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的人生,正面臨著巨大轉折。
原本,我的生命已經在姜明勛的人生里了;可是,我硬是從既定的事實里逃脫,然後再進入另一個男人的人生里。
這像不像寄生蟲的習性?
女人就像寄生蟲?不論口頭上可以多麼獨立,最終仍得依附男人而活?
也許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我一樣。
只是,我有些困惑,當初召告天下的海誓山盟,為什麼總無法永恆?甚至維持不到十年。
尤其自己還是背叛誓言的其中一員,就更顯得諷刺了。
不過,我還是相信愛情,也想要愛情。
有人說女人一生只愛一次是幸福的,但並非每個女人的情路都能走得一帆風順,一生乖舛坎坷的女人不勝枚舉,我還是算幸運的了。
有許多人喜歡古詩詞,或藉以抒發心境,或炫耀自己博學多問,更或單單是無病呻吟。
我不為任何理由,在這麼多詩詞選中,我獨獨鍾愛蘇軾那首《江城子》,我嚮往像他那樣的多情人,擁有人間稀罕的真情摯愛--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
聽聞一次、感動一次;吟詠一次、落淚一次。
像司徒紫魈這樣的男人是我以前從未接觸過的,漸漸地,我發覺到他雖擁有部分與哥哥相似的特質,但我卻因為他那些在此之外的性格而心動。
但願,他是我心最後的依歸,把我從對哥哥的迷思中解救出來,讓我真的愛他。
真的愛他,和我們的孩子,還有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在現實生活中的白頭偕老,勝過蘇軾與他妻生死兩隔的思念與愛。
在台灣舉目無親,如今被姜家趕了出來,紀羽蟬能去的仍是只有梁深怡家。
對於紀羽蟬夜半投靠的行徑,梁深怡早已司空見慣。當初答應紀伯父和紀伯母幫忙照顧紀羽蟬,所以在台灣,她的家就等於是紀羽蟬的娘家。
然而,當她看到紀羽蟬臉頰腫了一大片時,她立即明白今日情況的嚴重性不同以往。
「怎麼了?誰打你了?」梁深怡拉她進屋,心疼又氣憤的問。
「明勛。」紀羽蟬淡淡地說。
「他--該死!他為什麼打你?下手還這麼重,狗娘養的!」梁深怡邊咒邊用冰毛巾幫她冷敷。
「因為我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梁深怡動作一頓,不解的望著她。
「我背叛了他。」紀羽蟬又說。
梁深怡坐進她對面的椅子,握著她的雙手。
「怎麼個背叛法?」
「我愛上了別的男人。」
梁深怡沉吟了半晌,試探:「司徒紫魈?」
紀羽蟬點點頭。
梁深怡竊喜,這樣的結果本來就在她計劃中,如今達成了,她豈能不高興?
不過,那姓姜的未免太沒風度,隨便動手打人就是不對,尤其打的還是自己老婆,就更豬狗不如了。
「你……有多愛他?」
聽到這個問題,紀羽蟬怔了一會,手下意識的摸著腹部。
梁深怡意外的睜大眼,吶吶道:「有了?」
哇塞!動作未免太快了吧?「那個」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深怡……」紀羽蟬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告訴梁深怡她內心多年的秘密,她希望能獲得好友的祝福。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明勛已同意離婚,紫魈則希望我跟他一起回倫敦。」姜明勛曾說過無論如何也不離婚,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那好呀,還猶豫什麼?名字一簽,與姓姜的斷得一乾二淨,然後快跟紫魈走,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end!」梁深怡拍擊著她肩頭,瀟洒的說。
紀羽蟬不由得失笑:「你就巴不得我趕快跟明勛離婚。」
「那當然,誰叫他是個不及格的丈夫?」梁深怡抬抬下巴。
「可是……我總覺得傷他這麼深,太對不起他了。」紀羽蟬略顯憂愁。
「說什麼呀你?」梁深怡低叫。「這可是姓姜的自找的。」
她對姜明勛的成見還是一樣深。
「那麼你為什麼會對紫魈這麼有信心?」這是令紀羽蟬費解的地方。
在梁深怡心中究竟如何區分紫魈和姜明勛這兩個男人的好與壞?
「直覺。」
結果她給了一個最籠統的答案。
「難道你對他沒信心?不會吧?小姐,人是你挑的耶!都已經打算跟定人家了,還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那兩個男人一比較,無論哪方面,本來就屬紫魈佔盡優勢。」梁深怡又嚷嚷又是嘀咕。
紀羽蟬輕輕甩甩頭。
「我相信他,相信的程度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他是我見過最與眾不同的男人,他帶給我前所未有的快樂,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會感到很幸福,什麼不安、什麼煩惱都不見了。當然,下這樣的決定,我的內心做了一番很大的掙扎。」
梁深怡釋然一笑。
「有什麼好掙扎的?對現代男女而言,天長地久是神話,也是狗屁!人往高處爬嘛!處在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中,對象理應愈換愈好,誰都沒有權利因此就去指責誰。」
梁深怡果真是超新時代的女性,「速食愛情」的最佳代言人,見解獨到。
「可是……深怡,一旦我走了,你怎麼辦?」紀羽蟬已經開始感到離情依依了。
「拜託,我們又不是相依為命的姊妹花,在這裡我還有我的工作和朋友,當然我們的交情形同姊妹,分隔兩地或許有些寂寞,但現在交通工具那麼發達,只要想你,我隨時能飛去找你呀!」
「也只能這樣了。」紀羽蟬回道。
「我會叫May替我關照你的。」梁深怡忍不住上前抱她。
紀羽蟬也摟緊她。
兩個情同姊妹的好朋友藉此擁抱互傳彼此心意,那是多年培養出的默契,一切盡在不言中……
「紫魈有說何時要回倫敦嗎?」
「他原定明晚七點的飛機,後來他得知我懷孕,便說服我跟他走。我本想需要一點時間與姜明勛談離婚,情況演變成這樣,我看還是依原定時間先走好了。」
「明晚啊。」這樣的發展真是快得令人有些措手不及。「那離婚證書呢?」
「我到那邊會先簽完再寄去給明勛。」紀羽蟬不好意思的瞅著梁深怡。「另外有件事要拜託你。」
「什麼?」
「鬧成這樣,我婆婆一定不會再讓我踏進屋裡半步,所以想麻煩你去幫我收拾東西,然後寄放你家,改天我再抽空回來拿。」紀羽蟬說出請求。
「還叫婆婆,尊稱她一聲『姓姜的他媽』就可以了啦!」梁深怡沒好氣。「放心,我會幫你回去把東西收拾得乾乾淨淨。」
「謝謝。深怡,你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有你一路伴我走來,我覺得自己很幸運。」紀羽蟬突然感性的說。
梁深怡難得臉紅,用手肘推了她一下。
「幹什麼忽然講這麼肉麻的話?」
「機會難得,有感而發嘛!」紀羽蟬也難得俏皮。
「真是的!」梁深怡咕噥一句,拉起她往房裡走。「快去給我好好休息,很晚了,孕婦可不能折騰。」
紀羽蟬在門口停住,對她說:「今晚咱們一塊睡吧?像國中和高中時候一樣。」
那六年的學生生涯,除了念書,她們充分享受著青春;那時紀羽蟬的父母還沒移民,她們經常玩累了,在紀羽蟬房裡倒頭就睡,很無憂無慮的快樂歲月,如今是很美好的回憶。
兩人憶及往日,相視而笑。
「好啊。」梁深怡沒有遲疑,帶紀羽蟬轉進她的房間。
這是她們在紀羽蟬即將邁入新生活前所共度的最後一夜。
次日,梁深怡照常上班,紀羽蟬則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來后,她坐在床上陷入深思--
這陣子,她心裡一直有個疙瘩,現下既要邁向新生活,如果沒去把這事作個了結,那個疙瘩恐怕會一輩子存在心底,讓她偶爾回憶起來,便良心不安。
打定主意,她下床梳洗整齊,然後迅速出門。
「從小,對於我唯一的親生哥哥,我便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迷戀。他是個很優秀的哥哥,他溫柔體貼,尤其疼我,我崇拜他、愛他,但是我一直不敢明顯的表現出來,這樣的迷戀,是我心底最大、藏得最久的秘密……
「可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人生,我那優秀的哥哥一直朝著他的理想前進,如願以償的念了他想要的學校、出國深造、移民、結婚、生子,他的人生一帆風順,而我,只是他的妹妹罷了……
「在我開始懂得什麼叫異性后,我所找尋的、所喜歡的,都是哥哥的影子;眼睛像哥哥、眉毛像哥哥、鼻子像哥哥、身材像哥哥,甚至髮型像哥哥。我迷失在哥哥的影像中。進大學那一年,我遇到了一個身形樣貌都與哥哥相似的男孩,他甚至擁有哥哥那般的溫柔體貼,從此,我便一頭栽進情網,深陷了、不可自拔了,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可是,婚後的生活使我的夢想完全幻滅。我像受困籠中的鳥,想飛卻不得展翅;慢慢地,我喪失了對快樂的感受力,我認定自己是個可悲的女人,因為我開始排斥性愛,我以為我變成了性冷感……
「本來,這樣也無妨,只要我做出愉悅的樣子,我丈夫壓根不會察覺我是否得到滿足。然而,在一個Party中,我竟然又遇見一位有著哥哥的眼睛的男人,剎那間,我彷彿鬼迷了心竅,而開口邀請他,我的心希冀著他能勾起我體內的本能與熱情。坦白說,我期望他能帶給我快感,我把那一夜當作試探、當作賭注,後來,他果真證明了我是個正常的女人,我高興得想歡呼,但同時,我也遺落了我的新……
「因為我是個有夫之婦,做出那種行為已經很不應該了,更遑論其它遐想?我所受的、所被灌輸的都是傳統的觀念和思想,但我終究還是困在對哥哥的迷戀當中,所以,當我來找你想請你為我解惑、幫我遺忘他時,頓時卻又迷失在你那雙與我哥哥相似的眼神里--我真的很苦惱,似乎只要與哥哥有一丁點相像的地方,我便完全無力抗拒,每每事後,我都非常懊悔……」
紀羽蟬一進到薛利克的診療室,先依慣例譴走護士,然後,她便自顧自的傾吐她的心路歷程。
薛利克只是專註的聽著,沒有打岔,即使在她提到了與他那一段。
截至目前為止,他才恍然她問題的根源。先前以為問題出在她丈夫身上,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她患有嚴重的「戀兄情結」,而導致後來的移情作用,也是無可厚非。
要根治她的心結,除非她肯說出心底真正的秘密。如今看來,顯然她已無大礙。
「薛醫師。」紀羽蟬抬起眼,這是她進門后首次正視他。「對於上一次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不!」薛利克有些訝於她的道歉,也許他才是該道歉的那個人。畢竟他身為醫師,卻缺乏自製,竟忘情的與病患發生性關係,倘若要論誰有錯,罪人應該是他才對。
「我很抱歉,我利用了你。」紀羽蟬又回復先前姿勢,低垂著頭,徑自說道。「直到他從海的彼端千里迢迢為我而來,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逞強。我的身體渴望他、我也想念他,只要他一召喚,我便全然臣服在他的魅力下,他讓我明白他就是他,是他終於帶我走出哥哥的迷障。我的人生在他之前是一片黯淡無色,誰來了又去,誰走了又來,我完全沒印象,連我的丈夫都已被阻隔在思緒之外。」
「羽蟬,千萬別向我道歉。那一次的經驗,將會是我此生最美的回憶,即使你忘了也沒關係。」薛利克低柔的嗓音輕而緩。「記住,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感情本來就毫無道理可言,它不會去審核你的身份、地位、年齡或其他,再決定如何幫你配對,它說來即來、說走便走,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順從它;至於是非對錯,更是沒有一個標準可循,所以,你覺得自己的幸福在哪裡,就勇敢去追求,毋須在意周遭其他人的聲音。畢竟,你才是自己生命的主宰,甚至是親人,也不過是旁人罷了。」
「謝謝。」紀羽蟬對他展露微笑。
「謝什麼?」看著她的笑顏如花,他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謝謝你一番金玉良言,我覺得我有了無限的勇氣可以去面對未知的未來。」
「是嗎?」薛利克沒多加置喙。
「現下,我準備和我丈夫離婚,因為我有了他的孩子,他說服我信任他的愛並接受,他要我我跟他走。」紀羽蟬說這話時,神情洋溢著幸福。
「恭喜。」薛利克由衷道。
「已經好了。」紀羽蟬站起身。「我的心底已經沒有秘密,疙瘩也消除了,接下來,我要全心全意去愛。」
「祝福你。」薛利克也跟著起身。「再見--不,恐怕你我是後會無期了。」
「不,再見--如果有機會的話。」
語畢,她走出了他的視線。
人與人之間的感覺真的好奇妙,往往在第一眼的瞬間,便牽動了千頭萬緒。
其實,在第一次看到她,之後,她的倩影便不時浮現在他腦海里,而與她做了愛后,就更念念不忘了……
或許老天早妥善安排時間一對對男女,只是人有七情六慾,在來來去去間,難免意外擦出火花。
有些遺憾,他只能成為她生命中一個稍縱即逝的過客。
甩甩頭,他叫了下一號病患。
離開醫院,紀羽蟬突然渴見紫魈,便迫不及待飛奔至他暫住的飯店。
紫魈一看是她,又驚又喜,拉她進房,旋即給了她一個結實的擁抱。
「你主動找我,我好高興。」
紀羽蟬也是緊緊地摟住他。
他讓她坐在床沿,繼而發問:「怎麼了?只是想我,還是有事?」
「現在來得及幫我買張機票嗎?」
「當然--往哪裡?」紫魈眼瞳里跳躍著訝異與些許期待。
「倫敦。」紀羽蟬抿抿唇,散發甜甜的笑意。
「可以嗎?」紫魈有些激動的握住她的手腕。
她點點頭:「只要簽個字就行了。」
「他那麼輕易就答應離婚了?沒有為難你?」他壓根不信世上會有那麼寬宏大量的男人。
冷不防,他伸手捧著她的臉。她左頰上那個經過一夜的時間,已由紅腫轉為烏青的五指印即刻映入眼帘--
他倒抽口氣,瞳孔轉暗,深沉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他打你?」
「已經不痛了。」紀羽蟬撇開臉。
證據確鑿,就算她想編個「不小心撞到」的藉口也顯得牽強。
昨夜經梁深怡幫她冷敷,已消腫了一大半,但印子卻無法馬上消失。
起床時發現臉頰變成青紫色,她刻意沒抹慕絲,讓頭髮自然披瀉,遮去她半邊臉。原以為既然連薛利克都沒發現,他應當也是,不料,仍然逃不過他縝密的心思。
剛剛一剎那,他的眼神很嚇人,彷彿下一刻便要將膽敢對她動手的人碎屍萬段般。
「我向來最不齒對女人動手的男人。坦白說,我現在很想打斷那隻該死的手。」他撫著她的頰,百般心疼,不慍不火的聲調卻說著令人膽顫的恫嚇言詞。
「別這樣,是我先對不起他的,他打了我這巴掌,反倒使我心裡的罪惡感減低一些。」
紫魈沉默片刻,才鬆口:「那我就姑且饒過他。」
紀羽蟬偎進他懷裡,暗忖幸好沒脫口說出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
「羽蟬,你真的確定要跟我走?無怨無悔?」紫魈撫著她的發。
「都已經走到這裡了,你還這麼問我!」紀羽蟬嘟噥道。
「沒辦法,我第一次這麼在乎一個女人。而且,我很自私、很霸道,當我決定付出我的愛時,我必然要求對方回報同等的愛,倘若對方有一丁點的勉強……我想我會發狂。」紫魈坦承不諱。
「魈,這一刻,我對你絕對是全心全意,而未來雖是一片茫茫的未知數,但我相信我無怨無悔。」紀羽蟬首次膩稱他,同時給予承諾。
誓言雖不全然可靠,但對陷在情網中的男女而言,仍是百分百的必須,那就像支強心針,能增強勇氣、指引方向,是情人間最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糧。
紫魈聽慣了這類情話,但只有紀羽蟬的最撼動他的心,果然還是認真的愛情才能結出甜美的好果實。
動了真情,方知真情可貴。
「羽蟬,我好想進去,想和你還有Baby結為一體。」紫魈在她耳畔低喃,從他嘴裡吐出的溫熱氣息由她的耳朵流竄到四肢百骸。
她緩緩閉上眼,默許了……
忙了一天,梁深怡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心情卻出奇開心。
原因是她今天聽到了一項好消息,也許不久,她又可以跟紀羽蟬居住在同一個城市裡,而且還多加了個May,真是要寂寞也難哪!
不過,要爭取這個千載難逢又時機恰當的升遷機會,她可得花不少苦心。從今晚起,她必須過一陣子卧薪嘗膽、非人哉的修行日子。
瞧見屋內沒一絲燈光,她知道紀羽蟬已經離開,而這個時候他們應當正在飛機上。
伸手探進包包里掏鑰匙,驀地,一道人影從電梯後方閃了出來,嚇了她一大跳,險些出口的尖叫聲在看清來人後,又硬生生吞進了喉嚨。
「冒失鬼!你躲在那裡幹嘛?」梁深怡沒好氣的對姜明勛破口大罵。
「我躲什麼?偷襲你這夜歸女子嗎?」姜明勛搖搖頭,表現出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
梁深怡火冒三丈,覺得嚴重遭受污辱。
「這麼晚才要回家的女人,擺明著讓人有機可乘。」姜明勛嘲諷,他就是看不慣三更半夜才回家的女人,尤其是眼前這位讓他枯等好幾個小時的女人。
「我是工作--」該死!她幹嘛跟他解釋?「先生,有何貴幹?」她擺出冷冷的臉色,瞪著他問。
「我知道羽蟬在你這裡,那些是她的東西。」姜明勛指指一旁兩個大紙箱。「還有,這是離婚證書,我已經簽好了,叫她簽完送出去。」
從頭到尾,他表現得滿不在乎,彷彿事不關己,但在遞給她一紙信封時,眼神一閃而逝的痛苦仍泄漏了他的心思。
霎時,她有些同情這個男人,一般說「不知者不罪」,但他的「不自知」卻為他帶來悲哀,可憐蟲哪!
不過,總而言之他是咎由自取,同情無用,也怨不得人。
「羽蟬不在我這裡。」梁深怡並非喜好落井下石之人,可是她怎麼都看這姓姜的不順眼。
「啊?」姜明勛有些意外,他知道紀羽蟬沒什麼朋友可以投靠。
「她走了。」
「走?走到哪裡去?」
「當然是走到有愛的地方啊,在一棟足以媲美皇宮的豪宅,跟一個愛她、呵護她、珍惜她的男人生下一個備受寵愛的孩子,從此過著衣食無虞、幸福快……」
「夠了!」姜明勛打斷她,撇過頭不想聽,但僅僅是這些片斷,已足夠打擊他的男性自尊了。
他踉蹌的靠上牆,神情有些崩潰。
梁深怡累得要命,不想浪費休息時間跟他瞎耗,打開門準備進屋,但前腳才踏出,姜明勛忽地快她一步衝進屋,繼而發了狂似的在屋裡竄跑、搜尋……
「喂!你在幹什麼?出去!否則我告你擅闖民宅!」梁深怡邊打開客廳的燈,為安全起見,只敢站在門旁邊嚷嚷。
他找遍了每個角落,終於確定她所言屬實,不禁跌坐在地,流出不爭氣的眼淚,好似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背叛我?我究竟哪裡做錯了?」
「背叛背後,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理由和掙扎;畢竟,背叛並非一件容易的事,而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的人是最可悲的。你缺乏自省能力,快滾回去反省吧!」
梁深怡一針見血的訓完,便將他踢了出去,然後「碰」地關上她家的門--
那種傢伙,同情無用!
門外,還隱約傳來男人狼狽懊悔的低泣聲……
尾聲
轉眼,紀羽蟬跟紫魈到倫敦定居已將近一年了。
當初一切都那麼倉促,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完全適應異國的生活,而這全得歸功於紫魈。
懷孕期間,紀羽蟬的情緒顯得很不穩定,紫魈則給予寬大的包容。他儼然搖身一變成了現代新好男人的最佳代表,除了工作以外,他把全部時間都給了親愛的老婆,努力營造生活之趣、閨房之樂,偶爾還會帶回一點surprise,讓她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小女人。
今天,整個家熱鬧哄哄、喜氣洋洋,大家只為一個目的而來--
紀羽蟬生下的那對龍鳳胎--小偉和小蕾今兒個慶滿月。所有人都抽空前來,包括紫魈其他八個兄弟、六個嫂嫂、一個奶媽、傑克、May及一些工作上的好朋友,和紀羽蟬的父母、兄嫂,還有梁深怡,真可謂盛況空前哪!
當初,紫魈帶紀羽蟬回倫敦便立刻舉行婚禮,在那個莊嚴隆重且豪華的世紀婚禮上,沒有人在意她之前是什麼樣的身份,只有真心誠意的祝福;不過那時紫魈的兄弟因工作的緣故並沒全員到齊。而紀羽蟬則是在婚禮后才以電話告知父母她離婚又再婚且懷孕的消息,他們聽完除了震驚之外,沒有多說什麼,只叮嚀她保重並常跟他們保持聯絡。紀羽蟬也因為家人如此體貼的支持而在心中充滿感激。
至於梁深怡則在上個月調到倫敦的總公司當總經理,如此莫大的殊榮,對一個女人而言,梁深怡無疑是女人的楷模、開路先鋒。
總而言之,大夥今兒個全是沖著今日這對小壽星而來的。
有首歌是這麼唱的:眉毛像你、眼睛像我、鼻子像你、嘴巴像我、男孩像你、女孩像我……用在他們一家四口,真是再貼切不過的形容了。
小偉就像是紫魈的翻版,生得眉清目秀,才來到世上一個月,那雙明亮的勾魂眼就懂得怎麼電人了,險險導致那些嬸嬸、阿姨們移情別戀;而小蕾則是紀羽蟬的翻版,一樣的甜美可人、惹人憐愛。
每個人都對這對小壽星愛不釋手,男的爭女娃、女的爭男娃,足見人氣之旺。
而又由於小偉和小蕾是司徒家幾代以來第一對龍鳳胎,地位形同九兄弟母親的小媽更流下了喜悅的淚水。一個人站在窗邊對著天空不知低喃些什麼,大概是向九兄弟仙逝的父母報告這好消息吧!
今日在場的大夥全是自家人,出手自然大方,給小壽星的紅包一包比一包還來得厚,讓這兩個小繳獲小小年紀就成了大富公和大富婆。
傭人忙進忙出補給茶水與食物,紫魈也忙著招呼大家;紀羽蟬剛坐完月子,看著孩子這麼得人喜愛,欣慰的始終保持微笑,而梁深怡則陪伴在側,這對分隔近一年的姊妹淘再度重聚,都有著說不出的喜悅,更加珍惜這段珍貴的情誼。
「羽蟬。」紀景元從人群里走到妹妹面前。
梁深怡識趣的暫時離開。
「看得出來你過得非常幸福,你終於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是的。」紀羽蟬笑得很滿足。
「還有明勛的消息嗎?」紀景元別無他意,只是順口一提。對於向來溫順的妹妹會做出這麼決裂的舉動,他其實有些詫異;他雖然鼓勵過她勇敢的離開不幸福的婚姻,但他並沒預料到另一個男人的出現。
紀羽蟬搖搖頭,她幾乎要遺忘這個人的存在了。
「或許,他已覓得真正屬於他的幸福。」
「或許。」紀景元抿了抿唇。「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尋尋覓覓的遊戲。」
紀羽蟬也抿唇一笑:「是啊,尋尋又覓覓,適合卻不一定契合、相知卻不一定相守、相愛卻不一定相屬,世上多的是錯身而過的痴男怨女,我是幸運的。」
時至今日,她已完全走出了命運的迷障。
只有勇於認清自己的慾望,才會了解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也才能覓得真正適合自己的愛。
而她,選擇一個能滿足她的男人,不過是因為她承認了自己的慾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