地驕傲,根本不屑撒謊騙人。」這種理由她不止用過一遍了,但他每聽一次,心頭依然多悸動一分。
了解一個人是一回事,但能真正去適應,並且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兒!谷月不是那種老將「愛」和「喜歡」掛在嘴邊的女人,她不夠溫柔,也不算嬌嗔可人,但她真正對他用上了心,教他如何能不付出更多的倩,以珍惜她的真心。「月兒,我們重新擬一張契約婚書好不好?」
「咦?」她疑惑地瞪大眼。「為什麼?」難不成他又想改變現在的生活?不要啊!她痛恨變數。
「你幹麼這麼緊張?」他是疼她才想改契約的耶!瞧她那張臉,好像他要把她送進屠宰場似的。
「我……因為……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啊!再要改,我怕……」她扭著十指,不知該如何解釋清楚她心裡對於「變數」的畏懼。「我很笨的,沒辦法適應太多的改變,所以……也不是說你不能改啦!你當然有改婚書的權利,但是……別改太多好不好?我……」
他大笑,俸起她的臉又親又吻的。「月兒、月兒,你的小腦袋瓜子又鑽進牛角尖里了。」他撥開她的劉海吻上她的額。「傷覺得你結婚前和結婚後的日子有很大的差別嗎?」
她歪著頭想了會兒。「沒感覺耶!」因為他太寵她了嘛,她做什麼都照著自己的步調走,哪會感到改變?
「可,真的沒變嗎?」他笑問。這個小迷糊蛋,她根本是變得不知不覺!別看她神經超級大條,鑽起牛角尖來可真教人受不了,不好好解開她心頭的迷障,不知她又要搞出什麼花樣了。
不可能沒變吧?只是……日子就在她的毫無所覺中,走向一個大家都可以接受的平衡點了。
「月兒,其實你遠比自己所以為的更能適應環境,你知道嗎?」在司辰寰看來,谷月就宛如一道和風,不忮不求,只是自自然然地存在著,在誰也沒發現的情況下,她已經融入新環境中了。
「我是嗎?」她還是有些怕怕的,但心防已然鬆動了。
「相信我,你的確是的。」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上吻著。「而且你跟我在一起,永遠不需擔心適應不良的問題,因為這輩子我都不會逼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他太了解被強迫的痛苦,又怎忍心將之加諸心上人的身上?
她抿唇一笑,幸福恬淡的面容一如天上的銀月。
「我相信你。」或許這世上根本沒有不變的事,但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她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怕了。
「那我就把那條無情、無愛、無拘束、只要自由、連孩子都不要的條款改掉嘍?」「要改成什麼?」
他用力摟住她,溫柔的吻印在她白細的前額上。
「就改成有倩、有愛、有自由,更要有孩子。」
要在結婚數月後重新去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嗎?心頭是有點兒忐忑,但有他伴著,「改變」似乎不再那麼令人難以忍受了。
「辰寰!」她反手摟住他的腰。「謝謝你!」幸虧不是改成:有情、有愛、有拘束、有孩子,否則她一定會受不了。不過說實在的,司辰寰真是很了解她,說不定他比她自己更了解「谷月」這個人呢!
「口頭上的謝謝沒有用,我只要你愛我一輩子。」他的額抵著她的額,鼻子摩挲著她的鼻子。
嬌羞染紅了她的頰,她將小臉埋進他的胸膛里,只能以不停的點頭來替代說不出口的情意。
司辰寰心滿意足地抱著谷月。其實這樣的契約婚姻也不錯,但前提是得選對老婆、擬對婚書。而他,幸運的兩樣都做對了。
尾聲八個月後——醫院裡,老管家的病床邊,站了一對憂慮難解的男女。
「怎麼辦?何伯已經昏迷了快一年,一點兒清醒的跡象都沒有。」谷月挺著足月的大肚子,微感不適地頻頻按摩著發脹的腹部。
司辰寰憤怒地握緊拳頭。每回看著可憐的老管家日漸憔悴的臉龐,他就很后梅沒有揍死方艷。因為她,害得撫育他成長的老管家變成植物人長睡不醒,只把她送進精神病院關起來實在是太便宜她了;就算不打死她,他也該扁她一頓給老管家報仇才是。「辰寰,你不是從美國請了一位腦科權威來醫治何伯嗎?」她扶著病床的手不住地發抖。奇怪,肚子怎麼會越來越脹,難不成快生了?但……不可能啊!她一點兒都沒感覺到陣痛,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要生?「那醫生診斷過後怎麼說?何伯幾時才能夠清醒?」一提起這件事司辰寰又更生氣了。那庸醫居然說老管家年紀太大了,恐怕熬不過手術,試都不試一下就放棄了。什麼權威?根本是膽小鬼一個!
「別再提那個混帳醫生了,我自會再請來更好的醫生為何伯診治。」
谷月無奈地嘆口氣。這九個月來,這種事不時在發生,司辰寰幾乎請遍了全世界的名醫,但是每一個醫生的理由都差不多,說為七、八十歲的老人動腦部手術太危險,他們自願放棄;奇怪,醫生不是都該有「救」無類嗎?如果一遇到危急的病人就逃跑,那還要醫生做什麼?
不過……太離奇了,她的肚子怎麼會脹得像要爆掉,而且——哦!老天,一股溫熱的水沿著她的大腿根部流下,她好像破水了。
「辰……辰寰……」她無力地拉拉他的衣袖。
「怎麼了?」他扶住一身冷汗的她。「你流好多汗,是不是不舒服?」
她搖頭。「我好像破水了,大概……快生啦!你快去找醫生。」
「你……你要生了……」再厲害的男人遇到生育這種事照樣沒轍。「那……我該怎麼辦?」司辰寰手足無措的。
「婦產科就在三樓,你去那裡找……醫生,噢!我……我的肚子……」她的肚子脹得好難過。
「啊?好、好……」頭一胎讓這對初為人父母的夫妻急昏了頭,他們甚至忘了病房裡就有叫人鈴,司辰寰三步並做兩步衝出病房,直往三樓的婦產科跑去。谷月倚在病床邊無力地吁喘著。太詭異了,她連陣痛都沒有,為何突然而然就要生了?是她的體質有問題,還是這個孩子太調皮了,用這種方法折騰親媽咪?「啊!」她張大嘴巴不停地吸氣、吐氣,有一股來自體內的衝動正在撕裂她的下體。「天哪!現在又是什麼了?」她已經站不住腳,滑坐在地。
「哇——」她大叫一聲,好像……好像有東西出來了。「辰寰……你快來……啊……」她的嘶喊越來越尖銳。
「月兒,我來了。」司辰寰總算及時趕到。「你別怕,我把醫生抓來了。」他將身後跑得臉色發青的醫生往前一推。「你快幫我老婆看看,她好像快生了。」「先生、先生……」醫生彎下腰、兩手撐著膝蓋喘了好一會兒,才搖頭說道:「你老婆要生找我也沒用啊!
我是外科醫生,又不是婦產科醫生。」
「啊!」司辰寰揪起他的衣領。「你不是婦產科醫生,坐在婦產科醫生的辦公室里幹什麼?」害他捉錯人,真是混帳!
「我去找同事聊天不行嗎?」醫生甩開他的手。
「你——」司辰寰已經忍不住想揍人了。
「你們別吵了。」谷月大喊一聲。「快幫我,我……
哇——」
「我再去找一個醫生來。」至於眼前這個「冒牌貨」,司辰寰用力推開他。「走開,別擋路。」
「來不及了。」那醫生卻涼涼地搖頭。「她已經生了。」他掀開谷月的裙子,真的已經看到嬰兒的頭。
「那那那……」一對沒有經驗的小夫妻同時慌得說不出話來。
「現在送產房也沒用了,不如在這兒生。」醫生先走過去拿起電話拔內線,要產科醫生和護士過來支援,然後再回到谷月身邊。「別怕,你做得很好啊!再用力一下就生出來了。」
谷月咬著唇點頭,聽從醫生的命令使力,司辰寰則是緊張地在一旁握住她的手。空氣中的張力一下子緊繃到最高點,好像隨便一碰就會乍然爆開似的。焦慮、無助、痛苦、忍耐……各式負面情緒充斥在病房內,直到……
正午十二點整。
「哇——」一陣嘹亮的嬰啼在病房裡響起,像是天使的祝福一般,新生命誕生了。適時,產科的醫生和護士也趕到了,接手為嬰兒剪斷臍帶,並幫孕婦處理善後。「恭喜,是個健康的男孩呢!」護士抱著紅通通、皺巴巴的孩子送到司辰寰面前。司辰寰伸出手。「這……這是我的孩子……」
「可不可以先給我抱一下?」一陣虛弱的聲音倏然阻止了司辰寰伸向嬰兒的手。「難道……」司辰寰猛回頭,正好對上老管家混雜了疲累與驚喜的眸子。「主人。」老管家顫巍巍的手向他伸了過來。
「何伯!」司辰寰驚喊,不敢相信一個被所有醫生放棄的病人,居然還有清醒過來的一天。
「可以讓我抱抱小主人嗎?」老管家一雙眼只專註地盯住那初生的嬰孩。司辰寰點頭,眼眶中浮起淡淡的水氣。是老人的執拗大過深切,抑或是奇迹突然發生?他曾說過抱不到小主人絕不甘心死去,結果……孩子一出生,他果真清醒了。伸手接過護士懷中的嬰兒,司辰寰將之送進老管家顫抖瘦削的雙臂中。「從爸爸、我、到小傢伙,何伯,你等於抱過司家三代主人了。」
「呵呵呵……」老管家扁扁的嘴發出低啞的笑聲。
「我還要繼續活下去,等著抱小主人的孩子呢!」
「那你可有得等了,恐怕得等上五十年喔!」司辰寰紅著眼眶打趣道。
老管家輕啐一聲。「小主人才不會像主人一樣讓人操這麼多心呢!」
「那可不一定,我兒子身上會不流著同我一般愛作亂的血液嗎?」他笑,感恩的眸回望向他今生另一個重要的人——他的妻,他最愛的女人。
谷月的淚水早已落了滿腮,想不到這場病房意外產子會激起了老人的生存意志,促使他自漫長的昏迷中清醒了過來,生命真是不可思議!
「哇哇哇……」適時,初生的小嬰兒扯開喉嚨大聲哭著,奏響生命的樂章。「呵呵呵……」一干快樂的大人滿面春風地輕笑著,以生命的喜悅與之相和。谷月伸長了自己的手,司辰寰走過去,緊緊摟住她。不管是新生的或是耆老的、年輕的或是年長的、男人或是女人,生命的傳承總是一代接著一代,不曾斷絕。人類在這之間學習、成長,並且了解什麼是——愛!
「這一生我們將永遠相伴。」深深注視后,他們以吻作為一切的開始與結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