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夜籠罩大地,唐城的夜生活才正要開始。
席媛披著黑色斗篷,居高臨下坐在寢宮的屋頂上,眼前所及是唐城最大的騰虎大街。
各個商家點著燭火正在做夜市生意,讓騰虎大街就像一條安靜躺在大地的金龍,極盡所能地閃耀它光可鑒人的鱗片。
「公主,您別再玩了,快下來吧!」小蜻仰頭望著自家主子。
為什麼她的主子總不好好地待在地上,老是愛往高處爬,嚇得她小命都快沒了。
席媛低首望見小蜻著急的模樣,嘴角輕扯起笑容,緩緩站起身。
「時候到了嗎?」站在屋脊上,夜風將席媛的黑袍吹得沙沙作響。
「是呀!您快下來吧!咱們該前往賞花宴了。」
席媛沒有回話,蓮步走至屋檐,接著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在地面上。
小蜻看主子總算是下來了,急忙上前去,「公主,可否請您以後別再這樣了?您是想嚇死小蜻嗎?」
「這點高度就害怕?小蜻,你是羌族人嗎?」
席媛一邊說話,一邊解開系在頸子上的小結,接著整件披風就落入地面,形成一朵黑色布花。
「我是羌族人沒錯呀!」
小蜻的父母親是馬雅娘娘從家鄉帶來的奴僕,他們在中原生下小蜻,所以,要論正統性,小蜻比席媛更是純正的羌族人。
「既然你是羌族人,為什麼騎馬、射箭、爬樹等等你都一竅不通?」席媛瞟了她一眼,嘆口氣。
「我……」小蜻先是低首囁嚅,然後抬頭望著主子,「不會這些又不打緊,我看是公主明明只流了一半羌族的血液,但骨子裡卻是完全的羌族人。」
哦?敢情她的小女婢也敢跟她對嗆?
「是羌族人又怎樣?我比較喜歡羌族人的作風,中原人肚子里都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尤其是……」尤其是席璟與封勒,那兩人的肚子里不曉得都拐了幾千萬個彎。
「尤其是什麼?您怎麼不說了?」瞧公主噤口,讓小蜻忍不住問話。
「沒什麼,我現在要趕緊去換衣裳了。」
席媛轉過身走回房裡,小蜻只好跟著入內。
沒錯!席璟將她視為親妹的親昵舉動,還是無法消弭她的戒心。
雖然席璟是歷代絕無僅有的女皇,但是不表示她沒有機會登上皇位。
畢竟席璟沒有婚配,自然沒有子嗣來傳承她的龍位,所以席璟若發生什麼意外,她將是女皇的不二人選。
所以,她告誡自己要多加小心,以防席璟暗中盤算想將她驅出宮外。才能在意外時,順理成章地將龍位禪讓給她的情人封勒。
席媛退去平時著裝的服飾,換上一襲赤紅色為底,上頭綉著粉色牡丹的華服。
外露的抹胸上是一片白皙的鎖骨,修長的頸子毫無遮掩,只掛上先皇御賜的金鎖片,模樣艷麗萬分,與今早由羌族返宮時爽朗的模樣大相逕庭。
「公主,您穿這樣可以嗎?」
「有何不可?」席媛望著銅鏡里墨發插上金步搖的自己,滿意地點頭。
「您會不會穿得太少了一些?」看著公主高聳的圓潤在抹胸下隨著呼吸起伏,幾乎要撐破貼身的衣物時,小蜻的心就會猛然一驚。
「我就是故意要穿這樣。」席媛站起身,嘴角扯起淺笑。
「為什麼?」小蜻這就不懂了。
「你以後就會明白。」話落,席媛昂首步出房門,朝女皇為她接風而設的賞花宴會場前進。
御花園中心建了一座平台,四周環繞長滿荷花的溪流,這裡是歷代皇帝替親人接風洗塵的場所。
封勒高壯身形站在賞花台不遠的迴廊里,鷹眼直盯著不遠處奴僕忙著擺設美食珍膳的景象。
今早,席媛緩緩走入他眼帘里的窈窕模樣躍上心頭。
記憶中的她還是個天真的女孩,怎麼轉眼間,她成了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
心,驀然地躍動了。
此時,身後傳來金屬碰撞聲,那是屬於女子步行時首飾相互摩擦的聲音。
封勒準備轉身看向來者,但一道柔軟的嗓音卻比他的動作要來得快。
「別回頭。」席媛揚起嘴角,像貓般優雅地走近他。
鼻間傳來她身上特有的花香味,胸腔里鼓滿了莫名的悸動。封勒很聽話地站在原地不動,等著她說清楚用意。
「攝政王……」席媛嬌小的身子來到他身邊,柔軟的胸脯有意無意地拂過他結實的手臂。
「敢問公主,要在下別回頭是為何?」封勒不斷地調整呼吸。
難道她不知道嗎?像她這般美麗的女子,太過靠近男人,會讓身心發展健全的男人完全失去理智嗎?
席媛這時將纖纖長指輕放在封勒剛毅的唇上,「別說話。」
封勒挑眉,不語。
但他低眸,卻將席媛那幾乎要蹦出的香嫩雪峰一覽無遺,他望著那完美的弧度與深深的溝壑,體內是一股燥熱。
「姊姊都是怎麼叫你的?」席媛的小手不聽話地滑進封勒的衣襟里,像微風般,緩緩地、柔柔地撫弄著他肌理分明的胸膛。
封勒依舊不語,倒是很享受她對他的「特別待遇」。
「怎麼不說話?」席媛噘著嘴,輕打了下他的胸膛。
「是公主不讓在下說話的,這回,在下聽話也不成嗎?」封勒扯起嘴角笑道。
席媛聽完話微蹙眉心,然後揚起粉唇,「沒想到攝政王如此聽話,那本公主該給你一個獎勵嗎?」
「若公主不吝嗇,在下倒是十分樂意。」
聞言,席媛嬌媚地瞅了他一眼,踮高腳尖在他的側臉上輕輕落下一吻。
「這樣的獎賞喜歡嗎?」席媛仰首笑望著他。
封勒加深嘴角笑意,將高大身形往她嬌小身軀一偏,「敢情公主都是這樣獎賞男人的?」
「嘴碎!」席媛又再輕打他的胸膛,「本公主說什麼話,你就回答什麼。」
封勒揚眉,僅用遠處傳來的燭光就能看清她美麗的容顏,嘴角扯起曖昧的笑容。
「如果在下一直嘴碎都能得到這樣的待遇,那在下願意變成叨絮的男人。」
「你!」席媛小臉泛起紅暈,小手急忙由他的衣襟里抽出。
好在光線不是很充足。她的酡紅雙頰才不至於被他發現。
「在下怎麼了?」
席媛仰首嬌嗔他,這時她才發現,原來他生得真是俊美無儔。
黑眉下一雙鷹眼黑亮有神,順著尖挺的鼻尖向下。那張剛毅薄唇微微抿著,修長的頸間有著誘惑的弧度,胸膛衣襟因為被她扯開而微微露出古銅色肌膚。
是她太大意了,今早她只顧自己心底暗暗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卻沒能仔細看他。
封勒,想必是個難纏的傢伙。
「為何不說話?」封勒不介意與她對望一、兩個時辰,甚至要他一整天無語地與她相望,他也會很樂意。
席媛努力驅離不悅情緒后,又再度換上嫵媚神情,她伸手拉過他,逼得他得彎下身來。
「你還沒回答我,我的姊姊都怎麼喚你的?」
她溫熱氣息打在他耳骨上,讓他腹部底層猛然燃起一股不算小的慾火。
「女皇怎麼喚在下,這很重要嗎?」
她是公主,雖然沒有掌握實權,但是他這攝政王也得禮讓皇室三分,因此,對於公主有過多的慾望,並非是他這臣子該做的事,縱使他發現公主是刻意接近他,他也依舊不能逾矩。
「叫你回答就回答,幹嘛這麼多話!」席媛微蹙眉頭,她的耐心都快被他磨平了。
不行!她得沉住氣。
席媛勾起嘴角,在距離他的耳旁不到兩根手指的距離時輕輕開口,彷彿想將她的吐氣全灌入他耳里。
「姊姊都喚你攝政王呢?還是……勒哥哥?」話的後頭,席媛刻意放慢速度,用曖昧的語調喊著。
封勒勾起嘴角,「女皇老是連名帶姓的叫在下。」
好在他的定力強,不然由她小小的口裡喊出「勒哥哥」三個字,就足以讓男人雙腿虛軟。
「咦?你們兩人不是很熟稔嗎?」
「在下與女皇是熟稔沒錯,可是並不表示她會這樣叫在下。」
誰說跟對方熟,就得要這樣親昵的叫喚?
「這樣多沒趣。」席媛噘著粉唇,心下略有不解。
她還以為依封勒與席璟的青梅竹馬好交情,他們兩人在私底下早已打得火熱,噁心巴拉的話都說得出口呢!
「沒趣?這樣怎麼會沒趣?」
「這是當然的啦!」席媛放開拉扯他的手,看著他緩緩立起身,才仰首望著他,「你跟我姊姊不是早已定下誓言了?」
「我跟女皇定下什麼誓言?」他何時與席璟有誓言?他這個當事人怎麼不清楚?
「當然是你們要成親之類的呀!你別跟我說你們之間沒有任何曖昧情愫。」她年紀雖小,但她可不是瞎子或聾子,依今早他們兩人的互動,她就可以明白,這兩人之間一定有非常深厚的情分。
況且,就算非她親眼所見,她早已聽過許多大臣私下議論紛紛,女皇與攝政王成親的日子應該不遠了。
聞言,封勒揚眉,扯起淺笑不語。
「你怎麼不說話?」席媛雙手叉腰望著他。
「我該說什麼?」
「當然是承認你與我姊姊之間的關係呀!」這還用說。她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封勒這回扯起一邊嘴角,他的眼底似乎多了些什麼,但是那一閃而逝的情緒快到讓席媛看不清。
「我說公主。」封勒低首,將薄唇靠近她的耳朵,用低啞嗓調平靜的說話,「既然你認為在下與女皇有情愫,那你方才對在下又是做什麼?」
他的氣息毫無保留地打在她敏感的耳骨,溫熱的呼吸似乎滲入她的血液,染紅了她的雙頰。
「我……你……」席媛慌了。
她怎麼連話都說不清楚呢?一定是他太過靠近,才讓他炙人的體溫燒得她腦袋無法轉動。
瞧她慌張的模樣,封勒加深嘴角笑意,性感薄唇幾乎要靠上她白皙泛著紅光的耳朵。
「還是說,公主知道女皇與在下交情匪淺,所以特意來搞破壞?或者是……」
「是什麼?」席媛一動也不敢動,她深怕自己一個移身,就會讓他有機會將唇貼上她的肌膚。
但是氣勢,她卻不準自己輸人。
相較於她的刻意佯裝鎮定,封勒顯得氣定神閑,彷彿方才沒有發生她曖昧的舉止。
「或者是你想要證明什麼。」封勒這句話可是說得有十足十的把握。
他的肯定語氣讓席媛一驚,隨即又壓抑下詫異情緒,「胡說什麼?我怎麼會要證明什麼?」
「我怎麼知道?」封勒輕輕擺手,站直身軀。
威脅離去,才讓席媛又恢復動作。
她瞅著他,嘴角彎起不悅的下弦月,「我才沒有要在你身上證明什麼!你說,你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證明我比姊姊好?」
席媛這是欲蓋彌彰,封勒什麼話都沒說,是她心虛才將話說出口。
封勒揚眉,似乎對她那句「你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證明我比姊姊好」很有興趣。
「公主冤枉在下,在下只是隨口說句話,怎知公主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這小妮子還太嫩了,想跟他這在官場上打滾多年的老奸巨猾玩遊戲,他想,她還早個一、兩百年。
但是,獵人如此的貌美,他這獵物倒是心甘情願落入陷阱。
「你……」席媛真不曉得世界上還有她說不過嘴的人,眼前這氣定神閑的男人,讓她很想一巴掌打掉他的冷靜表情。
不過,就是要這樣的男人!
越難征服的男人往後就會越忠心,就像馴服一匹烈馬般,只要將它教得服服貼貼,就不怕往後它想將主子摔下馬背。
席媛的惱怒漸漸緩和,取而代之的是淺淺的笑容。
「攝政王你說,既然你已經回到唐城,而我也從羌族返宮,那咱們見面的機會應該會大增吧?」
「的確是。」
她的蹩腳快速變臉讓封勒想笑,但他得忍俊不笑才行。
畢竟,他這願意自投羅網的獵物,是沒有反抗的權利。
只有順著她,她這美麗的獵人才願意將他帶回家去好好「疼愛」一番。
「既然如此,不曉得我喊你一聲勒哥哥可以嗎?」席媛微噘著小嘴,模樣就像討糖吃的小孩子般,令人無法拒絕。
「如果公主願意紆尊降貴地這般喊我,在下當然樂意。」被她用這般柔媚的嗓音喊著。有哪個男人會不舉雙手贊成?
席媛見他很快的就答應了,粉唇彎起弧度才要開口,就被他搶先。
「但是公主為何要這樣喚在下?君臣之間、皇親國胄與臣子原本就該要分際。」封勒說得是頭頭是道。
雖然他萬分樂意她這般喚他,但是在落網前佯裝掙扎才會逼真,要不哪有一個獵物會乖乖地坐在牢籠里等著獵人關上柵門?
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話這麼多幹嘛!席媛在心底嘀咕,但嘴角的笑容依舊沒卸下。
席媛走上前,柔白小手拉起他粗糙大掌,像個乖巧的貓咪般,只差沒依偎在他懷裡,「人家想,既然你跟姊姊交情匪淺,那我也想跟你熟稔些。」
「哦?」封勒挑眉。
他想,若他再多逼問她一些,就連願意共侍一夫之類貶低自己的話她都說得出口吧?
「你是父皇生前最愛的臣子,而且你輔佐了姊姊創造現在國泰民安的榮景,所以我也想跟你們打成一片,好讓我也沾沾光。」席媛搖晃著他的大掌,「人家與姊姊十分要好,姊姊的朋友我也想和他當朋友,因此就讓我喚你勒哥哥,好拉進我們之間的距離,你說好嗎?」
說完,席媛眨巴著明亮大眼,眼底閃爍著請求的光芒。
「怎麼會不好?既然在下與女皇如公主所言是交情匪淺,那女皇的妹妹想要與在下親近,在下沒有理由可以拒絕。」
她柔軟的手掌牢牢扯著他的手,握著她,會讓他誤以為自己正撫著上好的絲綢。
「真的?」席媛喜出望外。
「這是在下的榮幸。」封勒扯起嘴角。
「那勒哥哥,我明日去找你好嗎?」打鐵趁熱,席媛想要一口氣加深兩人的羈絆。
「明日的哪時?只要公主開口,在下定會空出時間作陪。」
聞言,席媛綻起笑花,「那好,等我想好明日什麼時候去找你,定會先派人來與你說的。」
沒想到這男人這麼好設計,隨便一勾就上手。
娘親說得沒錯,有時候用嬌柔的方式,遠比硬碰硬要來得有效果多了。
「在下定會靜候。」
當兩人對望時,一道疑惑的嗓音由後頭傳來。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席璟穿著深紫衣袍,由遠處緩緩走了過來。
席媛急忙放開封勒的手,開心地向前迎去。
「姊姊,您怎麼現在才來?」席媛親昵地拉著席璟的手,開心地問話。
「朕公事繁忙,所以現下才能抽空出來。」
「是呀!」席媛沉下小臉,陰鬱地望著席璟。
「怎麼啦?是不是朕來得太晚,讓小媛兒生氣了?」瞧她的小妹滿臉憂愁,她這做姊姊的擔憂得不得了。
「才不是!」席媛仰首望著姊姊,眼角似乎有著閃爍的淚光,「姊姊如此忙碌,還要為媛兒設接風洗塵宴,讓媛兒心底好過意不去。」
「傻瓜!」席璟用拇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珠,「朕只有你一個妹妹,朕不疼你要疼誰?」
席璟的寵溺話語讓席媛破涕為笑,開心地將頭靠在她的手臂上磨蹭著,「還是姊姊待我好,小媛兒這輩子最愛的就是姊姊了!」
「胡說!等你有了心上人,你的心就不會只向著姊姊,搞不好還要朕三催四請地才能請小媛兒來看看朕。」席璟一邊說話,一邊將視線轉向封勒,嘴角勾起淺笑。
封勒接收到她的目光,只是揚眉。
與席璟是多年交情了,封勒怎麼會不清楚她這眼神代表了什麼意思。
而席媛並沒有錯過席璟與封勒的眼神交會,她的小手拉著姊姊,目光瞅著封勒,心底升起一股篤定。
但在席媛的肯定情緒中,她似乎發現還多了些什麼!
奸像苦苦的、澀澀的,輕輕點著她的心房……
不管了!她才不管現在有什麼異樣情緒,她只要更加肯定封勒與席璟有曖昧情愫外,她無暇再去多想些奇怪的事情。
「姊姊,我肚子餓了。」席媛拉拉席璟。
這時,席璟才回過神,低首笑望妹妹,「好,咱們就用膳吧!」
「嗯!」席媛用力的點頭,開心地拉著姊姊往御花園中心的賞花台走去。
封勒就跟在後頭,望著席璟高姚的身影,但眼神總會不經意地落在她身旁的嬌小身形。
當三人坐定后,席璟舉起酒杯朝席媛敬了一杯,「小媛兒能再回到朕的身旁,朕實在是開心。」
「謝謝姊姊的愛護。」席媛也舉起酒杯,接著將黃湯吞入肚內。
封勒坐在席璟身旁,可他的目光總是飄向席媛因酒液下肚而泛紅的小臉,遲遲無法將眼神移開。
他的失態,席璟看在眼底,嘴角扯起一抹不讓人察覺的笑意。
花前月下,三人吃著珍饈、喝著美酒,耳里聽著的是天籟,眼底望的不是眼前的舞娘精心排練的舞蹈,反而是不經意地望向彼此。
這樣的美景宛如天上人間,但是三人卻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