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雲常。
何俠挺身屹立於桌前,安然鎮定地,將於上剛剛送到的軍報隨意放在桌上,轉視他的嬌妻。
「公主不必擔心。東林連年征戰,兵力已有損耗,我雲常卻恰恰秈反,養精蓄銳多時。」篤定地,何俠淡淡一笑。
耀天公主雍容地安坐在椅下,凝視她久別的夫婿。臉龐俊美如初,氣度從容如初,所不同的,是眉間多了一點看不仔細的滿足。
「真要開戰?駙馬當初要求組成雲常北漠聯軍時,也曾說了,這只是逼敵屈服,製造有利於我雲常的形勢,點到即止,不必與敵方大軍正面接觸。」
何俠仔細觀察耀天的臉色,柔聲問:「公主害怕嗎?」
耀天幽幽嘆道:「楚北捷是有名的將領,東林兵力也並不弱,如今東林大軍數日內就將集結在我雲常邊境上,敵人來勢洶洶,我怎能不懼?還有一點也不得不慮,北漠王雖是雲常盟友,但萬一他不顧信義,趁我們對付東林無暇顧慮南方邊境而忽然出兵攻擊我們呢?」
「讓公主憂愁,是何俠的過錯。」何俠上前,居高臨下,愛憐地摩娑嬌妻的臉龐,用極有磁性的聲音低聲道:「請公主將所有的憂愁都交給本駙馬吧。何俠保證,絕不讓公主受一點委屈。」
沉甸甸的鳳冠端正地戴在額上,阻礙了耀天上挑的目光。她仰起脖子,深深看入何俠眼底,眸中波光顫然,甜笑道:「有駙馬在,我還怎會有憂慮?」徐徐低頭,卻忽然被何俠指尖一挑,勾住尖尖的下巴。
身不由己地,又一點點隨著有力的指尖抬起頭來,唇上熱度驟升,何俠颯爽的氣息,溫和地蔓延進唇齒之間。
輕吻,一絲一絲加劇。
耀天被他吻得嬌喘連連,臉紅過耳,好不容易被何俠鬆開了,心跳仍急得似要跳出胸膛。舉手整理被弄亂的鬢髮,遠遠對鏡瞅了一眼,連耳廓都是通紅的,又怨又嗔地橫何俠一眼,輕聲道:「駙馬真是的,這是王宮,又不是駙馬府。若是侍女們看見了,讓我怎麼見人?」
問俠爽朗大笑:「公主恕罪。離開雲常多日,何俠時刻思念公主,實在情難自禁。」壓低聲音問:「公主今晚鳳駕是否會到駙馬府?東林大軍正在集結,本駙馬過幾日就要趕赴邊境應付楚北捷。這仗不知要打多久,也不知多久才會回來見公主。」
耀天被他的熱風吹得耳朵痒痒,心臟一陣亂跳,低聲道:「駙馬不累么?昨天深夜才剛回都城,今日又一早進宮,肯定沒有睡好。」
兩人**的屋內旖旎之氣正重,珠簾后卻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人影在簾后緩緩靠近停住,綠衣恭敬的聲音傳來:「啟稟公主,丞相大人求見。」
「請他進來。」耀天吩咐了一聲,轉頭瞅著何俠,笑容似蜜般,在精心修飾的眉上化開,又責怪道:「都是駙馬不好,害我臉上紅成這樣,待會讓丞相看見了可怎麼辦?」
「看了就看了。丞相也是過來人,難道會不明白夫妻之間的事?」何俠溫和地笑起來,又湊過去,壓低聲問:「公主還沒有回答本駙馬,今夜是否會去駙馬府呢。」
「你這個人啊……」
「相思之苦嘛。」
無論多瀟洒的男人,一旦無賴起來,都讓女人手足無措。
耀天又好氣又好笑,抿唇道:「駙馬剛回來,我就迫不及待駕臨駙馬府,臣子知道了會怎麼想,耀天是女子呢。看來……還是要早點幫駙馬找兩個貌美的貼身侍女才行。」狡黠的眼珠,瞥了何俠一眼。
何俠不動聲色,仍笑著追問:「今夜,就在駙馬府的後院里備酒和點心,如何?」
耀天忍著笑,橫他一眼,伸出纖纖玉手,在他肩上輕推一把,催道:「將軍們都等著向駙馬稟報軍情呢,駙馬快去吧。小心丞相進來碰著了,又向駙馬嘮嘮叨叨地進言。」
何俠風度翩翩地在她腮上輕輕擰了一記,退後一步,斂了玩笑之態,行禮唱喏:「公主金安!」
掀開琳琳琅琅的珠簾,正巧看見貴常青從走廊處轉過彎來。
「駙馬爺。」
「丞相大人。」
禮貌地微一點頭,兩人錯身而過。貴常青轉身凝視何俠充滿自信和氣勢的背影,沉默片刻,才轉入內室的珠簾后,向耀天問安。
「不要多禮了,丞相請坐。」
綠衣送上專為貴常青準備的濃茶。貴常青接了,啜了一口,抬頭打量耀天臉上掩飾不住的欣喜甜蜜之色,開口笑道:「怪不得臣子們都說,只看公主的精神氣色,就能知道駙馬爺是否在都城之內啊。」
貴常青為相多年,看著耀天長大,猶如耀天父親一般。耀天被他一笑,輕聲嗔道:「丞相怎麼也來開耀天的玩笑?」
貴常青慈愛地看她兩眼,收斂了笑容,換了另一種嚴肅的語氣,沉聲問:「公主和駙馬爺說過了嗎?」
一聽此言,耀天臉上的笑意也頓時消失。
「問了。」她長長嘆了口氣,蹙眉道:「他對於東林的重兵威脅毫不在意。一點也沒有將白娉婷交出去,以停熄戰火的意思。」
「公主,若真與東林正式交鋒,對手又是楚北捷,縱使是駙馬爺親自領兵,也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啊。對我雲常沒有絲毫益處。」
「我有何辦法?」耀天蹙眉道:「方才談論東林方面的軍事,駙馬連白娉婷的名字都沒提,可見他絕不打算和楚北捷談和。」
貴常青不言,用碗蓋撥著茶水面,細看裡面圈圈漣漪,讓耀天注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多時,才雙手將茶碗在桌上端正放了,語重心長道:「公主採納駙馬之計,不惜派出大軍,冒險逼近東林邊境,是為了讓楚北捷因為白娉婷而與東林王室決裂。」頓了頓,目視耀天。
耀天道:「請丞相說下去。」
「以楚北捷不顧大局,貿然集兵進攻雲常的行為來看,他和東林王族再不會同心同德,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白娉婷的價值也已經喪失。駙馬爺留著白娉婷,有害無益。」
「丞相的意思……」
「公主不但有遠慮,也要小心近憂啊。」貴常青剛直的眸子看向耀天,沉聲道:「駙馬爺現在將白娉婷安排在駙馬府中。臣聽說,駙馬爺吩咐卜去,除了不能擅自離開外,待她的禮數有如府邸主母。」
耀天鳳冠墜飾微晃了晃,別過貴常青的視線,沉吟不語。
半晌,耀天才淡然道:「我知道了。」
遣退貴常青,綠衣上來稟報:「午膳已經備好。」
「我不餓,叫他們拿走。」
又將綠衣在內的一干侍女遣走,一人靜靜坐在室內,低頭思索。珠簾上的各色寶石閃爍著璀璨的光,被風撩著,偶爾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耀天舉手,自行將頭上的鳳冠取下,拿在手中仔細瞅了一眼,放在桌上。頭上其餘的幾個髮飾一一取下,烏黑的長發傾泄下來,蓋在肩上,瞧在鏡中,臉蛋變得尖了點,更顯嬌麗。
對鏡,耐心地翹起嘴角,換了幾種笑容,都極好看。耀天斂了笑,隨手將鏡子覆在桌上,喚道:「綠衣!」
綠衣從廊上趕過來:「奴婢在,公主有什麼吩咐?」
「我要沐浴。」
「是,奴婢這就去吩咐準備。」
耀天柔和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篤定,從簾後傳出來:「水裡撒點雪山上采來的七香**。」
「是。」
綠衣應了一聲,耀天似乎又想起一事,問:「我上月生日時,厚城吏官獻上的胭脂,叫什麼呢?」
「回公主,叫芳釀。是用一種極難得的花兒的**制的,塗在臉上又細又勻,獻上來的官兒還說,擦了那個,可以讓肌膚嫩得像初生的孩子一樣呢。」
耀天似在仔細聽著,「嗯」了一聲,吩咐:「沐浴后,把那芳釀取過來讓我試試。」
「是,公主。」
吩咐夠了,綠衣自去準備一幹事宜。耀天從椅上站起來,低頭凝視身上奼紫嫣紅的公主長裙。
這是雲常第一流的裁縫為她度身做的,上面的花卉鳥獸,讓幾十名宮內最好的綉工忙了整整一月。
寬袖長擺,銀紫流蘇直墜到腳邊,氣度自有,貴不可言。
耀天烏黑的眸中,閃爍一絲期待和驕傲。
當世二名將,小敬安王和鎮北王,總被世人擺在同一個天秤上比較。
自己是堂堂雲常公主,已是何俠的妻。
那奪了楚北捷的心的白娉婷,又是怎一副模樣呢?
白娉婷此刻的模樣,醉菊看得最清楚。
兩人空手而來,替換衣服也只有兩件,一路顛簸,又累又臟。一到駙馬府,仿彿早準備好似的,一併日常使用的東西,不用吩咐,都出現在最順手的地方。
桌上,是娉婷的銅鏡,和在王府里使慣了的玉梳。大衣櫥里,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都是娉婷喜歡的顏色,大小分毫不差。
門內有案幾,几上一把千金難求的古琴,旁邊放著一個瑪瑙缸子,裡面放滿了五彩的小鵝卵石,驟眼看上,差點以為是滿缸子寶石。
屋內熏著香,暖意絲絲,卻一點也不悶。
窗台上的花瓶里,斜插若一支新鮮剪下的白梅,盛開的花朵旁,點綴著幾顆絨絨的小花苞。
一切完美得令人心寒。
仿彿娉婷已在這裡住了許久,另一種更令人心寒的揣測是,仿彿娉婷要在這裡,一直住下去。
何俠一早進宮去了,剩下兩隻關在籠子里的鳥兒,熟悉新環境。
娉婷就在後院,她的臉上,已沒有了初六當夜,月過中天時悲痛欲絕的凄然。代替的,是朦朧的悠然,仿彿霧籠罩著山,讓人瞅見一片沉甸甸的綠意,卻摸不著它的輪廓。
這般古怪的悠然,讓醉菊不敢太靠近她。
靜靜隔著走廊上的木欄,凝視著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仍很直,挺挺的,醉菊知道裡面的肝腸已經寸斷了,卻不明白她為何還能站得那般直。
醉菊輕嘆。
她明白不過來的,除了白娉婷自己,又有誰能明白過來呢?
醉菊再三地嘆。離得這麼近,看得清她的臉,看不清她的心。
隔著廊,醉菊嘆得幾乎又要忍不住眼淚,她謹慎地舉手,抹著眼角。娉婷卻在這時忽然轉過頭來,急切地朝醉菊招了招手。
醉菊簡直愣住了。
自從娉婷倒了葯汁,伏地大哭后,就變成了一個魂魄似的,不然就像個木偶,再不然,就是高深莫測地不發一言,眸子也沒有焦距,醉菊一路來,還沒有見過娉婷這般有生氣的動作。
雖只是招招手,也叫人一陣狂喜。
醉菊急急拐過走廊,趕到娉婷身邊:「白姑娘,怎麼了?有什麼吩咐嗎?還是想吃東西?」
娉婷搖了搖頭,警覺地環視左右,見不到外人,才低聲道:「在踢我呢。」蒼白的臉,逸出一絲幾乎微不可見的溫柔笑意。
在多日的悲傖絕望后,這是醉菊一生中看到的最美的笑。
「這麼快就有動靜?」醉菊蹙眉道:「姑娘一定是弄錯了,才多大啊,這個月數還未能踢呢。」
「不會錯。」娉婷咬著唇:「明明動了一下。」那極微小的表情,在剎那間,讓醉菊電光火石般,憶起曾在楚北捷懷裡無理取鬧的秀麗佳人。
回憶不期而至。
在那個絕望的夜晚后,第一次不帶著悲哀回來造訪。
隱居別院中,散在空氣中的梅香,埋在土裡的素香半韻。紅薔常常不知跑到哪去,親衛們守在各處,見面點頭寒暄兩句,漠然的表情總是淡淡的,心腸卻很好,也是個細心溫柔的人。
廚房的大娘們每日送飯菜過來,親切地叨叨上兩句,知道今天的飯白姑娘吃得香,拿著食盒滿足地離去。
楚北捷的身影在哪裡,白娉婷的心就在哪裡。她彈琴,他靜立一旁,抬頭低首時,眸光一旦碰上,便仿彿甜得再也分不開。
白雪為背景,如畫般美。
此刻回想,醉菊才發現隱居別院中的那段日子,何等珍貴。
纖細的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醉菊才回過神:「哦……姑娘……」
「我不能留在這裡。」娉婷輕輕的聲音里,帶著早已下好的決心。
這個孩子,絕不能讓何俠知道。
但現在兩人被囚禁在這,娉婷的肚子一日一日大起來,何俠怎麼可能不察覺?
「姑娘,王爺一定會很快來救你的。」
話剛出口,醉菊已經後悔了。
娉婷的表情,像冬日河流上結得薄薄的冰層被人狠狠踩了一腳,仿彿瞬間全要裂開了。
她別過臉,就勢在後院中的石椅上坐了下來。低著頭,讓醉菊看不清她的臉色,半日才幽幽道:「醉菊,求你一事……」
醉菊深悔自己嘴快,忙低聲道:「醉菊錯了,以後再不向姑娘提那個人。」
娉婷這才抬頭瞅她,許久,向醉菊緩緩伸出她的手。
醉菊一把握了,跪了下來,仰頭道:「姑娘什麼部不必說了,醉菊明白的。」
兩隻白皙纖弱的掌握在一起,越握越緊。
雪紛飛,花墜淚。
越怕傷心,越被人傷心。
鎮北王府中古琴已毀,曾被大掌暖暖撫摸的青絲今日再無餘溫。
你仍是天地心志強弩寶刀,我已非雪月魂魄紅顏縴手。
過了中天的月,將入骨相思,碾成飛灰。
「總有一日,你會知道什麼是錐心之痛。」
已知道了。
痛過一次,便知道了。
痛得並非全無結果,至少腹中多了一條小小生命。這單薄身軀內,心碎了一顆,仍有一顆。
那一顆心雖小,也許還尚未成形,但已跳得如此劇烈,沒人能遏制它的生機。
「不管怎樣,先要保住孩子。」醉菊輕聲道:「姑娘路上顛簸,又憂鬱傷心,現在一定要放開心懷,好好吃飯睡覺。我要叫他們弄些補胎的葯湯才行。」
「萬萬不可。」娉婷反對道:「何俠也精通醫理,只要知道你弄這些東西,立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當前最緊要的,是想法子逃出去。」
醉菊眼睛一亮:「姑娘已經想到法子了?」
娉婷蹙著眉,輕輕搖頭:「何俠不是尋常人物,要從他這裡下手,實在不容易……」
「那……」
「一定要想到辦法。」娉婷眸光轉逸,焦點忽然定在手邊的石桌上。
石桌的邊緣,刻著三個小小的篆體字——「駙馬府」。
駙馬府,雲常駙馬。
何俠在雲常的軍權,皆來自於這駙馬二字。
娉婷細細瞅那三個篆體字,緊蹙的眉緩緩鬆開,舒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不知那雲常公主,是怎樣的一個人……」
雲常的公主,聽說閨名『耀天』。
燦若春花,端莊美麗。
昔日年紀還小,與少爺一道讀書,偶爾先生有事外出,便想盡法子出去串門。去的若是何肅王子府,常會遇上各位王族子弟談笑閑聊。偶爾說起雲常王族的風流韻事,便是兩字評價——可憐。
聽說那雲常王宮內,不但美人數目是四國王宮中最少的,就連大王和王后也不能隨意親熱。
偌大王宮,唯一可以同寢的地方,是王后的私人宮殿。
一旦出了那小小蜜窩,再親昵也要正襟危坐,分處兩旁。
「可憐可憐,怪不得雲常大王膝下只有一女。」
「這樣抑著,能有一個就算不錯了。」
這一眾剛剛懂點人事的貴族子弟們言詞無忌,嘖嘖感嘆,想到自己身在風俗開放的歸樂,郎情妾意,只要水到幾可渠成,大叫僥倖。
「公主也是命苦。我們歸樂,公主出嫁都住在駙馬府里,夫妻天天膩在一起,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雲常就不同,公主出嫁,卻仍要住在王宮,只有要行那風花雪月的事時,才通知附馬,說好哪一夜過去。」
「哈!那一個月幾次,不全都讓外面的人知道了?只看公主的馬車來了幾次就行。」
娉婷站在少爺身後,聽他們肆無忌憚,早羞不可抑,拉著陽鳳,自行到院子里找株翠綠的垂柳,選了大石坐下,聊女兒家的心事。
前事不可追,回首看去,物是人非。
娉婷無奈,只能看眼前。當初談笑著雲常王族可憐的少爺,已是這雲常駙馬府的主人。
只是這來自歸樂的駙馬,和深在宮中的耀天公主,到底夫妻恩義如何?
領兵至邊境,再潛行人東林,兵圍隱居別院,帶著戰利品返來,如此算來,何俠已經離開公主多日。
夫妻小別,遠勝新婚。
相思否?
若是那人,離了一天再回來,便也像隔了一世未見似的,豪取強奪,教人整夜不得安生,求饒了還要連連索吻。
那人……
心猛地一疼,像帶倒鉤的箭早嵌了進去,如今被人不留神扯了一下。娉婷驀然驚覺,用指甲暗中狠掐嫩得出水的肌膚。
不要想。
不許想。
再也不想!
深深呼吸,將思緒逼著迫著,轉回那「駙馬府」三宇上。
何俠取得軍權並沒多久,要牢固自己的地位,一定要哄好嬌妻。這位已經在歸樂的宮廷政治中失去家園,吃夠苦頭的小敬安王,不會不明白公主的支持對他來說是多麼重要。
何俠會使盡渾身招數,讓公主殿下俯首稱臣。
回到都城,精神爽利的第一晚,不是最應該用在柔情蜜意上,垂幔床榻處嗎?
娉婷沉思良久,轉頭看向醉菊:「何俠今日一早出門,是進宮見公主嗎?」
「他沐浴過後,悉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門,應該是去見公王。」醉菊想了想:「當然要急著去見,公主說什麼也是雲常的主人嘛。」
見娉婷露出思索神情,眸子流露出計定的顏色,卻似乎又遇到想不通的難題,秀氣的眉忽然皺起來,醉菊試探著問:「姑娘是不是想到法子了?和雲常那位公主有關係?」
娉婷顯然遇到難題,慢慢將頭搖了兩下,盯著醉菊,又是一番沉默,才啟唇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藥方,可以暫時改變我的脈息,不讓何俠為我把脈時知道真相?一夜就好。」
她本身就精通藥理,知道此事真的不易。
這藥方要有效,而不能傷害腹中胎兒,而且在囚禁當中,醉菊要什麼藥材都要通過駙馬府的人,何俠怎會不起疑心?
醉菊道:「姑娘考我的醫術嗎?這樣的藥方,別說我,就是我師父也是沒有的。」
娉婷也沒抱多大希望,臉色黯然,低聲道:「這是最疏忽不得的關鍵,沒有想好這步,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醉菊的唇角,卻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藥方是絕沒有的,但我也沒說別無他法呀。給我七根銀針,保管今夜之內,何俠摸不到姑娘腕上的胎脈。」
「針灸?」娉婷眼中咋喜。
東林神醫霍雨楠的拿手絕技,正是針灸。
「不過,這也只能一次,用多了,畢竟對胎兒不好。」醉菊實話實說:「而且針灸之後,脈搏無法像平常一樣平穩,會稍呈紊亂。」
「這更好了!」娉婷輕輕一掌,擊在石桌上,黑白分明的眸子隱隱有了三分從前的光彩,壓低聲音道:「我正要讓何俠以為我病了。」
「但是銀針……」
「銀針還不容易?何俠吩咐,駙馬府中人要待我如主母。」娉婷的視線,悠悠轉向小池對面一直探頭探腦的兩名侍女:「叫她們拿,敢不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