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原來十九王爺居然是……」君甄張大了嘴巴,愕然的表情令玄臻不由輕笑。
「現在,你明白為何朕會如此寵愛他了吧?」玄臻帶著一絲歉意的笑了笑:「朕只是在竭盡全力的彌補他,才會如此明目的嬌寵他,如果說朕對他的感情不像異母兄弟的話,那麼,如果用父子情來解釋,是否可以合理?」
君甄半天說不出話來,如果皇上與十九王爺是父子,那麼,他們之間的親昵與情深便不難解釋了。忽然小臉蛋變得溜紅,沒想到,他難得一次的嫉妒對象,居然是皇上的兒子……更沒想到的是,那個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十九王爺居然有著那樣一段凄涼的童年時代……
看到君甄半天緩不過勁來,玄臻愛憐的撫摸著他的頭:「怎麼?嚇到了?」
君甄驀然抬起頭,滿眸的淚水,他緊緊摟住玄臻道:「我是傻瓜……我是笨蛋……我……」
「噓……」玄臻的臉上揚起一絲深深的笑意:「如果朕不說,有誰會想到呢?朕告訴你的原因是什麼,你明白嗎?」
君甄怔了怔,玄臻看著那不太確定的眼神試探的望向自己,不由苦笑:「朕把心底最深的秘密告訴了你,這意味著什麼,你還是不懂嗎?」
君甄忽然拚命搖頭:「不會的……上天不會如此眷顧於我……我沒有那麼好的命……怎麼會……我一定是做夢……」
看著君甄如墮夢境般的心悸表情,玄臻一陣疼惜,但當君甄喊出『那司莫怎麼辦?』時,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抉擇的揪痛。
「朕只有一顆真心,如果還能分給其它人的話,那就不是所謂的真情……朕,只怕註定要負了他……」
「不行的……不行的……」君甄的神情無限哀傷,淚水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怎麼也止不住:「他那麼喜歡你,甚至為了你去死……我怎麼可以掠奪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君甄……」玄臻憐惜的摟著哭成淚人一般的君甄,在他耳邊輕聲道:「一定有辦法的……朕與你一同尋求他的諒解,就算他一生一世不可願諒,這份債也由朕一力承擔……」
無星的夜幕上,那輪孤寂的殘月,聆聽著水上小居內傳來的淺淺抽噎聲……
東隈閣內,胸前纏繞著厚厚白紗的司莫,面無血色的躺著,如果不是那平緩的呼吸,會令人覺得眼前的只是一具無生命的軀體……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趴在床邊,哭得好不凄涼,他緊緊握住司莫的一隻手,嗚咽中傳來『對不起』的致歉聲……
「天兒……」
一個慈祥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玄天抬起頭,淚眼婆娑的望向來者,然後一下子撲過來,一拳拳打在玄臻身上:「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要逼死他!他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小傷,而他是一條命啊!你要怎麼賠!!」
「天兒?」玄臻有些難以招架第一次沖他大吼的玄天,一時怔住。
「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恨你一輩子!!」
發狂般槌打著的小手忽然被玄臻緊緊扯住,玄臻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與不安,他緊張的看著玄天,急急的辯解著:「天兒,你聽朕說……」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玄天一下子甩開玄臻的手,撲到司莫床前,放聲大哭起來。
看著臉色瞬間失血的玄臻,放聲大哭的玄天,與靜靜不動的司莫,君甄的眼中再度湧起了淚水……
司莫,你聽到了嗎?如果你不醒來,傷心的,又何止一人?醒過來吧,我有好多好多話要跟你說……求求你……
一聲呻吟,玄天驀然止住了大哭,驚喜的看向床上的人兒。只見司莫艱難的睜了睜眼,目光有些飄乎的緩緩移了過來……
「司莫!!」
三聲齊齊的、滿含驚喜的聲音傳入混厄的意識,司莫的目光慢慢清晰起來……
那個差點被自己『欺負死』的孩子臉上掛滿惹人憐愛的淚痕,又驚又喜的看著自己……
那個安靜沉默的少年此時滿臉笑容,不斷的擦拭著淚水……
那個一身龍袍的英偉男子,此時用複雜的目光看著自己,有欣喜,有寬心,有歉意……
司莫淺淺的笑了……
……
春風幾度,秋來冬去,轉眼間,又至初秋。寬闊的草坪此時一片金黃,兩個少年正擺弄一副比翼鳥的紙鳶。一個身著晴藍的宮衫,臉上掛著舒協的笑意,猶如一潭深邃幽靜的平湖,寧靜平和。另一個身著火紅色長衫,臉上揚著開朗暢快的大笑,如同一把熊熊燃燒的烈火,令一切都隨之感染到這份熱情。
兩個少年正笨手笨腳的擺弄紙鳶時,一聲輕笑遙遙傳來,只見身著金燦燦龍袍的男子慢步走來:「需不需要幫忙?」
藍衫的少年臉上露出甜蜜的微笑,誰知紅衣的少年一把摟住藍衫少年,瞪向來者:「你不是很忙嗎?不是沒空陪君甄嗎?這裡有我!你可以走了!」
看著那雙滿含敵意的大眼睛瞪著自己,玄臻一陣苦笑:「司莫,都一年多了,你還沒有原諒朕嗎……」
「停!」司莫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兩回事!我說過,原諒歸原諒,不過以後我做任何事你都不能阻止!」
「是呀是呀!」玄臻一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表情:「所以你跑來跟朕搶君甄……」
司莫一臉得意,囂張的示威性緊摟住君甄:「你知道就好!」
君甄一臉看好戲的笑容,恨得玄臻狠狠瞪著他,意思再明顯不過:不說幫忙,居然還樂在其中?
君甄沖沖玄臻眨眨眼,調皮的一笑,玄臻的目光落到司莫身後,忽然狡黠一笑:「司莫,朕連自己最寶貝的小傢伙都賠給你了,你還想怎樣?貪多嚼不爛哦……」
司莫臉色驟變,忙順著玄臻的目光向後看去,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麼,一抹杏黃一下子撲到他身上,像個八爪魚似的緊緊扒著他不放:「司莫!你又在氣皇兄啊?」
司莫手忙腳亂的把身上的小鬼撥下身子,後退好幾大步:「別過來!」
玄天嘟著小嘴,不高興的嘟囔:「這次又是為什麼不讓我過去?上次你說是我頭型不看好,上上次說是我身上的熏香味太濃,上上上次是說是天氣不好,上上上止次……」
司莫眼睛一轉,指著玄天的宮衫叫了起來:「看你穿的衣服!真難看!別靠近我!」
玄天穿的是杏黃色的排穗褂,幾片深桔色的楓葉暗花點綴在下擺前襟上,再加上玄天今天梳了一個很簡單的髮型,只冠了一環銀白色騰雲抹額,身上彌散著淡淡的蓮花香,一派清雅淡麗的裝束,怎麼看也難挑出個『難看』二字。
「你還能挑出毛病?」玄天得意的一揚頭:「衣服的款型與你所穿一樣,圖案是你最喜歡的楓葉,髮型是最簡單的一種,抹額用你最喜歡的銀白色,身上的香是你最喜歡的氣味,還有哪裡你不滿意?」
司莫一眼瞪向君甄,除了他沒人這麼了解了吧?!而後者早有預見的逃到玄臻懷中,輕輕的吐吐小舌頭。
看到司莫一陣語塞,玄天又開心的蹦過去,膩在他身上不肯離開,急得司莫一陣大叫:「臭皇帝,快管管你的寶貝弟弟!」
「不行啊,」玄臻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朕怕他『恨朕一輩子』呀……」
玄天沖他吐吐舌頭,然後眨眨眼,玄臻還他一個很有默契的微笑。
「君甄!!」
君甄還沒開口,玄臻已經一把捂住他的嘴,一本正經道:「君甄當然是聽夫君的,對吧?」
君甄似嗔非嗔的瞪了他一眼,倒也沒反駁……
「一群重色輕友的好色之徒!」司莫氣極大壞的大叫。
「司莫,咱們去放紙鳶吧!」玄天沒事人一樣的繼續歡叫。
「我不要啊!!你離我遠點!!」
看著兩個少年一前一後前追后逐,君甄與玄臻兩人笑成了一團,幸福的感覺,就是這樣吧?
「你……」君甄遲疑了一下:「真得不打算與天兒相認嗎?」
玄臻的笑意中多了一分落寞:「算了……朕不願婉兒芳魂無蹤……就算永不相認,朕也將完整的父愛給予了他,何必再讓他多承受一份身世的傷懷。而且……」
玄臻低頭輕輕咬了君甄的小鼻子一下:「朕真心喜愛的人又多了一人,朕怎麼捨得讓他被咒?」
君甄的臉頰泛起羞澀的潮紅,避開了玄臻挑逗的眼神,轉而抬頭看向司莫與玄天正與紙鳶做鬥爭,淺淺的笑了起來。
望著漸漸騰空的紙鳶,君甄倚在玄臻懷中,兩眼凝視著越飛越高的紙鳶,靜靜的出了神。
「你記得嗎?第一次見面時,你對我說,你要為我架骨繪色,讓我高高飛起……」
玄臻笑著親了親君甄:「你還飛得不夠高嗎?」
君甄輕笑:「可是,紙鳶永遠束縛在主人手中,永遠無法自由翱翔……」
「小傻瓜……」玄臻緊摟住君甄,與他一同凝視著高高飛起的紙鳶:「你以為紙鳶是小鳥的替身嗎?也許,對於想要擁有小鳥的人兒來說是如此,但是對於想與紙鳶一同翱翔的人兒來說,卻截然不同。朕就是紙鳶的骨,朕就是紙鳶的色彩,所以,不管君甄這隻小紙鳶飛到哪裡,都與朕緊緊相伴,而繩索那端的手,是司姻的月老,那根束縛的線,叫姻緣。」
「你原來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君甄頑皮的笑了起來。
「因為那時,朕沒想過自己會真的愛上那隻可愛的小雀兒……」
輕輕的吻,濃濃的情,伴隨著越飛越高的紙鳶,愈吻愈深……
忽然,君甄推開玄臻,一臉醒悟:「啊!對了,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天兒今年多大?」
「十二快三了,怎麼了?」玄臻的『性趣』被打斷,有些悻悻。
「你多大?」
玄臻翻翻白眼:「比你大五歲,雙十有六了。」
「不對呀!那你生天兒時,有多大?」
「……十四……」
「……」
「……」
「……色鬼……」
「君甄!」
望著草坪那端兩個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人兒,紅衣的俏秀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落寞的哀傷與深深的羨慕……忽然,一隻小手緊緊的握住那扯著紙鳶的雙手:「司莫……我可以等……等你完完全全忘記皇兄的那一天……」
司莫一顫,忙收回失魂落魄的神情,故作輕鬆的笑了起來:「你在說什麼啊?我現在只對那個臭皇帝恨得牙痒痒哦!」
「你在我面前不用偽裝的……司莫……你的樣子讓人好心疼……」玄天單純的眸子湧上一股淡淡的哀愁:「我知道你只是疼我,並非愛我,可我會一直、一直等下去,我會比皇兄更疼你,更憐你!所以,給我一次機會……」
滿含不安的怯意,顫抖的聲音,那個彷彿要哭出來的孩子泫然欲泣的說著。
司莫輕笑一下,將手中的線慢慢放出:「你這個……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小鬼……」
「我會長大的!司莫!給我一次機會!我可以證明!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去證明!」
「等你長大了再說……」
「啊!你答應了?」滿眸驚喜。
「我可沒說!」慌忙否定。
「嗚嗚嗚……司莫……」可憐巴巴。
「真笨……」一絲微笑,淺淺揚起在眼角。
載滿幸福的紙鳶,在姻緣線的牽引下,在月老手中,越飛越高……
那與箏骨相戀,與箏彩相伴的紙鳶,才是真正幸福的紙鳶……
願那幸福的比翼紙鳶,永遠自由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