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為一個自認深諳「男人心」的女人，葉幕斯在經歷了一連串的爭吵事件之後，警覺到那總是將她捧在手心的沈子文已經變了。

以前兩人鬥嘴、吵架，最後總是沈子文放下身段，低聲下氣的求好。

然而，現在的他卻寧願選擇逃避她。

幾次下來，葉幕斯終於明了：若要拉回沈子文的心，扳回自己在沈子文心中的地位，光靠昔日的「手腕」已無法成功。

她，需要一些有別於從前的手段和方法，而她有相當的自信沈子文必定會再度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葉幕斯從巴黎回來了。

如今的她果然「煥然一新」。

出國前的她原本頂著一頭大波浪髮型，臉上則習慣塗五顏六色的彩妝，身上的衣飾配件無一不是循著「燦爛奪目」的方向繞，給人的感覺總離不開「艷麗」，外加野性的浪漫。

現在的她則一改從前的裝扮，給人全然不同的感受。

剪裁合身的穿著，知性中又不失成熟女人的感性。

一頭長而直的秀髮有如黑色瀑布般自然的披在肩上。

臉上再也不像調色盤那樣堆著五顏六色，反而只是淡淡的上了一點妝。

全新的葉幕斯，令人驚艷。

葉幕斯像一陣風似的進了星夜蛋糕屋。

這時櫃檯里的田蜜蜜和季康不約而同被葉幕斯吸引住了，兩人一時之間認不出是葉幕斯，田蜜蜜甚至還以為是新顧客，連忙上前招呼。

田蜜蜜說：「歡迎光臨星夜蛋糕屋！」

只見那葉幕斯撇了撇嘴。「怎麼？認不出是我？這也難怪啦，我可是花了大筆的造型費和治裝費，打造『全新的上流社會美女葉幕斯』，豈是妳這窮酸女一眼便能認得的。」

啊，一開口便「露了餡」。

嘖嘖！畢竟有些東西是無法用金錢堆砌成的。

田蜜蜜冷眼瞧著眼前的葉幕斯，心裡只覺得矯揉造作，根本不想理她。

倒是一旁的季康，一反往常的沉穩，竟是一臉的靦腆。田蜜蜜察覺到了，故意推了推呆若木雞的季康，季康方才回神。

等葉幕斯進了廚房，田蜜蜜立刻纏著季康問東問西。「老伯，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暗戀她？」

「咳咳咳！小孩子不要亂講話。」季康急得臉脹得大紅。

田蜜蜜說：「啊！看你的樣子，現在我可以『百分之兩百』確定你真的對蛋糕小姐動了心。」

「田蜜蜜！」

季康第一次對田蜜蜜發火。

田蜜蜜火速的逃開。她在一張沙發上窩著。

她想：只要是男人，大概都會喜歡像葉幕斯這樣的女人吧？

她回想剛才葉幕斯的樣子，撇開內在及談吐不說，其實不可否認的，葉幕斯的確是個美人胚子；加上凹凸有致的身材，還有刻意的裝扮，這樣的女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男人注意的焦點。

田蜜蜜不禁浮現沈子文的身影。

她接著下了定論：沈子文和葉幕斯終究是一對。

當她心裡這麼認為時，竟然感到有些失落。

田蜜蜜望著廚房的門喃喃自語：「葉幕斯進了廚房好一會兒了呢……他們是不是聊得很開心？」

她開始坐立難安，想找借口進廚房看看，然而卻又很怕突然撞見「不該見到的畫面」。

她接著再一想，心裡卻又不甘心，竟對著無人的空氣碎碎念：「管他呢，我和沈子文又不是什麼男女朋友，我幹嘛要這麼在意他們？管他們是聊天、擁抱，還是接吻，都不關我的事。」

突然不知道是誰從背後敲了敲田蜜蜜的頭。

「哎唷！好痛！幹嘛每次都敲我的頭！？」

田蜜蜜以為是沈子文，氣呼呼的轉過頭來正要開罵，誰知眼前站著的竟是季康。田蜜蜜有些失望。

季康說：「別偷懶，快來幫忙。」

田蜜蜜這才發現，原來店裡陸續來了很多的客人。田蜜蜜一忙，便不再想剛剛那些煩人的問題了。

客人走了，田蜜蜜連忙收拾杯盤，走進廚房。

一進廚房，只見廚房裡的三個人──沈子文、葉幕斯和陳果正圍在桌旁，不知在聊什麼，笑得很開心。

葉幕斯一看見田蜜蜜進來，雙手連忙攀住沈子文的脖子故意撒嬌的說：「既然你同意了，那電視台那邊就由我聯絡了。」一雙眼睛不時朝著田蜜蜜這邊投來示威的眼神。

田蜜蜜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放下杯盤轉身就要走，沈子文看見她，連忙掙脫葉幕斯「藤蔓」似的雙手，喊住田蜜蜜。「喂！電視台要來採訪，我想聽聽妳的意見。」

不等田蜜蜜回答，葉幕斯連忙搶著說：「她懂什麼！Peter，我們還是來討論細節吧。」

只見田蜜蜜悻悻的說：「是啊，我又不是什麼重要角色，這種問題不需要問我吧。」說完，頭也不回的大踏步離開。

沈子文還要去追，葉幕斯說：「Peter，別理她啦，她是什麼角色，連她自己都自認沒資格參與我們的討論了，你幹嘛還巴望她的意見？」

「妳不懂。」沈子文丟下這句話，跟著走出了廚房，留下葉幕斯在原地氣得直跺腳。

沈子文出了廚房，直奔櫃檯。櫃檯里只有季康一個人。

「田蜜蜜人呢？」沈子文說。

季康朝沙發區撇了撇嘴。「在那邊，不知誰惹了她，一個人躲起來生悶氣。」

沈子文悄悄來到田蜜蜜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田蜜蜜頭也不回就說：「季康，別煩我，我心情不好。」

「怎麼了？不開心啊？要不然我開車帶妳去兜風。」沈子文說。

聽見是沈子文的聲音，田蜜蜜一怔，接著心裡竟微微一喜！

沈子文繞到她跟前，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怎麼樣？我們去兜風，這樣妳的心情或許會好一點。」

田蜜蜜沒好氣的說：「你還是去陪你的蛋糕小姐吧，要不然她待會兒又要生氣不理你了。」

「我不管別人怎麼想，我只在乎妳的感覺。」話里透著情感。

田蜜蜜又是一怔。她的心被牽動了。

然而她卻撇撇嘴，說：「謝啦，不過我可承受不起。」

沈子文急了。「為什麼妳始終要拒絕我？難道妳心裡真的完全沒有我嗎？」

「我──」田蜜蜜欲言又止。

這時葉幕斯從廚房裡出來，她朝著櫃檯走去，和季康說了幾句話。田蜜蜜看見了。

田蜜蜜霍地站起身來，對沈子文說：「對不起，我得去忙了。」

沈子文拉住了她的手。「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沒這個必要吧。」田蜜蜜掙脫開來，走了。

難道她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沈子文望著田蜜蜜的背影，突然有種心痛的感覺。

這是第一次，一個女人讓他如此心碎。

葉幕斯終於走過來了。

剛剛那一幕她沒撞見，她只看見田蜜蜜迎面而來，正朝著櫃檯走去，葉幕斯銳利的看了田蜜蜜一眼，隨即朝著沈子文走去。

當葉幕斯看見沈子文一反往常的瀟洒自若，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哀傷，她訝異的說：「Peter，你的臉色不太好耶！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沈子文不想節外生枝，勉強擠出笑容說：「有嗎？我倒不覺得有哪裡不舒服。」

葉幕斯整個人又纏了上去，簡直像條藤蔓一般。

「那你陪我出去走走，我出國好一陣子了，好不容易才回來，你也不問問我在國外過得好不好。」

沈子文心不在焉的敷衍著：「我看妳這一趟回來，整個人變得神清氣爽的，想必是玩得非常愉快吧？」眼睛卻遠遠的盯著田蜜蜜瞧。

「啊，原來你注意到了。我就說嘛，你終究還是會在意我的。可是你知道嗎？我在國外的時候，每天見不到你，內心只覺得空虛寂寞，沒有你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那麼的難熬。Peter，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一定很想我，對不對？」

葉幕斯連珠炮的說了一大串，然而沈子文卻連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的眼睛和心思早飄到櫃檯那邊的田蜜蜜身上了。

葉幕斯發現了沈子文的心不在焉，抗議的喊著：「Peter！我在和你說話，你到底聽見了沒？！」

此時田蜜蜜收拾了杯盤正要走進廚房，沈子文看見了，連忙費了一些氣力從葉幕斯的「藤蔓攻勢」中掙脫開來。

「幕斯，我得去忙了，不陪妳了。」

沈子文匆匆跟進了廚房。

葉幕斯氣結，收起矯揉的溫柔，露出潑辣的本性，喊了一聲：「沈子文！」

立即引來店裡客人好奇的眼光。

季康趕忙走過來關切。「葉小姐，妳怎麼了？」仍是一臉的靦腆。

「我怎麼了？你不如去問你家少爺吧！」

葉幕斯甩過頭，悻悻然走了。

廚房裡。

田蜜蜜和陳果對著一盤蛋糕皺著眉頭。

沈子文進來。「怎麼啦？有什麼事嗎？」

陳果指著一盤盤客人吃剩的千層派說：「奇怪，今天只要是點『鮮蝦奶油千層派』的客人，都只嘗了幾口便不吃了。」

沈子文轉而看著田蜜蜜。「有沒有聽說客人抱怨了什麼？」

田蜜蜜搖搖頭。「倒是沒有。」

為什麼？難道是派的內餡出了什麼問題？

沈子文心裡也起了問號。「還有沒有其它的鮮蝦奶油千層派？」

田蜜蜜說：「還有一些，我去拿來。」說罷連忙走開。

田蜜蜜走了，陳果才俏聲的對沈子文說：「沈先生，你和葉小姐沒事吧？」

沈子文瞪了陳果一眼。

「陳果，什麼時候你也開始這麼『八卦』了？」

陳果趕忙道歉：「不不不！只是，稍早你離開廚房的時候，葉小姐很生氣，她突然問了我一大堆奇怪的問題。」

「她問你什麼？」

「比如，在她出國的這段時間，沈先生都和誰在一起。」

「你怎麼說？」

「我就說，不就是我們這幾個員工嘛。可是葉小姐的反應很激動，突然說了句什麼『我得不到的，田蜜蜜也休想得到』。沈先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事情怎麼又牽扯到田蜜蜜頭上了？」

沈子文若無其事的說：「沒什麼。陳果，是你想太多了。」接著低下頭來陷入沉思。

田蜜蜜進來了。「喂！快來幫我。」她端了二、三盤千層派，一路搖晃著過來，手上的盤子看起來好象快滑掉了。

沈子文和陳果連忙上前幫忙端取。

當沈子文從田蜜蜜手上接過盤子時，兩人的手有了接觸，沈子文皺了皺眉頭說：「妳的手怎麼這麼冰？」

田蜜蜜隨口答說：「天氣變冷了嘛。」

只見沈子文放下盤子，用雙手握著田蜜蜜的手。田蜜蜜想抽手，卻讓沈子文握得緊緊的。

沈子文說：「這樣是不是好多了？」

沈子文的手很溫暖。

陳果在一旁看著他們兩人毫不避嫌的親密舉動，瞪大了眼睛看著，田蜜蜜察覺到了，心裡頭怪難為情的，連忙抽回手。

「謝謝你，好多了。」田蜜蜜說。

陳果輕輕咳了一下，接著若無其事的說：「沈先生，依你看，會不會是內餡的蝦仁不新鮮？」

沈子文用湯匙舀起了內餡，他先用鼻子聞了聞，接著將餡送入口中，嚼了嚼，蝦仁的鮮味立即在口中漾開。

嗯，內餡完美得如同一首曲子。

沈子文接著拿起千層派看了一下就說：「不是內餡，是派皮出了問題。」

聽了沈子文的話，田蜜蜜跟著拿起了一個派，咬了一口，立刻皺起了眉頭。「啊，派皮都糊了，好嗯心喔。」

陳果不解。「為什麼會這樣呢？這派皮原來都是層次鬆脆的呀，怎麼變得糊糊的？」

「是時間的問題。」沈子文說。

「啊？」陳果聽不懂沈子文說的「時間」指的是什麼。

「蝦仁餡舀入派盒中，放置時間一長便會讓派底變得很濕糊，所以盡量不要久放，要吃之前再把餡舀入。」沈子文說。

陳果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額頭。「啊，我懂了！」說完隨即走到工作枱旁，繼續手邊的工作。

田蜜蜜看著只吃了一口的千層派，說：「唉，只可惜白白糟蹋了這些內餡。」

她接著拿起湯匙舀起千層派的內餡嘗了起來。

只見她的眼睛一亮，驚呼一聲：「這內餡……」一句話沒說完，立刻再拿起湯匙舀起一匙內餡，送進嘴巴。就這樣，一口接著一口吃著，直到所有的內餡被她一掃而空。

然後她用手擦了擦嘴邊的奶油，才注意到沈子文一雙眼直盯著她看。

沈子文笑了。「味道很棒，是不是？」

田蜜蜜點點頭。

「可是剛剛當我連著派皮一起吃的時候，怎麼沒發現？原來內餡的味道竟是這麼的正點！」

所有田蜜蜜喜歡吃的，她都喜歡用「正點」這兩個字來形容。

沈子文又笑了。「妳知道完美的派是怎麼做成的嗎？」

田蜜蜜看著沈子文，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沈子文說：「派是由派餡及派皮兩部份互相結合而成，在各種西點中具有獨特的風味。完美的派需要有調製適宜的派餡及酥軟鬆脆的派皮，兩者之間必須如協調的二重奏，只要有一個變調，都會破壞和諧的共鳴。」

真不愧是天才蛋糕師傅，分析得很透徹。

沈子文沉吟了一下，似是有感而發，接著他突然將原本的話題一轉：「而我和葉幕斯之間，不知道是誰變了調。我忽然發現，我和她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然後沈子文定定的看著田蜜蜜。

田蜜蜜裝傻。「我不懂你幹嘛跟我說這些，你和誰合不合得來，干我什麼事？」

沈子文生氣了。「妳是裝傻還是怎麼的？難道妳還不明白嗎？」

「沈大少爺，我不明白，也不想知道，所有關於你的『情史』，我統統不感興趣，請不要把我給卷進去！」

田蜜蜜收起桌上的空盤走了。

沈子文望著田蜜蜜的背影，喃喃自語：「我知道妳對我是有感覺的。不管妳的心裡怎麼想，我願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