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夷的冬天來得早去得遲,朔風起時,萬物成冰。第一場北風颳起之時,牧民們早早就把牛羊趕回欄,把帳篷捲起,舉家遷到南邊的草場。
風雪連天,滴水成冰,寒冷刺骨。無論如何,冬天都不是出征作戰的好季節。經過長達三個多月的交鋒,西夷晴璃帶領的軍隊已經成功地收復了一大半的失地,眼見著勝利就在眼前了。
西夷晴璃出征前曾經找過顏濟卿,雖然有顏如玉層層阻撓,顏濟卿還是跟隨大軍踏上征程。西夷晴璃認為身為新唐使臣的顏濟卿代表著新唐,顏濟卿隨軍出征則代表著新唐對西夷若葉的支持,對叛軍來說,也是一種壓力。好幾年沒有戰事,顏濟卿未免有些心癢手癢,但更重要的是,顏濟卿對西夷軍的作戰方式很感興趣。西夷與新唐和平相處了幾十年,如果一旦因為國主的更替而掀起戰端,那兩國的百姓又要遭受刀兵之苦了。顏濟卿並不是有多悲天憫人,只是百姓無辜,更何況自己又食君之祿,當然要忠君之事。
一開始並不是很順利,特別是看到西夷晴璃的先鋒官時。
「無用的人沒有資格待在他的身邊。」琥珀在西夷晴璃不在時這麼對顏濟卿說。明亮的盔甲,腰上別著金鑲玉砌的一把彎刀和一柄長劍,一身戎裝的琥珀英姿颯颯。
當著西夷晴璃的面琥珀對他有禮而尊敬,但一旦西夷晴璃轉過身去,琥珀立刻毫不掩飾對他的不屑跟輕視。顏濟卿很生氣卻又拿他沒辦法。不管怎麼樣,琥珀都是西夷晴璃的人,雖然不甘,顏濟卿也只能忍了。
初時的戰況並不十分的有利。叛軍來勢洶洶,志在必得。開始的幾場戰鬥互有輸贏,如果不是靠武功高強的琥珀及手下的幾個將領,只怕西夷晴璃這方還要處在劣勢。
顏濟卿當自己是看客,初時也只時一旁默默觀戰,並不參與戰事的討論。西夷晴璃忙得也沒有時間來煩他,顏濟卿樂得在軍中東遊西竄,跟下面的將官和士兵混得爛熟。琥珀認為他遊手好閒,其它人也只當他是新唐使臣來尊敬而已。直到某天,琥珀帶著幾個人來到顏濟卿的帳中。
「你還想混到什麼時候?」琥珀雙手撐在顏濟卿面前的矮几上,皺著秀麗的雙眉問他。
顏濟卿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抬眼看琥珀時發現,琥珀帶來的幾個人都是容貌相當俊美的青年。難不成也是西夷晴璃的後宮?
放下手中的書,顏濟卿很客氣地請琥珀落座。
琥珀雙手插著腰,挑著眉對顏濟卿說:「聽說你是新唐有名的智將,在我們看來,所謂新唐的智將只不過是個只知道混吃混喝的蠢漢。」
顏濟卿臉色平靜地看著滿臉怒氣,雙目發紅的琥珀道:「琥珀將軍,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這樣對我說話是極為失禮的。且不說我的身份是新唐的使臣,代表新唐的武皇陛下,就算我不是新唐使臣,對西夷王后的兄長說出這種侮辱的話也是大不敬的罪。」
「那又如何!」琥珀冷笑了一聲,「我們西夷只認可上陣殺敵的勇士,最看不起吃白食的書生。你看看他們,」琥珀伸手指向一起來的同伴,「珊瑚,明珠,還有跟我們一同來的其它人,沒有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的勇士,所以我們才能一直陪伴在殿下身邊。你呢?手無縛雞之力,你這樣的人也能帶兵打仗嗎?不要笑死人,可見新唐是無人了。真不明白,殿下他居然放著我們這些兄弟不管把心思全用在你的身上,究竟他是看上你哪一點!」
顏濟卿笑了笑道:「我說琥珀將軍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原來是覺著受了西夷晴璃的冷落,把氣發到我的頭上來了。」說著,顏濟卿站起身來,走到琥珀的近前,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們都是西夷晴璃的後宮吧,我可不管他的私事,他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更是跟我沒半點關係。至於帶兵打仗,我們新唐好像也輪不到諸位關心。」
「你!」琥珀咬著牙,握緊了刀柄。
「不過,你們說得對,我在這裡的確是吃白食的。」顏濟卿頓了一頓,「好吧,不管怎麼說,我現在好歹還算是西夷的國舅,為了我的妹妹跟我未出世的外甥,我就勉為其難地幫幫西夷晴璃好了。」
「你說什麼?!」顏濟卿說話實在有些不客氣,口氣里分明帶著對西夷晴璃的輕視跟不敬,這下不止琥珀發怒,他身邊的同伴也豎起了眉毛準備拔刀。顏濟卿卻早早地抽身走出了門外。
「我現在就去他的大帳,你們要跟的話就跟來吧!」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出老遠。
琥珀愣了愣,手中的彎刀緩緩地收回刀鞘。
「你看到他是怎麼出去的嗎?」珊瑚疑惑地問身邊的明珠。
「不知道啊,我們明明是擋在門口的,他怎麼能出得去呢?」明珠歪著頭說,「我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可是不曉得什麼時候他就在門外了啊。」
「大哥!」珊瑚和明珠的目光一起投向琥珀。
琥珀咬了咬唇,跺一跺腳說:「我們走。」
「大哥,大哥!」跟隨著琥珀的腳步,二人追了過去。
「他是一個……很強的對手……」風吹過琥珀的微卷的黑髮,帶走他唇邊微微吐露的嘆息。
珊瑚和明珠對視了一眼,心中頓覺得沉重起來。這麼多年來,從來沒見過琥珀對任何人這麼在意過,就算西夷晴璃身邊有再多的情人,琥珀依然是那麼洒脫,高傲和自信。每一個西夷晴璃身邊的人都尊敬和喜歡他,尊敬他的勇氣和能力,喜歡他的豪爽和寬容。他是西夷晴璃最信任和最親近的人,也是侍奉西夷晴璃的人們的領袖。
「他只不過是一個長得不起眼的人,就算殿下一時迷了心,頂多也就新鮮個幾天就會膩了,您何必為那種人而憂心不安呢!」珊瑚這樣勸他。
「不對,他絕對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樣。你們難道沒有發現他剛才從帳中出去時的步法嗎?他或許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琥珀擺了擺手,「跟他在一起越久,就越是能感受到他身上與眾不同的地方。殿下是看到了他身上別人還沒有看到的東西,如果他只是長得美或是武功高而受到殿下的青睞,我絕不會有別的想法,可是……」
「可是什麼?」明珠有些緊張,他看看珊瑚又看看琥珀。
「殿下對他太執著了。」琥珀面帶憂色,「這不正常!殿下從來沒有對什麼人有這麼強烈的執著。我擔心,遲早有一天,這個顏濟卿會把我們的殿下完完全全地奪走,那個時候,就是我們都要離開的時候了。」
「琥珀大哥,您說的……不會是真的吧!」明珠張了張嘴,眼淚快要掉下來了,「您的意思是說,殿下會不要我們,把我們全都趕走嗎?」
琥珀有些傷感地看看天邊的浮雲,喃喃道:「殿下的心,從來就不在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身上。可是現在,殿下的心,就要被人拿去了。」
「怪不得。」珊瑚咬了咬牙,「怪不得這麼多天,殿下都沒有找我們當中的任何一人陪宿過。我們都以為他是軍務太忙。」
明珠握緊了拳,眼裡漸漸湧出淚來道:「我,我沒關係。就算殿下不再要我侍奉也沒關係,只要他能允許我在他身邊當個普通的侍衛,隨時守護著他就可以了。」
「我不,」珊瑚撇了撇嘴,「如果不能再得到殿下的擁抱,我寧願離開他重新去找個愛我的人相伴餘生。」
「但你能找到比殿下更好的嗎?」明珠擦擦眼睛。
「這……」珊瑚遲疑了一下,「應該會很難吧。」
兩個人相視嘆氣。
「夠了!」琥珀揚起眉吐了口氣,「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與其煩心這些事,還是祈禱長生天,快點讓我們滅了叛軍吧。這可是關係到我們西夷未來的大事呢!我們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國事為重,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等到以後再說吧。」
「是。」珊瑚和明珠響亮地回應了一聲,跟著琥珀向中軍大帳走去。
帳中,西夷晴璃目光灼灼看著顏濟卿,嘴角噙著一絲微笑。
「顏將軍,我對你可是相當地期待呢。」
顏濟卿撣撣衣袖,看了看帳中圍在西夷晴璃身邊商討軍情的將官們,忽視他們疑惑的目光直接走到西夷晴璃的面前。
「先說好,不是以新唐使臣的身份,而是以西夷國舅的身份加入你們的隊伍。我不需要下屬,也不是你的下屬。」
「那是當然。不管是新唐使臣還是西夷國舅,對我來說,顏濟卿就是顏濟卿。」西夷晴璃笑了笑,「雖然我們一定會贏,不過有你的加入相信戰爭可以快一點結束。來得及的話,希望可以趕得上回去迎接我的侄兒你的外甥的誕生。」
顏濟卿裹著厚厚地棉衣,一路跳著腳向主帥的營帳走去。隨軍出征三個月,顏濟卿的手腳都被凍裂了,雖然塗上了厚厚的貂油,但還是阻擋不住透骨的寒風。雙手套在狐皮手晤子里,細而柔滑的皮毛給雙手帶來一絲暖意,但從鼻腔中吸入的空氣還是把寒意帶入骨頭裡,凍得人生疼。
這該死的冬天!顏濟卿只有在心裡咒罵著,生怕一張嘴,呼出的白氣會帶走身上所剩無幾的熱量。
跟守衛中軍的兵士早就混得廝熟,用不著通報,顏濟卿可以自如地在軍中遊走。儘管參與軍事只有不到二個月的時間,所有的人對顏濟卿的看法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如果說,之前對於顏濟卿的尊敬是出於對他身份的畏懼,那現在看著他的千萬雙眼睛中閃動的熱烈目光就是純粹出於對他個人的欽佩與尊崇了。顏濟卿不再是那個瘦瘦弱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新唐的文弱將軍,他似乎擁有神奇的魔力,因為他的加入,戰局很快發生了變化。因而在將士們的眼中,顏濟卿的形象何止高大了十倍。
「顏將軍早啊!」
「顏將軍您早!」
一路之上遇到的人都友善而尊敬地向他打著招呼,顏濟卿也一邊微笑著一邊點頭示意。瑟瑟縮縮的樣子要是在幾個月前只怕會是滿營軍士的笑柄,但在今天,反而成了眾人關切的因由。
「顏將軍在南方住慣了,當然很不適應我們西夷的寒冷。」於是有人尋來珍貴的貂油給他防凍。
「顏將軍身體不好卻還跟我們一起出征吃苦,誰說不能上陣就不是好漢,顏將軍就是條漢子。」於是有人翻出壓箱底的上好狐皮給他做了手晤子取暖。
「聽說顏將軍不但是新唐派駐我們西夷的使臣,而且還是王妃的親哥哥呢。可是他對咱們多和氣啊,見到誰都笑眯眯的,一點架子也沒有。」
「聽說沒有,二殿下好像對顏將軍相當有興趣呢。」某人傳著八卦。
「不可能吧,二殿下不是最喜歡長相俊美的少年嗎?那個顏將軍,雖然看起來很舒服,但怎麼看也不能說是個美人吧。」立刻有人提出疑問。
「怎麼不可能!」有人跳出來道,「顏將軍雖然不是美人,但是你們難道沒有發現,跟他在一起是多麼舒服的事嗎?而且顏將軍他啊,是越看越舒服的類型呢。要是我身邊有他這樣的人,給我一百個絕色美人我都不換。」
「這倒是。」眾人異口同聲地附和。
「咱們二殿下就是太風流了,要不然,這兩個人在一起倒是絕配。」傳著八卦的某人在嘆息。
「你瞎操什麼心啊,」不知何人又發話出來,「咱們二殿下喜歡男人這全國都知道,但人家顏將軍說不定只愛美女呢。再說了,就算顏將軍他也不反對跟二殿下在一起,但憑他的身份能甘心情願當二殿下的情人之一嗎?如果他要殿下把別人都趕走,那琥珀將軍他們不就太可憐了?」
「是啊!」
「對哦!」
「嗯,有理!」
「……」
於是一群人作了鳥獸散。
顏濟卿當然不知道別人都在背後議論些什麼,他只知道,今天他的心情很不好。天寒地凍的日子從暖暖的被窩裡爬出來已經夠窩火的了,更別說在大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帥帳。當然,顏濟卿是絕對不會跟兵士們生氣的,他明白,這些兵士要比他辛苦得多,所以每當有兵士帶著崇敬的目光興奮地跟自己打招呼時,顏濟卿總是笑容可掬地回禮。他氣的,是他馬上就要見到的人。所以,在他來到帥帳前跟守衛的侍衛們笑著道過早安之後,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帳門。
一股熱浪迎面撲來,顏濟卿的心情極速下降至冰點,而怒火卻極速上升至沸騰。
寬大帥帳的四個角落都升起了火盆,正中的大火盆,炭火正燃得熱烈,難怪帳外冰天雪地,帳內卻溫暖如春。鋪著白虎皮的一角是元帥睡覺的地方,西夷晴璃正躺在上面,衣服凌亂,露出雪白而緊實的胸膛。他的頭髮披散著,雙眼微微閉起,周身散發出一種直入人心臟讓人無法喘息的迫力。看到這樣的他,只怕無論男人女人都會心醉神馳,立刻拜伏在他的魅力之下,就算是顏濟卿,看到這樣的他也會心神蕩漾一下。不過,那要是在只看到西夷晴璃一個人的時候。
誰叫溫暖如春的帳內多了三個旁人又正在上演春色滿懷的劇目。美麗而纖弱的少年衣著單薄,不過在顏濟卿的眼中那叫衣不蔽體。少年們敞露著柔嫩的肌膚,跟西夷晴璃一樣披散著頭髮,一臉的迷離跟羞澀,一身的慵懶跟滿足,問也無需問,顏濟卿又不是獃子,他當然知道昨天晚上這裡發生過什麼。
西夷晴璃的頭枕在一個少年的大腿上,任那個少年摸著自己的頭髮。另一個少年的頭靠在他裸露的胸膛之上,手裡的酒杯正送向西夷晴璃紅潤的唇邊,白皙的大腿或隱或現地伸出虎皮之外,撩撥著人的視線。第三個少年俯趴在西夷晴璃的腰上,頭髮散落一地,正埋頭於他的胯下,頭髮隨著少年的頭上下地起伏,還發出「滋嘖」的聲音。
少年們抬起頭,有些驚恐地看著踢門進來,面容扭曲的顏濟卿。伏在西夷晴璃胯下的少年一臉的惘然,櫻紅的唇邊沾著濕亮的唾液,更顯出情色的意味。顏濟卿的目光不小心順著少年的臉向下看去,那沾滿唾液,顏色黑亮,粗壯怒張的昂揚巨物正巍巍地聳立著。顏濟卿的眼前一陣發黑,熱潮轟地一聲真衝上臉頰,雖然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但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臉色一定可以媲美關二哥。
本來只想罵上幾句,顏濟卿克制了再克制,還是沒能剋制住。衝過去時,少年們很識趣地四下散開,所以顏濟卿的腳沒遇到任何障礙直接踢到了西夷晴璃的胸膛。
「西夷晴璃!」顏濟卿從牙關中擠出的聲音只差一點就可以演變成咆哮,快要凍僵的手腳漸漸暖和過來但讓人感到一陣陣地刺痛。「你他媽地在幹什麼!」
「喲喲!」西夷晴璃這時才睜開眼睛,手捂著胸口一臉痛苦狀道,「小卿卿,你想謀殺親夫嗎?」
小親親?!顏濟卿立刻又飛起一腳。
有些狼狽地滾到一旁,西夷晴璃好不容易躲開了這一腳。從地上爬起來整理身上的衣服時,西夷晴璃對蜷縮在角落裡的三個少年揮揮手,示意他們出去。
「好了,別這樣了,讓旁人看了多不好!」西夷晴璃系好衣帶,伸手去拿丟了一地的外衣。
「你會不好意思嗎?」顏濟卿冷笑一聲,「我看你的臉皮比西夷王宮的城牆還要厚三分。」
「不是說我啊。」把外袍穿上,系好腰帶,西夷晴璃用手去攏散在肩頭的捲髮。「我的意思是,讓旁人見到你吃醋的樣子你會不大好意思吧。」
顏濟卿的臉又燒了起來。他一把揪住西夷晴璃的衣領,伸手就去擰西夷晴璃的耳朵,渾然不覺此刻自己的動作有多像一個剛剛把丈夫捉姦在床的悍婦:「你說誰吃醋,啊!誰吃醋?!」
西夷晴璃只好雙手舉過頭頂連聲討饒:「是我吃醋,我吃的,我吃的。顏將軍放過區區在下吧,下次我絕不再跟你開這種玩笑了,我的耳朵,啊,我的耳朵!」
耳朵甫一得到解放,西夷晴璃立刻離開顏濟卿五尺以上距離以免再遭荼毒,將頭髮隨手束在腦後,西夷晴璃總算正經下來。
「顏將軍,這麼一大早來我帳中有何貴幹?」
「哼哼,真是早得很呢。」顏濟卿斜著眼睛看了一看西夷晴璃,「萬千將士在寒冬受苦,你這元帥帳中倒是春色無限得很吶。」
還說沒吃醋,沒吃醋這帳中怎麼酸氣衝天呢。西夷晴璃摸了摸鼻子,心裡卻沒來由得開懷起來。
「雪已經停了三天了,你為什麼還不下令出兵?」顏濟卿板著臉沒好氣地說,「還是戀著乞勃侖部送你的那幾個美少年,在溫柔鄉里爬不起來了?」
西夷晴璃坐下來,把剛剛喝了一半的酒杯端起來,笑著對顏濟卿說:「要不要先來一杯驅驅寒?看你的鼻子都凍紅了。」
顏濟卿哼了一聲,劈手把西夷晴璃的杯子奪過來一口喝乾,酒是冷的,冰涼涼一路直達胃部,然後像是遇到了火種,蓬地一聲爆燃起來,順著咽喉火辣辣地衝上腦門,僵硬的身體一陣疼痛,彷彿活過來似地回復了知覺。
「乞勃侖部、突鶻部、鄂倫及亞部都已經撤兵並且對我王兄宣誓效忠永不背叛了,」西夷晴璃悠然地添滿酒杯遞了過去。「取下格昆部對我們而言如探囊取物一般,你又急什麼呢。」
「你這麼輕敵總有一天要吃大虧!」坐到西夷晴璃對面,伸手接過酒杯,又一杯灌了下去,顏濟卿把酒杯重重地扽在地上。「那三個部本來就弱,他們反叛是受到了格昆部的脅迫,我們把這三個部收服本來就沒什麼值得驕傲的。雖然連打了幾次敗仗,格昆部的主力並沒有受到重創,一旦給他們喘息的機會,他們就會捲土重來。你總不想明年勞師動眾地跑來這兒再打一仗吧。」
「你就是愛咄咄逼人,以前明明像只小羊般膽小又溫馴的。」西夷晴璃向後靠著,臉上帶著露骨的惋惜,眼睛里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現在就像只獅子,張牙舞爪,不給別人留半點餘地。」
「我以前看你還以為你是只色色但還算聰明的狐狸,現在看來不過是條只會冬眠的蛇。」顏濟卿立刻還以顏色,做了個噁心的表情。
「剛冬眠醒的蛇可是很兇暴的哦!」西夷晴璃挑了挑眉毛,「如果你總是想把它喚醒,我是不介意讓你體會一下的。」
「用不著唬我。」顏濟卿嘴邊帶著冷笑,「打蛇打七寸,知道七寸在哪裡,那蛇就一點也不可怕。」
「真是服了你這張利口。」西夷晴璃嘆了一口氣。「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你能在靖遠侯帳下做到綏遠將軍了。」
「綏遠將軍不是靠嘴皮子耍出來,而是一刀一槍在戰場上贏來的。」顏濟卿很認真地說,「我辛苦掙來的功名可不是你拿來玩笑的對象。」
「是、是!」西夷晴璃連忙點頭,「誰說不是呢。我想這滿營的將士沒有一個敢對你的能力有所懷疑,就連最心高氣傲的琥珀也對你佩服不已呢。我看在西夷,沒有任何人在排兵布陣,行軍打仗上是你的對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特別是要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地拍在酥麻筋上。顏濟卿就算氣再大,西夷晴璃哄一哄自然心情會好一些,所以顏濟卿的臉色和緩許多,人也不自主地向前靠了靠,就連西夷晴璃暗地裡伸過來輕搭在自己腰間的手也沒在意到。
「現在雪還太厚,行軍實在不便,再等兩天,等兩天雪化掉一些我們就出兵,嗯?」西夷晴璃的聲音柔和到不能再柔和,鼻尖也幾乎要貼到顏濟卿的腮邊。
「不能再等了。」顏濟卿自顧自地皺著眉頭,絲毫沒察覺西夷晴璃的舉動,「下了這些天雪,我們的糧草有些供應不足,格昆部也一定一樣。趁他們以為我們在休整,不可能出兵的時候,我們出奇兵一定可以一擊成功。」
「那也不急在這兩天啊!」
「是誰說可以讓我趕回去看我的外甥你侄兒的?!」顏濟卿豎起眉毛,怒氣沖沖,「我每次給你出計策你總是推三阻四,找出種種理由能拖就拖,要不是這樣,我們用得著耗這幾個月嗎?我的侄兒出生已經快一個月了,到現在我還沒辦法回去看他,你要怎麼賠我?」
「怎麼賠?」西夷晴璃嘻嘻笑道,「我現在不正『陪』著你嗎!」
「你的手在幹什麼?」帳中傳來一聲怒吼。
正在推開帳門準備要進去的琥珀愣了愣,看見帳中的兩人打鬧得正歡,眼中黯了一下,關上門默默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