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見到她了？」
洪瑞希唯唯諾諾的躬身，簡潔有勁的答話。
「是。」
「她的情形如何？」
「記憶完全喪失。不過她腦中的控制系統效用還在，情緒一旦沸騰超出受限範圍，她的能力一觸即發。」
「你有沒有暴露你的身份？」
「沒有。」洪瑞希和談話者正面相對。「我只說是她的一位朋友，給了她組織的住址及電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乖乖回來報到。」
「不要小看她。她體內的潛力和能量，是我們無法用精密的科學儀器測出的。繼續盯住她，直到她自動回籠為止。」
「是，領導。」洪瑞希宏亮的答應。
「有最新的動態，隨時向我報告。」領導下達最後一道命令，揚揚手要洪瑞希告退。洪瑞希秘恭必敬的帶上門，將一室的寧謐於沉默不再言語的領導。
「柳依眉。」領導翻出她的紀錄，從頭到尾的瀏覽一遍。「你是個好人才，可惜，你是女人——」
「叮咚！叮咚！」
門鈴聲急促的響起。小眉朝走廊探了探，瞧半天沒動靜，她趕忙衝出房間，三步並做兩步的前去開門。
小眉才剛弄鬆開關，外頭的人已迫不及待的推門而入。還好小眉機靈的閃開，否則依這推門的力道，足以使小眉摔個四腳朝天。
沈鬱菁身穿米白色的套裝，提著中規中矩的真皮皮包，臉上還塗著一層厚厚的粉底。她優雅的跨過陳家的門檻，瞟著素裝的小眉劈頭就問：
「你是誰？新來的女傭呀？陳媽媽呢？有沒有人在家？」
未待小眉出聲阻止，沈鬱菁已自動自發的走入陳宅。也不等小眉招呼，她千金小姐很不客氣的坐在藤椅里，發號令：「喂！倒杯茶給我，渴死了！」
小眉心想來者是客，便順從的倒了杯開水給沈鬱菁。沈鬱菁有了清水潤喉，話匣一開，嘰哩呱啦的說丁一長串。
「我告訴你，我爸爸是俊銘的恩師，俊銘今天能有如此輝湟的成就有一半要歸功於我爸爸的栽培和指導；如果沒有我爸爸這位伯樂，眼前就不會出現俊銘這匹千里馬了。懂嗎？伯樂和千里馬！哎！算了！算了！跟你們這些學歷低、地位低的凡夫俗子，就是說破唇舌也不會理解的。有沒有吃的東西？水果和是甜點之類的，拿些給我止饞。」
沈鬱菁簡直把小眉當成自己家的傭人使喚，一會兒要小眉奉茶，現在又想吃東西。小眉覺得奇怪，陳家怎會有這種客人？難道她和陳家人的關係，已經好到可以來去自如了嗎？
小眉儘管滿腹疑惑，她還是照沈鬱菁的交代去做，切了盤柳丁招待。
趁沈鬱菁忙著吃柳丁沒暇開口，小眉客氣的問道：「請問小姐，你找陳家哪位？」
「都可以呀！反正我是來做禮貌性的拜訪。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啊？」沈鬱菁放下口中的柳丁，反問小眉。
「恐怕是的。」小眉不確定的瞧瞧屋內。「因為我一直待在房裡，沒特別留意。陳媽媽應該是去買菜吧？可能等會就回來了。」
「那你呢？」沈鬱菁打量著樸素的小眉，心中暗咒：這麼漂亮的女傭擺在家裡怎麼行？萬一她不安好心，迷誘俊銘怎麼辦？不成，得想想法子。「既然身為陳家的傭人，大白天偷什麼懶？陳媽媽若去市場，你也該趁家中無人時，里裡外外徹底清掃一番，居然悠哉的躲在房裡，真不明白陳家為什麼花錢請你來當大小姐！」
「小姐，你弄錯了，我不是……」
「不是？憑你的身分也敢跟我頂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俊銘的女朋友耶！」沈鬱菁傲氣十足的宣稱，嘴角得意的上揚。
女朋友？這三個字使小眉的心湖欣起不小的波浪。俊銘有女朋友了？他怎麼從未提起？小眉憶起宴會那晚俊銘火熱的吻，她臉蛋上的血色一點一滴的消逝。
見小眉一臉晦暗陰沈，沈鬱菁愈加神氣了。她算哪根蔥啊？沈鬱菁洋洋自得的想，也不探聽我是什麼角色，堂堂沈法官千金要得到的，她想參一腳？哼，想都別想！
「對不起，是我有眼無珠。」小眉硬擠出一些微笑。「請問小姐貴姓？」
「我姓沈，沈鬱菁。記清楚羅，不要我下次來時，你還這麼失禮的待我。」
沈鬱菁環顧陳家的居住環境，然後對小眉說道：「雖然客廳整理得一塵不染，但是擺設布置的格調太低了。建議一下陳媽媽，把那些俗氣的窗帘桌巾淘汰，現在不流行這種顏色了。酒櫃里的酒也要換掉，這些酒的價格太便宜，攔在酒櫃里反覺礙眼。啊！有了，我回去拿些我爸爸從歐洲帶回來的陳年老酒，送給陳伯伯，他一定會很高興。那我和俊銘就可以……」
沈胡菁說到最後，變成她自個兒的喃喃自語。小眉都看在眼裡，也聽懂了，但她己不打算再為自己的身分辯解，因為她在陳家的地位暖味不明，若硬要解釋，只會愈描愈黑，造成誤會。
「沈小姐，你要等陳媽媽回來呢，還是……」
沈鬱菁被小眉這番問話提醒，她瞄著腕錶，「不了，我要去公司找俊銘。陳媽媽回來的時候，告訴她我來過。」
沈鬱菁像陣龍捲風似的，肆虐完陳家后，轉往陳俊名的律師事務所。沈鬱菁走後，陳家又恢復原本的寧靜、平和，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倒是小眉，她平白無故的被沈鬱菁訓了一頓，還受一不小的打擊。
沈胡菁是俊銘的女朋友……小眉的心為之忐忑不安。他都已經有情人了，何必又要招惹她呢？小眉愈想愈理解，哀愁爬滿她早已黯沈的心頭。
陳苡凡一踏入客廳，就見小眉正苦著臉坐在椅上發獃，她感到十分好奇。但她硬把衝口欲出的關懷給咽回肚裡，小心翼翼的放輕腳步，盡量不弄出聲響驚醒小眉。
「苡凡？你沒上課嗎？」
糟糕！被小眉發現了。苡凡轉身，面無表情的說：「今天只有兩堂課，已經結束了。」
「噢！」小眉點點頭，接著又說：「苡凡，我們好久沒去逛街採購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想去——」
「我沒空！」苡凡急急打斷小眉的話，忽忙的丟了一句就往房間里逃。
「苡凡！」小眉提高聲音喊道，逼得苡凡不得不停下步伐。
小眉來到苡凡面前，她落寞的說：「苡凡，我總覺得你在躲我，我做錯了事你可以明說，犯不著對我不理不睬呀！」
苡凡不語，她特意和眉的眼光相錯。
「苡凡——」小眉領悟苡凡的態度轉變，她悵然若失的低訴道：「我明白了，這些日子以來謝謝你們的收留，你們的關懷和照顧，小眉畢生難忘。苡凡，你放心吧！我待會就去整理行李，離開陳家。」
是該走了。小眉回首環顧陳家的一切，她百般眷戀不舍。但是她真的叨擾太久了，連視她如好友的苡凡也覺得不耐與厭煩。一旦走出陳家，天地之大，小眉該從何找出她自己的世界呢？念及此，傍徨、無依和恐懼又糾纏著小眉不放。
「小眉……」苡凡終於出聲喊住小眉，她道：「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害怕……」
「害怕？」小眉詫異道。「為什麼？是怕我嗎？」
「因為你上次在超市——」苡凡驀然住口，她緊張的捂住自己的嘴。
「在超市？哪一次？我昏倒的那一次？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苡凡！別再隱瞞了，我有權知道真相！」小眉抓緊苡凡的肩，堅決的說道。
苡凡為難的看著小眉，她剛毅的神情讓苡凡無法違抗。但是俊銘又吩咐過不能告訴小眉這件事，擔心她的病會因刺激太大而加重。如何是好呢？苡凡苦惱著。
不管，豁出去了！反正小眉遲早會知道，不差這幾天！苡凡老實的將小眉那次在超市製造的一切，原原本本的描述給小眉聽。小眉愈聽臉色愈沈，到最後，終於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跌坐在地板上。
苡凡超緊扶起小眉，讓她以舒服的姿勢坐在椅子上，調整她霎時紛亂的思緒。哎呀！苡凡暗暗自責，都怪自己多嘴壞事，嚇得小眉失魂落魄，久久未能平復。
小眉的確受到很嚴重的打擊。因為她不知該以怎麼樣的心情，去面對這個無法掌握、無法預知下一個舉動的自己。多可怕的事！小眉的身軀微微的打哆嗦，她發覺在她體內彷彿裝有一枚不定時的炸彈，隨時隨地會爆發！
「俊銘知道嗎？」小眉憂心的問。
苡凡頷首，懺悔道：「是他不准我告訴你的，可是我卻忍不住說了出來——」
「不是你的錯，是我逼問你的。」小眉望著苡凡，誠心的說：「苡凡，我很抱歉帶給大家這麼多因擾。
對不起！」
苡凡制止猛賠罪的小眉，她說道：「我也有失禮的地方。我不應該對你的態度前後不一，我……」
苡凡一時詞窮，找不出字眼應對，所以她嗯嗯啊啊半天接不下話。小眉了解苡凡所表達的，她提起一朵微笑，與苡凡盡釋前嫌。
從來和苡凡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聊著，小眉的心卻不在話語上，反倒跳脫出來，思量她茫茫的未來。陳家是真的待不下去了，非親非故的，要不是俊銘極力挽留，陳家大小也不可能會收容一個無來厴、無身分，甚至有危險性跡一樣的女人。至於俊銘，小眉憶起剛剛才走的濃郁菁，她的頭悶悶的脹痛。
俊銘的吻代表什麼，小眉不想深入探討，可是沈鬱菁是俊銘的女朋友這個事實，像長滿利刺的仙人掌，狠狠撞擊小眉易碎的心，扎得她千瘡百孔。
高仲恩的眼睛瞪得老大，吃驚的問俊銘：「你說她現在正住在你家？」
俊銘點頭，他把遇到小眉的來龍去脈，以及發生在小眉周遭不可思議的事情，全部告訴仲恩。
仲恩聞言，托著下巴，「老兄！我和莎莎的閃電婚禮已夠教人詫異了，你和小眉之間……簡直像天方夜譚嘛！」
俊銘沒理會他話中的戲謔意味，仍擔憂著小眉的身世，「該查的地方我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有關她的資料。」他長嘆一聲，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我實在是束手無策了。」
「她有沒有可能是外星人，特地來試探你的？」
「拜託！」俊銘輕斥仲恩。「我已經夠心煩了，你不要再火上加油行不行？」
「是，我收斂就是。難得我們一向冷靜鎮定的大律師，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心浮氣躁。好，好，別賞我白眼，我怕你了。可是說正經的，你幹嘛那麼熱心的幫助她？」
俊銘被仲恩問得啞口無言。為什麼要救小眉？俊銘到今天才真正的坦然面對自己。是憐憫心作祟？還是狠不下心視而不見？不，這又是借口，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實俊銘之所以幫小眉是因為一面之緣后，他便朝思暮想地渴望再次見到她！
見俊銘如此，仲恩也不好再說什麼。
一陣沉默之後，俊銘率先打破僵局，他說：「我懷疑有人故意隱藏小眉的背影，阻止我的調查。不然平白無故多出一個人，市政機關不至於全無線索才是。而且你有沒有留意到，我們第一次見小眉是在香港，若她要入境台灣，旅客出入境的名單上應該會有她的名字，但我詢問過不下十次，獲得的答案是千篇一律的沒有！」
「你想會是誰搞的鬼？」仲恩也嚴肅認真的思考這一件懸疑離奇的怪事。
「不知道。也許是大企業或是財團，只有他們才會有如此龐大的影響力，對鎖小眉的所有資料。」俊銘忿忿地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隻能靠小眉自己了。她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
「醫生說她受的刺激太深，內心不斷排斥記起一切，所以就連催眠也無效；每當進展到關鍵時刻，小眉不是下意抗拒，就是被嚇醒而中斷。」
仲恩在全盤明了后，便中肯的建議俊銘：「放棄吧！俊銘，再深入調查惹惱對方，當心你的命不保！」
「你知道我是一個不屈服惡勢力的人。」
「可是你不覺得為了小眉，你賠進太多的心血及精力了呢？她是你的誰？你的親戚、你的家人，還是你的最愛？」
最愛……俊銘喃喃在心底重複再重複。是啊，她愛上了小眉，所以他使出渾身解數，試圖多知道她一些。但小眉的說法呢？她說她要等真相大白之後，才有心情談別的。俊銘赤裸裸的情感捧至小眉的眼前，卻被她冷冷的回絕。
俊銘回想和小眉相遇至今，心情一路振蕩起伏，好不容易最近較為穩定了，卻卡在身分的關卡，進退不得。唉！俊銘除了嘆息之外，別無他法。
有敲門聲聽響起，俊銘和仲恩同時回神望著來人，是孫允蘋，她引導呂凌軒進律師室。
「俊銘，呃？你有客人？我待會再……」凌軒行色匆匆的轉身欲走，俊銘出聲挽留，並為仲恩和凌軒互相介紹。
「仲恩，這位是呂凌軒，我曾是他們徵信社的委託人；凌軒，他是我的好友高仲恩。」
兩位男子客套性的握手寒喧后，三人皆在沙發上坐下。
「俊銘，你說呂先生在徵信社做事，可以請他協力調查小眉，他們神通廣大，應該有門路可以查到。」
「不敢當。」凌軒謙虛的回道。「我今天就是為小眉的事情來的。俊銘，高先生，你們看看這個。」
凌軒掏出一張照片，教俊銘和仲恩仔細的看清楚。那張照片不是別人，正是小眉，只是照片里的她不是楚楚動人的模樣，而是眼神充滿殺氣，臉上找不出一絲笑意。
「這個案子是我同事經手的。其實俊銘帶小眉到楊家赴宴那天，我對小眉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後來聽我同事提起委託找小眉的客戶已經撤銷，我才向他借來這張照片，讓你們鑒定是不是小眉。」
「是她沒錯。凌軒，是誰委託你們尋找她？」俊銘興奮的盯著凌軒，因為他所要的答案就快呼之欲出。
凌軒停頓半晌，他左右為難的說：「按公司的規定我有義務替同事保密，可是既然然委託者已放棄追蹤，那這個案子算是結束。好吧！委託找小眉的人，叫做洪瑞希。」
洪瑞希！俊銘面對一個陌生的名字，他重燃幾乎殆盡的希望。洪瑞希，想必他是小眉最親近的人，不然他不會投注金錢，請徵信社代為尋人。
俊銘鍥而不捨的追問凌軒，「你有沒有他的聯絡電話或者地址？」
凌軒明白俊銘的用意，他老實的回答：「沒有。
洪瑞希只委託一天，他便要求取消了，我同事曾提醒他這樣做會白費很多錢，他毫不在乎，還當場付清全額酬勞。」
俊銘猜想這個洪瑞希若不是非常有錢，就是背後有人有支持。但這名字並沒有在商場上耳聞過，所以想必他背後有某個有力人士，所以才能隱瞞小眉入出境的資料。俊銘綜合自己的假設和凌軒所言，得出結論。那麼小眉和這些人的關係，必定是密不可分羅？是干金小姐？還是某個集團里的機要秘書，掌握了他們的犯罪證據？
嗯，這是最大的可能。
俊銘想到此處，忽然住口，眼睛倏地睜大。
仲恩和凌軒不安的問：「俊銘，你想到什麼？」
「他們可能已經見過小眉了。上次我妹和小眉在街上遇到兩個男的鬼鬼祟祟的跟蹤她們……一定是他們派來的，這麼一來，小眉有危險了——」
「等等，俊銘，小眉的怪異現象又作何解釋？」仲恩打斷俊銘的思緒，他提出見解道。
「也許是苡凡和苡文胡謅的，另一個原因可能是小眉太緊張了，導致她不願想起往事，只有在面對某些與過去類似的情境時，會突然爆發。情緒一不穩定，人的精神亦無法自制，造成的後果可想而知。」
「依我看，你得趕快另尋一處讓小眉棲身。否則長期待在你家，不僅你的家人會受到騷擾，小眉的心裡也會感到愧疚。」仲恩站在朋友的立場，忙著替俊銘出主意。
俊銘露出自信的笑容，「我會的。凌軒，謝謝你的幫忙，我又欠你一份人情了。」
「別客氣，只要我和雨茜結婚時，你不要忘了包個大紅包來祝賀就好。哦！還有，得請你當我們的介紹人。雨茜千囑咐萬叮嚀的，要我記得轉告你。」凌軒喜氣洋洋的說道，一副幸福美滿的神色。
「你要和雨茜結婚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下個月十五日。」凌軒說。「高先生一起來嘛！人多才熱鬧！」
「那我這幾一面得勒緊褲帶了，因為要包一個大紅包嘛！」仲恩打趣的說道。
凌軒、俊銘聞言都爽朗的大笑。律師室里的氣氛，在雨茜和凌軒結婚的話題下，變得輕鬆，一掃方才討論小眉身世的沉悶、詭異。但俊銘臉上雖掛著微笑，心中卻因小眉而心事行重重。
小眉懷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掛斷俊銘的電話。
有線索了！俊銘一聽到小眉的聲音，他激動的喊著。
小眉震驚地張大口，心情亦跟著譏奮起來。終於……
小眉撫著起伏加速的胸口，淚水盈滿眼眶。她要脫離這個惡夢了！這個長久以來侵蝕她、囚固她的惡夢！
不過俊銘說在電話里講不清楚，而且他又有客戶要拜訪，所以等他下班回家，再詳細的為小眉做完整的報告。小眉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又不得不依俊銘之意，耐心的等他回來。擱下話筒，小眉居然心慌的不知該如何度過短短的幾個鐘頭。她索性放下手中的書，去清理庭院的盆載。
苡文拎著一隻活蹦亂跳的雞，踏入陳家宅院。正巧小眉蹲在庭院里為盆載澆水除草，兩人想要裝做沒看見對方也難。於是小眉和氣的向苡文打招呼，而苡文，也出人意料的回應小眉一聲，然後露出詭譎神秘的笑容進屋裡去。
小眉不明就裡的盯著苡文的背影，思忖片刻。沒多久她釋懷的笑了笑，當做無事般的繼續她的工作。
「媽，這隻雞是我專程買來給小眉補身子的，待會請李嫂宰了它。」苡文步入廚房，對正忙著準備晚飯的江玉嫦說道。
「雞？」江玉嫦回頭，差點沒被苡文嚇死。「苡文！快放下，快放下！就算要給小眉進補，幹嘛不買現成的呢？弄來一隻活雞簡直找罪受！」
「新鮮呀！」苡文若無其事的放下極欲掙扎且拚命鼓動翅膀的家禽。「而且老闆說現成的賣完了，我只好買活的。」
「李嫂，小心啊！」江玉嫦望著李嫂抓緊雞爪，從容的走向後院，她擔憂的叮嚀。「先把它綁好，免得它到處跑！」
苡文聯想眾人追捕一隻雞的情形，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江玉嫦見女兒瘋瘋顛顛的，她賞了苡文一記白眼。「你啊，只會給大家添麻煩！我就不信你會突然開竅，誠心誠意給小眉進補！」
「媽，以前我討奈大家護著小眉，你說我欺負她；現在我改變立場，想彌補過去的失禮，你又說我不懷好意，請問我要怎麼做，才合小眉的胃口？」
「你轉變得太快了：讓人分不清真假。希望你是真的敝開心胸接納小眉。」
「我會的。」苡文將小眉的不屑入心中，沒讓江玉嫦察覺。「這隻雞會是最好的證明。」
江玉嫦滿意的抿抿唇。「對了，小眉一個人在前院修剪花木，現在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你去幫他的忙吧！」
「遵命！」苡文向江玉嫦行完舉手禮，便移駕到庭院。
小眉阿小眉，我就不信今天揭發不了你的真面目，苡文揚起冷笑，內心暗自盤算著。
小眉一點都沒意識到危機正漸漸逼近。她唯一挂念的，是俊銘即將告訴她身世的內容。關於她過去的重重疑雲，會隨著俊銘回來之後柳暗花明，小眉已經等不及了，她有股衝動想飛奔到俊銘身邊，知道所有的真相。
「小眉！」苡文拍拍她的肩，友好的淺笑著。「聽俊銘說你有貧血和頭痛的毛病，所以我買只雞給你補補身體。你要多吃些有營養的食物，才有抵抗力。」
小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苡文，她低低的說：「謝謝。」
「不客氣。」苡文眯起眼，笑容比先前來得燦爛。
「啊！你一定沒看過李嫂殺吧？走，，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苡文二話不說的勾起小眉的手臂，往後院的方向跑去。好戲要上場羅！苡文難掩興奮的容顏，一路上不停的咯咯偷笑。小眉則像個機器人似的，被苡文拖著跑。殺雞這麼好看嗎？小眉探探苡文不尋常的表情，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不安感。
苡文和小眉趕到後院時，李嫂剛好把刀架在雞脖子上，準備劃下致命的一刀。苡文故意讓出最好的角度給小眉，以便她能看見這精彩的一幕。
鋒利的刀子不過輕輕一劃，雞血猶如泉涌般的注入碗內。小眉睜大雙眼，見鮮紅色的血液在眼前流動，她臉色霎時慘白。
開始了！苡文絞緊手指，緊張的心臟直撲通撲通的跳。小眉馬上要展現她的能力了！她異於常人的超能力！
小眉抿著唇，雙手握拳，眼光渙散得全無焦點。
她的腦門竄出好多情影，好多圖片，個個驚心動魄，個個令她驚悸駭然！堆積如山的屍體，如火山岩漿噴發的血液，以及將死之人求饒哀號的臉孔，均深刻真實的在小眉眼前一一浮現！
「不！不！」小眉抱著頭，凄厲的尖叫。在場的李嫂和打算冷眼旁觀的苡文都嚇了一大跳，李嫂離小眉最近，她想捉住小眉，制止她的喊叫。正當李嫂預備靠近時，小眉的雙眼倏然瞠大。李嫂立刻像遭人狠狠推了一把似的，整個身軀往後跌了兩、三公尺遠。苡文沒有李嫂的勇氣上前阻擋小眉，她逃回聞聲趕來的父母和苡凡身邊，任小眉瘋狂的展露本性。
小眉又朝天大吼叫了幾聲，後庭的水泥牆開始出現裂痕，而那雙垂死的雞，則被一陣沒來由的風卷得滿地羽毛和鮮血。窗上的玻璃一塊塊的碎裂，產生極大的響聲。陳家四人為求自保，壓低身體，閃躲迎面而來的玻璃碎片。不僅窗戶、連陳家的屋空，全部被一股小知名的力量，震得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陳家四人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說不出話來。誰也沒敢出聲喚回小眉的意志，他們認命的等待小眉能自我覺醒，平息這場恐怖風暴。
可是小眉非但沒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地釋放她的能量，摧毀破壞一切。苡文還注意到，小眉的長發已飛散在空中，形成黑色扇狀，緩緩的轉身面對他們。
苡文害怕的摟住苡凡，江玉嫦也靠人陳宗南的懷裡，大夥驚惶恐懼的和小眉正眼相對。
小眉的神情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婉約柔美的弱女子，此刻的她眸光尖銳，臉上線條剛毅，擾聚眉心，那股冰冷的生氣令人不寒而慄。苡文懊悔的直怨自己不該挑起事端。
「小眉！你不認得我嗎？我是俊銘的爸爸，你的陳伯伯呢！」陳宗南試探性的對小眉喊話。「還有你陳媽媽，苡文和苡凡，你忘記了嗎？」
小眉的眼眸回復了一些光彩，但仍舊失魂的巡視陳家的人。江玉嫦戰戰兢兢的，亦開口說道：「小眉，我是陳媽媽啊！我們是來幫助你的，小眉！」
小眉往前的步伐忽然停止，她艱難的吐出幾個音：「陳……媽……媽？」
「是的，小眉，我是陳媽媽，還有你陳伯父，以及苡文苡凡。你不會傷害我們的，對不對？」
小眉的長發回到了戶上，瞳孔也完全恢復原有的明亮。
她回神后環顧四周的慘狀，豆大的淚珠不禁自她的眼眶中滑落。
「我……」小眉任淚如泉湧般無止境的滴下，心中的悲痛模糊了所欲說出的話語。
她全都記起來了！包括她的過去，她的所作所為，以及她的身世，又重新清晰的浮現在小眉的眼前。但她非但沒有解脫的快感，反倒有種巨大強烈的壓力罩著小眉無法喘息。她居然要傷害疼她、愛護她、有恩於她的陳家人？老天，小眉痛心疾首，悲憤得幾乎想自殘！
她果真是個冷酷無情的女煞星，一個恩將仇報、罔視道義的惡魔！
陳家眾有憂愁的凝視著小眉，亦無言相對。因為驚悸猶存，誰也開不了口打圓場或是說些安慰小眉的話？
小眉用手背抹去滿臉的淚水，默默的注視著錯愕的陳家二老及苡文苡凡。
永別了，顧你們永遠幸福！小眉暗自為眾人祈禱后，絕望的轉身，向門外奔去。
小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離開了陳家。陳家四人還搞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小眉便在他們的眼前消失無蹤。
小眉離去后兩個小時，俊銘回來了。他興高采烈的跨進家門，準備告訴小眉他所得到的線索。
「小眉呢？」
這一問，使得陳家四人好不容易平復的思緒又再次在心海中翻騰。大家面面相覷，沒人願意回答俊銘的詢問。
俊銘察覺家人的臉色有異，他疑惑的沖入客房、廚房、卧室、洗手間，遍尋不著小眉的人影。最後他迫不得已的又跑回客廳質問：
「苡凡，小眉呢？」
苡凡面有難色，她畏縮的搖了搖頭。
「小眉到底在哪裡？」俊銘耐性盡失，他沒好氣的低吼道。
苡文按捺不住的出聲：
「她走了！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