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一個房間、同一個窗。
玉兒趴在窗前,獃獃地看向窗外,跟她那天爬窗而出的高昂興緻一比,她今日的心情簡直是掉到地底下去了。
霍剛不在飛鷹堡。禹哥哥給她的消息是這麼說的。
城郊那間小屋內的慘狀,讓她做了一整晚的噩夢。
天仇哥哥生她的氣!不理她走掉的夢,也不甘示弱地擾了她一晚。
難怪她要心情鬱悶到惡劣的程度了。
她大小姐心情惡劣,正愁沒地方發泄,就有人送上門了。
事情是這樣的,一開始呢!玉兒只是坐在窗前發獃,然後她看見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少女來到客棧門前街道上,在地上擺了一張紙,寫著「賣身葬父」四個大字。
如果是其他時候,玉兒肯定二話不說衝下樓去,可是她今天實在心情太壞了,隨手拿了一錠二十兩的銀子就丟下樓去,居然就准准地落在那姑娘面前,結果,那姑娘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有人先一步搶去了銀子。
玉兒看得心頭火起,對著樓下大叫:「人家已經夠可憐了,你還搶人家錢,你是不是人啊?」
底下的人乍聽大吼,一個個全仰頭往上看。
「看什麼看?就是你,穿藍衣服的!還不趕快把錢還給人家姑娘?」玉兒怒斥。
看眾人隨著她的手指往他身上瞧,藍衣男子惱怒道:「這是我掉的錢,我撿起來有什麼不對?」
「你說什麼!那錢明明是我丟下去給那姑娘的,你憑什麼說那是你的錢?」玉兒氣死了,怎麼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那你又憑什麼說這錢是你的?這銀子上頭有寫你的名字嗎?」
藍衣服男子反問。
「你……」玉兒氣極,身子不自覺地更往外探,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往下栽去。
「小心!」在隔壁房聽見她叫喊跑過來的紀天仇適巧進來拉住她,站在她身後往下瞧。
「你……你不要臉,無恥、下流、小偷。」玉兒朝樓下繼續罵。
「姑娘,飯可以亂吃,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撿自己掉下來的錢有什麼不對?」
「你……」
「玉兒,別說了。」紀天仇按住她的肩膀道。
「他搶了我給那姑娘的錢,怎麼能這樣就算了?我非討回公道不可!」玉兒氣死了。
紀天仇嘆氣,看藍衣男子想趁眾人不注意溜走,扶著玉兒從窗口一躍而下,擋住他去路。
「想跑?把錢還來!」玉兒怒道。
藍衣男子讓紀天仇露的這一手給嚇著了,可是到嘴的鴨子哪有吐出來的道理?吞了吞口水,大著膽子說:「姑娘,你講講道理,這錢明明是我掉的,你不能因為我這錢正巧掉在那位姑娘面前,就說這錢足她的啊!」
「這錢明明是我丟下來要送給那位姑娘的。你還有臉說是你的?」
「是我掉的,怎會沒臉說?我看這麼著,看在姑娘你這麼同情那位姑娘的分上,我捐給她一兩銀子總成了吧?」
「誰稀罕你的一兩銀子,把我的二十兩還來。」
「姑娘,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莫非你和那位姑娘是一夥的,說是賣身葬父,其實是找機會想坑人的錢?」藍衣服的男子故意讓在場的觀眾都能聽到他的話。
「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姑娘心裡有數。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哦!各位鄉親,你們大夥可千萬當心,別上了惡當才好哪!」藍衣男子索性對著群眾說,惹得眾人議論紛紛。
「你胡說什麼?」玉兒怒斥。
「玉兒。」紀天仇朝她搖搖頭。
「可是他……」
「交給我。」紀天仇輕聲道。
玉兒不情願地點頭。
紀天仇從懷裡拿出一疊厚厚的銀票,立刻引起眾人的注意和驚嘆,那疊銀票足夠他們吃幾輩子都有剩了。
將一百兩的銀票交給一直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女,惹得眾人又羨又妒,阻止白衣少女千恩萬謝的磕頭,讓她先行離去后,紀天仇轉向藍衣男子,冷冷地看著他:「我們需要騙錢過活嗎?」
「我……我只是臆測,臆測而已!」藍衣男子讓他瞧得直冒汗。
「你是要將錢交出來,還是要我送你到官府去?」
「我……我交出來,我交出來。」藍衣男子趕緊將銀兩雙手奉還。
「錢不是我的。」紀天仇冷道。
「是,是,姑娘,是我不對,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人這一回,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哼!」玉兒怒瞪著他,心裡想著該怎麼整治他。
「玉兒,走吧。」紀天仇走到她身邊道。
「等一下。」玉兒停下腳步,朝身後的群眾說,「那二十兩送給你們,誰搶到就歸誰。」
話完,一群人立刻朝藍衣男子蜂擁而上。
哼!敢搶我的錢,我就讓人跟你搶個過癮!玉兒朝混亂的場面做個鬼臉,才開心地隨紀天仇離開現場。
難怪人家說善有善報,經過這麼一鬧,玉兒的鬱悶全在她生氣的時候釋放出來了,她又有興緻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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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說善有善報的?
因為城北又傳出滅門血案,紀天仇覺得奇怪,照道理霍剛不該這麼快就再度發病才對!
為了一探究竟,紀天仇只好將玉兒送回客棧,千叮嚀萬囑咐地要她不準亂跑后,匆匆趕去兇案現場。
紀天仇一走,那賣身葬父的白衣少女就來了,拿著剩下的錢要來還給她。
玉兒不疑有他,還高興有人陪她解悶,開了房門就讓她進來。
沒想到,那少女會突然迎面向她撒來一把粉末,她只聞得一陣香氣,突然腦門一黑,人就暈了。
等她醒來,人就在現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了。
白衣少女還是一身的白,神情哀泣地坐在房間的另一邊發著呆。
玉兒驚慌地檢查身上的東西,發現東西都還在,放下心來。
「喂,你把我帶到這裡來幹什麼?」玉兒生氣地問。
白衣少女聞聲轉過頭來,清秀的面容上猶掛著兩行未乾的淚,見玉兒張著眼看她,忙低頭拭乾淚,憂懼的臉上滿是愧疚。
「對不起,我是逼不得已的。那個人威脅我,如果不照他的話做,他會殺了我爹娘和弟弟,對不起!」暗算人的人,看起來倒比玉兒這個被暗算的人還可憐。
「他?誰呀?」玉兒滿頭霧水,這姑娘的爹既然還活著,就表示賣身葬父只是個幌子,目的自然是為了要抓她。可是,怎麼會有人這麼大費周折地只為了要抓她?
「不知道,他好可怕,一闖進我家,不由分說就折斷我爹的手,威脅我照他的話做,然後就將我爹娘和弟弟捉走了。我不敢不聽他的話,他那麼殘忍,折斷我爹的手,就像折斷一根樹枝一樣,殺人也一定不會眨一下眼的。」白衣少女臉上的驚怕畏懼明顯可見。
「你別怕,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這麼可憐,玉兒就是想氣也氣不起來。
「我叫韓盈盈。」白衣少女抽泣道。
「我叫你盈盈,可以嗎?」玉兒問。
「嗯。」
「盈盈,我問你,這是什麼地方?」
「怡心園的後院。」韓盈盈羞愧的臉更見難堪。
「我還以為是你的房間咧!」既然不是她的房間,玉兒就不客氣了,嫌惡地說:「我真不懂,怎麼會有人能把粉紅弄得這般俗氣難耐?這房間主人的品味實在讓人受不了。還有這滿屋子的香水味,又嗆又難聞,敢情是打破了香水瓶子不成?還是那種最便宜的劣質品。」
韓盈盈驚訝地瞪大眼看著玉兒,她都已經告訴她,那個人非常殘暴了,她怎麼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怎樣,不去想要怎麼逃走,還有閑情批評起囚禁她的地方來?
「怎麼,你不認為嗎?」玉兒顰眉問,盈盈不會是喜歡這個房間吧?
「怡心園每個房間都是這個樣子。」盈盈訥訥地告訴她。
「這怡心園的主子不會是那個要你帶我來的人吧?」玉兒嫌惡地問,會將房間弄成這麼俗氣的模樣,這主人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不是的,這怡心園是個妓院。」盈盈咬著唇說。
「妓院?」玉兒聞言,兩眼頓時發光,原來這就是人說的銷魂窟啊?重新打量起這間俗氣的房間來。
「姑娘?」韓盈盈納悶地叫,床上有什麼嗎?這姑娘為什麼突然看得這麼仔細?
「別吵!」這床沒什麼特別啊!咦?「這是什麼?」
「什麼?」韓盈盈好奇地趨上前。
「你看這床頭雕刻的圖樣。」玉兒興奮地叫。
「什麼圖樣……呀!」韓盈盈羞得滿臉通紅,忙用手蒙住眼退後好幾步。羞死人了!這姑娘怎麼……這麼不害臊?
「別遮了,不趁現在看仔細點,以後想看說不定就沒機會了。」
玉兒目不轉睛地盯著圖研究,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呃!說韓盈盈是朋友好像有點奇怪!算了,這不是重點,不研究,「我告訴你,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不看肯定後悔。」
韓盈盈一聽,這春宮圖莫非藏有什麼武功秘笈?顧不得害羞了,連忙衝上前擋在床前,不給看了。
「你幹嗎?」
「不給你看了。」
「你想看一起看好了,幹嗎不准我看?」是她先發現的耶!
「你自己說了,看了之後,就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萬一你看完了,想逃走,那我怎麼辦?」韓盈盈不肯讓開半步。
「啊?」玉兒連眨了好幾下眼睛,這是什麼情況?
「我就覺得奇怪,怎麼你被抓來了,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原來是因為你有恃無恐,知道這床頭上刻有秘籍。」韓盈盈自行演繹出答案。
「秘籍?」也對!這些讓人看了眼紅心跳的圖的確可以算得上是一種秘籍,吸引男人來此的秘籍!不過,這跟她有恃無恐有什麼關係?她有恃無恐靠的是懷裡的寶貝。
「雖然對不起你,但是,在我爹娘和弟弟平安回來之前,我不能讓你離開。所以,這圖不能讓你看。」韓盈盈堅決地擋在床前。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我若是要走,你豈能攔住我?在見到要你抓我來的那人之前,我沒打算走。你放心吧!」
「可是,你明明說,看了這圖就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韓盈盈懷疑地看著她。
玉兒突然笑了起來:「好好笑,你以為我說的是……哈哈哈,太好笑了,你誤會了啦!我說的是嫁人之後啦!你想想,這妓院人稱銷魂窟,銷魂耶!有哪個男人抵受得住?萬一,你將來嫁的夫婿也迷上這種煙花地,你怎麼辦?悲嘆自己遇人不淑?睜一眼閉一眼任由他去?成天捧著醋罈子猛灌?還是妒恨交加地撒潑,然後被徹底地厭惡?」
「我……我沒想過。不過,我爹娘疼愛我,不會將我許給喜愛尋花問柳的男子的。」
「笨哦!是男人哪有不風流的?就拿我大哥來說好了,冷得像塊冰似的,可是還不是照樣有個在歡場的紅粉知己?至於我其他三位哥哥,那就更不用說了,像在比賽誰最風流似的,我這個妹妹都替他們感到汗顏呢!」玉兒儼然像個專家似的說道。
「令兄們告訴你這個?」韓盈盈咋舌,他們家的教育方式也未免太開放了吧?
「當然不是,是我偷聽到的。」玉兒得意地說,「哎呀!這個不重要啦!我告訴你,生氣、怨恨、悲嘆都沒有用,只會更惹人厭煩而已。」
「那怎麼辦7」
「所以,我正在研究呀!看看這裡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古人不是說了嗎?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瞧這地方這麼俗氣,除了這床頭的圖有些特別,根本沒什麼值得看的地方。對不對?」
「是沒錯。」
「所以,我想,問題一定出在這圖上面。」玉兒興奮地說。
「啊?」
「我們一起來研究看看,好不好?我剛剛看了半天,實在看不太懂那圖到底在畫些什麼?」
「研究這個?」韓盈盈的臉頓時有如火燒。
「盈盈,你沒什麼吧?」玉兒懷疑盈盈有腦沖血的病狀。
「沒有。」
「真的?」玉兒看著她快可以沁出血來的嬌顏,尋思著原因,突然靈光一閃,莫非這是銷魂窟的另一個法寶?是什麼呢?嗯……「我知道了,香味,這房間定然撒了銷魂散。」中了銷魂散的癥狀,臉就像盈盈現在一樣,紅得像顆熟透的石榴,她怎麼沒想到呢?
「盈盈,你別怕,我有解藥。」玉兒從懷裡拿出一個青色瓷瓶,倒出兩顆藥丸,自己先吞一顆,再遞給韓盈盈。
「這是什麼?」韓盈盈警戒地問。
「解藥啊!你中了銷魂散的毒,得趕緊服下解藥才行,否則會血脈賁張而死的。」玉兒道,幸好她聰明,離家時先到丹房繞了一圈,否則可就著了人家的道了。
「我中毒?」韓盈盈大驚,「你對我下毒?」
「不是我。我想,這可能是妓院的另一種伎倆,難怪男人進來就不想出去了。這銷魂散的功效和飄仙散差不多哦!據說,中毒的人都會很舒服哦!不過,飄仙散只會讓人全身無力地躺上兩三個月,銷魂散則會讓人血脈賁張而死。」
「是嗎?」韓盈盈半信半疑,「我中毒了,對你豈不是更好?你就可以逃走了呀!」
「我不是說了,在見到命你來抓我的那個人之前,我不會走的嗎?怎麼你不信呢?」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對綁架自己的人,是沒必要守信用的。」韓盈盈道。
「好,隨便你。反正銷魂散一時片刻死不了人,等你受不了時,再告訴我好了。」玉兒無所謂地說。「現在可以讓開讓我仔細研究一下那些圖了嗎?」
韓盈盈往旁站開,怎麼也不好意思瞄上床頭一眼。
「盈盈,你不看啊?」
「不用了,你自己瞧就行了。」迫不得已到妓院來,就足夠毀壞她的名聲了,再去研究春宮圖,她這輩子甭想嫁人了。
「奇怪,這些人幹啥都不穿衣服?盈盈,你快來看,這人的姿勢好怪!他們到底在幹嗎?」玉兒歪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我……我不知道。」
實在看不出這圖的重要性,玉兒靈機一動:「盈盈,這裡有沒有紙筆?」
「紙筆?你想做什麼?」不是想寫信求救吧?
「你不要那麼緊張,我只是想把這些圖畫下來,拿回去請教人這其中的奧妙到底在哪裡罷了。」
「你不會是要拿回去問給我錢的那位公子吧?」
「我就是要問他啊!他是男人,應該會知道吧?不過,如果他不知道也不打緊,我還可以等回家時再問我哥哥他們,我想,他們既然常上這種地方,一定知道才對。」
「你不能去問男人這個的。」韓盈盈給她忠告。
「為什麼不行?」
「這……反正就是不行啦!」
「妓院是給男人來的,設計的東西自然也是迎合男人的喜好,我看不懂去問男人有什麼不對?幹嗎不能問?」玉兒還是不解。
「那……那是春宮圖啦!」韓盈盈窘迫地說。
「春宮圖?」
「就是秘戲圖啦!」
「秘戲圖?」看一眼床頭,有點了解了,沒穿衣服玩遊戲自然得秘密一點才行,「可是,他們為什麼不穿衣服玩呢?」
這……這是什麼問題?韓盈盈傻眼了。
搞了半天,這位大小姐不會連最基本的夫妻之道都不了解吧?那她剛剛發表的言論算什麼?韓盈盈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傻瓜。
「姑娘,你不會以為男人上妓院只是因為這些吧?」她指指房間四周。
「當然不是。」
韓盈盈一口氣還沒吐完,玉兒又說了:「是因為這個秘戲圖嘛!」這可是別的地方看不到的耶!
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