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名之為「休憩」的酒吧門被推開,走進一個女人。

包裹在合身皮外套及迷你裙下的身材是火辣的,一進門便攫住了所有人的視線,令男人心癢、女人羨慕。她無視於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種種目光,走到吧台前坐下,優雅點燃彩虹煙。

她不抽煙,卻喜歡點著,小時候,她時常被煙熏得流淚;現在她不愛哭了,卻喜歡看著輕煙裊裊上升,彷彿所有的心事都會隨著煙,消而散去。

她心情不好,他知道。像大熊般的酒保眼裡閃過一絲憐惜,但在幽暗的燈光下,沒人發現。

她專心地看著手中的煙逐漸燃成灰段,並穩穩地直立著煙,不讓煙灰在中途斷掉。

彩虹煙細,一下子就燃到終點,火星在熄滅前不甘示弱地以熱度挑舋著她細緻的手指,她唇畔勾起一抹冷冷的淡笑,像在嘲弄火星的愚蠢。

果然,火星在遇到難燃的海綿后宣告放棄,酒保適時遞來煙灰缸,接下煙灰。

「B53。」賀盼盼說。今天的心情特差!

酒保的眼裡略過一抹不認同,旋即無聲地從柜子里取出愛爾蘭奶酒及咖啡甜酒。

「咳咳!」角落的年輕男人忍不住小聲的問:「我是聽過B52啦。」就是越戰時讓北越聞之喪膽的轟炸機,化為酒名一樣犀利,據說後勁很強。

「那B53是什麼?」

坐在他旁邊,戴著墨鏡的男人喝著純伏特加,沒搭腔。

吉米對既是好友、又是搖錢樹的男子的冷淡不以為意,聳聳肩,轉而問酒保:

「大楊,B53更猛嗎?」噴噴,雖然只是一口杯,但是看他聚精會神倒入伏特加的模樣,讓人也不由得對這酒肅然起敬了。

「嗯。」寡言的酒保輕輕應了聲。

吉米沒有被他們的冷淡澆退興緻,身為國際首屈一指的專業經紀人,臉皮厚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則。他推推好友,小聲說:

「晏霆,你有沒有發現她的五官很像曾野綾子?尤其眼睛更像!只是她的眼神比較叛逆。」綾子是他的未婚妻,他出道多年唯一的緋聞。

章晏霆聞言,迅速瞥了賀盼盼一眼,卻對她惹火的裝扮不以為然,低斥:「胡說。」

長相或許神似,但氣質完全不同。如果綾子是冰,那女人就是火。

賀盼盼正支著下顎,傭懶的靠在桌面上,來自左側的銳利眼神讓她抬眸望去,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卻可以看到那男人的眉間是皺著的。

不高興姑奶奶的裝扮?有些惡作劇地,她朝他拋了個飛吻。哼!氣死你!

她輕佻的舉動讓章晏霆的眉毛緊緊糾成一團,剛從熱情的上海回來,現在他只想休息,最不需要的就是巴著不放的瘋狂歌迷。

他越是嚴肅不悅,她越是故意挑舋。即使他全身釋放出「少惹我」的強烈訊息,賀盼盼依然用足以魅惑聖人的狐媚眼神直盯著他。

放浪!章晏霆飲盡手中的酒,對酒保說:「走。」

「休憩」有著最好的酒保、最僻靜的環境,是很乾凈、也很舒適的一間酒吧。來過這麼多回,他從來不曾被打擾過,如果這女人是常客,他可能就不會再來了。

鮮少有女人能引起晏霆的情緒。吉米的視線忍不住頻頻在他們之間游移,看好戲的眼神馬上惹來章晏霆的冷睇。

吧台前的暗潮洶湧,讓低著頭調酒的酒保露出一道詭異的淺笑,「請等一下。」他對章晏霆說,然後將小托盤放在賀盼盼面前。

十二杯!托盤上放著十二杯B53!

吉米嘖嘖稱奇,「即使是一口杯,那些量也夠驚人了吧!」更何況喝這種酒,得一口飲光的!

只見酒保點燃表面的伏特加,火舌在酒杯里跳著、舞著,眩花了所有人的目光。火才將熄,賀盼盼便插入吸管,一口飲盡。

酒保繼續點燃第二杯。賀盼盼揚了下秀麗的眉,大楊居然讓她喝這麼多?她微訝,但這裡是她不必顧忌、完全可以放鬆的地方。

因為,從小到大,大楊是除了大姐外,最懂她的人了。

他是他們的鄰居,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火舌一滅,她繼續一飲而盡。就這樣,他點火,她飲盡,所有的人莫不訝異於她的酒量及氣魄。

當最後一杯B53也見底之後,周遭居然響起如雷掌聲。

賀盼盼的眼帶著微醺的迷濛,淘氣地舉起雙手,像接受歌迷歡呼的巨星。

酒保收下小托盤,斟了杯伏特加給久候的章晏霆。

彷彿對剛剛的一切視若無睹,晏霆默默啜飲著。

吉米知道晏霆看起來雖平靜,但他的情緒其實是被那個特別的女人牽引著,於是他有些故意地說:

「我們是不是太遜啦?」人家一個女人連喝了,十二杯B53都面不改色,而他居然喝咖啡奶酒叩咦?晏霆的脖子怎麼出現青筋?

吉米皮皮的說:「你不舒服嗎?太累了嗎?」

章晏霆起身,冷冷地說:「我要回去了。」

「喔!等等我!」放下手中的酒杯,付了錢,吉米在經過賀盼盼面前時還對她眨眨眼,伸出大拇指,接著趕緊跟上好友的腳步。「明天的錄像不能取消唷!要為上海的演唱會跟音樂製作中心做宣傳……」

他這好友縱橫歌壇十多年,卻始終不太願意接受採訪,這次好不容易他龍心大悅,答應參加大姐大的現場訪問節目,可不能爽約了!

章晏霆臨跨出酒吧大門,瞥見她又點燃一支煙,心裡更是對她不以為然,一個知分守禮的女人,是不會涉足酒吧、抽煙喝酒的。

賀盼盼眼角餘光瞄見他不贊同的眼神。她不是會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只是他太強勢,給人一種威脅感,而她最喜歡挑戰權威,於是她在他關上門前故意再送個飛吻,並滿意地看到他的臉色更為鐵青。

他們離開了,酒吧恢復平靜。

酒保走到她面前,關心地問:「又住院了?」會讓她這麼煩心的,只有她父親了。

「嗯!」他最了解她家的狀況,因此賀盼盼也不瞞他,「是肺膿瘍。醫藥費跟看護費加起來,一個月大約要三十萬。」

「需要幫忙嗎?」

「不必。」手一顫,煙灰落在桌上,賀盼盼將煙灰掃入煙灰缸里,指尖的灼燙讓她微微地皺了皺眉。只有感受到痛,才會遺憾自己還活著。

「我跟大姐會想辦法的。」她起身,準備離開。

「如果有需要,我都在。」大楊說,「別跟我見外。」

賀盼盼舉起左手,露出了手腕內側淡淡的疤痕,「是的,救命恩人。」

嘲弄的口氣聽不出有感激之意。

他知道她並不覺得活著會比較好,只好語重心長地說:「多想想開心的時候,只要活著就有機會開心。」

賀盼盼走到門邊,不很在意的揮揮手,「謝啦!再見。」

開心?回憶里沒有任何值得開心的部分,相信未來也不會有。

幽幽的嘆息從酒保的口中逸出。他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也希望她們都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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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盼盼一走進家門,就被沙發上的人影嚇了一跳。「大姐,你還沒睡啊?」

賀依依聞了聞空氣中的酒味,「你又喝酒了?」

賀盼盼皮皮笑著,「去找楊大哥聊天,在他那喝了兩杯啤酒。」

「少喝點酒。」賀依依合上書,「早點睡,我明天會去醫院,你下午再來接班。」起身,走進房裡。

賀盼盼點頭,也定回自己的房裡。

剛卸完妝,門就被拉開了,「二姐!」

「還沒睡?你明天不必上班嗎?」

賀妮妮坐在床沿,「沒關係,我們的美食採訪已經到尾聲了,現在上班都很輕鬆,有時候還可以睡午覺呢!」

「這麼混?小心到時候被裁員!」賀盼盼恐嚇小妹,難得她這份工作做了這麼久還沒辭職。

「不會啦!我有信心會一直做下去!」賀妮妮認真的說,「二姐,爸爸這次住院,要不要我們三個輪流去照顧他,省得多花錢請看護?」

「不必。他有酒精戒斷症,清醒時會一直找麻煩,意識不清楚時又會無意識地拉扯點滴,照顧他很累,因此我們決定請看護全天照顧著,只有要做檢查時才去。」

偏偏父親出院后依然不改酗酒的習慣,才會在短短時間內二度住院。

姐姐們總是默默扛下這些擔子。賀妮妮眼眶微紅,「那明天我也去,讓我跟你們一起分擔這些壓力!」

賀盼盼轉身,拍拍妹妹的手,「不必啦!你要上班不是嗎?我跟大姐輪流就行了。再說,現在有看護在,我們不是獨自面對他,不要緊的。」

「喔!」賀妮妮點頭。看了看她的臉色,擔憂的說:「二姐,你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耶!是不是喝酒喝到肝都壞了?」

賀盼盼不在意地笑笑,「不會啦,應該是我習慣化濃妝的關係,反正化了妝也沒人看到我的臉色好不好,無所謂啦!時間晚了,早點去睡吧!」

「喔。」賀妮妮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時又轉過頭說:「二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喔!」

國小畢業典禮那天,大姐接她回家,一進門便看見二姐趴在桌上,鮮紅的血從她的手腕緩緩滴到垃圾桶里,難得大姐還能鎮定的一方面為二姐止血,一方面要她去跟隔壁的楊大哥求救,但那一幕已經嚇壞了她,她動也動了。

從那以後,她每天睡前總習慣到二姐房裡巡巡,怕二姐悄悄的再自殺,而她們來不及發現。

賀盼盼微笑,「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的。」

長大之後,她跟大姐都有了自覺,父親將是她們一輩子的負擔。她不會再自殺,自私的把所有的擔子都放在大姐一個人肩上。

「那就好。」賀妮妮放心地笑了,「二姐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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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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