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光影點點穿過枝葉,疏落地灑進庭院;油綠綠的草坪,似乎還沾著昨夜未乾的露珠,一抹修長的身影映在湖畔,影子的主人悠閑的坐在長椅上,悠哉地享用著早餐。
「班恩,蓋恩出門了嗎?」男人優雅的切著盤子里的火腿,淡淡的開口詢問身後站著的管家。
「是的,爵爺,蓋恩少爺一大早就出門了。」
「他真是不死心。」席爾斯不以為然地輕哼了一聲。
「蓋恩少爺畢竟是被選上的人,他應該不會亂來的。」班恩很平靜的陳述。他們一家服侍公爵家族已經好幾百年了,對於古堡的種種過去,可以說是一清二楚,也忠心無二。
「我倒希望他亂來一點。」席爾斯的口氣中透著淡淡的哀傷,似乎對蓋恩的選擇有著深深的遺憾。「貝藍都已經是死了幾千年的人,這種傳說,算得了什麽。」
班恩沒有答腔,只是一如以往的微笑,且靜靜地看著公爵。
席爾斯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悅。「班恩,我警告你,我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鬼頭了,有什麽事就直接講,我最看不慣你那噙著笑、還寫著『你年紀輕不懂事』的臉。」
「沒這回事,爵爺。我只是覺得任何人只要經歷過五十幾年前那件事,都會相信貝菈的存在,蓋恩少爺也是如此;或許應該說,因為是蓋恩少爺,更是非相信不可。」班恩不卑不亢的說著,言下之意,就是席爾斯還沒老到經歷過五十幾年前那件事,當然無法了解貝藍的意義。
席爾斯眯起眼,考慮著要不要撕爛這個伶牙俐齒的管家的嘴,減少自己氣悶的次數。班恩只比他大七歲,從小就奉前任席爾斯公爵的命令,陪在他身邊。照道理,兩人的感情應該像兄弟一樣好,可他就是受不了班恩老是用長輩似的和藹笑臉來面對他,老是讓他覺得發怒是幼稚小孩的事,一看到班恩,就忍不住正襟危坐起來,簡直像遇到老師一樣,讓席爾斯至今都非常感冒,由衷希望哪一天有人能破壞這個萬年笑臉管家的冷靜。
席爾斯放下刀又,非常不悅地看了班恩那張笑吟吟的臉,盤算著總有一天一定要好好跟他算這筆帳。
「哼,那最近胡克森家族那邊的狀況如何?」席爾斯放棄與班恩爭論,沉下聲問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應該是開始行動了。蓋恩少爺回來的消息,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那真是太好了。要是這次的貝菈是真的,就可以一口氣把幾十年的舊帳清一清。」席爾斯斂下眉,森冷綠眸透出火簇。
「希望如此。」班恩一如往常,平靜的說著,但心裡卻相當明白,如果這次的貝菈是真的,那麽與她成對的東西,五十年前來不及出現,不代表五十年後還是一樣的情況。
一旦事情淪落到那個地步,蓋恩少爺又要怎麽去面對?在這個家族裡,能幫得上忙的,就只剩下爵爺了。但是,蓋恩少爺是萬不願意讓爵爺真的那樣做的。
班恩搖搖頭,試著讓自己清醒一些。要是真得要那麽做,即使爵爺答應,他也不會答應的。爵爺是古堡內僅存的席爾斯血脈,他在父親大人床邊發過誓,要用生命去保護爵爺。那麽,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阻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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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理司從來不曾像今天這麽倒楣過。剛剛才被伊娃大姐點名再教育,不外乎坐冷板凳喝咖啡,就為了幾天前古堡的事。老實說那並不是他的錯,是她們堅持要進去,黎妃又闖了禍,不然明明可以安全交差的。
現在罪魁禍首又纏著他死纏爛打,死命要他再把她弄進古堡一次,他頭都快痛死了。
自從黎妃知道伊娃的吸血鬼故事後,說什麽都要進古堡去證實一下,可是卻苦無門路,好死不死讓她遇到剛被教訓完、一臉苦瓜相的布理司,於是二話不說便死命哀求。
「布理司,我知道你在古堡里一定是備受寵愛,你看,連班恩管家都能幫你瞞著爵爺了,再把我弄進去一次有什麽難的。」黎妃拖住他的手臂,說什麽都不放。
布理司這才知道他惹上了什麽麻煩。好奇這女孩對古堡的執著是必然,但是好奇心殺死一隻貓,可能危害古堡的事他是不會做的。「黎小姐,上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堅持要去古堡,既然看也看過了,爵爺的態度你們也知道,我不希望在這裡被伊娃大姐扒一層皮,回去又被爵爺扭斷脖子。」
「哈哈。」黎妃乾笑。「哪會那麽嚴重。上次不是沒事嗎?不過是幫個小忙嘛!只要你告訴我要怎麽偷偷進入古堡,我保證不會拖你下水的。」才怪!黎妃在背後打一個叉,心忖,你可是意外發生時的護身符呢。
布理司對於這個女孩的敏銳和古靈精怪雖然無可奈何,但是警覺性還是有的。「黎小姐,你是伊娃大姐的客人,所以我尊重你,但是你剛剛提出的事,對我過去待的古堡已經構成了危險,希望你不是認真的。」
黎妃被這麽一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未達目的不擇手段是必須的。「布理司,我保證不會傷害古堡里的任何一事一物,我只是想印證一件事而已,絕對不會構成危險的啦!你如果不幫我,我只好找伊娃大姐幫我嘍!」知道了伊娃大姐的祖母是古堡中人的事後,黎妃更確定伊娃是古堡的禁忌,布理司要瞞著爵爺,恐怕也是因為這件事,所以搬出這撒手鐧一定有效!
「找伊娃大姐……」布理司覺得自己快口吐白沫了。「你要怎麽讓她幫你?」
哈哈!果然有效,黎妃心中得意得很,繼續掰了起來:「既然伊娃大姐也對『席爾斯家族』有興趣,我請她想辦法用黑街的人半夜偷偷把我送進去,應該不是什麽難事,說不定她還可以跟我一起去呢。」黎妃刻意加重席爾斯家族幾個字,似乎是在暗示布理司,她知道的比他想像的還多。
布理司開始想像席爾斯半夜看到兩個女人闖進古堡,其中一個還是伊娃之後的反應;他大概會被活剝三層皮吧。
「我說……黎小姐,」布理司搓搓手。「有話好說,不要做傻事。」
「那麽,你要幫我?」黎妃賊賊地笑道。
只要伊娃沒去,一個無關痛癢的小女娃,如果真的沒什麽問題的話,席爾斯應該開得起這種小玩笑吧?希望。
好吧,前提是真的沒有什麽問題。「黎小姐,我們可以談談,不過我得確定你真的不會對古堡里的人構成威脅。」
「當然確定嘍!」回答得相當沒有誠意。
「這樣不夠。至少我得知道你到底想印證什麽事。」
黎妃猶豫了一下,為了達到合作的目的,決定和盤托出。「我要確定古堡里是不是真的有吸血鬼。」
布理司笑了笑,這小女娃還不死心。「你要怎麽確定?」
「我聽過對吸血鬼的描述了。」
「伊娃大姐說的?」
「你說呢?」古堡里果真有吸血鬼,黎妃的心跳一分鐘都快兩百下了。
布理司這下可以確定這個天真的小女娃什麽都找不到了;他不點破,繼續笑著說:「那如果確定後,你要干什麽?」
「哼哼。」黎妃故作神秘的哼了幾聲。「我要偷偷抽他的血。」
「你剛剛說什麽?」布理司懷疑自己耳朵壞掉了。
「唉唷,你也知道,吸血鬼不可能真的願意跟我合作,乖乖的把血給我,讓我分析他和一般人的血有什麽不同。如果我找出真相,說不定人和吸血鬼從此沒有分界,人還有可能得到吸血鬼長壽的秘訣,一舉數得,多好!可是這種好事總是起頭難,和吸血鬼談合作應該不是那麽簡單,說不定他會因為不願暴露身分而攻擊我;但要是我偷偷抽他的血,神不知鬼不覺,我也不透露他的身分,偷偷自己做研究,這樣皆大歡喜,豈不更好?」黎妃自吹自擂,說的比唱的好聽。
布理司嘴角不自然的抽動,為避免自己失態大笑,硬是擠出一絲縫問:「你說你要偷偷抽吸血鬼的血?」這個女孩的思考邏輯到底是用什麽建構成的?怎麽會有人是這樣思考的!
「是啊,很偉大的計畫吧。」黎妃沒有發現布理司的異狀,仍很自豪地宣告。
「咳咳。」布理司以輕咳來掩飾笑意,故作正經的繼續問:「那你要怎麽在不傷害他又不被發現的前提下偷偷抽他的血呢?」他想知道這個小妮子還有什麽爆笑的方式,更想知道席爾斯會怎麽對待這樣令人哭笑不得的天真小女娃。
「這個嘛,你放心。」黎妃拍胸脯保證。「我手上有最強效的氣體麻醉藥,是醫院的管製品。首先我會蒙面讓他們認不出我來,再來我會先迷昏我遇到的人,再確定他是不是吸血鬼。怎樣?很安全的方式吧?不過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即使是吸血鬼,我也是抽完血就走。你只要告訴我怎麽進去,再畫一張你知道的地圖給我就可以了。」多麽天衣無縫的計畫啊,黎妃都快佩服起自己來了。
「咬咳!咳咳!咳咳咳!」布理司咳得都快抽筋了。
「布理司,你怎麽了?感冒了是不是?你可不要病倒了,我還要靠你帶路耶。」
「我……我沒事,咳,咳。這樣吧,晚上十一點俱樂部門口見,我會幫你。先這樣,我先走了。」他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大笑特笑一番,他可不想在這裡大笑,打壞了這天才女孩的興緻。
「布理司,說話要算話喔!」黎妃朝遠去的背影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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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月圓之夜,也是伊蓮娜·席爾斯離開後,第三十個貝菈之日。貝菈之淚掛在天邊,亮得不可思議,似乎在哀悼著繼承貝菈之淚的女孩們不幸的宿命。
黑色的禮車默默駛進田野間,這兒是鄰近少數隸屬於席爾斯古堡之外的莊園,園主是一個白髮蒼蒼、卻不見老態的中年紳士:鄰近老一輩的居民都知道,這個有禮和藹的紳士在面臨突然的喪妻之痛後,一夕白髮。然而,沒有人知道他的妻子為什麽會突然過世,傳說很多,但是沒有人知道三十年前的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園主與年幼孫女住在一起,女兒和女婿都在倫敦發展,偶爾回來小住,並沒有留在莊園。每年的這一天晚上,莊園里的人都會循慣例的提早離開莊園,留園主一人獨處。園主往往把自己關在小書房中一整夜,直到隔天天亮才出現。年幼的伊娃並不知道祖父在想些什麽,只能無趣的往窗外望,數著星星,期待有好玩的事出現。
數著數著,一顆銀色的星星竟在平地出現。伊娃瞪大眼睛注視著從黑色禮車中出現的少年,她從來沒見過這麽美的人,即使人人都稱讚媽媽是少見的美女,但和這個少年一比,卻是毫無勝算,除非是據說比媽媽還要美上十倍的祖母才有可能贏得過;可惜家裡的人從來不提祖母的事,祖父更是一個字都不提。偶爾問媽媽,也問不出所以然,都是莊園里的老人和鄰居的婆婆們七嘴八舌的描述,才能隱約拼湊出祖母的形象。
那少年有一頭銀白色的長發,白皙的膚色,渾身散發著柔和的氣息,夜色下看不清長相,但是隱約可以看出他嘴角掛著溫和卻哀傷的笑容。
「他在跟我打招呼!」伊娃在心裡吃驚的一呼!有些怕生的想躲起來,但是好奇心大於害怕,她沒有去叫祖父,只是看著少年拿著白玫瑰,緩緩的往祖母的墓園走去;那是祖父精心設計的白色墓園,沒有十字架,也沒有任何宗教紋飾,只用白色的石頭堆疊出莊嚴的石階和寧靜的平台,不仔細瞧,還真不知道有人長眠於此。套句廚師婆婆講的話,就像太太還住在那裡一樣寧靜。
少年拿著白玫瑰,似乎在喃喃自語著什麽,身後的黑衣老先生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表情肅穆,似乎這裡長眠的是一個他十分尊敬的人。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將白玫瑰放在花壇上,背對著伊娃所處的窗戶,不知道做了什麽,然後站了好久好久,直到伊娃不小心趴在窗台上睡著又醒來之後,他依然站在那。在天快要亮之前,黑衣老先生似乎催促了那少年,他們才離去,臨走前,伊娃發現他又對她一笑。
隔天,伊娃想向祖父詢問銀髮少年的事,祖父在過了很久很久後才艱難的開口:「那是你祖母的親戚。」然後回過頭去,又一字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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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布理司看到黎妃的全套裝備後,差點沒有狂笑出來。這小妮子是認真的;夜行衣、蒙面頭套,全部準備齊全,一看就知準備了很久,看來連來英國念書都是計畫中的一環。他開始佩服起東方女孩的執著,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黎小姐,現在還可以後悔喔,你真的要闖進去嗎?」布理司現在倒是不怎麽希望她後悔啦!畢竟很久沒看過席爾斯氣到抓狂邊緣是什麽樣子了,他實在很想看看。雖然苦主是自願的,但也不能不給她選擇生路的機會,所以還是得問一問。
「哼哼,不要小看我,我可是下足了二十年份的決心呢。你只要送我進去就行了,其它的你不要擔心。如果你擔心我傷害吸血鬼的話,那你真的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吸血鬼稀少到這樣,幾乎比瀕臨絕種的動物更珍貴了,我絕對不會做傷害稀有動物的蠢事,我這個人是很有愛心的,你放心好了。」黎妃拍拍胸脯,給了個很有義氣的保證。
你應該先擔心自己的安危吧。布理司翻翻白眼。這個東方女孩的自信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看來他不幫她注意點的話,說不定她真的會被席爾斯殺掉。
「總之,自己小心,危急時拖我下水也沒關係啦,為了你的性命著想。」
哈哈!她本來就打算這麽做了,黎妃乾笑。「布理司,你實在太夠朋友了,以後你不要黎小姐黎小姐的叫,就叫我黎妃就好了。」
等你回得來再說吧。布理司在心裡吐吐舌頭。不知道席爾斯會怎麽處置這個惡作劇的東方女孩?「是,是,快點進去吧,等會兒被發現了。」
「沒問題,先走一步嘍。」
拿了布理司畫的簡圖,黎妃依據布理司的指示,巧妙地從古堡外的秘道無聲無息地進入古堡。不過,布理司沒有告訴她的是,出了秘道的書櫥一推開,隔壁就是席爾斯的房間。
黎妃摸黑在秘道中走著,雖然多少有點怕怕的,但還是難掩心中的興奮之情。想到尋找了二十幾年的生物就快出現在自己眼前,黎妃簡直感動到想在秘道中跳起舞來。吸血鬼不都愛待在黑暗的角落嗎?說不定下一刻,他就會在秘道里出現了。
黎妃當然相信伊娃大姐的話:古堡裡面有吸血鬼。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相信公爵不是吸血鬼。說不定吸血鬼族裡早就存在變成人類的方法,伊娃大姐她們一家剛剛好被變成人類而趕出古堡,所以少年吸血鬼才會常常來看他的親戚。多凄美的故事!黎妃一邊想像一邊稱讚自己是文藝美少女。
所以,現在的關鍵是先證明公爵是不是吸血鬼,假如是,那一切就謎底揭曉,說不定還可以用血液檢體威脅公爵就範,交出其他吸血鬼的檢體;假如不是,血液檢體還是可以備份,說不定發現吸血鬼時,會找到他的關聯。黎妃得意的笑咧了嘴,又佩服起自己來了。
推開盡頭的暗門,昏黃的光線絲毫不掩古堡的氣度,和白天在大廳看到的典雅俐落相較,夜晚的古堡反而比較接近黎妃想像中古典的味道;皎潔的月光照著白色紗窗,踏地無聲的紅絲絨地毯,和垂著布簾的古金銅色床柱——床柱?!黎妃倒吸了一口寒氣!布理司實在太夠意思了,怎麽沒跟她說一進來就是某人的卧房?!
抄起手邊的簡圖一看,黎妃差點尖叫出聲,後悔剛剛怎麽沒問清楚,這裡明明就是主卧室!主卧啊,布理司怎麽會知道一進來就是主卧的秘道呢?實在太可疑了,難道不怕她亂來嗎?還是她已經被出賣了?冷靜。黎妃深深吸一口氣,床上的人沒有絲毫動靜,想來應該沒有被出賣才對。布理司應該沒這麽殘忍,況且,她不是想先抽公爵的血嗎?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怎麽可以放棄呢?
席爾斯公爵從小就接受嚴格的貴族訓練,推開書櫥的聲音他早就察覺了。對於這個秘道,知道的人只有兩個,而能從這個秘道進來,想必已通過另一個人的首肯,他倒想看看,「他」會送什麽樣的人進來。
他好整以暇的躺在床上,隔著布簾縫隙,觀察著來人,眯起眼打量著夜行服蒙面的裝扮,搞不懂這是哪門子的惡作劇。蒙面人悄悄地朝他走近,自以為沒有被發現,一隻纖細的手臂快速伸進布廉,就往他的口鼻蓋去。
她快,沒想到床上的人比她更快。
黎妃設想過干百次闖入古堡的狀況,除了一千次勝利的幻想外,好歹也想像過幾次被抓的下場,但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在這麽狼狽的狀況下。
席爾斯公爵反制住她的右手,將她箝制在身下;簡單來說,就是她被拉到床上啦!再怎麽想,這都是最不利的談判位置,她只能陪著笑臉,期盼在他扯下面罩發現她真面目前迷昏他。
正這麽想著時,眼尖的席爾斯馬上發現她蠢蠢欲動的左手,他綠眼一眯,率先奪下她腰間的包包,瞪著落在床上的地圖、藥瓶和注射針筒,他沉聲道:「這是什麽?」
黎妃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現在事迹敗露,又是最不利的談判位置,但……臉、臉還沒被看到!還有機會!
正這麽盤算著,席爾斯就一把扯下她的面罩,當他看到熟悉的東方面容,綠眸率先一凜,大概已猜到了來龍去脈,咬牙道:「該死。」
失去最後籌碼的黎妃就像溺水的人失去浮木一般,只有攤開雙手,尷尬地硬扯出一絲笑臉,裝熟道:「哈,爵爺晚安,我只是……我只是來打個招呼,還不至於……該死吧?」最後幾個字越說越小聲。要是眼神可以殺人,說真的,黎妃覺得自己大概已經被殺了不下十次,他的綠眸中透露著「你再胡說八道,下場自行負責」的危險訊息。
「誰讓你進來的?」席爾斯沉聲問道,危險的鼻息警告她最好不要想隨便搪塞過去。
遇到這個問題,黎妃如獲救兵,馬上回答:「布理司!是布理司讓我進來的!」這下他總該放開她了吧?看著自己被擰痛的右手,黎妃大氣都不敢多吭一聲。誰說吸血鬼都是俊美溫柔的?這傢伙根本是暴力男!要是這種傢伙是吸血鬼,吸血的時候一定是鮮血淋漓,鐵定不會是唯美的。黎妃在力氣上勝不了人家,只能在心裡頭嘀咕。
「我知道是布理司告訴你入口。我是問誰要你進來這個地方。」席爾斯的綠眼盯著她,雖然知道布理司不可能會放胡克森家族的人進來,伊娃也不大可能天真到不知道這樣的小女孩對他起不了什麽威脅,但未知敵人實在太多了,不小心不行。
「啥?」黎妃一呆,聽不懂他的問題。
「最好別裝傻。誰命令你進古堡的?」席爾斯冷冷地開口,語氣中明顯的暗示:你再聽不懂就有你好受的。
黎妃總算聽懂了他的問題,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沒有人。是我自己想進來的。」
席爾斯根本不相信她的說詞。「你沒有理由自己進來,最好老實告訴我。」黎妃的右手痛到眼淚快飄出來了,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一句抱怨也不敢說,她只希望能趕快脫離這暴力男的箝制。
「爵爺,您有話好說,不然您可以請班恩先生或是布理司先生來做個公道,我絕對是自己想進來才進來的。」誰進來都好,只要有人進來幫她擺脫這尷尬又可憐的處境,之後大家再好好談,至少不會被動私刑吧?
「為什麽?」席爾斯不信任的眯起眼,雖然不相信,但不由得對這個東方小女孩感到興趣,膽敢闖他房間迷昏他的女人到底有什麽目的?
黎妃乾笑掩飾不安,盤算到底要不要和盤托出。而她那一副賊頭賊腦的模樣一眼就被席爾斯看透,他低下頭,長直白髮垂到她的臉上,寒冷的眼神警告她最好不要多耍花樣。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看來說謊馬上會被拆穿,那雙綠眼睛簡直像可以看透人心一樣可怕,與其說謊死得很慘,說不定說出真相還會被諒解,說不定公爵這會被她的實驗精神感動,想跟她實驗合作,自動捐血給她……黎妃自我安慰著,決定慷慨赴義。
「我……我想知道您是不是吸血鬼。」黎妃一口氣說完,發現自己還沒有被滅口,悄悄鬆了一口氣。
席爾斯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懷疑他們家有吸血鬼血統,是從中世紀初就一直被提起的事,沒什麽好驚訝的。
看席爾斯沒什麽反應,黎妃鼓起勇氣繼續說:「所以我想幫爵爺驗一下血,可是我想說服爵爺答應我並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想下藥,抽我的血?」席爾斯幫她接完話,緊皺著眉頭盯著她,像是在看一種不可思議的外星生物,抓住她右手的手也鬆開了,讓黎妃能稍稍挪動位置,悄悄移離席爾斯一點。
「事情就像您知道的那樣,那……那爵爺,如果沒事的話,打擾了!」說完就想趁公爵還沒反悔前落跑,跳離床鋪,就要往秘道跑去。
在離秘道還有一公尺的距離處,黎妃被攔腰抱起,整個人被困在手臂與牆壁之間。皎潔的月光自身旁的窗戶照了進來,黎妃這才看清楚,席爾斯身上穿著絲質睡衣,胸口一路敞開至腰間,結實的體格一覽無遺;狂放不羈的白髮,更顯得他的野性,月光下的他有著不尋常的魅力,他像獵豹盯住獵物一般,好整以暇的打量眼前驚慌失措的小女孩。
「哈哈,爵爺,還有什麽事還沒交代完的嗎?」黎妃吞了吞口水,恨不得賞自己一巴掌,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看帥哥!
席爾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啼笑皆非過,看來這個東方女孩果然是隨隨便便就闖了進來,竟然天真到想從原路逃回去。他打量她嬌小的身形,稚氣卻古靈精怪的表情,活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這樣的小鬼,他相信她是天真到真的以為可以抽到吸血鬼的血;想必「他」也相信,因此才會讓她進來。這麽一想,就讓他忍不住想多逗逗她。「你以為古堡是你可以隨便來去的地方嗎?」
「哈哈哈,爵爺,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女子計較這些,我絕不會再犯的。」才怪!最後一句是:我絕對不會再犯被抓到這種錯誤的。問題是出在哪裡呢?動作比人慢嗎?看來回去之後要多練練身手,才有辦法偷襲吸血鬼。
他光看她的眼睛就知道這小傢伙沒有安分的打算,更讓他想嚇嚇她。他想看吸血鬼是吧?就給她看!他倒要看看她能做什麽。
「小不點,你叫什麽名字?」
沒有意識到席爾斯過分溫柔的語氣,黎妃反射性的回答:「黎妃。」回答後才發現這下糟糕,連名字都被知道了,要是公爵動用關係讓她被遣送出境回台灣怎麽辦?!罷了罷了,要是公爵打算這麽做,即使沒她的名字也辦得到。
「黎妃,真是好聽的名字。妃妃,你剛剛說你認為我是吸血鬼吧?」席爾斯像在哄小孩一般,輕輕地附在她耳邊說著,黎妃的雞皮疙瘩一個一個生了出來。公爵是吃錯藥?還是已經想好要怎麽折磨她了嗎?怎麽聲音那麽變態!
「哈哈,」黎妃繼續乾笑。「爵爺,我年紀小不懂事,愛胡思亂想,您不會真把它當一回事吧?」
「那麽,你是在開我玩笑嘍?」席爾斯抬起頭來,有些邪肆的盯著黎妃,直到這一刻,黎妃才發現席爾斯奇怪的變化。
從月光灑進來的角落開始,席爾斯的白髮像變魔術一般,一路變成閃耀的銀色,並隨著顏色延伸,長及腰間,透露著妖魅的氣息;本來就白皙的皮膚在月光下更是白得發亮;綠色的瞳孔,此時此刻正透著不可思議的寒光……這根本不該出現在人類的眼睛,除了年齡不符外,根本就是伊娃大姐所形容的——吸血鬼!
「你——」看到了夢寐以求的吸血鬼,黎妃完全沒有幻想中浪漫邂逅的感覺,她心中飄過的是剛剛暴力男生喝人血的畫面,腦中悲哀的警鈴直響,預告著自己大概已經完蛋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