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到底是不是我娜姑姑的男朋友？」走在仁愛路的人行道上，陸小博忍不住開口問杜偉翔。他們倆剛從葉耀鵬的模特兒經紀公司出來。

「不是。」杜偉翔斬釘截鐵的答。

「可是......她曾經跟媽媽說過，你是她的男朋友。」他陸小博的記性可不是蓋的，誰也別想唬弄他。

「還有，你為什麼跟那個葉叔叔說我是你兒子？我爸爸叫陸大宇，是個空軍上校，雖然他已經上天國了，但我還是記得他。」他覺得該表示自己對父親的忠心和擁戴。

站在紅綠燈下，等著過馬路的杜偉翔牽著陸小博避開叭聲大響的計程車后，才慢條斯理的回答：「我知道。」

猶豫了一下，他沒把握的問。「小博，你喜不喜歡叔叔？」

低頭想了想，再看看牽著自己的大手，陸小博仰頭咧嘴笑道：「喜歡呀！」他實在愛死這樣的大手握著自己的感覺，就像爸爸一樣......

一聽，杜偉翔簡直比中了特獎還要高興的笑彎了眉眼。

「那你能接受我做你爸爸嘍？」

「疋呀，可是我喜歡和接受都沒用，要我媽媽喜歡你才行。」

這一說，杜偉翔有點沮喪了。

「那你覺得媽媽喜不喜歡我？」他屏息的問。

又低頭想想，天才小兒童陸小博又發揮他高敏銳的觀察力了。

「我覺得媽媽是有點喜歡你，上一次你跟娜姑姑來吃晚飯時，媽媽就很奇怪，她......」陸小博滔滔不絕的跟杜偉翔述說那晚媽媽怪異的行為舉止，越聽杜偉翔越心花怒放，越聽他越有信心——

「哈哈哈哈......小博，看來叔叔和媽媽的幸福就得靠你成全了。」

「沒問題。」也不知聽懂沒，陸小博豪氣的大聲應諾。

等過了馬路，來到停車的地方，看到前面的西餐廳，杜偉翔爸爸味道十足的問道：「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進去吃點東西？」

「現在幾點了？」

嘴邊問道，陸小博一點也不生分的拉起杜偉翔的手腕，看了看錶，驀的驚聲大喊：

「完蛋了！四點了！杜叔叔你快點送我回家呀！遲了，我媽准跑到學校去找我，我......」

「好，那趕快上車吧。」杜偉翔馬上開門讓陸小博上車，然後他油門一踩，車子如箭射出般的疾馳上路。

不一會兒工夫，杜偉翔已停在烘焙小鋪的門口了。

「算你運氣好，剛巧門口沒停別人的車子，下車吧。」揉了揉陸小博的頭，杜偉翔笑笑的說。

忽然，盯著麵包店門口的陸小博臉色大變，嚷聲疾喊：「慘了，我慘了。」

「怎麼了？什麼慘了？」杜偉翔問道。

「你看……」

循著陸小博手指的方向，杜偉翔望了過去，只見一位身穿深灰色套裝、年約四十的女性走出麵包店，後頭還跟著頻頻鞠躬的羅霏。

「她是誰？你幹麼這麼緊張？」

「她是我們班導師。」慘白著臉色，陸小博虛弱的回答。

於是杜偉翔明白了。看著羅霏返身回麵包店后，他才輕聲的說：「看來你東窗事發了。」

「叔叔......你......我可不可以不要回家？」他顫抖的望著杜偉翔。

「不行，你媽會擔心的。」

「那......叔叔......我我......」陸小博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了解的拍拍陸小博，杜偉翔打氣的說：「放心，叔叔陪你進去。」

無奈又膽顫的下了車，陸小博舉步維艱的走向家門。

※※※

「你回來了？」站在櫃檯邊氣急敗壞的羅霏，怒視著瑟縮著身子站在門邊的兒子冷冷問道。

「媽......」

「很好，你還記得我是你媽！」咬牙的說著，羅霏突然彎身，從櫃檯縫裡抽出掃把，幾個大步的沖向陸小博，劈哩啪啦一陣狠打。

「哇！不要......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媽媽......」

忍不住疼痛的陸小博又跳又叫的嚎啕大哭，同時也掃落開放架上供販賣的小點心、果凍、麵包......等食品。

儘管他是天才兒童，但畢竟還是小孩子，還是有小孩子該有的脾性。

「你居然給我逃學？！陸小博，你居然給我逃學？！」氣極的羅霏喘噓噓的邊打邊罵。

「要不是班導師關心的來家裡訪問，我還不知道呢！說，你這一個禮拜沒上課，都跑到哪裡去了？」

「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到學校去，是你不聽的嘛！」嚎哭的陸小博也為自己辯白。

「敢情你逃學，還是我的錯？」

「對，是你不顧我的感受，不管我在學校被同學欺負，強迫我到學校去......」

「到學校讀書是你的本分，逃學就是錯的行為，你還敢狡辯！」生氣的大罵，拿著掃把，羅霏又猛抽陸小博的小腿。

突然，手上的掃把被人搶走了！

「你......」

轉頭一看，羅霏睜大了眼眸。「杜先生，請你把掃把還我。」

「不行，你再打下去，難保不會有人告你虐待。」

將掃把放到牆邊，杜偉翔走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陸小博，掏出手帕，蹲了下來，為他擦掉鼻水和淚水。

「不哭了，男孩子哭成這樣子，會叫人笑話的。」

聽著有如慈父般的安慰，陸小博內心又是一陣委屈難過，哇的一聲，抱住杜偉翔大哭。

瞧著這充滿孺慕之情的一幕，羅霏的心如波濤洶湧，胸口陣陣發疼，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她深刻的知道兒子多麼需要父愛。

所謂打在兒身，痛在娘心，羅霏又何嘗捨得責備失去父親的兒子？可是......再疼愛孩子也不能過度溺寵，無論孩子再怎麼排斥、不適應學校生活，也不能任性的逃學，萬一在外遊盪，碰上人口販子或發生什麼意外，這教她怎麼辦呀！

寵愛孩子一定要用對方法，否則愛之反倒害之。

於是羅霏硬吞下喉中的硬塊，繃緊聲音重重的說：「杜先生，可不可以請你離開？不要妨礙我管教自己的孩子。」

「兒童福利法已經通過了，人人都有責任插手父母過當的管教自己的孩子。」

抱著已經低聲啜泣的陸小博，杜偉翔頭也不抬的答。

「杜先生……」

「好了，不哭了，乖乖的，聽叔叔的話……」杜偉翔打斷羅霏的話，只是專心的安慰陸博。

「明天你還是得回學校上課，耐心的等我消息，知道嗎？」

「你要做什麼？」哭得兩眼紅腫的陸小博抽抽噎噎的問。

「幫你找學校轉學。」站起身來，杜偉翔牽著陸小博往門口走去。

「真的？」

「騙人的是狗熊。來，你自己上樓回家。」

「嗯！叔叔，再見。」看來杜偉翔已徹底收服了陸小博的心。

直到陸小博隱沒在樓梯間，杜偉翔才又轉身回到麵包店。

「誰給你權利的？你憑什麼干涉我的家務事？」不待杜偉翔走近，羅霏便暴跳如雷的高嚷。

「我喜歡他。」他眼中射出有如獵人般的光芒，緊緊、緊緊的揪住羅霏。

「但他是我兒子，你再喜歡也無權干涉。」下意識的，羅霏往後小退了幾步。

他身上的壓迫感，都快令人窒息了。

身上猶如帶著威力超猛的核電，杜偉翔一步一步的逼近忐忑的羅霏。

「我們家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來管。」見他一步步的走近，她有點虛張聲勢的喊嚷。

「是嗎？」他輕哼，腳步不停──

「夠了，別再走過來了。」猝然喊畢，連帳都不敢再跟他清算了，羅霏乾脆拔腿就跑進廚房躲了起來。

「膽小鬼。」輕笑的搖頭，杜偉翔知道廚房裡有一位麵包師傅，所以他一點也不急躁，身一轉嘴一嘟，輕快的吹起口哨──

一天連贏她兩仗，夠了，太夠了！

抬腳正打算離開麵包店時，映入眼底的竟是一地的托盤及糕餅、麵包、甜點……

重重的嘆口長氣，杜偉翔拿起先前放在牆邊的掃把，彎腰動手幫羅霏整理凌亂的店面。

櫃檯上的迷你音響突然響起莫文蔚獨特的歌聲──

愛情真偉大......完全溶化.......愛情真偉大......

這時只聽到一個五音不全的男聲拉開嗓門，跟著旋律大唱「愛情真偉大」。

※※※

「你在這裡幹什麼？」一個聲若洪鐘的喊聲自麵包店門口傳來。

正忙著整理開放架的杜偉翔聞聲掉過頭來——

「羅伯父，您好。」他彬彬有禮的問好。

「誰讓你來我家的？」

沒好氣的嘀咕著，老將軍杵著手杖走進店裡。「小霏人呢？」

「她在廚房裡忙著。」杜偉翔還是好脾氣的回答，心底卻也奇怪的想道：怪了，上回和羅娜

上羅家用晚飯，老將軍還有說有笑的，怎麼這回莫名其妙的變臉了？

「臭小子，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走近杜偉翔，老將軍直接問了。

「我打什麼主意？」

愣了一下，杜偉翔不解的揚眉說道：「羅伯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上下打量著杜偉翔，老將軍更加確定的點了點頭。

「好，我就挑明了講。臭小子，你居心不良。」

間言，杜偉翔更不懂了。

「我居心不良？羅伯父，這頂帽子也扣得太大了吧。」

「哼，我羅英雄是何許人，你那點心思我會看不出來？」老將軍嗤之以鼻的冷哼。

「我真的不明白羅伯父的意思。」

「臭小子，你腳踏兩條船，不但和我侄女牽扯不清，遢想染指我女兒。」

「羅伯父，您誤會了，我......」

拿著拐杖的左手一揚，羅老將軍火氣上來了。

「我親眼所見，你還敢否認？」

「我沒有否認......」

「上次在新舞台大門口，你和我們家小霏勾勾搭搭的；不到兩個禮拜，小娜帶你回來吃晚飯，還親口介紹你是她男朋友。」老將軍氣呼呼的怒瞪杜偉翔。

「羅伯父，我跟您說過，我和小娜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呀！小娜是愛玩，但她還沒那個膽跟我說謊。」

杜偉翔開始感到頭痛了。面對剛正古板的老軍人，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擺明你就是抱著玩弄的態度，我警告你，最好給我滾，不然我叫你好看。」

老將軍的咆哮聲，引來了為避杜偉翔而躲在廚房做蛋糕的羅霏。

「爸爸，發生什麼事？」她緊張的走近父親，眼角餘光卻一直掃向站在開放架邊的杜偉翔。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許這個玩弄女人的混蛋上門嗎？」見到女兒，老將軍有地方發飄了。

「爸，杜先生他.....是小娜的男友......來找小娜......」

「你放屁！他不是不知道，這個時間小娜都在上班，他跑來幹麼？」

老將軍火大得連粗話都出口了，可見他對杜偉翔成見之深。

「爸爸......」羅霏尷尬的低喊，不由自主的又看了臉色平靜的杜偉翔一眼。

「你幹麼跟他眉來眼去的？你忘了自己的身分嗎？」顯而易見，老將軍封建的思想已經是根

深柢固了。

「爸……我沒有......」

「好了，羅伯父，既然你不高興我來，那我走就是了，別把氣發在小霏身上。」杜偉翔終於受不了老將軍當羅霏是條狗般的謾罵。

「臭小子，小霏是你叫的嗎？我告訴你，從今以後我不許你再和我們小娜往來，更不許你和小霏糾纏不清。」

「羅伯父，話是你說的，我可沒必要遵辦。」杜偉翔忍著脾氣的應腔。

「不要這樣，拜託你......」這時羅霏轉向杜偉翔，擔憂的請求他熄火，不要和自已父親起衝突。

見到羅霏左右為難的憂慮神情，生平頭一遭，杜偉翔嘗到為女人心疼的滋味了。

「你......」他實在看不慣羅霏委曲求全的行為。

「拜託你，先回去好嗎？我爸身體不好，不能生氣......」

「小霏，你在做什麼？你給我過來。」看到女兒拉著杜偉翔的手臂，老將軍更是火透的跳腳了。

「你先回去，好不好？偉翔......」

一聲低不可聞的呼喚，令杜偉翔心頭重重一震，再俯視輕觸自己手臂的她，他只覺滿滿的愛意充臆胸口......長長的凝視之後，終於，他暗嘆口氣。

原來這就是愛......這一刻他終於深刻的感受到了。

「那我先回去了。」溫柔的說完，杜偉翔掉頭走出烘焙小鋪。

他連小的都收服了，就不信征服不了這個固執的老軍人。

來日方長，不是嗎？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耐心。

「滾！別再來了。」老將軍對著大門口吼道。

望著逐漸走遠的身影，羅霏知道自己的心是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