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人與人之間的邂逅,可以用數字來計算其中的或然率嗎?

也許,這一刻兩人只是擦身而過;但可不可能在下一次擦身而過時,擦出火花?

對於命運,有人敬畏、有人不屑,有人因循苟且、有人嗤之以鼻,區區兩個字便決定了一切。但,上帝真有那麼大本事可記下每個人何時何地該怎麼走嗎?難道不可能有疏忽的時候?

一本書激發起思考,秦依人因為想得太專註;當她回神時,發現自己居然在一個男人懷裡,而對方的手還搭在她肩上——太……太無禮了!

秦依人忙不迭地跳開,連退了幾大步,一不小心散了一地的書。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他笑笑,彎身為她拾書。

「不用你撿!」怎麼校園裡會有這種登徒子,可惜他一副人模人樣。

「依人,別一副當我是登徒子的表情。是你自己邊走路邊發獃,走過來的喲,我沒叫非禮就算客氣了。」他含笑道。

「你你——」秦依人像是受了更大的驚嚇。「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果然是忘了我了。」他輕嘆,一臉意料之中。

在她走近他面前時,他便認出了她——那個辣妹妹的好友。

秦依人仍是一臉迷惑。

「我們在Sailing有過一面之緣。」他提示。

「Sailing……」她努力在大腦中思索;良久,才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怎麼會忘得了?盈君總愛做些驚人之舉,但目前為止,就屬那次最驚人了。

她忘不了盈君跳上舞台當眾擁吻那貝斯手時,滿場的尖叫聲。不過……她對他還是沒什麼印象。

「我是主唱。」他索性直接點醒她。

「喔——」秦依人應了聲,臉上微有羞赧。「那天人那麼多,看不清楚……」

「現在看清楚了嗎?」他微笑著將臉湊近。

秦依人反射性地將脖子往後一縮。

「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今天的夕陽還不錯,適合去喝個下午茶。

「不……」

「先別急著拒絕。你不覺得咱們能再次相遇是種緣份?你忍心讓這份緣就這麼擦身而過?」

他的話令她怔了一怔,心底隱約掠過一陣悸動。

難道他會讀人的心思?否則怎會說出她心裡的想法?

「我叫余淳建。這樣有沒有讓你的心防卸下一點點?」

盈君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沒來學校,她不在身邊,要她獨自行動總覺得有那麼一點點不安……但只是喝杯咖啡,應該不會怎樣吧?她也不能永遠這麼依賴著盈君吧。

思忖了一會,她對他點點頭。

「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余淳建欣喜,自然而然地牽著她。

秦依人還來不及縮回自己的手,很快地便被他拉上他的機車後座;當車子衝出去時,她尖叫一聲,本能地緊緊抱住他的腰。

余淳建暗喜,感覺背上被一股柔軟貼著……想必這是所有男性騎士最享受的一段時光吧。

不久,車子終於停在一間小店前;他脫下安全帽后,示意她下車。

她打量著眼前的店。

坦白說,這是一條不怎麼起眼的小巷子,所以就地段而言是略遜一籌;不過,除此之外,她尚未見過比這還特別的咖啡廳。站在門口,一陣濃郁的咖啡香在空氣間瀰漫,讓她不禁深深吸一口氣。

「進去吧!」余淳建帶她進去。

一進到裡面,她低呼出聲——

她真沒看過這樣的店,由里到外,皆由深淺不一的咖啡色裝演而成,卻不顯單調,反而十分獨樹一幟。

「你怎麼發現這塊寶地的?」她低聲問道,眼底寫滿驚喜。

余淳建但笑不語,挑了個好位子坐下。

這個時刻並沒有很多客人,一位從頭到腳穿著咖啡色的男人從吧台走來,遠遠看,他簡直像……像杯卡布基諾。秦依人為這發現偷偷一笑。

待他走近,她才發現這「卡布基諾」其實長得又酷又帥,巧克力色的皮膚、短短性格的頭髮、深刻的五官,感覺很像是混血兒。

「要什麼?」他的嗓音低沉富磁性,簡短的問話隱約透露出他乾淨俐落的個性。

「喜歡哪種咖啡?」余淳建問秦依人。

「卡布基諾。」秦依人不假思索,下意識覷了「卡布基諾」一眼,雙頰不自主微微赧紅。

「要不要吃些小點心?」余淳建並沒察覺,接著又問。

秦依人搖搖頭。

「兩杯卡布基諾。」

「稍待。」「卡布基諾」記下後走回吧台。

「他——是這間店的老闆嗎?」秦依人問余淳建,心兒撲通撲通的。

「嗯。」

「他的品味還真獨特,一定有很多女孩會為了他而來吧?」

「或許。不過我是為了他煮的咖啡而來。他的咖啡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除了這裡,再也沒其它地方喝得到。」余淳建抿抿唇。

「是嗎?」秦依人悄悄瞟向吧台內煮著咖啡的他,那專註認真的神情令人著迷。

「剛剛你邊走邊想什麼?」余淳建十指交叉,支著下巴。

「沒什麼。」她淺笑略過。

「想著人與人之間的因緣際會?」

她霍然抬頭,一副被料中心事的詫異。

「我只是撿到你那本《邂逅》,猜的!」他咧嘴說道。

「你看過那本小說?」他真能透視人心不成?否則怎能全盤料中她的心思?

「看過。」他點點頭。

她眼睛一亮。「那你有什麼感想?」

她很少聽過男孩子喜歡看小說的,尤其……他還是個組樂團的男生。

「那麼你看完後有什麼感想?」余淳建反問。

「我……」她支吾著,不知道該不該與眼前的學長交淺言深。

「你不想告訴我也沒關係,但我知道,我們的想法是相同的。」余淳建淡淡一笑。「不然你現在也不會跟我坐在這了,是不?」余淳建一臉篤定。

他說的話聽來似乎沒什麼連貫性;但奇怪的是,她就是聽得懂,而且還說到她心坎里去。

沒道理!她跟他還談不上認識,怎麼自己的心思全教他猜得一清二楚?

她不喜歡這種近乎被透視的感覺,因為從未有過,所以難免有絲心慌,也顯得十分坐立不安。

這時,「卡布基諾」送上咖啡,離去前,目光不經意與她交會……

一股觸電的感覺竄過心頭,莫名的嬌羞油然而生。她迅速地低垂下頭,而他僅是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走回吧台。

余淳建並沒查覺他們兩人間的異樣,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一臉享受愉悅的表情。

「快嘗嘗!」他催促她。

她心不在焉地啜飲一口,眼角仍不由自主瞥向吧台。

余淳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試圖打開話匣子;然而,她一直不是十分專心,有時問她問題,得多提幾次她才回答。唱了好半晌的獨腳戲,他漸感無趣地抿起嘴。

「跟我在一起那麼無趣嗎?」

「啊?不!沒——」

「那為什麼都不見你說話?」

「我本來就不多話。」

「喔。」余淳建見兩人的杯子都見底了,便問:「要不要續杯?」

「我——」

她才說了個字,突然間一群小女生蜂擁而入,一眨眼,便將橢圓形的吧台團團圍住。

「大概是附近慕名而來的高中女生。」余淳建隨口接了一句。

這群黃毛丫頭擋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那低沉迷人的笑聲……

他們很熟嗎?

不知怎的,那畫面令她頓覺胸口一窒,酸酸澀澀的感覺溢滿心頭……

太奇怪了,她怎麼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反應?

「我想回去了。」她改變心意,心頭莫名的慌亂,讓她只想儘快離開。

「不能多留一會嗎?或者我們再到別處?」余淳建試圖挽留。

「不了,我想回家。」秦依人堅持。

余淳建無奈地抿抿嘴,拿起帳單走向吧台付帳。

「我的。」秦依人拿出自己的那一份。

「不用啦!才百來塊,這我還付得起;再說是我約你的呀!」余淳建把她的手推回去。

她沒再堅持,站在後面等他,不經意往櫃檯邊一瞥,卻接收到「卡布基諾」別有深意的眼神……

她心跳漏了一拍,反射性地奪門而出。

「喂——」付完帳的余淳建急忙追出。「怎麼了?幹嘛突然跑走?」

秦依人搖搖頭,默默地坐上機車後座。

余淳建也只好發動車子,心裡卻為兩人之間毫無進展而暗自扼腕。

一直以來,他都只能接收白魏那傢伙看不上眼的女孩;難得他如今開悟了,不想再當白魏的資源回收筒,想自己找個對味的女孩子,沒想到……

唉!他就這麼沒魅力嗎?每每在鏡子里左看右瞧、上瞄下瞟,就不覺得自己的條件比白魏差呀。

不過,她肯跟他出來喝咖啡,基本上,表示她並不厭惡自己;雖然總是心不在焉,但機會又不只有這一回,慢慢來嘍!他如此自我安慰一番。

嘿,那些倒追白魏的妹妹都太辣了,換換口味,來個白白柔柔的嫩豆腐也不錯——依人那柔弱的氣質給他的第一眼感覺就是這樣。

是什麼東西壓在她身上?處於半夢半醒間的陳盈君模糊想著。

「唔——」她試圖起身,卻被腦子突然傳來的一陣痙攣給壓回去。

哎喲喂呀!難過死人了!這就是所謂的宿醉嗎?真該死!

深呼吸幾口,待不適稍退,她推走壓在身上的「東西」;然而眼一睜,看清那東西的真面目時,著實大吃一驚——

是只男人的手臂!

怎麼……她跟他怎麼會……

又不是沒經驗的純情處女,她當然明白一絲不掛地跟一個男人躺在床上代表昨天做了什

在愛情底下,真得如此不堪嗎?在她面前,他把自尊踩在腳下,只盼她能回心轉意;他只是忠於自己的感情,即便這麼做或許會傷害到某些人,但他有錯嗎?忠於自己有錯嗎?她到底要他怎麼辦?

「告訴我,你真心愛過我嗎?」

陳盈君微仰起頭,認真地注視著他。

「知道嗎?你問這話對我其實是種污辱。」

卓峰凝視著她,等她接下來的話。

「我愛過你。」陳盈君輕嘆。「只是愛已成過去。」

「為什麼你不能繼續愛我?」他搖晃著她的肩。

「卓峰,難道你真以為天底下有所謂的永恆?任何事物都是有期限的,食物有期限、東西有期限、工作有期限、生命有期限……當然,愛情也是有期限的。只是這種期限不像食物或東西標示得清清楚楚罷了。這麼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我不明白,一點都不明白!」他將她逼退至牆角。「哼!什麼期限?!那不過是你變心的借口,別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你有立場反駁我嗎?拿你跟楊美娟來說,你們不也曾經相愛?為什麼現在你不能繼續愛她呢?為什麼你不打破那個『期限』呢?」

卓峰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如果你明白了,就走吧。日後若見著,招呼也省了。」

「連相見都要不相識了嗎?」卓峰苦笑,泄氣且悵然地垂下了頭。

「最好如此。省得相見無言,尷尬。」陳盈君說得洒脫,然後掙開他。

「不!我不接受。」卓峰再度扯回她,不由分說地強吻住她。

她愣了一下,繼而拚命地掙扎;即便整個人被壓制在牆面,她還是又扭又踢。然而論氣力,男人依舊略勝一籌,他不僅加重了手臂力道,就連吻也摻進了些忿懣的意味……

「放開我……」

「啊——」卓峰忽地慘叫一聲,捂住滲出血絲的嘴唇。

「你太過分了!」

陳盈君忿怒得渾身發抖,她最討厭人家對她施暴,他這麼做算什麼?!

「你咬我——」

「你以為你這麼做能改變什麼?!如果你還不笨,那麼就別再讓我更厭惡你!」

「哼!再?我就要失去你了,我還能有什麼損失?!」卓峰輕哼,臉上表情已近絕望。

「學長……」一聲怯怯的嗓音自樓梯陰影處傳來。

「美娟?!你到這裡做什麼?」

「學長……」楊美娟一副深受打擊,泫然欲泣的模樣。

她跟卓峰交往五年,一直維持在純純的精神之愛;他從沒像吻陳盈君那般吻過她,想必他們倆連肌膚之親也有了吧。

她不忍見卓峰為了陳盈君如此失魂落魄下去,她不要她那意氣風發的學長,為了一個女人變成一個喪家之犬;所以才不惜拉下自尊求那女人回到他身邊。

她非常明白,他需要的人不是她,所以她跟蹤陳盈君回家,把她的住處透露給他知曉,忍痛親手將愛人送到別的女人面前,她一切都是為了他!

然而,她沒想到,親眼見到他吻著別的女人,竟帶給她撕裂般的心痛……原來,她不過也是個平凡女孩,終究無法笑著說「愛你不到、祝你幸福」。

此時此刻,她嫉妒陳盈君、生氣卓峰,兩種情緒幾乎要將她的心扯成兩半。

「楊美娟,你未免也太窩囊了吧?!哪有人會親自將心上人送到情敵面前,都交往了五年還叫學長,沒半點長進!難怪卓峰會被我搶走,蠢蛋!現在你們該明白誰對誰才是最重要的吧!拜託!你們兩個快回去團聚,最好再也別來煩我!」

陳盈君見到楊美娟像見著救星,先數落她一頓再隨便送作堆,接著更像避之唯恐不及地下逐客令。

「小君!」卓峰不敢相信她連這話都說得出來。

「學長……」楊美娟對陳盈君的話沒反應,只戚戚然地瞅著他。

「別說了!我送你回去。」卓峰攬著楊美娟走人。

再說下去,非但不會有任何結果,反而只會使情況更加混亂而已。

他們願意離開;陳盈君當然高興,大大鬆了一口氣。正準備進屋,卻瞥見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當下呼吸一窒,等著他走出陰影——

「你……」

怎麼回事?不該出現在這的人突然間一古腦兒全出現,不知怎的,面對他如炬的目光,她竟有絲心虛。

「當我醒來時找不到你,我以為我酒後的行為傷害了你,所以趕來打算向你道歉,沒想到……」

她越聽頭垂得越低,彷彿做錯了什麼事的小孩,但隨即念頭一轉。

他又不是她的誰,憑什麼批評她的私生活?

「沒想到什麼?」陳盈君理直氣壯地問。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女人!」他森冷的語氣裡帶了一絲不屑,看她的眼神又回復初識之時。

「我是怎樣的女人還輪不到你來評斷!別以為上了一次床,你與我的關係便有所改變;更別迂腐地說該對我負責什麼的,那會讓我笑掉大牙!」她決定來個先發制人,先把話挑明、把關係撇清。

「不!我才不會那樣迂腐。反正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再說,昨晚主動的可是你!」他冷哼道。

「你……」

她真不敢相信他會說這種話!壓根暗喻她是個主動送上門的爛女人。

可惡!生眼睛沒見過這麼可惡的臭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滾!別讓我再看到你!」他比卓峰還教人生氣!

「我連多待一秒都嫌臟。」他留下無情的話語,頭也不回地離開。

「滾滾滾——」

她從沒覺得如此受傷,身子不自禁地往下滑,發覺眼角濕濕的。伸手一摸才知道是淚……為什麼呢?為什麼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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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索郎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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