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六個月!」麗娜對她的丈夫吼叫著。「六個月來你那個女兒只會挑男人的毛病!那麼多男人沒有半個合適。
我告訴你,如果再過一個月她還不走,我就帶著你未出世的孩子離開這兒,而且絕不再回來!」
吉伯望著窗外的雨,詛咒上帝給了兩星期的陰霾,以及創造了女人。他看著麗娜由女侍攙扶著在椅子坐下,她
發牢騷的樣子好像別的女人都沒有生過孩子似的。但令他自己頗為驚訝的是,他居然十分喜悅地期待另一個孩子的
誕生,因為終於又有了生兒子的希望。麗娜說的話惹他心煩,但是他打算讓她稱心--起碼等到孩子生下來。
「我會對她說的。」吉伯沉重他說,心裡害怕又要面對他的女兒。但是現在他已經明白:其中一個女人必須離
開。既然麗娜會生孩子,那麼該走的自然是愛妮了。
一個僕人找到了愛妮,吉伯在一間側廳里和她見面.他希望雨趕快停下來好讓他出去放鷹,也不必再管這檔子
事了。
「有事嗎,父親?」愛妮在門口問道。
吉伯看著她,遲疑了一下。她和她母親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他絕不會輕易去觸怒她的。「近來有很多人來拜
訪我們,那是自從妳母親--」
「是我的繼母。」愛妮糾正道。「自從繼母對全世界宣布說我廉價待售,說我是發情的母狗,急需配種服務。
是啊,很多男人都來看我們的馬、我們的金子、我們的土地,有時也曾順便看看這個長相平凡的費家女兒。」
吉伯坐了下來。他向上天禱告希望天堂沒有女人,唯一準許生存的雌性動物是母鷹,甚至連母馬和母狗都不準
有。「愛妮,」他疲憊地說。「妳和妳的母親一樣漂亮,如果我得再和另一位男士吃晚餐,一面聽完他對妳的贊
美,倉庫里的食物都會被我吃光了。我想明天我最好讓他們把我的餐桌擺在馬廄里,起碼馬匹不會對我說我女兒的
皮膚有多白,她的眼睛有多燦爛,她的頭髮多麼光亮.她的唇多麼嫣紅。」
愛妮的臉浮起微笑,彷佛回答又彷佛丕是。「那麼我就得從這些騙子中選出一個出來嘍?當我丈失在揮霍我的
嫁妝時.我就和瑪格堂姊一樣地過日子嗎?」
「瑪格嫁的是個笨蛋,我早就想告訴她的。他居然取消一天的放鷹狩獵,跑去和別人的妻子鬼混。」
「所以我就得嫁一個最喜歡放鷹的人是不是?這就是解決的辦法嗎?也許我們該舉辦一場放鷹比賽,看誰的鷹
抓到最多獵物,誰就可以贏到我作為獎品。這和其他方法一樣可行,不是嗎?」
吉伯挺喜歡這個構想的,但是他聰明地沒有說出來。「妳聽聽看,愛妮,來的這些人當中有些還挺不錯的。唐
威廉怎麼樣?這傢伙長得很體面。」
「我的女僕也都這麼說。爸,這個人笨透了。我試著和他談馬匹的血統,但是他一點都不懂。」
吉伯嚇了一大跳,男人應該要了解自己的馬的。「葛理查德爵士如何?他看來滿聰明的。」
「他對每個人都說他很聰明,他還說他既勇敢、強壯,又無畏無懼。據地宣稱,他嬴得所有參加過的騎術比
賽。」
「但是我聽說他曾經有四次摔下馬來--哦,我懂妳的意思了。愛吹牛的人真惹人厭煩。」吉伯的眼睛一亮。
「施提頓伯爵如何?這人可是配得上妳了。英俊、富有、健康;還很聰明呢!而是這男孩很懂得怎樣駕馭鷹和
馬。」吉伯笑了。「我猜他也很懂得女人,找看過他念書給妳聽。」念書吉伯來說,是一項不必要的負擔。
愛妮仍然記得提額伯爵的深色金髮,他帶笑的藍眼睛,他馴服發狂的馬的模樣,他還對她誦讀柏拉圖。他迷倒
了全屋的人,每個人都崇拜他。他不僅告訴愛妮她有多可愛,有一天夜晚在幽暗的走廊里,他還把她吻得喘不過氣
來,然後對她耳語:「我想要和妳上床。」
施柏爵什麼都好,簡直完美極了。但是仍然……也許是他瞪著壁爐上的金銀器皿的樣子,也許是他緊盯著麗娜
的鑽石項鏈的神情,令她無法完全信任他,但是她也不能說什麼。畢竟要任何人不去注意費家的財產是不可能的
事,但是她總希望在他眼裡能看到是對她而不是她的財產的渴望。
「怎麼樣?」吉伯慫恿道。「年輕的施伯爵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吧?」
「沒有,」愛妮說。「他很--」
「好極了,那就這麼決定了。我會告訴麗娜,她就可以開始準備婚禮了,這會讓她高興起來的。」
吉伯離開了,留下愛妮獨自一人,她彷佛全身灌了鉛似地坐在床上。一切都決定了,她要嫁給施提頓伯爵,要
把後半輩子的幸福交到一個她並不了解的人手上。他可以打她、囚禁她、虐待她,而且絲毫不會遭人譴責。
「小姐,」喬絲在門口喊道。「總管想見見您。」
愛妮抬起頭,視而不見地貶著眼。
「小姐?」
「把我的馬準備好。」愛妮說。去他的總管!她心想。她要騎馬好好地跑個痛快,也許運動夠了她便能忘記等
著她的事情。
歐洛威,歐氏家族與最年長的繼承人。他蹲著望向地平線邊的城堡,黑色的眼睛里充滿了思緒--還有恐懼。
他寧可打一場仗也不願意去做今天要做的事。
「再拖延你也不會好過些。」他的弟弟希曼在他身後說道。這兩個人都像他們父親一樣,高大而闊肩。但是洛
威從父親那兒遺傳到黑髮上的一抹紅,而希曼因為有不同的母親,所以臉部輪廓較為細緻,發色金黃。希曼也比較
容易失去耐心,例如現在,他對他哥哥的獃滯便開始不耐煩了。
「她不會和桃莉一樣的。」希曼的話一出口,後面的二十個騎士全都停下來,屏住氣息希曼自己也僵了一下,
擔心著他口不擇言的後果。
洛威聽見他的話了,但是他並沒有泄漏出桃莉這名字在他心裡引起的情感。他不怕戰爭,不怕兇猛的野獸,也
不伯死亡,也是結婚這兩個字卻讓他卻步不前。
他們下方有一條湍急的溪流,洛威幾乎可以感受到溪水濺到他身上的感覺。他走回馬邊。「我馬上回來。」他
對弟弟說。
「等一下!」希曼說著抓住他的韁繩。「我們是不是要坐在這兒獃獃等你,直到你鼓足了勇氣去見一個小
妞?」
洛威沒有回答,但是一雙限睛狠狠地瞪著他弟弟。
希曼放開了韁繩。有時候希曼總覺得洛威那雙眼睛足以震倒最堅固的石牆,雖然他一輩子都和哥哥一起生活,
但是希曼覺得仍然不了解他。洛威不是一個輕易泄漏自我的人。自從他還是男孩時,那個桃莉公開地背叛他之後,
他就把自己緊緊鎖了起來;而從那之後已有十年了,沒有人能看穿他冷酷堅硬的外表。
洛威騎走之後,希曼身後的一名騎士喃喃道:「有時候女人會改變男人的。」
「我哥哥不算在內。」希曼很快地回答。「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足夠強悍得可以改變我哥哥。」他聲音里含有驕
傲。四周的世界也許天天在改變,但是洛威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他也知道如何去達成。「一個女人想改變我哥
哥?」他不屑地說。
其他人都因那明顯的答案而笑了起來。
洛威騎下山坡,沿著河岸走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是想拖延去拜訪費家女繼承人的時間。當他
第一次聽說這個女繼承人正等著出售時,他就叫希曼去把她弄回來,好得到附贈的金銀或地產;最好是把東西拿回
來,人丟下來算了。希曼卻說,像費吉伯這種富翁只會要歐家的長子,因為只要霍家一消滅,他就是現成的公爵
了。
一如往常,洛威一想到霍家這個姓氏,全身就充滿恨意。霍家三個世代以來就不停在給歐家人製造不幸,就是
因為霍家人他才不得不來娶一個老處女,也是因為他們,他才無法待在自己的家--真正的歐家,一個被霍家人搶
奪走的地方。他們偷走了他的繼承權、他的家,甚至他的妻子。
他提醒自己:現在只有娶回這個老處女,他才有機會奪回原本屬於歐家的一切。
樹林中有一片空地,溪流流過在岩石問形成一個水潭。在一陣衝動下,洛威下了馬,脫掉了上衣。他走下冰冷
的池水中開始游泳。他游得又快又狠,彷佛要發泄出體內所有鬱積的精力。
他遊了近一個小時之後才上岸,胸部起伏著,不停地喘著氣。他在一片美好的綠草地上躺下,很快便睡熟了。
在沉睡中,他沒有聽見身旁女人安靜的喘息聲,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年輕女人躲在樹林中偷偷地看著他。
愛妮騎得又急又快,把跟在後面的騎士遠遠地拋在後面。她父親的這些人大多是飯桶,而且她對這塊土地的形
勢比他們清楚得多,因此要擺脫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她這時開始朝城堡北方的水潭騎去,在那兒她可以單獨想想
即將到來的婚姻。
離池子還有一段距離,她在樹林間看見一絲紅色的東西,有人在那兒。她詛咒自己的壞運氣,一面停下了馬,
將馬系在樹上,然後悄悄地模向池邊。
那片紅色的東西原來是一個女人的衣服,她是鎮上一個農夫的妻子。她站在那兒看著什麼看得出神了,以至於
愛妮走進時都沒有察覺。愛妮好奇地又向前走了幾步。
「費小姐!」那個年輕女人喘息道。「我……我是來打……打水的。」
她的緊張加深了愛妮的好奇心。「妳剛才在做什麼?」
「沒什麼,我得走了。我的小孩在等我呢。」
「妳空著水桶就要回去嗎?」愛妮推開她,由樹叢間望出去,立刻便看見是什麼東西吸引了這女人的注意。在
一片陽光草地上躺著一個異常俊美的男人:高大、闊肩、窄臀,肌肉結實、臉部線條堅毅,黑色的腮須配著黑而長
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著紅光。愛妮將他從頭看到腳,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幾近全裸的棕色皮膚。她從來不知道男人竟
能這樣美。
「他是誰?」她問農婦。
「陌生人。」農婦輕聲回答道。
在這人身邊有一堆粗毛布料的衣服。由於法令禁止者華,因此由一個人的穿著常常可以猜出他的身分和職業。
這個人沒有穿任何毛皮,連最低階層都可穿的免毛也沒有。他身邊也沒有樂器,所以他也不是吟唱詩人。
「他也許是獵人,」農婦悄悄地對愛妮說。「他們有時會替您的父親獵些獵物回去,現在妳要結婚了.婚宴上
一定需要更多的獵物呢。」
愛妮瞪了她一眼。是不是所有人對她的生活都了如指掌?她回頭看著這個年輕人。如果施提頓伯爵長得像這個
男人,她也不會那麼不喜歡結婚了。但是,這個人連在睡覺時散發的力量都比施伯爵全副武裝時強得太多。在短短
一瞬間,她幻想到她告訴麗娜說,她要嫁給一個卑微的獵人,她不禁笑了。但這個笑容消逝了,因為她開始猜測如
果她沒有龐大的嫁妝,這個人會不會娶她。也許就這一天她可以當個農家女孩!看看她有沒有足夠的魅力去吸引一
個英俊的男人。
她轉向農婦。「把妳的衣服脫下來。」
「費小姐!」
「把妳的衣服脫下來給我,然後跑回城堡去,找到我的女僕喬絲,告訴她不準叫人出來找我。」
農婦的臉嚇白了。「您的侍女不會和我這種人交談的。」
愛妮從手指褪下一隻翡翠戒指,交給婦人。「這附近有一個騎士,也許正在找我。妳把這個交給他,要他帶妳
去見喬絲。」
年輕婦人的表情由恐懼做為狡黠。「他很俊呢,是不是?」
愛妮對她瞇起眼睛。「如果我在村子里聽見任何一點傳聞,妳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現在趕快離開這兒。」那
女人穿著麻布內衣走了,愛呢不肯讓她骯髒的身體去碰她的絲袍。
農婦留下來的衣服和她那高腰、長裙的長枹大不相同。硬毛料由她的頸子到臀下都是貼身的,顯出她軀體的玲
瓏曲線。裙子只到她的膝蓋,使她走起路來覺得十分輕便。
穿好了衣服,愛妮滿懷信心地準備去面對前面躺著的男人。她又從樹叢中偷偷望著他,腦中浮起有一次她看見
一個男孩送花給一個女孩的景象。這個英俊得驚人的男子會不會送花給她?也許他會編個花環給她,就像幾個月前
一個騎士編的一樣--只不過這一次會是真的了,這個人送花是為了她的人,而不是她父親的財產。
她拿掉頭飾藏在草叢中,長而發亮的頭髮披瀉在她的背後。愛妮往前走向空地上的男人,當她不小心絆倒在地
上時,他居然也沒有醒過來。
她離他更近了,但他還是沒有動。他真的是個英俊男子,是上帝創造男人時最佳的範本。她簡直等不及要他醒
過來看看她。人家都說她的頭髮像是灑遍了黃金,他也會這麼認為嗎?
他的衣服就在他身旁不遠。愛妮走過去,拿起了襯衫,看到了些奇怪的東西。她彎下頭去看個仔細。虱子!襯
衫上竟有虱子!
她厭惡地輕叫了一聲,把襯衫丟開。
一秒鐘前那男子還在草地上熟睡著,現在半祼地站在她面前。他的確是不同凡響:結實的身上沒有一絲贅肉,
他的黑髮在陽光下幾乎是紅的,黑色的眼睛滿是感情。
「你好。」愛妮說著伸出手來,手背朝上。他會不會屈膝握柱她的手?
「妳把我的襯衫丟到泥水裡去了。」他生氣他說,低頭望著這漂亮的金髮女郎。
愛妮把手縮了回來。「那上面爬滿了虱子。」對一個獵人該說些什麼?天氣真好啊,是不是?你願意替我打桶
水嗎?對了,這應該差不多了。
他怪異地看著她。「妳去替我撿起來洗乾淨,等一下我還要去別的地方。」
他的聲音很好聽,但是她不喜歡他說的話。「它沉下去了倒好,我已經告訴你那上面滿滿都是虱子。你想不想
去采黑莓子?也許我們可以找到--」在她驚惶之中,那男子抓住她的肩膀,扭向水池,把她猛推子一下。
「把我的衣服拿出來洗乾淨!」
他竟然未經她允許就敢碰她!愛妮想。洗他的衣服?說得做真的一樣!她要回去她父親的城堡,回到安全的地
方。她轉身,但他抓住她的手臂。
「妳聽不懂嗎?小妞。」他說著把她扭過身來。「妳再不撿起它我就要把妳丟下去了。」
「把我丟下去?」她問道,幾乎要說出她是誰來了,但這時她看著他的眼睛。漂亮的眼睛,的確是,但也很危
險。如果她告訴他她是費愛妮小姐,英格蘭大富翁的女兒,他會不會綁架她?
「我……我得回我丈夫那兒去,還有……孩子,一大堆孩子。」她吞吞吐吐地說。這個人睡著的時候有一股誘
人的氣質,但是她可不太喜歡他抓她的手的樣子。
「好極了,」他說。「有一大堆孩子的人,應該知道怎麼洗衣服吧。」
愛妮望著污濁的黑泥塘,水面上只看得見襯衫袖子。她想到要去模沾滿虱子的東西時,不禁反胃起來。
「我的……我的小姑替我洗衣服。」她說,心裡得意著自己想得出這個點子。「我回去把她找來,她會很樂意
洗的。」
那男子一個字也沒說,只是指著泥池。
她知道他是不會讓她走的。愛妮滿臉不情願地走向池遇,彎向前去抓袖子。她構不到,所以她又伸過去--又
過去一點。
她趺下這灘濃濃的污泥里,手臂全部侵在泥里,臉也覆滿了泥。她掙扎著要起來,但四周沒有東西可抓。然後
一隻手臂伸了過來,把她拉到乾地上去。她站在那兒吐泥水,但不一會兒那男子又把她推向池塘中。
先是臉朝下地趺到泥塘里,現在又倒著掉進冰水一樣的水池裹。
她終於站了起來,走出池水。「我要回家了。」她喃喃他說,覺得快哭出來。「喬絲會弄熱牛奶酒給我喝,還
會給我生火。我要--」
男人又抓住她的手臂。「妳以為妳要去哪裡?我的衣服還在爛泥堆呢!」
她望著他冷冽的黑眼精,突然間對他的恐懼都消失了。他以為他是誰?就算她是田裡的拾穗女工,他也沒有資
格這樣對待她呀。她以為他是她的主人嗎,是嗎?她全身冰冷濕透,但是憤怒開始使她暖和起來。她對他露出一個
逢迎的笑容。「您的願望便是民女的願望。」她說道。當他發出滿意的咕噥聲時,愛呢費力忍住才沒有發作出來。
她到樹底下撿起一截樹枝,然後回到泥塘去勾出襯衫。她手拿著樹技,尾端掛著沾滿泥水的臟襯衫,然後她用
力把樹枝一甩,泥襯衫啪地一聲擊中了他的驗和胸膛。
當他忙著從身上剝下濕襯衫時,愛妮開始跑開。她對這片林子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更別談一個陌生人了。她跑
向一棵空心樹里.消失了。
她聽見他在附近的林叢中穿梭,她得意地笑了。他找不到她的,她要等他走了之後再去找她的馬,然後回家
去。如果他真的是獵人,明天她要在她父親的城裡接見他,滿意地聽他為今天的行為道歉。也許她要向麗娜借一件
上面綴滿珠寶羽飾的衣服,她要美得讓他不敢直視。
「妳可以出來了吧。」他在空心樹外喊道。
愛妮屏住呼吸。
「妳要我進去抓妳嗎?還是要我砍倒這棵樹?」
愛妮不相信他真的知道她藏在哪裡,他一定是在吹牛。她一動也不動。
他的粗手臂伸進樹里,抓住她的腰,把她拖了出來-才撞到他的胸前。他的臉上滿是污泥,但是那雙眼睛卻像
在燃燒。愛妮以為他會吻她。她靠著他,心跳加速。
「餓了,是不是?」他說,眼睛嘲笑著她。「可惜我沒有時間,還有個女人在等我呢!」他把她推開,拉回池
邊。
只是穿件光芒四射的衣服接見他太便宜他了,愛妮想。「我要讓他在地上爬。」她喃喃說道。
「妳真的要嗎?」他聽到她的話,問道。
她轉過去面對他。「是的,」她緊咬著牙狠狠地說。「我要讓你在地上爬,我要讓你悔不當初!」
他沒有笑,但是眼睛露出嘲弄。「那樣的一天有得妳等了,因為現在我要妳替我洗衣服。」
「我寧願--」她回嘴道。
「怎樣?條件開出來,我看看我辦不辦得到。」
愛妮轉身走開。現在最好是把事情快快結束,趕緊洗完衣服離開他的好。也許今天他可以耀武揚威,但是明天
拿鞭子的入就是她了,她微笑地想著。
她走到池塘邊停了下來,不願意顯出一絲順從的樣子。她的態度似乎讓他更覺得有趣了。他拾起襯衫丟向她胸
前,愛妮嚇了一跳接住了。
「最好把這些也洗洗。」他說著便把一堆爬滿虱子的衣服堆到她手裡,然後蹲下來洗凈臉上的污泥人「動作快
點,」他說。「這些衣服要用來向人求婚穿的呢!」
愛妮知道如果想擺脫他,只有儘快把衣服洗好。她一把抓著襯衫浸到水裡去,然後在石頭上用力拍打。「她也
許會喜歡你的長相,但是如果她還有一點點理智,她會寧可去嫁只青蛙也不會嫁給你的。」
他仰躺在草地上,手肘撐著頭看她。「哦,她會要我的,這沒問題,問題是我要不要她。我可不娶潑婦的,我
要的女人一定要絕對服從命令,講話輕聲細氣的。」
「還要頭腦簡單!」愛妮說著,撿起一塊石頭在衣服上狠狠地敲,想把虱子打死。當她把襯衫翻過面來時,看
見石頭在衣服上敲出了一個洞。她嚇得睜大了眼睛,但隨即又微笑了。好呀!她會替他洗好衣服,只不過洗完時他
的襯衫就要變成漁網了。「只有頭腦簡單的女人才會嫁給你。」她大聲地說,試圖引開他的注意力。
「笨女人是最好的妻子,」他回答。「我才不要聰明的女人呢!她們只會惹麻煩。嘿!妳弄完沒有?」
「這些衣服臟透了,要好好洗一洗。」她說得盡其可能的甜蜜。「我猜女人大概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她
說。
「很少很少。」他看著她。
愛妮不喜歡他看她的樣子。雖然她現在全身濕透,但是他使她暖和起來。
「妳剛才說妳有幾個孩子?」
「九個。」她大聲說。「九個小男孩,他們都和他們的父親一樣又高又壯。」她緊張地說。「我丈夫有六個不
得了的兄弟,全都壯得像牛一樣。他們發起脾氣來……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脾氣,就在上星期--」
「妳真會說謊,」他靜靜地說.平躺了下來。「妳根本就沒有碰過男人。」
她停了下來。「我有上百個男人,」她說著,然後停住。「我是說,我和我丈夫有過上百次的經驗,而且-
-」她簡直是在讓自己出醜。「這是你的衣服,我希望它們癢死你,因為你活該!」
她站在他旁邊,把濕衣服丟在他結實平坦的腹部上。他沒有動,只是用那雙溫暖懾人的眼睛看著她。她想走
開,她也知道她可以走了,但是不知為什麼她只是站在那兒,眼睛和他的相對。
「這樣辛苦的工作應該有點報酬。坐下來,女人。」
愛妮感覺到自己在他面前跪了下去,而他起身來靠近她。他的大手放在她的頭后,手指在她的發中卷繞,一面
把她的唇拉近他。
有不少人吻過愛妮,但是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專精熟練。他的唇和他蠻橫的態度截然不同,既溫暖又柔軟。她
閉上了眼睛。
這個吻正是她所企望的那種,她雙手按住他的頸項,身體貼著他溫暖而赤祼的肌膚。他微微地張開嘴,她跟隨
著他的唇。
當他突然停下來,並離開她時,她仍然緊閉著眼睛靠向他,向他索求更多。
「好啦,這就夠了。」他帶著嘲弄的語氣說道。「處女之吻。現在趕快回去找妳的丈夫吧,不要再四處追男人
了。」
愛妮睜大了眼睛。「追男人?我沒有--」
他很快地吻了她一下,眼睛里閃著光。「躲在樹叢里偷看我?妳最好趕快走,免得我真的給出妳想要的東西。
等一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時間去滿足一個饑渴的處女呢!」
愛妮沒一會見就恢復過來,立刻站了起來。「如果我會想要你這種人,我會先下地獄去!」
他停下穿衣服的動作。「這倒是讓我有點心動了。不,」他說著又開始了動作。「我有別的事要做。也許等我
結婚以後,妳可以來找我,我再看看有沒有時間給妳。」
愛妮嘴裡發出惡毒的詛咒,但這還不足以發泄她的憤怒。「你會再看到我的,」她咬著牙說。「哦,是的,你
會再見到我的,但是我想到時候你就神氣不起來了。替你的老命禱告禱告吧,笨農夫。」她衝過他身邊。
「我每天都禱告的,」他在她身後喊道。「我也不是--」
她再沒有聽見了,一跑進樹林里,她把藏著的衣服拿出來,跑向系馬的地方。她把粗布衣裳脫下來,甩在泥地
上。
「可惡!」她說。「討厭的人!如果施提頓爵士在這裡,那個紅頭髮的混蛋就有得瞧了。我該拿他怎麼辦,巴
力?」她問她的馬。「五馬分屍?開膛剖腹?還是用火刑?好,這個我喜歡。我要活活燒死他,我要準備一個晚
宴,飯後的娛樂就是他的火刑!」
她穿好衣服后蹬上馬匹,然後朝水池方向恨恨地瞪了一眼。她想要想象他凄慘的死狀,但是她又想起他的吻。
他好看的身體綁在火棍上會是什麼樣子?
「該死!」她猛搖了搖頭,踢下馬肚,向前跑走。
她沒有跑多久就遇見她父親的五十名騎士,全副武裝著像要赴戰場一樣。現在他們可知道來水池邊找她了,她
想,為什麼剛剛他把她推下水的時候他們不來?或是他逼她洗衣服的時候……是他吻她的時候?
「費小姐!」領隊的騎士喊道。「我們到處在找妳。妳有沒有受傷?」
「當然有。」她生氣地說。「在林子裡面的池子東邊有──」她停下來,但並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五十
個人對付一個赤手空拳的農夫似乎不太公平。
「有什麼,費小姐?我們去殺了它。」
「有一大群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她說著,拋給他一個炫目的微笑。「我忘記時間了,真抱歉讓大家為我擔
心。我們回去了吧?」她將馬掉轉身,騎在眾人之前。她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做,當然,等回去之後告訴她父親那個
人有多壞,再讓她父親來處置會好得多。對,就是這樣。她這樣做理智多了.她父親會知道怎麼處置他的。也許他
會把他裝進釘滿長釘的水桶里去。嗯,這主意似乎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