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陸慎言看著陸慎行離開后,才看向由陸慎行端進來的菜肴,還真是豐盛,全是精緻小菜,看得人食指大動,這就是所謂人上人的生活嗎?自己跟弟弟努力爬上去,就能享受到這種待遇嗎[你想吃?

當然,我肚子快餓壞了!]隨口答著話,陸慎言眼睛還是不離精緻的小食,可是不對,現在房裡只有他跟一個睡著的病人,到底是誰在說話?

那吃吧!我這裡的更好吃哦!]陸慎言抬頭一看,莫笙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外,一對水靈的眼,不斷的轉來轉去,手裡拿著一個托盤,裡面有著香噴噴的菜肴,絕不比他眼前的小食差。

你來幹什麼?又想讓我求你?哼,堂主沒趕我出去,你不開心?

陸慎言立刻武裝起來,就算不為自己,也不能不顧弟弟,他不能讓任何人輕辱他們!

哪敢!吃吧,我知道堂主罰了你們兩人半年的糧奉,也就是說,你們有半年只能靠自己去賺飯吃了!趁現在多吃點好吃的,免得以後忘了肉是什麼滋味!]莫笙笑著。哼,有骨氣的人就不會吃自己端來的飯菜。

是嗎?]陸慎言一笑置之,這種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哪會知道別人的貧苦,或許他早就看不起自己為了劍門那一年的糧奉而拚命練劍吧!不過,只要能養活自己跟弟弟就行了,跟這些人太計較只會氣壞自己!

這是他四年前就明白的道理!

那你吃還是不吃?]莫笙有趣地看著陸慎言的反應。每次在他總以為能猜中陸慎言在想什麼時,他總會來個大反攻,讓自己對他的反應更加有興趣!實在是一個非常難懂的人,以前有哪個需要他這般費心思去捉摸的!

謝了!]陸慎言考慮了一下,便接過莫笙手上的飯菜。這人話里總是諷刺不斷,目高於頂,但是諒他還不屑在飯菜里做手腳!數數自己蓄起來的散銀子,這半年的伙食的確岌岌可危,還是別賭氣了,先吃個大飽再算!

你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拜你所賜!

陸慎言不再理會莫笙,他還有一個病人要照顧呢!坐回床頭,把飯菜放過一旁,輕輕扶起龔擎,專心致志的把熱氣退了不少的粥喂進他嘴裡,陸慎言完全不再理會莫笙。

莫笙摸摸鼻子。還是走吧,免得自討沒趣!

經過一天一夜,被陸慎言小心照料著的龔擎總算醒來了,看到一直在旁照顧他的陸慎言一眼,龔擎淡淡的扯開嘴。

謝謝你的照頓!

陸慎言差點滑下椅去。沒辦法,看來冷冰冰的龔擎居然會向自己道謝,這簡直是他從沒想過的事情嘛,看來,這個龔擎雖然冷冰冰,但是一點也不像莫笙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也那怪,一個不得師父疼愛的人,哪會高高在上啊?憐惘地看了龔擎一眼,陸慎言決定還是好一點對他吧。

你沒事就好!其實也是我們不對,如果不是我們拉著你跳下湖,你現在就不會這個樣子了。

陸慎言難得的認錯,低垂著頭,用眼偷偷打量龔擎的反應,卻見龔擎似乎有點愕然,然後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好像想起來自已這副模樣是怎樣得來的,再來就只是搖搖頭,眼睛終於有精神的睜大一些。

不是你的錯!

你說話為什麼不看著別人啊?

陸慎言發覺,就算這個時候,龔擎的眼還是都沒看自己半分。

是自己長得太難看了嗎?不是吧…………我不習慣看著人!]意料不到陸慎言會問他這個,龔擎一呆才回答,與人面對面,他總覺得怪!

可是你不面對別人,只會給人不尊重的感覺啊!這對以後管理劍門不好,別人不會服你的!]陸慎岩解釋著,努力想讓龔擎爭氣一些。是因為這個龔擎給他感覺不像其他人那般囂張嗎?至少比那個莫笙強!

我沒想到會有小孩子來教訓我,受教了!]龔擎很正經地向陸慎言行了一掬,讓陸慎言幾乎獃滯,聽這人的話,原本還以為他在取笑自己,可是一對上他的眼,就明白他是很認真地在向自己道謝,這……這……是他從沒遇到過的事!

你……不覺得被小孩子教訓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嗎?]不管是莫笙還是龔擎,陸慎言第一次發現,他根本無法看透他們,原本自傲的識人本領,在他們兩人身上全無功效。

有道理我自然會聽!]自動自覺地拿起床頭上冷卻的茶水慢慢喝著,龔擎的臉仍是沒什麼表情,可配上他的話,會有一種讓人覺得他很正經的感覺。

看不出來,你倒是一個好人!

……]龔擎似乎想不到他會冒出這句話來,想了一下,他微微掀起嘴角:[評價一個人,永遠不能太快下定論!

就是說,你不是好人?]陸慎言立刻抓住其中意思。可怎麼看,這個龔擎都沒什麼殺傷力啊?

這就要看你如何評價一個[好人]了。]龔擎不再多言,也沒空再多言,房門突然被用力打開,好幾個人同時沖了進來。

莫笙、武堂負責教武的何師傅、陸慎行,還有幾個不知名的人物都齊齊站在了龔擎的房中央。

有事嗎?]還是那樣風輕雲淡,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失事會讓其他人提心介懷。龔擎緩步下床,軟弱的身子有片刻的停滯,陸慎言眼明手快的扶住他,卻換來龔擎一個奇異的眼光。

裡面閃爍的笑意是自己眼花嗎?陸慎言不由想再仔細看一次那雙深邃的眼眸,可是眼的主人早就別過臉,聽著來者的教訓。

以關心之名行引斥之實的幾個長輩終於離開后,陸慎言、龔擎、莫笙、陸慎行幾個小輩,立刻一時語窒,誰也開不了口。

良久,莫笙才發聲:[師兄似乎沒什麼大恙了?

還好。]龔擎是沒什麼起伏的作答,身旁的陸慎言卻是滿眼的怒氣。

難不成,莫笙想讓龔擎有什麼大恙不成?

師父讓我們回去了,因為你來這裡沒兩天便出事故,師父不放心讓你再待在這裡!]說完,還奉送一個沒用的眼神給龔擎。他還沒在這裡住個過癮呢!

也好,明天離開吧!

陸慎言看著他們兩師兄弟的互動,真為龔擎嘆息。被一個比自己小几歲的孩子騎在頭上,他不窩囊嗎[嘆什麼?為龔擎打抱不平?別忘了,當初放蜜蜂在龔擎椅子下的可是你啊!]莫笙洋洋得意。哼哼,這次陸慎言又會怎樣做呢?

陸慎言死瞪了莫笙一眼,拉著一臉慌張的陸慎行,兩人雙雙來到龔擎面前深深一掬:[抱歉!都是我們兩人的惡作劇才害得你這樣……如果你有什麼怨言怒氣,請沖著我來,我弟弟就請放過他吧!

哥……怎樣?師兄要如何處罰他們啊?]莫笙乾脆坐在椅上看熱鬧。

這陸慎言倒是挺懂進退,會立刻低頭認錯。

知情不報,也一樣是錯吧。]冷冷地說了一句,就讓莫笙噤聲,龔擎看著仍是保持掬躬姿勢的陸慎言、陸慎行好一會,才繼續開聲。

知錯能改就行。我也沒什麼大礙,你自己好生反省一下就是。

師兄……你就是太軟弱了,師父才會不喜歡你!]莫笙想不到龔擎一點責備也沒說,如此輕易就讓陸慎言過關,他不依地叫了起來。

龔大哥那是善良,哪像你小肚子雞腸?]陸慎言立刻出言維護。

開玩笑,龔擎這麼好說話,他可不能讓他被莫笙帶壞了。

什麼,你敢說我是小肚子雞腸?好好好!陸慎言,我要跟你決鬥!]莫笙跳下地來指著陸慎言。真是好不容易啊!能找到一個光明正大的藉口了。

打就打,我們怕你啊!]不管哥哥的阻止,陸慎行立刻答嘴。

哼,他早就看這個什麼門主徒弟不順眼了!

慎行……]喚了一聲弟弟,陸慎言也看著一臉興奮的莫笙。看來,這一次是一定要比試了,也好,就讓這個天真小孩知道,就算日後他是門主,也不代表別人的能力比他差!

好,我們就去前面的練武場吧……他輸了……他竟然輸了!

看著地上被莫笙打落的劍,陸慎言生平首次有了想輕生的念頭。

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武藝,居然在莫笙手裡不堪一擊,他的驕傲,在這一刻完全被莫笙擊潰,他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在這一刻粉碎,他抓不著任何東西、看不到任何景象、聽不見所有關心的問話,他只知道他輸了,輸得徹底,輸得難看!

慎言?慎言!]發覺陸慎言的不對勁,莫笙停止了嘲笑的笑聲,關心的抓住那雙現在猶如寒冰般凍結的手,拚命地喊著,可手裡的溫度冷得他直打顫。怎麼那樣的冰!

哥……哥,你沒事吧,哥……]陸慎行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哥受的打擊太大了,他把心封起來了。好痛,好難受!

……陸慎言!]坐在涼亭里一直看他們比試的龔擎,終於發現不對勁,走過來摸摸冷冰冰的肌膚,龔擎眉頭不由深皺起來。

莫笙,你到何師傅那邊要些神油來,陸慎行,你去廚房要些姜,越老越好!

已經六神無主的兩個孩子立刻點頭,分頭去辦事,龔擎想了一下,抱起陸慎言就向房裡走去。他受打擊過深,雖說故作老成,但還是小孩子一個,真是有點難為他了!

慎言怎樣了?他還好吧?]拿來神油,莫笙看著坐在龔擎懷裡,一臉無神的陸慎言,越發擔心起來。

哥……姜來了!]衝進門的陸慎行也是一臉擔心,看著臉無表情的龔擎接過油跟姜,不由滿心期待他能快點救醒陸慎言。

拿著神油用力擦了陸慎言的人中,再來捏碎姜肉,把薑汁用力磨在陸慎言背上,龔擎一手懷抱著陸慎言,一手有節奏地慢慢揉著揉著……僵硬的軀體慢慢地放鬆了下來,在薑汁不斷的磨擦下,陸慎言渾身都發著燙,身體的暖意直向心裡滲去,陸慎言原本禁閉的心,似乎開始鬆軟了起來。

沒事了!乖,有什麼苦楚就哭出來吧!人哭過了,便會輕鬆許多。你還是個小孩子啊!不用假扮堅強……]像是催眠的話語,一點一滴進入到陸慎言耳里,被人緊緊懷抱的溫暖,更是讓他一直努力撐著的堅強面具滑落。

淚,慢慢地,一滴一滴滑落到臉上,陸慎言的喉嚨似乎被什麼塞住了,發不出聲,只能看著表示自己無能軟弱的淚水繼續下滑,滴落到抱住自己的大掌里,然後大掌緊緊蓋住自己雙眼,眼前一片黑暗。

哇……]終於忍受不了,陸慎言回身抱住龔擎,在那個溫暖的懷裡哭個痛快!

莫笙受不了的轉頭,卻看到陸慎行也在哭,雖然沒陸慎言哭得那樣驚天動地,可是一樣可憐。

他是不是做錯了呢?打擊陸慎言的自信,讓他不敢再看輕自己,卻忘了,陸慎言的驕傲,就是堅持他活下去的動力。他跟自己都同樣只是十五歲的孩子,自己只需每天練劍就行了,沒有人敢瞧不起自己,也沒有人敢得罪自己!

可是陸慎言要自己討生活、要照顧弟弟,要在這劍門裡保持自尊的活下去,他與自己是那樣的不同,完全是天淵之別!

生平第一次,莫笙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事並不是他想像的那樣容易、那樣沒意義!

抱歉……抱歉……]口裡默念著,莫笙上前去也抱住那個在龔擎懷裡痛哭的孩子,看到陸慎言如此地哭著,哭得他的心都梗住,好不舒服……彈指光陰,轉瞬即逝,雨過天晴后,便是萬里無雲,四海皆靜。

站在劍門武堂門前,望著代表劍門一方稱霸的劍石,陸慎言恭敬地跪下,叩下了三個響有,站起來時,武堂的幾位堂主已全數一列排開,滿懷欣慰笑意地觀看著他。

伸手接過由名師打造的寶劍,輕拉半個劍身,只見劍色清澄入手冷涼,若無一定功力,根本無法把持這劍。

這劍名瀟湘,劍門曾請名師打造五把鎮門寶劍,這把瀟湘便是其中之一,識瀟湘者,便知你是劍門佼佼者,非一般劍門普通子弟,不管到何處都會對你禮讓三分。這劍也是你身份的一個象徵,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慎言,你可明白此劍之重要?

慎言明白!慎言必將它視若吾命,不離不棄!

哈哈哈,憑慎言此身武藝,世上少有敵手,倒也不必如此緊張。

只是江湖兇險,先你之前由總壇下山處理武林事務的莫笙公子,正遭遇難題,此次一去,一則幫莫笙公子解開難題,二則也是對你們二人日後門主之爭的考驗。慎言,你要明白,我們武堂的人可都盼著你獲騰啊!

大力一拍陸慎言,幾位長者哈哈大笑,充滿了對陸慎言的信心。

當今劍門新一代的高手非莫笙與陸慎言莫屬,年紀相當的二人,功力也相差無幾,就是不知鹿死誰手?如若陸慎言得勢,他們武堂的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不可同日而言。

慎言定不負師尊教誨!]表面虔誠地應答著,陸慎言藉著低腰行禮之勢,稍稍吐了吐舌。這群人安逸生話過久了,貪念也起了,居然想透過自己來掌控劍門?也不想想自己可不是省油的燈。

看到陸慎言如此察顏觀色,懂得進退,幾位武堂長老更是高興,又重重拍了陸慎言幾下,這才拿出來長輩的仁慈來:[慎言啊!你這番下山歸期不定,也不知哪個年頭才能與你兄弟再聚。這次我們便讓你兄弟送你下山,聊解思念之苦,我們這些外人,就不送你下山了。

謝過堂主及長老的關心與體貼,慎言實在感恩不盡。

拖拖拉拉地又行了幾回禮,陸慎言及陸慎行這才脫離劍門眾人的眼光,走向山下,曾經走過千百回的小徑,此刻卻顯得有點陌生,陸慎舌一步步走著,只覺身上包袱不輕啊!

大哥……陸慎言側頭望了一下陸慎行,見一向心意相通的兄弟緊皺眉頭,一臉欲言又止,他瞭然地笑道:[放心吧,沖著莫笙這三年來風雨不斷的信件,為兄不會太為難他!

只是不會[太]為那啊?

沒有放過兄長話里隱藏的真意,陸慎行搖頭輕嘆。真是一對冤家!

以兄長那副性情,如若無法在莫笙身上贏回一局,八成會這樣暗暗怨恨下去,即使莫笙百般示好,也無法平息。

三年前,我們送莫笙下山時,走的便是這條小徑。當時的情景猶在眼前,如今卻又是送你下山,看來,日後你必定成為一代大俠,江湖喋血,性命難料,恐怕我們那平凡的生活,你是無法完成了。

陸慎行有些惋惜地看著陸慎言,自小便沒有家國的他們,比起功成名就,更希望有一個安樂小窩。

陸慎言一笑,如小時般揉了揉如自己分身的弟弟:[我雖入江湖,卻不代表你也須入江湖,我們攢的錢也不少,該是你成家的時候了,等你成了家,我自有可歸之處,就不知你跟山下那小姑娘能不能成其好事?

一語戳破陸慎行這半年來常常偷溜到山下的理由,兩兄弟相視一笑,陸慎行尷尬地紅了紅臉:[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如今我打算領了劍門在城裡酒樓的總管之位,武藝於我,防身便好,我可不想再在這武堂上天天挨訓。

也可天天去看花姑娘是吧?慎行,你可要慎行,姻緣是一椿大事。]兄弟身邊不再是他一人陪伴,心裡卻是百般滋味交纏,慶喜自己離開后兄弟仍不會孤單,卻又怨念兄弟的心中以後不再只挂念自己。

唉,真是矛盾啊!

走著、聊著、嘆著,便已到小徑盡頭,在山腳下邊界劃分的劍碑前,站定腳步,陸慎言望著應要分手的兄弟,兩人沈默了會,這才雙雙一拍對方臂膀:[保重!

兩字重愈千斤,出生以來便從未分離過的兄弟,就要踏上彼此不同的人生,陸慎言抿了抿嘴,把喉中的悲凄吞下。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拿得起放得下!

另一旁的陸慎行自然明白兄長心中所想,只是比起離愁傷感,他重視另一件事情,望著前面官道轉來的二人,他立刻明白,自己該離開了。

大哥,就此別過!]沒有依依不捨,沒有別情重重,只見陸慎行施展輕功,瞬間竄離三丈,似如逃命般竄到了山腰間,這才向他搖手示意,看得陸慎言莫明其妙,摸不著兄弟是何用意?

陸慎行指了指陸慎言身後,故弄玄虛的模樣惹人好奇,陸慎言順指望去,只見官道上站立兩人,一人身穿寶藍外褂,手牽寶馬立於道中,上好的面料,合身的裁剪,梳起的髮髻上插著琉璃發簪,顯得精神爽利威風熠熠,另一人側身站於官道內側,衣著雖是樸素,但當淡灰長袍隨風飄灑時,帶上一股素雅之氣,可見兩人都非等閑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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