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緣
說到庄育雄這個人,一提到白手起家的大企業家,很少有人不聯想到他。
以小小的玩具工廠起家,最後成立台灣的百威玩具王國,他創造了一個經濟奇迹。雖然這行業已漸漸失去風光,但光是大陸幾間玩具工廠的代工生意,仍讓他維持著不墜的名聲及富裕生活。
這天是他續弦的日子,在妻子過世五年之後。
商業大亨的婚禮,想當然每個來到婚宴會場的人都有著恭賀以外的現實企圖,現場儼然成為一場變相的大型商業餐會。
大家都知道他的另一半是商場女強人蘇芬芳,也知道蘇芬芳帶著兩個和前夫生的拖油瓶姊妹花嫁給他,然而恭賀之餘,大家都忘了——或者是根本沒想起來過
——庄育雄也有一個十一歲的女兒,庄凈攸。
全場只見到蘇芬芳的兩個念中學的女兒花蝴蝶似地滿場飛,沒人去注意那個小女孩的存在。即使她曾經安靜乖巧地站在兩位新婚夫婦身後,即使她長得像個小天使般可人,即使,在小女孩叫蘇芬芳媽媽時,被她用一個鄙夷的眼神給格開……
於是紛紛賓客之間,小女孩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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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駿和父親踏進莊家時,婚宴已進行了一半。
年方二十的他,有著少年得志的意態飛揚,清俊冷肅的外表毫無驕奢之氣,穩重內斂遠超過同年齡的男孩。
原家是第一個引進國外大賣場至台灣的企業,這種新穎的購物方式讓原家迅速地崛起,成為批發零售業的黑馬。而原駿年紀輕輕已然接班人的架式十足,讓外界十分看好原氏企業未來的發展。
原駿和父親在場上繞了一圈,在恭賀過新郎新娘,並和許多商界前輩打過招呼后,低調地離開會場。
他選中一個人潮最少的方位,想脫離一下滿場市儈的味道,一雙長腿跨過矮樹籬,出了會場的範圍,剛好面對莊家的游泳池。
一抬起頭,他便看見三個小女生在池邊,其中兩個方才庄育雄為他介紹過,是蘇芬芳的親生女兒,而另一個身著白色洋裝的小女孩則相當眼生。
才想回頭另尋安靜處,一場大欺小的戲碼恰恰在他眼前上演。
「不要——」
一聲慌張但清脆的叫聲由那身著白色洋裝的小女孩發出,原駿眯起眼,看著蘇芬芳的大女兒將某樣東西擲入了游泳池中。
「你們怎麼可以丟我的項鏈,那是媽媽留給我的。」小女孩委屈地叫嚷,但人小體弱,根本敵不過兩個國中女生,只能用著貓叫般的聲音抗議。
「哼!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蘇芬芳的小女兒介面,譏諷人的嘴臉和她母親如出一轍。「告訴你,以後我們就是你姊姊,我們叫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不聽我們的話就給我小心點!」
小女孩只是緊抿著粉櫻色的唇瓣,默默地看著恢復平靜的游泳池面。
「你看她那副死樣子,看了就討厭!」大女兒對著妹妹說。
「連她一起推下去好了!」
「好!」
姊妹倆露出惡意的笑,一步步靠近退縮的小女孩,手一伸就要將人推下池——
「咳!」原駿重重地咳了一聲。
使壞的手連忙收回,緊張地望著咳聲來處,然後姊妹倆瞪大了眼睛,只有那個抱著頭害怕蹲下的小女孩,仍是可憐兮兮地盯著泳池。
「你是原駿!」蘇芬芳的兩個女兒顯然對他印象深刻,在青年才俊面前失了淑女形象,姊妹倆尷尬相視。
「我剛聽到蘇女士……是庄伯母在找你們。」他面無表情地指向會場方向。
「呃,好,謝謝,我們馬上過去。」亡羊補牢地朝他乾笑兩聲,姊妹倆拎著裙子跑了,留下那個被欺負的可憐蟲。
原駿走到小女孩身邊,淡淡地挑起眉。「你連被欺負都不會呼救的嗎?」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管這檔閑事,但這小女孩敢怒不敢言、怯生生的模樣,牽動他一向冷靜的情緒。
不能保護自己的蠢小孩,活該被欺負!不過看在她年紀小,姑且幫她一回,如果她以後還是一副小可憐的樣子,那就是她的命了。
「我叫庄凈攸,請問大哥哥叫什麼名字?」輕啟粉唇,明亮的大眼睛朝他眨呀眨,牛頭不對馬嘴地問。
這女孩長大了肯定也是禍水級的,而他向來討厭麻煩。「你不必知道。」
「你怎麼會走到這裡?今天是我爸爸和蘇阿姨結婚,他們在那裡面。」清湛的目光望向人來人往的大花園,有些羨慕。
所以她是庄育雄的女兒,原駿略帶嘲諷地想。庄育雄讓繼室的女兒搶盡風頭,還放任她們欺負自己親生的女兒,這家人倒是有趣。
「我只是到處走走。」他不想趟莊家的渾水,現在已經後悔插手幫她了。
「我以為你是特地來幫我的。」她咬咬唇,然後小手指著游泳池,「我的項鏈被丟到池子里,大哥哥能幫我撿嗎?」
「不能。」他看看自己身上黑色的正式西裝搭配他最喜歡的深藍條紋領帶,斬釘截鐵地拒絕她。
庄凈悠無奈地低下頭咕噥,「幹麼這麼酷,我還以為有王子來救我呢……」
王子?原駿難得興起荒謬的笑意,從不覺得自己適合王子這個蠢頭銜。
見他不以為然的表情,她認真地解釋,「真的很像啊!公王的金球掉到井裡,就是青蛙王子幫她撿起來的。」
原駿忍不住謂侃這個滿腦子幻想的女孩,「可惜你不是公主,還比較像灰姑娘。」還真是挺像的,壞心的後母加上兩個惡姊姊。
「那最後還是有王子嘛!」她懊惱地走到池邊,「我自己撿好了。」
脫下白色娃娃鞋和襪子,她微彎身,潔白的小腳試探性地點點水面,隨即迅速地收回來,拋給他一個楚楚可憐的眼神。
原駿冷眼盯著她。她幹麼一副準備投水自盡的樣子?
知道大概得靠自己了,她深吸口氣,前後甩了甩手。
「喂!你該不會真要跳吧?」現在可是隆冬,他即使不想理她,也無法眼睜睜見她跳入冰冷的池水。
他走上前,伸手想拉住這個呆女孩,只見她彎下身,拎起裙擺一躍——
「撲通!」
「可惡!」一頭栽進泳池的原駿浮出水面,抹去臉上的水,狠狠瞪著蹲在池邊閉眼發抖兼喃喃自語的小女孩。
「好可怕,好冷,我不敢跳啦……」她張開眼,赫然發現她的酷青蛙王子已經在水裡了。
「你下去了?!」由驚訝漸漸化為天使般的笑靨,「我就知道你是好心的青蛙王子!」
他翻了個白眼,天知道他是想拉住她,誰知她只是原地一跳就蹲下不動,害他抓了個空,傾身重心不穩就摔下池。
餘光瞥見清澈的池底,項鏈正在他腳邊,既然人都在池裡了,索性閉氣又沉下去,幫她把那條項鏈撿起來,然後濕淋淋地爬上池畔。
心花怒放的小女孩衝上前去,高興地從他手上接下母親留給她的寶貝項鏈。
「謝謝你!酷青蛙王子,我長大一定要嫁給你!」
庄凈攸突然跳起來撲向他,在他措手不及時,軟軟的粉唇貼上他的唇,而原駿只來得及摟住那小小的身子……
「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