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什麼聲音?

莎蘭達的話,被由遠處所傳來的樂音打斷了。

「小姐,你不要緊吧!」奶媽被莎蘭達突來的靜止動作嚇了一跳,她滿臉擔心的看著小主人。

「噓……不要吵,聽,是不是有人在唱歌?」她輕聲地問,好怕會在瞬間失去這樂音似的。

奶媽聽話的豎耳聆聽,但就是沒聽到半點聲響,「沒有呀!我沒有聽到呀?」

「妮妮,你有沒有聽見?」她回頭再問奶媽的女兒,同時也是她晚上的「伴護」。

此時,樂聲由遠而近,由小變大。這次,室內的所有人全都聽見了。

「小姐,我聽見了,有人在吟唱詩歌。」

「我也聽見了。」

「不!這不是詩歌。」搖著頭,莎蘭達否決了妮妮的話。雖然她沒聽過這曲子,但她確實知道這不是支歌功頌德或談情說愛的詩歌。

好熟悉的曲調,我好象似曾相識。聽著,聽著,莎蘭達愈發覺得好象有哪兒聽過?可她就是記不起來。但這樂音是好此的令人懷念,溫柔中帶著悲傷,悲傷中又隱含著包容的愛,它讓她異常地舒服,無法形容這種奇異的感覺,但是她這些天來全身的緊繃感確實是消失了。

「妮妮,」她抬頭看向妮妮,「去!幫我把這樂音的主人找來。」

「小姐。」奶媽詭異地看著莎蘭達。這是她打十七年來,首次見到莎蘭達這麼有力氣的說出「命令」來,同時也是她頭一次見到莎蘭達有如此著急、迫不急待的時候。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但莎蘭達就是知道這樂音已經邁進最後一章了,再過不久這首曲子便會結束。

「快去呀!別讓彈奏樂音的主人走掉了。」莎蘭達急了,她推了推發愣的妮妮快些去找人。

「是。」妮妮愣了愣,立即照著莎蘭達的話去做。

「奶媽,扶我起來。」莎蘭達伸出手,這是她人宮至今頭一次肯下床來。

「快,替我梳頭,可別讓客人看到我這丑模樣。」她催促著。

「哦,好、好、好,我馬上幫你梳頭。」回過神,奶媽高興地閃著淚,要早知道音樂能讓小姐心情愉快起來,她早就找了一大堆樂工來這兒,天天演奏給小姐聽了。

唉,主人他們到希臘去探訪老爺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得來,她可是奉命要好好的伺候保護小姐的。日前見小姐思念主人、夫人那悶悶不樂的模樣,她還在擔心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呢!

現在可好了,小姐如果能找到個既能打發時間、又能夠讓她開心的事情,這樣身體就可以快些好起來,那她也總算不負主人重託了。

過了不久,妮妮總算回來了,而在後頭跟著的,是一名斷了條腿的老樂師,他帶著一個奇怪的樂器走了進來。

「不知道小姐找我來,有裁詞慮檠劍俊崩俠質φ展呃就要向莎蘭達行膜?大禮。

「老師傅您別客氣,快點起來。」莎蘭達走近老樂師扶他起身,這敬老尊賢的道理她可懂的,「奶媽,快搬張椅子過來請老師傅坐。」

奶媽不禁瞠大了眼,吃驚的看向小主人。

雖然莎蘭達常陷人昏睡的狀態,但清醒的時候可也不少。西馬總是在這段難得的清醒時刻,教她讀書識字,告訴她一些人生的道理,談論他年輕時到異域爭戰、調停時的見聞。

直至半年前,她真正的由昏睡中清醒過來,而且不再陷入昏睡狀態后,父女倆的話題更是談論到目前埃及的民情、風俗、礦藏、甚至是各國的故事。

再者,她因為懼怕見到太陽,所以也不會隨意在府中到處走動,尤其是象女孩兒們所玩的踢球等戶外的遊戲,她也不能參加,因此她只有埋首書堆里。西馬府中擁有的上千書籍,全都讓她在這段裡間里「啃」光了呢!

不理會奶媽和妮妮不同意的眼光,她執意地點點頭,示意奶媽拿椅子。

無奈地,奶媽只有搬來張椅子,口中還喃喃地叨念著,「哪有奴隸不下跪,而且還可以有椅子坐這回事的,實在是太沒禮法了。」

「奶媽、妮妮,你們先下去吧!我有事同老師傅說,去端些點心、茶飲來,我肚子餓了。」為了不想有旁人在耳邊吵,於是她支開奶媽她們。

「是。」帶著不情願的神色,奶媽無奈地帶著妮妮出去,臨出門前她還擔心這個老樂師會刺激小姐,讓她的病又發作。但,想起小姐方才高興的模樣,她投降了,真的乖乖的去準備茶點,可不能讓她的寶貝小姐餓著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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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總算找到了,沒有辜負聖者的請託了。」老樂師那雙近乎快瞎了的眼瞬間盈滿淚水,他拉著莎蘭達的手激動地說著。

「老師傅,您怎麼了?」莎蘭達有些害怕,從沒有人如此抓著她,她無助的看著門口。好希望自己沒把奶媽支走。

「啊,請小姐原諒我的失禮,我實在是太高興了。」老樂師擦了擦淚,他在莎蘭達的扶持下坐到椅子上。

「十七年前,我因偷竊法老王的陵墓被抓,本來應該要處死的,是凱山上的聖者替我求情,讓法老王網開一面饒了我一命。因為我懂樂音宮曲,所以法老五判我斷腿並終生為奴,在五宮裡替貴人們奏樂吟詩。」帶著哽咽的聲音,老樂師緩緩地說出他會有如此不正常反應的緣由。

「聖者在臨走前,曾摸著我的頭對我說:」保久呀!我之所以會救你一命,這全是因為你身負一個重要的使命,你千萬要記著,絕對不能忘記你所學過的每一個曲調,尤其是所有樂曲中最艱難的『鎮魂曲』呀!「老樂師手摸著頭,回憶著過往的事。

「他說,保久呀!日後你會遇到一個身分尊貴的人,如果那個尊貴的人肯紆尊降貴的喚你一聲『老師傅』,肯賜坐給你,那麼你就把這首『鎮魂曲』送給他,教他把『鎮魂曲』完全學會,這是你所背負的使命,要記得!千萬別忘記呀!」看著莎蘭達,老樂師原本半眯的雙眼,突然發出異光。

他高興地繼續說著,「這十七年來我一直等待著,等待著聖者所說的那個人出現,但是我等了十七年都沒有人肯這麼做,我已經夠老,再不了多久就會蒙奧里西斯神的召喚了,原本我擔心不能達成聖者所託,死後會受到奧里西斯的懲罰,沒想到今日能夠遇見小姐,全都得感謝雷的護佑。」老樂師顫抖的雙手掬起莎蘭達的下裙襯親吻著。

「老師傅,你說要把這『鎮魂曲』送給我,並且教會我?」莎蘭達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老樂佩

「是的、是的。」老樂師連連點頭,「方才您聽到的正是『鎮魂曲』中最精華、也是最柔和的一段——思念」

「思念?」她震了一下,耳中好象又聽到那風中若有似無的樂音。

「沒錯!這『鎮魂曲』原本是用于軍隊在爭戰後,為死去的將士們超渡亡靈所譜的曲子。我還記得在我十分年輕時,每次一有戰事發生,我的阿爹就會被徵召去彈奏這首曲子,在旅途中阿爹他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的教我。」嘆了口氣,老樂師再繼續說著,「可是時代變了,我也忘了什麼時候開始變的,法老王以及宮中的貴人們只記得勝利時的戰跡,卻忘了那些戰跡是死去的將士用命換來的成果,人們只記得那些歌功頌德的樂音,逐漸遺忘了這些勞苦功高的兵士,而年輕的樂師們也因為這『鎮魂曲』的曲調過長,以及沒人會聆聽而不願學習,現在我大埃及人民知道這首曲子、而且會彈奏的已經找不到幾個人了。」老樂師言下之意不勝唏吁。

「小姐,茶點來了。」此時,奶媽端著一大盤吃食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辛苦你了。」莎蘭達朝奶媽甜甜一笑。

「怎麼會辛苦,倒是小姐你可別累著了,如果不舒服就躺回床上,別硬撐著呀!」奶媽見到莎蘭達笑了,可比見到寶物還開心。

「老師傅,請用茶點吧!我想你走了這麼久的路,一定餓了吧!」拿著糕點,莎蘭達來到老樂師的面前。

「啊……謝謝你,我的主人。」帶著哽咽的聲音,老樂師的手不住地顫抖著。他依然安坐在椅上,但那雙腳卻微微的顫動著。

老樂師流下了欣喜的眼淚,他憶起了聖者所說的話保久呀!如果那位尊貴的人,在做了我所說的那兩件事後,還能夠和顏悅色,並且將食物、茶水親手痛?你時,那麼你記著,這個人便是你宿命的主人,你要用生命去保護他的安全。

閃著淚,老樂師根本就分不清那糕點的味道,他只顧著將食物儘快的塞進嘴裡,他的時間所剩無幾了,得儘快將『鎮魂曲』教給主人才行。

「老師傅,您別急,慢慢吃,還有很多。」莎蘭達並不清楚這件事,她只看到老樂師好象餓了幾百年似的,拚命的將食物往嘴裡塞,而且眼中還閃著她所不解的淚光——這糕點真有這麼好吃嗎?這是莎蘭達心中的疑惑。

「快!他的寢宮在前面,今天應該是睡在那的。」

黯淡微亮的走道,一群黑衣人快速、安靜的朝走廊的盡頭奔去。

「今天一定要把他的頭摘下,否則不能給大神官一個交代。」

「快!動作快!」所有人的眼中全燃著拚死一搏的決心。

誰?是誰在那裡吵著?

什麼聲音悉悉率率的在耳旁響著?

帶著不安穩的睡容,阿里斯王的美夢被人驚擾而不能安眠,他在床上輾轉難眠、翻來覆去,幾乎快把被子給踢下床了。

倏地,一道銀光迎面問來,他的眼一亮,下意識地翻身下床,順手抄起隨身放在枕下的佩劍。

「有刺客!快來人呀!」扯開喉嚨,阿里斯大聲地呼救著,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長廊上。

但那群刺客可不給他繼續呼救的機會。在這埃及大宮殿內,可說是禁衛森嚴,他們能夠混到這裡面來,已經不知耗了多少時日、多少金錢與多少條人命了,如果今晚不能一舉將阿里斯王的頭取下,那麼死的將會是他們。而且所有的努力也全都白費了,所有先他們而去的同伴就白白的犧牲了,而這是他們所不允許的,更是他們這次行動的主使人所不能接受的。

「來人,快來人呀!歐姆!歐姆?你在哪裡?」阿里斯大聲的呼叫。

今天的他比往常還要容易驚醒,不僅是因為今晚是這個月來第九次的暗殺行動,而且也是因為今晚的守宮人不是他所信賴的歐姆所致。

刺客們手下更加的不留情連連逼殺。因為他們知道再過不久,宮中的侍衛就會因為這裡的打鬥聲、和阿里斯王的呼叫而絡繹不絕的趕來。

阿里斯小心翼翼地閃避如同細密的連綿刀光劍影,他知道只要再擋一會兒,一等救援的人來他就有救了。

躲過側面的攻擊,他抬腿踢掉一個攻擊他的人,一舉手又順劍勢刺死一個,但是那些人好象不怕死一樣,快速、準確地朝他直擊而來,他一個不小心被劃了一刀,登時,赤裸的胸前斜斜地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哼!竟敢傷了本王,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阿里斯一怒之下,又結束了兩條生命,眼神變得凌厲而無情。

他仔細地衡量著眼前的局勢,這些人不象是他埃及境內的子民,而且他們舉劍的方式十分的奇特,好象這劍根本就是礙手礙腳的東西,們們應該使用更加得心應手的利器才是,而且他們的舉止怪異,一點也不象是他所熟悉的沙漠子民。

「快,殺了他,別讓那些侍衛過來擋路。」

蒙面客的話,更證實了他的想法。這個不熟練的埃及語及怪異口音,無異是告訴阿里斯,他們不是道地的埃及人,更甚者,不是沙漠里任何一個部落、國家的人,反倒象是住在遙遠北方的西台國的人。

然而,刺客的希望並未如願以償,因為——埃及法老王乃是太陽神之子,擁有太陽神無比的恩龐,而且受太陽神所託,月之神以它的光芒在月夜裡佑護著。

當月光露出雲層時,阿里斯看到了刺客們的身影,同時間宮中的侍衛也趕到了。阿里斯笑了,他退居一旁讓侍衛們接手這一團混亂,今晚的事已用不著他親源理了,而審問被俘的刺客,處置失職的值夜掌星官以及侍衛,這些都是明?的事了。

「給我抓活的,明日一早交到議事殿處置。」留下這句話,阿里斯轉身離開寢宮,無視身後刀劍交雜的打鬥聲。

出了寢宮,阿里斯不往其他宮殿去,轉身朝花園走去。今晚他是睡不著了,與其留在寢宮看著那堆屍體和那略帶腥味的血河,倒不如到個能讓他清靜的地方。

今夜,是個無月的夜啊

莎蘭達身著白紗拖地長裙——是襲標準的宮服——開心的在西宮外的花苑裡翩翩飛舞著。

「小姐呀!小心你的腳步,可別踩著了衣衫跌倒了。」跟在後頭的,是一臉著急的奶媽與拿著懷琴的妮妮。

「奶媽,你別擔心,我會小心的。」莎蘭達的笑聲在空中飛躍著,她走出覆上層層黑紗的宮殿長廊,來到了這座難得一見的花苑,手中的響鈴更是清脆的響個不停。

西宮是法老王的妃嬪、侍女的住所,而這座「月殿」更是其中之最,不但是所有宮室中最大、採光最佳,同時也是景色最好的一室,但現在被層層黑紗覆住,失去了它原來光鮮亮麗的外觀。

「小姐,你真的不要我們陪著你嗎?」奶媽一臉擔憂的看著莎蘭達,雖說今晚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雖說王宮中警衛森嚴,但是最近老聽說有一連串的暗殺事件發生,她實在擔心小姐的安危。

「沒事的,我被悶在房裡快透不過氣來了,再不出來走走,我真的要悶出病來了。」帶著撒嬌的神情,莎蘭達拿出她最近新學會的「動之以情」,向奶媽使出渾身解數,就希望奶媽今晚不要象個老母雞般的緊跟著自己。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但你可千萬要記著,我和妮妮就在你的附近,如果真的有事,記得要大聲叫人,要不,搖搖你手上的響鈴也行。」奶媽一再的交代著。

「是,我知道了。」示意妮妮放下懷琴,她和妮妮兩人一人一邊的推著奶奶離開,「媽,今晚沒月亮也沒光,小姐不會有事的。」妮妮配合著莎蘭達的說詞。

好不容易將煩人的「跟屁蟲」請走後,莎蘭達開心的扯下她的覆面白紗,她想聞聞這清新的空氣、想摸摸這嬌嫩的花朵、想聽聽這迷人的風聲,而這一切全都是在白天太陽正盛時、夜晚有月時,她所不能夠見到、聽見、聞到的。

今晚,是她入宮后難得一見的無月之夜,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夠錯過呢?倏地,一陣樂音突起,是風的吹拂,觸動了懷琴的弦,發出掙掙清亮的聲音。

「你也想聽這琴的聲音嗎?」翕起懷琴,你能替我傳給遠方的戰士,傳給那些戰死異域,我英勇的埃及子民聽嗎?「她試了幾個音,口中喃喃地說著。

這些日子來,她由老樂師的口述與傳授,學會了「鎮魂曲」的曲法,也知道了戰場上的血腥與無奈,這是由她的父親西馬口中所所不到的。莎蘭達知道這是西馬愛護她的心,但是她不希望自己是朵溫室中的花蕊,阿爹與媽媽太保護她、太疼愛她了,以至於不願讓她見到世上醜陋的一面。

但她進宮以來的時間,由奶媽與妮妮口中,以及那些打掃寢宮的仆婢口中,甚至是老樂師的口中,她開始知道了這世上也有醜惡的一面,也有她所想象不到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一面。

也因為如此,她更加的心疼,心疼那戰場上無人收屍、死祭的無主孤魂,可憐他們為國捐軀,到了最後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報,就連死後的亡魂也無法得到一曲「鎮魂曲」得以安息。

輕柔的樂音,在莎蘭達的手上輕輕的傳開來。她開始彈奏「鎮魂曲」的序曲,有如雲彩變幻瑰偉奇麗,有如大海寬廣浩瀚,有如落花在柔風中飄落,琴聲緩緩訴說著戰士們居家時的閒情逸緻,與家人共處的和樂情境,她的心也如同這樂音一樣,漸漸與之融為一體。

忽然,「啪」的一聲,打斷了她的樂音,也打斷了她思緒。

她停下運琴的手,朝著發聲源望去,但是她專註沒多久,一陣大風突呼嘯而過,她驚恐的看到那層層雲堆被風吹散,月光就如同雨絲般由遠而近地灑落大地,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她丟下懷琴飛也似地撲到被風吹走的不遠處的面紗前,就在月光將照耀到她的剎那,將面紗罩在頭上,同時縮著身子往階梯旁陰暗的地方躲去。

她在發抖著,怎麼也沒料到會有這陣風的突襲,她遲疑著,該不該大聲呼喊奶媽,但又怕今後她就不能出門一步了,也怕一開口,原本不知她在何處的月光,會就此找到她。

她瑟瑟地發抖,忽地,她緊抓著面紗的手,在一瞬間被雙溫暖的大手包圍下,下一刻,她已置身在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里了。

「別怕,已經沒有任何月光照著你,我替你擋著了。」溫和而低沉的聲音在莎蘭達的頭上響起,不但驅走了她的懼怕,也帶來了她的好奇心。

緩緩地,莎蘭達抬起她那顆好似千斤重的頭,看向這個聲音的主人。

「你是誰?」她開口問。

你是誰?這句話讓阿里斯愣住了。

原本,他是朝著花園走去的,但是途中卻被一陣響亮的鈴聲所吸引,他便跟隨著優美的樂音走,不知不覺的就來到這裡。

他原想就這樣靜靜地聽聽這樂音,不想打擾這樂音主人彈琴的好興緻。宮中已經很難得聽到,這種絲毫沒有帶著奢靡、誇大、華麗的琴音了。

但,他卻沒料到僅只一陣大風、一輪明月,就讓樂音的魅訟諾沒瓴桓教澹?嚇得全身發抖隱隱啜泣,躲在階梯旁好象沒人理的小可憐。

藉著月光,他環視了下周遭,這才看清這裡的景物,也才明白這裡是「月殿」。

那麼,眼前這個蒙面的女子,就是那位他至今還沒見過的莎蘭達了。

原來她的琴藝竟是如此之好,但他卻沒料到當初西馬所說的「怕光」,竟會是懼怕到這等程度。

「你是誰?」終於方才所受到的驚嚇,莎蘭達甜美的嗓音帶著微微的顫抖。

「我……」隔著覆面白紗,阿里斯看著這個有雙漂亮大眼的女孩,「一個幫你擋住月光的人。」

幾乎是一剎那間的事,他不想讓莎蘭達知道他的身分。他實在厭倦了每個人見到他就下跪膜拜,或者是嚇得全身發抖的樣子。

「謝謝你,我沒料到會有這麼一陣大風。」帶著感激的眼神,莎蘭達怯怯地伸出她的手來、這是阿爹教她的禮節。

「不客氣,不過你為什麼怕這麼柔和的月光呢?」搖搖頭,阿里斯不解的問。手中握住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不知為什麼?他的心猛地多跳了一下!

他大大的不解,彷彿有股難言的心疼由心湖升起——是為她方才的反應!如果他沒遇見莎蘭達,那麼她是否就這樣躲在這裡一整個晚上,那麼怕光的她,又怎麼承受得了屆時比月亮更明亮萬分的太陽呢?

她的侍女呢?

「光……我的眼,那光就象有千萬根針般刺痛我的眼。」垂下頭,她的聲音里有著深深的難過。她有眼、但卻不能看到所有美麗的景色;有健全的四肢,卻不能自由自在的走動。

是莎蘭達難過的語氣,引發阿里斯的慚愧之心。這個女孩是他最忠誠的西馬所心愛的寶貝,西馬待他如子般教導與輔助;現在他因為有事遠去,無法顧及莎蘭達,因此將她託付給自己,這是對自己的信任與放心。但自己卻沒有盡到他所應盡的責任,不但沒撥空陪她,甚至連她進宮至今已經兩個月了,還沒有正式召見過她一次,若不是今晚機緣巧合,恐怕他會繼續忽略這個女孩。

「試試看,月神是仁慈的,它的光是世上最溫柔的,絕對不會傷害到任何人的,」他不自覺地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開口哄道:「來,伸出你的手,我保證你絕對不會有事的。」

莎蘭達聽了發出一陣開心的笑聲,「你又不是太陽之子,也不是巫醫,怎麼可能會知道這月光不會傷害我。」這個人著實有趣,雖然他的出發點是好意的,但是她實在怕極了上次的經歷。看到他那正經、嚴肅的神情,莎蘭達笑著搖頭,即使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見光」這事誰也不能勉強她。

「我就是知道,你試試看不就可以證明了。」習慣性的,阿里斯揚起眉頭,從來沒有人敢質疑他所說過的話。帶著命令式的口吻,他十分任性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一派神氣不可冒犯的模樣。

「我忘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莎蘭達,是西馬的女兒。目前就暫住在這『月殿』里,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此刻意忽略他的話,莎蘭達巧妙的轉移話題。

「我叫阿——」阿里斯的話及時停住,他在心中大大的喘了口氣,差點就穿梆了,「我叫阿力,是宮裡的書記官,你想謝謝我的救命之恩的話,就照我的話做吧!」帶著壞壞的笑容,阿里斯才不讓莎蘭達就這麼輕易的過關。

「阿爹說書記官都是彬彬有禮的君子,哪有像你這樣強迫人的。」帶著委屈的語氣,莎蘭達縮縮身子,盡量躲在他的影子里,「你說你是書記官?我看你倒像個不講理的戰士!」此時,莎蘭達早就忘記了阿里斯是她的救命恩人了,誰想讓她見光,誰就是她的頭號仇敵。

「你說什麼?」阿里斯拉起莎蘭達的手,這個女孩竟說他是「不講理的戰士」。開玩笑?他大埃及的戰士怎麼可能會「不講理」呢!

「你抓疼我了快放手呀!」莎蘭達倏地尖叫起來。她看到自己的手暴露在月光下。

阿里斯猛不防被莎蘭達的尖叫聲嚇到,急忙鬆手,方才一時情急之下,他是否太過猛力而抓傷她了?

「你不要緊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不想你像個怪物一樣,成天躲在黑布簾下不見天日。」帶著著急的神情語調,阿里斯解下身上大麾,蹲下身來將大麾覆在跪在地上莎蘭達身上。

「瞧,月神已經高高升起,我的影子也快遮掩不了你的身體。再說,你也沒有發生什麼不適的情況呀。」阿里斯急急地說著。他真的擔心,怕傷了她的人!

他剛忘了阿蘭達還是個病人,才由長眠中醒來沒多久的病人,可是他真的沒料到她。

莎蘭達蹲在地上,她沒聽到他著急的問話,一心只懸在他先前所說的那句「怪物」上。她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不能遏止的成串滴下。她也不想當個「怪物」的,可是她怕那種刺疼的感覺。只要一想起太陽這兩個字,她有眼就會不由自主的刺疼,當然更別提去「看」了。

「莎蘭達,你說說話呀!」阿里斯輕搖她的雙肩,急切地問著。

爆發似地,莎蘭達握起她的雙拳,拚命地捶向他,「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她嚶嚶地哭了起來,「我要阿爹、我要媽媽,我不要住這裡,我要媽媽……」捶著,捶著,她伏在阿里斯的胸前哭泣著,雙肩不停的抖動著。

悲慘哭聲彷彿化數千萬把刀狠狠地向阿里斯的心。

「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咬緊牙,阿里斯任繕蘭達盡情的發泄?帶著補償的心,他接受莎蘭達累鬆了手,憤怒的哭聲逐漸轉為啜泣,最後由啜泣轉化為無聲的哽咽,她已經哭的筋疲力竭了,睡意馬上襲向她……

抱著莎蘭達逐慚鬆弛的身體,他凝視著逐慚隱沒的月光,這場「月光之戰」是他完全沒料到的,看著閃閃發亮的天狼星,他記起了小時候父王常唱給他聽的一曲催眠曲。

唱一首古老樂曲

彈一段兒時小調

風的歌心的詩古老的旋律

訴不完綠洲情

懸念著總也是

星空下閃爍的尼羅河……

他低聲地在莎蘭達耳邊吟唱著,就像父王當年哄他的樣子,他輕輕地搖著身體,看莎蘭達臉上的淚痕逐慚風乾,看她皺著雙眉漸漸紓解。

最後,他起身抱著莎蘭達往「月殿」里走去。

天快亮了,他又將是眾人所仰望的埃及法老王阿里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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