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天早上，我照例享受著陳宇飛準備的小點心，他看著我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直到我咽下最後一個小籠包之後，他才出聲說道：「田園，那個，你和李強，那個，應該不可能吧。」

「什麼？」我裝傻，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沒什麼，」陳宇飛扁了扁嘴不再說什麼，滿臉漲得通紅，原來一向自信的陳宇飛也有這麼一面。

「其實……」我想了想正準備解釋，突然看到陳宇飛眼睛飛到了門口，我回過頭來看到聶林艷低著頭站在門口。

陳宇飛微笑的將她拉進來，讓她坐在他的旁邊，而我，活生生的被擠到了一邊，擠到一邊也就算了，陳宇飛拿出聶林艷的課本對我說：「先辦正事，我們一會再說，聶林艷這個周末有個測試。」

我感覺心裡憋屈，皺著眉頭回到宿舍，正趕上劉芸在一邊打扮，一邊哼歌。

「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啊？」

「約會！」劉芸向我一挑眉開心的說。

「你又開始約會了啊？你不是說不折磨自己了嗎？」上次聊完之後劉芸明明說以後再也不亂交男朋友了，那樣太累了，整天演戲，一點都不自在。

劉芸沖我調皮的一笑，歪著頭說：「這不一樣，我是去見網友，順便混頓飯吃，而且，要是遇上一個帥哥，說一定還可以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呢，有享受時得享受。」

啊？還能這樣啊？網友我也不是沒見過，可是對方都是那種見光死一類型的，實在讓人汗顏。

「園園，跟我一起去吧，在宿舍里呆著也是呆著，去透透氣也好。」

「好啊」我痛快的答應了，一個人在宿舍想著那些鬧心的事就鬱悶，出去逛逛，真沒準像劉芸說的那樣會遇上一個比陳宇飛更帥的男生呢。

劉芸與網友約在了興隆酒家的門口，她還真直接，擺明了要對方請吃飯，我跟著她快到酒家門口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兩個男生穿著黑色棉襖拿著本雜誌在門口張望著，那是劉芸約好的對頭方式。有些遠，看不清楚長相，只是瞧那身段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吧。

劉芸拉著我快步走上去，漸漸的看清了手捧雜誌的那個男生的長相，不得不說看人不能光看身材的，那一臉的青春痘比李強的更壯觀，話說李強的痘痘最近好了不少。

「是黃色妖姬嗎？」那個痘痘男看到劉芸后眼睛亮了亮，想是很意外會交到一個真正的美女做網友吧，劉芸取這名字的時候很明確的說就是為了帥哥的。

「你就是賽潘安？」果然是網路世界無奇不有，賽潘安還能長成這德性，早知道我就該取個名字叫蓋西施的，反正吹牛不用負責任。

「是啊，我們先進去吧，我已經訂了座位了。」痘痘男一邊回頭一邊就要把我們請進酒家。我剛想進門就被劉芸拉了回來，只見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我說：「園園，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了，今天下午不是有個考試么？你那木腦袋是不是得抓緊時間複習？」

考試？我疑惑的看著劉芸，這才開學的考什麼試啊？又不是大一新生，只是我很聰明的沒有問出口，跟李強混久了，我習慣了凡事得機靈點，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免得露餡，還得時刻準備配合演戲。

劉芸送給我一個甜美的笑容，向痘痘男說了聲抱歉之後把我拖離了現場，走到老遠了她才喘過氣來說：「我的媽呀，那長相也太壯觀了。」

我白了她一眼說：「你還真是個感觀動物啊，你管他長得怎麼樣，有免費的飯先吃了再說啊。」

「你傻啊你，看著那麼一極品能吃得下東西嗎？再說了，人就得這麼現實，換位來想，如果我們兩個長得個恐龍似的，指不定誰逃呢。所以，還不如我們自己花兩塊錢去鞋服一條街吃東西。」

說得相當在理！

於是劉芸帶著我到了學校附近的鞋服一條街，跟那麼多男生約過會，她稱得上是這兒的「扛把子」了，哪家店賣什麼東西，什麼便宜她都知道。這條街顧名思義就是一條賣廉價衣服鞋子的市場，專門面向我們這些窮學生的。街的兩邊還擺滿了很多各式各樣的小吃，只需幾塊錢就可以吃得又飽又豐富。劉芸對這可是輕車熟路了，就這樣被她拉著這裡轉轉，那裡看看，最後竟然也利用最少的錢買了最多的東西回來，不得不說劉芸是一個會持家的好女人。

都說女人認為逛街是一種享受，這一點我並不認同，回到宿舍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像要散架了似的，酸痛得緊，回頭再想想又頭痛起來，這回禁不住誘惑又花了這麼多錢，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哪佔了什麼便宜啊！

第二天早上我習慣性的趕到辦公室的時候，氣氛有一些不對勁，說不上是哪裡不對，陳宇飛照樣給我準備了早餐，劉韻峰照樣是一邊寫毛筆字一邊曖昧的看著我笑。是了，不同的就是多了個人，李強很少會這麼早來的，今天竟然就趕了個早。我接過陳宇飛手上的早餐跑到李強跟前問他說：「這太陽真打西邊出來了不成？強哥您居然親自起了個大早！」

破天荒的，李強沒有反駁我，更沒有像平時一樣的對我翻白眼，只是深深的盯著我看，眼神中閃爍著無助與無奈。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我認真起來問他。

「田園，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怎麼？闖大禍了？」在我印象中李強遇到什麼事都是冷冷的，好像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失常的，他這樣手足無措的樣子我想也沒有想過。

「不是，我找到那個女人了。」

「哪個女人啊？」

「那個，我，我媽媽」李強說媽媽這兩個字的時候非常的生澀，很顯然他很少也極不願意提起這兩個字，這是他的軟肋，沒想到他一直都在尋找她的下落，是不甘？還是？

「哦，是嗎？在哪兒啊？」

「你跟我來。」李強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我朝門外走，卻在快出門的時候被陳宇飛拉住了，「李強，你要拉她去哪裡？」

「用不著你管！」李強一把推開他，陳宇飛被推得後退了兩步又追了上來，拉住我說：「田園，別跟他走，他準是又要去打架了。」

不等我接話，李強就開口了，「別一副老好人的樣子，你憑什麼管田園的事情，你是她什麼人嗎？」是啊，他是我什麼人？李強幫我問出了口，我期待的望著陳宇飛。

陳宇飛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又是期待，我期待他能答些什麼來反駁李強，哪怕只是說我是他的好朋友也行，什麼都沒有。那麼他又在期待什麼呢？期待我聽他的話留下來嗎？那我要給自己一個什麼樣的借口呢？

容不下我多想，李強就帶走了我，看著他緊鎖的眉頭我突然想到，就算陳宇飛真說了些什麼來留下我，我也未必會如他所願吧。因為現在這樣的李強讓我不忍再傷害，一個拔掉了渾身刺滿身是血的李強，因為自己的的媽媽的冷漠而極度無助的李強，他信任我，我怎麼能讓他失望！

他帶我上了一台的士，一路上他什麼都不說，臉色也很不好，我也不敢說話，只覺得他坐在我的旁邊有些微微的發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緊張，我想應該更多的是緊張吧，二十多年沒見了，此番再一見面又不知道是怎樣的情景。想了想我伸過手去握住他發抖的手，當他看著我的時候，我手上又加重了些力量，點點頭示意讓他別緊張，一切都會好的。

車子在一間女子監獄門口停了下來，看著那一扇冰冷的鐵門，我似乎有些明白李強為什麼會那麼緊張了，在這裡的人，不是守監獄的，就是蹲監獄的，而跟黑社會男人跑掉的李強媽媽守監獄的可能性是少之又少。

李強拉著我的手沒有鬆開，一直到進入監獄坐到他媽媽跟前，他手心不停滲出的汗讓我也跟著緊張起來。鐵窗裡面那個女人顯得特別的蒼老，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儘管如此，還是能看出李強真的很像她，尤其是眉間的那一抹冷漠，讓人不敢接近。

我扯了扯李強的手，提醒他已經沉默太久了，是不是應該說話了。鐵窗里的女人跟他一樣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互相看著對方，好像在比賽似的，誰也不願意先說話，而我更沒有理由插嘴了。

最後還是李強先開口說話了，因為鐵窗裡面的女人突然笑了，笑得很大聲，也很誇張，一邊笑還一邊搖頭，那神情像極了李強當時在課堂上笑我的樣子。於是李強皺了皺眉大聲的問道「你笑什麼？你還笑得出來嗎？」

那女人笑了一陣后終於停下來，收住笑容那一刻我看到了一絲苦澀，我想，再壞的女人心中還是有一份純真的母愛存在吧，只是她不知道怎麼樣去表達，於是她說，李強，你還是這麼倔。

「別裝作很了解我的樣子，你甚至都忘了你走的時候我才幾歲吧。」

「兩歲零三個月再加十五天。」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讓我很意外，也讓李強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愣愣的望著她，聽著她接著說：「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魚了，不管是煎的，煮的，還是紅燒的你都喜歡，而且你小時候最怕黑了，一到晚上就會抱著我不肯鬆手……」李媽媽還準備說下去，被李強大喝一聲打斷了，他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少來這一套，二十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包括人的習慣，你就抱著過去繼續自以為是吧。」

之後李強就把我給拉了出來，站在路邊上等車的時候我意外的看到了他眼角的濕潤，他在哭，李強居然會哭！他怕不怕黑我不知道，可是他真的很愛吃魚，每次和他一起吃飯他都會點魚。也許他做了無數個準備來面對他媽媽的冷漠與無情，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一番情景，他媽媽的話一時之間讓他不知所措。

而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這種情況讓他的心裡落差很大吧，也許發泄一下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於是我用手戳了戳他的後背說：「別傷心了，算了吧，反正二十多年也這麼過來的，你這打不死的小強，還過不了這一關嗎？」

李強沒有動，只是淡淡的答道：「你不是我，不會明白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明白，不明白又怎麼樣，起碼我知道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跟個女人似的，不害躁！」

李強偏過頭來驚訝的看著我，也許沒想到我會說這種話吧，出了這種事不但不安慰，反倒還諷刺起來了，他瞪大個眼睛盯著我問：「田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看什麼看，別一副受害人的樣子，欠你的人在裡面，別在我面前裝可憐，你把我從陳宇飛那裡強行拉走，就是讓我看你哭的嗎？沒出息！」

「田園！你說話不要太過份啊，好好的扯什麼陳宇飛，你明明知道我有多重視這件事，流眼淚又怎麼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李強的火氣被我挑了起來。

我繼續說道：「是吧，承認了吧，既然這麼重視，平常幹嘛裝作個沒事人一樣的，虛偽。」

「姓田的，你給我住嘴！」

「怎麼？被人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