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冰淇淋店裡,格蕾為自己電了一球摩卡咖啡冰淇淋,為尼凱點的則次是兩球香草冰淇淋,上面還澆有巧克力糖漿。她一直出神地想心事,因此當尼凱突然靠過來,飛快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時,她被嚇得一時不知如何好?她眨眨眼望向他,見他一臉滿足的表情吃著冰淇淋,格蕾不禁噗嗤一笑。
「被埋藏而不為人知的寶藏。」格蕾突如其來地說。
「嗯?」尼凱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冰淇淋上面。
「為了向我證明你確實是來自過去,你必需找出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也就是書上未曾提過的事。」「比方說,席夫人幼子的父親是誰?」他頑皮地說道。
格蕾清清喉嚨。「我才不管席夫人幼子的父親是誰?」他大笑不已。「不為人知的寶藏……」他一邊吃冰淇淋,一邊說道:「經過四百二十四年後,依然還存在的寶藏!」格蕾望著他。「我只不過是這麼說說罷了。」她打開筆記本。「聽聽我找到的數據。
」她再抬起頭時,尼凱正皺著眉。「建築可以使一個人的精神長存。幸好我的莊園目前還剩下幾棟。」「精神長存?兒孫不正是使一個人精神長存的因素嗎?」「我沒有子女。」他說道。「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但他卻在我大哥淹死後的一個星期摔死了。」尼凱的語氣中隱隱地透露著他心頭的痛苦。
「你有沒有出過天花?」「出過。」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儘管她並不介意,但兩人共享一間浴室,凡事能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為什麼叫做『大眾參觀?』」尼凱問道。
「通常指的是房子的主人無力負擔的維修費用,於是將之提供出來給一般大眾參觀。
這些大都是一些相當具有可看性的名勝古迹,你只要支付一點金額,便會有導遊帶你參觀屋內的許多地方。如今,你的這一座莊園設備很不錯,有咖啡館、禮品店,以及……」尼凱突然坐直身子。「開放這座莊園,是不是叫貝爾伍德?」她查一下筆記本。「不錯!是叫貝爾伍德,就在巴斯的南部。」尼凱若有所思地問道。「如果馬匹的腳力夠快,我們七個小時之內就可抵達巴斯。」「搭火車的話,只需費時兩個鐘頭,你想不想再看看你自己的莊園?」「我們是不是可以搭乘……」「火車?」「對!搭火車去見貝爾伍德?」格蕾看一眼手錶。「沒問題,我們現在出發,還來得及在哪裡喝杯下午茶,然後再去貝爾伍德。但是,你為什麼突然想到要去這個地方呢?」「也許機會並不大,但是,我說不定可以在那裡找到你所謂『不為人知的寶藏』。莊園被老處女王沒收時,不知道我的家人可曾被允許清理產業,所以我說──也許有機會。」「既然如此,我們還等什麼呢?」沿途在火車上,以及後來在計程車上尼凱都像一個初生寶寶一般──對任何事物都感到萬分的好奇,兩人匆匆用完中餐,搭車到貝爾伍德時,導遊已帶著參觀的人出發了,他兩因而有時間在花園裡稍作散步。
「寶藏是埋在花園裡的嗎?」格蕾問道。
「為著掩埋寶藏而破壞一座花園?」他的表情頗為震驚。
「那個年代沒有銀行,你都把錢放在哪裡呢?」尼凱顯然沒有懂她的問題,她識趣地沒再提,她帶尼凱來到禮品店,他對紙筆等文具頗感興趣,但卻很不喜歡明信片,格蕾倒猜不出為什麼。
他望向貨架的一隻大型女用手提袋。「妳會需要這個的。」他笑著說道,然後湊在她耳邊輕聲地補上一句。「用來裝寶藏。」她因而買下手提袋以及手電筒,但是,她想看架上的明信片時,尼凱卻身表不允,在店裡停留的期間,她數度欲走近展示明信片的貨架,每一回都被尼凱硬生生地拉開。
兩人加入下一梯次的參觀隊伍,尼凱對導遊小姐的每一句話都想反駁,他不明白現代人對中古世紀的生活誤解如此之多,格蕾唯恐他當眾鬧事,只得耐著性子慢慢地轉移他的注意力。
隊伍來到宅院的其中一個房間,尼凱隨即打開一道隱藏在櫥櫃門的密道,刺耳的警報立刻震天價響,格蕾忙用力關上門,並嚮導游露出一抹帶著歉意的微笑。
「別亂來嘛!」格蕾壓低聲聲說道。「你若不想繼續參觀,我們隨時可以走。」他沒有說話,兩人繼續跟在隊伍後面進出一個又一個的房間,尼凱始終未改臉上那股鄙夷的神情。
「現在,我們到了這座古堡最有名的一個房間。」導遊說道,她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人一望即知接下來的故事是非常有趣。
尼凱高出格蕾許多,因而輕易地看見被眾人擋住的一切景像。
「我們走吧!」他硬幫幫地說道,然而他如此怪異的反應,使得格蕾更加好奇地想知道這屋裡究竟有何古怪。
導遊繼續開口說道。「這是戴尼凱伯爵生前的卧室,以現代語言來說,他是一名浪蕩子。各位可從畫像中看出來,這位伯爵生的風流倜儻。」一聽這話,格蕾悄悄擠過人群來到前面。在壁爐的上方,掛著一幅戴尼凱伯爵的油畫,畫像上的他,衣著打扮和初見他時一模一樣。
導遊笑著說,「根據傳說,只要被他看上的女性,沒有一個能抵抗他的魅力。甚至他的對手都擔心,萬一讓他有入宮覲見的機會,只怕女王陛下都會為他傾倒。」格蕾感覺到尼凱抓上她肩頭。「我現在帶妳去找寶藏。」她以手指壓在唇上,示意他噤聲。
「一五六○年時,」導遊說。「曾發生一樁涉及席艾貝夫人的醜聞案,在當時可是相當轟動。」「我想走了。」尼凱在她耳邊以加強的語調說道。
格蕾卻揮揮手,壓根兒不理他。
導遊說道。「當時傳言,席夫人第四個兒子的父親便是尼凱伯爵,伯爵比席夫人年輕幾歲,根據傳說…」導遊忽人神秘兮溪地壓低嗓門。「……那個孩子便是在『那張』桌子上受孕而成的。」眾人在頻頻驚呼的同時,均將目光投向牆邊那一張巨大的橡木桌上。
「而且。」導遊說。「尼凱伯爵──」此時,屋的後方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警報聲,很有規律地時有時無,令導遊根本沒法再繼續講下去。
「請不要胡鬧!」導遊小姐勉強壓抑著怒火說道。
但是,警報聲卻未停下來。
她用不著轉身便已知是誰在那開開關關那扇密門──也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做,她舉步朝人群外走去。
「我必須請你離開。」導遊以嚴峻的口吻說道。「你們可以沿著剛才進來的路走出去。」格蕾拖著尼凱離開那扇密門,經過兩個房間后才停下腳步。
「幾百年下來,人們記得竟只有這麼一件小事。」尼凱忿忿地說道。
格蕾以頗感興趣的眼光注視著他,「那是真的嗎?我是指有關席夫人,以及那張桌子的事。」他皺起眉瞪著她。「不是真的,在那張桌子上從未發生過那種事情。」他說完便轉身離開,格蕾心頭莫名奇妙地感到好輕鬆。「我已將真的桌子送給了艾貝。」他腳步未停,但卻回過頭來補上這麼一句。
格蕾聞言倒抽一口冷氣,她愣了五秒鐘才急急忙忙地跟上前。「你居然和她」格蕾才開口便說不下去了,因為,尼凱忽然停下腳步瞪著她,儘管他並沒有生氣的現象,但他瞪人的模樣,的確能使人相信他是伯爵。
「我們來看看那些笨傢伙是否破壞了我的櫥櫃。」他一面說,一面轉身繼續向前走。
格蕾幾乎用小跑步才能追上他。「你不能進去。」她緊張地說道而眼盯著門上那張「非請莫入」的標示牌。
但是,尼凱依舊不理會她,徑自伸手打開門,她屏住呼吸,等待隨時會響起的警報聲,奇怪的是,開門橫四周卻一點聲音也沒有。格蕾因而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走進房內。
裡面只有一大堆箱子,從地上一直堆放到天花板,尼凱未曾停下腳步,格蕾只得跟著他往裡走,一路上,她得以看出整修與未整修的差別所在,這棟宅院未開放給大眾參觀的部分,處處流露出殘敗的痕迹。
兩人到了一間不算大的房內,格蕾佇立在門前,尼凱則以難過的神情打量四周,「此地原本是我哥哥的房間,兩個星期前,我還在這裡呢!」他輕聲地說道,然後一聳肩似欲藉此抖落對過去的緬懷與感傷,接著,他走到牆邊伸手一推壁上的木板,結果什麼也沒發生。
「一定是鎖生鏽了。」尼凱說,「要不就是已被人封死。」忽然,他似乎變的好激動,握取雙拳用力地搥打著那片牆壁,格蕾奔上前,心中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她將尼凱擁入懷裡,輕輕摸著他的頭髮。「噓……噓……」她像是哄小孩子似地輕聲說道。
他緊抱著她,格蕾差點無法呼吸。「我好希望人們能記住我的建樹及成就。」他在格蕾的頸窩處說道,聲音已近哽咽。「我召來僧侶,命他們謄數百本書籍,我著手興建沙維克堡,我……」「噓……」格蕾摟緊他寬闊的雙肩。
他突然推開格蕾轉過身去,她看見他拭去臉上的淚痕。
「他們卻只記得我和艾貝在桌上的那幾分鐘。」尼凱以憤慨地口吻說道。轉過身來時,他的神情相當嚴峻,「如果我還活著…」他說道。「如果當時我還活著,我會改變這一切,因此,我必須找出來家母有何發現,她深信這項發現可以助我洗刷冤屈,讓我免於一死,我必須回去。」「我們會找到的。」她柔聲地回應道。「只要數據還在,我們就一定能找到它,找到之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回得去。」他雖仍皺著眉,但笑意已開始隱隱浮現。「妳不認為我是在撒謊?」「大概不會吧!」格蕾的目光自他臉上轉開。「你看──」她伸手去摸方才用力搥打的牆壁,只見一善小門露出約莫吋余的縫隙。
尼凱連忙拉開小門。「家父將這道密門告訴我哥哥。奇克──我哥哥的小名──再將它告訴我,一星期後,他意外身亡,我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她看著他將手伸進門內拉出一卷已發黃的紙包。
尼凱的神情十分凝重。「幾天前,我將它藏在這裡。」格蕾接過紙包,輕輕地卷開一部分,但都看不懂上面所寫的字。
「哈!妳要找的寶藏在。」尼凱的手自小洞伸出,遞給她一隻乳黃色的小盒子,上面刻著精美的人與獸的圖案。
「這是象牙嗎?」她驚喜萬分地說道。「它好美喔!的確稱得上是一項寶藏。」尼凱大笑起來。「真正的寶貝是它裡面的東西。不過,等等。」他見她準備掀開盒蓋,於是連忙說道:「我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他拿過小盒,打開手提袋,將盒子塞進袋裡。
「你要我等到你吃飽之後才能看盒子里東西?」格蕾以不敢置信的口吻問道。
尼凱得意地笑道:「雖然已歷經四百餘年,女人的天性仍舊沒變嘛!」她白他一眼。「別太得意──你可還記得,回程的火車票在我手上呢!」他的神情於瞬間變得好溫柔,那凝眸望著她的模樣,令她的心跳頓時加速很多,他朝前跨出一步,格蕾機械似地後退一步。
「妳聽見他們所說的話,」他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說道。「沒有一位女性能夠抗拒得了我。」格蕾的背已頂到牆壁,她再也無路可退。尼凱依然以一對足以醉死人的眼眸望著她,格蕾的心跳很快,他托起她的下巴,格蕾心想,莫非他要吻?她半是憤怒,半是期待地閉上雙眼。
「我要迷得妳將我帶回旅館為止。」一聽他說話的口氣,格蕾便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她猛地張開眼並挺直身軀,尼凱卻只是笑咪咪地捏一下她的下巴──就像是父親對待女兒一般。
「只可惜呀!現代女性和我們那個時代的可是大不相同啰!」他一邊說,一邊關上小門。「如今所講究的是女……女……」「女權。」她替他說道,心裡想的卻是躺在桌子上的艾貝夫人。
他望著格蕾。「我恐怕沒有辦法迷倒像妳這樣的一位女性,妳不是說過,妳愛的是……?」「洛柏,不錯!我愛他,說不定,他得知我拾獲手煉的事後,會回頭來找我呢!」「噢!」尼凱舉步朝門口走去。
「那是什麼意思?」「沒有啊!」她攔下不讓他出門。「你最好把話說清楚。」「這個洛柏,他會為著珠寶回來,而不是為著他愛的女人?」「他當然會因為我而回來!」格蕾怒不可遏地說道。「你少種眼光看我!洛柏是好人,最起碼,他會因為在手術台的成就而為人所記憶,不像有些人──」尼凱臉上的表情令她識趣地閉上眼。
他推開格蕾,大步地朝外走去。
「尼凱,對不起。」格蕾跑著跟上去。「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一時氣憤罷了,人們因為你和艾貝的事而記得你,那並不是你的錯,而是我們的錯,求求你嘛,尼凱。」格蕾停下腳步,心裡想道,難不成他也要棄她而去?
格蕾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裡,完全沒有聽見他走回來的腳步聲,尼凱溫柔地摟著她的雙肩,「這裡有賣冰淇淋嗎?」一聽這話,格蕾忍不住噗嗤一笑。尼凱托起她的下巴,輕輕抹去她臉頰上的一滴淚水。「莫非妳又被洋蔥熏到了?」她搖搖頭,不敢在此刻放任自己的聲音開口講話。
「既然不是,那就來吧!」他說。「如果我記得不錯,象牙盒裡有一顆和我拇指一般大的珍珠。」「真的?」她幾乎忘了象牙盒這件事。「還有呢?」「先喝茶再說。」尼凱說道。「我要喝茶、吃小圓餅及其冰淇淋,然後才讓妳看盒子里的東西。」他倆在咖啡館的後花園席地而坐,她為他斟滿一杯奶茶,然後問道:「現在可以了嗎?」他微微一笑。「好。」格蕾取出象牙盒,屏住呼吸輕輕打開盒蓋,第一層放的是兩枚燦爛無比的戒指,尼凱將他們拿出來戴在手上,象牙盒的底層是一個絲布絨,她小心地撥開它,只見裡面是一隻橢圓形的胸針,其上鑲滿針珠及鑽石,胸針下方有個墜子,那一顆確實如尼凱的大拇指一般大小。
「好美唷!」格蕾低聲說道。
「它是妳的!」「喔!不!」尼凱笑著說:「這是女人的東西,妳留著吧!」「不行!這太貴重了!而且它富有歷史價值,應該送進博物館中保存才對。」他不由分說地將胸針拿過去,然後替她別在襯衫上。
格蕾取出化妝鏡打量那枚胸針,她同時也看見自己的臉。「我得去洗手間補個妝。」她急忙起身,尼凱大笑不已。
自洗手間走回來的途中,她順道在禮品店停一下。她過了幾分鐘才明白為什麼尼凱不願她在明信片前佇足,原來,貨架層上所陳售的,便是以艾貝夫人為主題的明信片,她買了一張,順便向店員打聽一件事。
「尼凱伯爵死後,他的母親遭遇如何?」店員兩眼一亮。「妳是說瑪芝夫人?噢!她可真是一位貴夫人,我想想看……她好像又再嫁了,她丈夫的姓名是……噢!對了,他姓韓,她嫁給了韓理查德爵爺。」「她是否留下任何文件呢?」「我不清楚!」「所有與戴家有關的文獻都在葛斯霍克。」門邊傳來這句回答,原來是方才那位女導遊。
「葛斯霍克在哪裡?」格蕾有點不好意思地向她問道。
「就在沙維克堡附近。」向她倆道謝后,格蕾幾乎是用跑的回到花園裡,尼凱正舒服地躺在野餐布上吃著小圓餅。
「你母親嫁給了理查德……呃!韓理查德。」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所有的文獻都在……」她居然想不起來那個地名。
「葛斯霍克?」「對!就是那裡,離沙維克很近。」尼凱別開臉。「我母親嫁給韓理查德?」她愣愣望著他的背影,猜不透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見到他兩肩聳動時,她伸手按住他的肩上。「尼凱,這並不是你的錯,你已經死了,她的事你根本幫不上。」可是──尼凱轉過身來,他──居然在笑!
「我早該想到她一定會設法脫險。」他說道。「韓理查德。」他笑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在笑什麼呀?」「韓理茶這個又老、又禿的笨傢伙,不過呢,他很有錢,嗯!他真的很有錢。」他微笑道。「很好!至少她沒落得一窮三白。」格蕾聞言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尼凱替她斟上一杯茶,她伸手去接時,他拿起方才所買的東西準備打開。
「別─…」她忙制止他,但已來不及。
「他們難道沒有賣以那張桌子為主題的明信片?」他以捉狹的口吻問道。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格蕾說道。
尼凱格了一會兒說道:「我們今晚住在這裡如何?明天我打算上街買一些衣服,以便我去沙維克時不至於顯得太寒酸。」當天下午,他倆乘計程車來到巴斯,住進一家相當不錯的旅館,安頓妥當后,兩人漫步在巴斯的街道上,欣賞兩旁商店櫥窗中漂亮的陳設,格蕾一時興起,帶尼凱看一場名外「窗外有藍天」的電影,她買了一堆吃的、喝的,包括熱狗、爆米花、可口可樂、以及花生巧克力棒,尼凱看完電影出來,對故事情節根本沒有一點印象,因為他一直忙著在吃東西問問題,格蕾非常有耐性地向他解釋電影的由來,以及它的製作過程。
次晨醒來,格蕾心頭感覺頗為欣慰,因為尼凱一夜好睡,沒有再作惡夢。兩人梳洗完畢,一起上街買衣服。尼凱雖非現代人,但聰明的他,只不過看了一些服裝雜誌,卻已有極高的鑒賞能力及品味,在購買衣物時,格蕾除了付帳以外,其餘的事一律不插手──甚至為她自己買服飾時也不例外。
購物完畢,時間已是下午三點鐘,尼凱堅持要搭計程車回去,她只得依他,這是尼凱第一次見識到現代的高速公路,因而又向格蕾提出一連串問題。幸好,一會兒之後,他便專註於新買的掌上型電動玩具,格蕾這才得稍微獲得喘口氣的機會。
回到他倆原來住的那家小旅館,格蕾正付車資時,店東太太自台階飛奔而來。
「小姐,他來了已有整整的一天。」畢太太緊張兮兮地說道。「他一大早來的,到現在都還沒有走。他脾氣好大唷,說了不少難聽的話,唉!我還以為妳和戴先生是夫妻呢!」只覺心頭一沉。「你說的是誰呀?」她輕聲問道。
「韋洛柏。」畢太太回答說。
「他一個人來的?」「另外還有一位年輕的小解。」格蕾沉住氣,忍著漸漸開始的胃疼,付清了車錢,舉步拾階而上,尼凱正在指揮計程車司機將行李搬下車,他看見她的臉色時,立即停了下來,格蕾走向客廳,洛柏和葛莉正在等著她。
「妳總算回來了。」見到格蕾進來,洛柏說道:「我們足足等了一整天,東西在哪?
」「什麼東西在哪?」難道洛柏一點也不曾想過她?
「就是被妳偷走的那條手煉!」葛莉說道,「妳將我推倒在地,為的就是要偷我的手煉。」「我沒有。」格蕾急忙辯解道,「妳自己摔跤──」洛柏環住格蕾的肩,不讓她再說下去。「我們不是來吵架的,葛莉和我都想妳。」他輕輕一笑。「妳真該瞧瞧我們可憐的模樣,葛莉和我對地圖毫無辦法,頻頻迷路不說,甚至連旅館都找不到,有妳在就好。」格蕾真是哭笑不得,洛柏需要她,只是為著有人替他認路、訂旅館、點菜。
洛柏輕吻一下她的臉頰。「我知道妳並沒有偷那條手煉,而是幸虧妳找到了它。」葛莉開口欲言,洛柏即嚴厲地看她一眼要她閉嘴,這情形看在葛蕾眼裡真是受用極了,也許,他以後將強迫葛莉對她尊敬一點,也許──「葛蕾,求求妳,」洛柏輕咬她的耳垂。「求求妳回到我們的身邊來,妳和葛莉可以輪流坐前座,這樣很公平,對不對?」格蕾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對?洛柏需要她……「嗯!女士。」尼凱大步走進室內。「妳莫非打算要食言而肥?」洛柏一聽這話,立即自格蕾身邊跳開。格蕾感覺得出來,在這一瞬間,洛柏渾身上下已充滿了對尼凱的恨意。
「這人是誰?」洛柏氣勢兄凶地問道。
「女士。」尼凱說。「怎麼樣呀?」格蕾真想立刻跑開,再也不要見到這兩個人。
「他究竟是誰?」洛柏追問道。「莫非妳才離開我幾天便勾搭上了別的男人?」「離開你?」格蕾反問道:「是你丟下我不管,而且還拿走了我的皮包,你不關心我身上有沒有錢、沒有信用卡,或是──」洛柏不耐煩地一揮手。「那純粹是一場誤會,葛莉替妳揀起皮包,她是想幫妳呀!她並不知道妳決定要留在這裡,不跟我們繼續旅行,對不對?甜心?」「幫我?」格蕾只差沒有氣暈過去,「我決定留在這裡?」「格蕾!」洛柏說道。「這是我們彼此間的私事,妳難道非要在陌生人面前討論嗎?
你的行李就在車上,我們走吧!」他拉起格蕾的手舉步準備向外走去,尼凱像一堵牆似的站在進門處,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妳要離開我?」他以略有慍意的語氣問道。「這個人一心貪圖妳所能提供他的服飾,而妳卻要跟他走?」「我……我……」格蕾茫然不知所從。
尼凱因而替她做成決定。「這位女士受雇於我。」他說道。「在任務圓滿完成前,她必需要跟我在一起。」他伸手抓住洛柏的肩將後者向外推。
「拿開你的手!」洛柏咆哮著。「小心我報警,葛莉,打電話到警察局,格蕾,妳若是不立刻跟我走,這一輩子都別想我會向妳求婚,妳將永遠──」洛柏的話還沒說完,尼凱便用力關上門,把洛柏連人帶聲音阻隔在門外。
格蕾跌坐在椅子上,無力低下頭。
尼凱回來時,看一眼葛莉后隨即說道:「出去!」葛莉沒命似地奔了出去。
尼凱走到窗前向外看。「他們已經走了,妳的箱子被留在地上,總算擺脫了這兩個人。」格蕾仍是低著頭,心情難過到了極點。「我究竟哪裡不對勁!」她低聲說道,並將臉埋在手掌中。
尼凱在她面前蹲下,輕輕板開她的手。「我好累,我們上樓去,妳念書給我聽。」上樓之後,尼凱卻叫她躺在床上,然後開始輕聲地唱起歌來,格蕾便在他柔柔的歌聲中沉沉睡去。
望著熟睡中的她,尼凱心頭有說不出的疼惜,他多模希望能將她擁進懷中、為她擋去這世間的一切醜陋與不幸,尼凱好想抱著她、親吻她,好好地對待她,因為,她如此需要被愛。
愛!
尼凱想起母親,她若見到此時此刻的格蕾,只怕會說:「你看,她就是為了『愛』才會受這麼多的苦。」戴瑪芝共有四任丈夫,但她卻一個也未曾愛過他們。
不過,他凝視著她時,心頭有一種十分溫柔的感覺,是他從沒有經歷過的,尼凱輕輕撫摸她的肩膀及手臂,和她在一起才不過三天,然而卻已經心甘情願為她做一切事情──只求換得她開心的一笑。
忽然,在貝爾伍德所經歷的那些事情,全都一幕幕地在他腦中重現,不!他不能留連於自己對格蕾的情感中,他不能任戴氏家族蒙羞,不能讓戴家到他這一代便被斬草除根。
這一回,他被召喚到現代,其背後一定有著某種原因,也許這是上蒼所賜給他的第二次機會。尼凱的問題,其答案說不定便存在本世紀的某處,是誰恨他入骨,以致要置他於死地?但死後?有誰能自其中得利?什麼人的本事如此高強,能令女王對他言聽計從?
尼凱得知自己被判死刑后,原本已採取認命的心態,誰知,母親卻來信聲稱已找到新的證物,並表示不久之後真相便可大白,尼凱也將很快便能獲得自由。
可惜,天不從人願,尼凱尚未來得及明白新的證據為何?便已「死了」─,至少,歷史是這麼記載的,不過,母親為何不能在他死後仍出示那項所謂新的證據以洗刷他的冤屈?
他被召喚來到現代,上蒼並賜給他這麼一位善良的女子從旁協助他,尼凱轉身望向凱蕾,臉上漸漸浮現笑意,他心裡有數,格蕾已然愛上了他,在他過去的生命中,一但有女人愛上他,他便立即拂袖離去,尼凱喜歡的,是像艾貝這一類的女子──她們眼中只有珠寶及綾羅綢緞,他和艾貝非常清楚,彼此間存在的純粹只有肉慾關係。
但是,格蕾不同,尼凱告訴自己,不能讓格蕾愛他,否則,他離開這個時代之後,她將會傷心欲,尼凱可不願回到過去之後,心懷掛記這孤零零的她,他必需想個辦法讓她不再愛他,尼凱需要藉由她的幫忙來認識這個世界,他因此不能任她離去,但是,他也不願害格蕾一輩子活在痛苦裡。
告訴她,自己早已愛上另一個女人,如何?這個女人是誰?艾貝?拜託!想到這個女人,連他自己都會捧腹大笑,還是找一個格蕾沒聽過的人比較妥當,尼凱忽然臉色一變,笑意於轉眼間消失不見。
晴采?
愛上自己的妻子?
幾個星期以來,他壓根沒想到過這個冷若冰霜的娘們,他因叛國罪被捕時,她即著手尋覓新的夫婿,眼前倒是可以用她來當做擋箭牌,也許,他可以告訴格蕾,自己深愛妻子,因此非回去不可。
就這麼決定,現在就剩下找個適當的時間、地點,把這些告訴格蕾。
打定主意后,尼凱心裡反而更加不舒服,他悄悄地走出房間,想著要去古幣交易店出售幾枚硬幣,明天,他們將要前往沙維克找出他心中問題的答案。
格蕾醒來時,尼凱笑瞇瞇地告訴她,他只不過賣出幾枚硬幣,但卻換回好大一筆現代的錢。兩人歡險喜地到一家印度館子共進晚餐,剛開始,尼凱還興高采烈地和她大談十六世紀和現代生活上的異同,但是,愈到後來,尼凱便愈沉默,兩人步行回到旅館,一路上都沒有交談,進房之後,他門有要求格蕾念書給他聽,甚至連晚安都沒說便徑自上床入睡。
將近午夜時分,格蕾被尼凱的呻吟所驚醒,她微微一笑,心知他又作惡夢。
曙光乍現,尼凱睜開雙眼,發現格蕾睡在自己懷中,兩人的身軀相互吻合,彷佛都是由同一塊黏土所塑造而成,他將臉埋在她的秀髮間,深深沉醉在那一縷縷的幽香之中,雙手不由自主地撫摸著她的郊軀,這一輩子,他從未感到過自己會有如此強烈需要與饑渴。
「請賜給我力量,」他默默地向上蒼祈禱。「讓我有勇氣去做我非做不可的事。同時,也請原諒我。」他吻著格蕾的髮絲以及她的粉頰,用舌尖輕輕滑過她細嫩的肌膚,一手覆上她的前胸,尼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愈來愈快。
格蕾自迷迷糊糊中漸漸清醒過來,出於本能地湊上雙唇吻向他。
「晴采。」尼凱在她耳邊輕聲呼喚道。
格蕾微微一笑。「有人叫過我紅蘿蔔」──她被尼凱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因為我有滿頭紅髮,但是,從沒有人叫過我『青菜』。」「晴采是……」他的吻自格蕾的咽喉處慢慢往下滑。「是我的妻子。」「嗯……」格蕾被他的吻與撫摸刺激的發出呻吟。
忽然,她終於想起尼凱所說的話,猛地一把推開他,「妻子?」她問道。
尼凱將她拉回懷中。「現在別談她的事。」她再度將他推開。「你吻我的時候,嘴裡卻是她的名字,可見你很在乎她。」「我只是一時疏忽罷了。」他試圖伸手來拉格蕾。
她用力將他推向一邊,自顧自地跳下床。「你為什麼曾來沒提起過你有妻子的事?」她氣呼呼地說道。
尼凱坐起來。「沒有必要談她嘛!她的美貌、她的智慧以及我對她的愛,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他隨手拿起格蕾放在床頭上的手錶,「也許我們今天該去買這玩意兒。
」「把表放下!」格蕾大吼道。「茲事體大,你最好把話說清楚。」「對妳說清楚?」尼凱翻身下床穿上長褲。「女士,請問妳是誰?妳是公掘的女兒?
令尊是伯爵?還是男爵?我貴為沙維克伯爵,妳只不過是我的僕人,聽我使喚以換取我供妳吃穿,如果服務令我滿意,或許還可以支領一些報酬,我沒有必要把私人的生活告訴妳。」格蕾跌坐在床邊。「可是,你從未提起過已有妻妾的事。」她低聲說,「甚至連在話中帶過的情形都未曾有過。」「她是我的心上人,我怎能在僕人面前提起她的芳名,那豈不是有意褻瀆她!」「僕人?」格蕾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你非常愛她?」尼凱以冷冷的語掉說。「就是因為她,我所以才回去不可,我必須找出事實的真相,然後回到我心愛嬌妻的懷中。」「我不懂,」她以雙手掩面。「是我將你召喚來的,你若心裡愛著別人,為何要應我的召喚而來呢?」「因為你在我的墳前祈禱,也許,換作任何一個人做那樣的事──不論是男是女──我都會來的,也許,上帝知道我需要一位侍從,而剛巧你需要一分工作,所以將們湊合在一起,我並不知道原因究竟為何,但是,我卻知道自己非回去不可。」「回到你妻子的身邊?」「不錯!」「既然如此,對於這件事,你怎麼解釋?」「女士,你自己爬上我的床,我是個男人,當然有一般男人的弱點。」格蕾站起身來。「造成這樣的誤會,我實在感到很抱歉,我馬上整理離開這裡,好讓你回到戴夫人身邊共享美麗的人生。」他擋在浴室門前。「妳打算食言而肥?」「不錯!」她的嗓門愈來愈大。「妳既有美艷的嬌妻,又有肯在桌上與你纏綿的艾貝,你並不需要我。」尼凱向她走進了一步,以充滿誘惑的聲音說道。「妳若是因為方才的親熱被打斷而生氣,我們可以再回到床上去啊!」「無賴漢,你少作夢!」她兩眼噴出怒火。「你膽敢碰我一根汗毛,我就叫你吃不完兜著走。」尼凱以手撐著自己的下巴以掩飾笑意。「我不明白妳為什麼發火,我對妳從未有任何隱瞞,我說明自己的身份,坦承要有人幫助我查明出賣的人,我想找到必要的數據后便回到我的時代去,我從未騙過妳呀!」「對於這一切,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也許你應該另請高明,我既已找回皮包及機票,還是早點回家去比較好。」「嗯!」他說道「原來妳是個膽小鬼。」「我不是,只不過……」「只不過,妳愛上了我。」尼凱無可奈何地嘆口氣。「沒有一個女人例外,我不怪妳。」「你不怪我?」她的自憐自艾瞬間為憤怒所取代。「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一點也不了解現代的女性,她們之中的任何一位都可以和你同住一個屋檐下而不受你蠱惑。因為,我們不喜歡像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哦?」他挑起一道眉。「而妳卻是唯一的例外?不到三天,妳便上了我的床。」「我只不過是想幫你擺脫惡夢的糾纏,我是在照顧你,就像是母親對待孩子一樣。」尼凱咧嘴一笑。「照顧?如果妳願意,還可以照顧我多一點。」「這個話,你還是留著對尊夫人去說吧!麻煩你別擋路,好嗎?我得儘快梳洗更衣后離開這裡。」他按住她的一臂,「因為我吻了妳,所以妳生氣了?」「我生你的氣是因為……」格蕾突然說不下去了,只得將臉別開,她怎能說出自己的心事呢?這個笑話鬧得還不夠大嗎?「我並沒有生你的氣。」格蕾開口說道。「我是在發自己的脾氣。我原以為可以用你來取代洛柏,也許,在我的私心裡,我只是希望回家時,受上戴著一枚結婚戒指,如果是那樣,也許便不會有人追問我為何洛柏一塊出來,卻沒有一塊回去。」格蕾抬頭望著他。「我不該有這種荒謬的想法,真是對不起,你還是找別人幫忙。」「我明白了,妳無法抗拒我,誠如那位導遊所言,沒有女人能夠抗拒我。」格蕾兩眼一翻,「我當然可以抗拒你,如今我既已知道你的背景及為人,我甚至可以和住在一起而不被你所迷倒。」「妳辦不到的!」「我辦得到的,而且還可以證明給你善,我會幫你找出那些問題的答案就算要耗費幾年的時間也無所謂,在這同時,我絕不會為你所誘惑。」她瞇起雙眼。「你若再做惡夢,我將會用枕頭丟你。現在,可以讓我進浴室盥洗了嗎?」尼凱側跨一步,格蕾氣呼呼地用力摔上門。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格蕾,我寶貝的格蕾,妳也許有辦法抗拒我,但是,我如何能抗拒得了妳呢?朝汐相處而不允許我碰妳?而且還是「好幾年」的時間?我鐵定會發瘋的。
尼凱轉身,開始動手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