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穎情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不知道宋皓曾經溫柔地為她拭凈身體，蓋上被子，磨蹭著她軟馥的身子，笑看她香甜的睡容，直到天色大白才入睡。

在她幽幽醒轉后，有一刻腦筋是空白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但是渾身的酸痛和腰間的重量讓她想起昨晚火辣的一切。

察覺自己仍在宋皓的氣息包圍之下，他連睡眠中都不放過她，身體糾纏著她不放，穎倩不禁惱怒的推開他的手腳，只想趕緊完成昨晚沒成功的事。

她還是想離開這裡，雖然已經有十足的理由賴在他的身邊，但是昨天的他讓她餘悸猶存。

她知道自己的抗拒不夠認真，但是他的瘋狂執著讓她倍感壓迫，幾乎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當他掐住她的脖子那一幕情景重回腦海時，恐懼更讓她渴望逃離。

就當是她承受不了他過分熱切的眼神，就當是她仍舊記恨他對付睦天的手段，就當是她無法體會這種濃烈的情愛，就當是她不願意再讓任何人把她當成沒有自主能力的物品般佔為己有。

離開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摸不到應該在身邊的溫暖嬌軀，宋皓馬上驚醒過來，他光裸著身體，穿梭在屋內各個角落追蹤著她的身影。

她不在！

這個發現讓他緊張不已，昨晚回來時，他曾在大樓外見到幾個面色不善、形跡可疑的男人在附近走動……

希望是他多心，否則穎倩可能會遇上麻煩。

來不及做任何部署，宋皓套上衣褲，風一般的往外衝去。

從床上的餘溫判斷，穎倩應該還在附近，他一定要快點追上她，別讓她被那些混蛋盯上……

穎倩顰著眉，很無奈地看著這群擋在她面前的「說客」。

「是黑狗要你們來的？」昨晚在電話中，他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他該不會是以為沒有睦天罩著她，她就會任他們予取予求吧？

「大哥要我們直接送你去夜總會。」

「如果我不肯呢？」

「你還是得去，只是我們會比較麻煩而已。」

看樣子，他們是有備而來，無論她再怎麼不願意，命運總是逼她走向最不堪的境地。

「我跟你們走。」罷了，反正她也累了。

「不準！」一聲雄渾有力的叱喝阻斷兩方的動作。「沒有我的允許，誰都別想帶她走。」

宋皓一把將穎倩拉到身後，慶幸自己沒有耽擱太多時間。

「你以為你是誰？敢跟我們作對就是跟天王老子過不去，聰明的就趕快閃人。」幾個流氓見情況有變，立刻將他們團團圍住。

「又是這句老詞，你們這些遊手好閒的混混就沒有一點創意嗎？」

他的話讓穎倩想起兩人第一次相遇的經過，不由得噗哧一笑。

那幾個流氓可沒有他們的好興緻，個個把傢伙抄在手上，準備給宋皓一點教訓。

「關穎倩，你是要自己過來，還是要我們打斷你朋友的手腳才甘願？」

「別找她的麻煩，她的一切由我做主。」宋皓推開穎倩，要她做好逃脫的準備。

「真狂妄，希望你的命也夠硬，大家上！」

穎倩成功的退到安全範圍，那群流氓既然把她的身體當成商品，就不會選在此時傷害她，而這正好給了她跑回去求救的機會。

希望宋皓能像前幾次一樣挺住，他的身手雖然不凡，但是那些人全都拿著利器，而在拚不過宋皓的時候，說不定連黑槍都會拿出來。

她不要他出事，不要再有人為她而出事了。

幸好大樓警衛早已注意到那些人，為了住戶的安全，每隔半小時就出來巡視一下，因此一見到氣喘吁吁、臉色慌亂的穎倩，幾個身強體壯的警衛立刻跟著她往回跑。

跑到離戰場不遠處，她看到已經有幾個流氓被撂倒在地，其他人則和宋皓繼續搏鬥著，他看起來沒什麼嚴重的外傷，只有下巴上添了一道新傷痕——看來，他的應戰能力就跟他倔強的脾氣一樣，讓人恨得牙痒痒的。

警衛的哨聲不絕於耳，幾個沒膽子的流氓率先逃逸。

剩下的幾個更不成問題，穎倩因為再次降臨的幸運鬆口氣。

然而，一聲巨響瞬間震碎她才放下的心。

到底是誰出手的？

是誰讓宋皓雪白的襯衫染上可怕的殷紅？

她簡直不敢相信，就差幾步路而已，她卻眼睜睜的看著他……

見到宋皓跪倒在地，剩下的流氓也一鬨而散，兩名警衛衝上前扶起宋皓，只見他的側腹開了個小孔，鮮紅的血液不斷的冒出，染在白襯衫上更顯得觸目驚心。

穎倩顫抖著身軀走近他，他的意識還算清醒，而且勇敢地不讓痛楚表現在臉上，硬是對她扯開了一個笑容。

「我沒事……」

「很痛嗎？對不起……」她聽到瞥衛用手機叫了救護車，氣自己什麼都幫不上忙。

「我沒事！」他安慰著她，但額頭卻直冒冷汗。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她害的，她根本就是個麻煩精！

「沒事……不要哭。」

「對不起……對不起……」

「別哭了……」

「對不起……」

她好恨自己！

她好恨自己。

恨自己為什麼要逃跑？

恨自己為什麼要和黑狗聯絡，暴露自己的行蹤？

恨自己只會讓關心她的人陷入危險中，她害了睦天還不夠，現在又加上宋皓，難道她真是個掃把星？

從上救護車開始，宋皓的手就不曾放開她，連醫護人員要幫他止血時他都不肯鬆手，即使她想掙開也不準。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他不肯進手術室，卻指名要見一位實習醫生。

醫院內的醫生沒轍，頻頻向穎倩使眼色，要她勸宋皓幾句。

穎倩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真是可笑，在她最應該離開的時候，她卻死皮賴臉地杵在他的身邊，她知道宋皓越來越虛弱了，只要稍微用點力就可以掙脫，但她不敢。

她怕這一分開，又是一個未知數。

沒多久，宋皓的父母趕到，他們完全不敢相信寶貝兒子會跟流氓扯上關係，還挨了一槍！

從小到大，早熟的宋皓一直是個讓人放心的孩子，他品行端正，從未涉足不良場所，抽煙、喝酒、賭博、跳舞碰也沒碰過，對自己的未來更有完善的規劃，簡直就是個完美的兒子。

但現在是怎麼回事？！

兩老情緒激動地來回審視守在兒子身邊的年輕女孩。她是誰？別是宋皓交了什麼不三不四的壞朋友才好。

「阿皓！趕快放了人家，你這樣怎麼進手術室？太不懂規矩了！」宋父輕斥。

「是啊，你受的是槍傷，非同小可，卻還這麼不懂事，你是存心要急死我們嗎？」宋母對著宋皓說話，眼睛卻不時瞄向穎倩，讓她不知該怎麼自處。

「爸、媽，她是我的女朋友，關穎倩。」誰知道宋皓就是有本事耍大牌，全世界的人都在等著他進手術室，他卻還有閑工夫介紹女朋友！

宋家兩老的臉色不自在到極點，看向穎倩的眼神也滿是鄙夷。

「這位小姐，請你馬上放開我兒子的手，難道你沒看到他現在的情況有多危急嗎？你不讓他進去開刀，是想害死我兒子嗎？」宋母首先發難，場面頓時更加難堪。

「我不是——」

「別在我面前罵她！」宋皓打斷穎倩的話，失血的臉色難看到極點。「是我硬拉著她不放，我的情況有多危急我比誰都清楚，她是我的女朋友，愛在哪裡拉我的手是她的權利，即使我要她陪我進手術室也沒人管得著，包括我的父母在內！」

宋家兩老萬萬沒想到，兒子竟會這樣不留情面的頂撞他們！他從來沒對他們大聲說話過，現在卻為了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對他們大聲叫囂？！

豈有此理！一定是這個女孩把宋皓帶壞的！

宋母氣憤難當，就想開口再度斥責穎倩，但宋父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救兒子的命最要緊，其他的事都可以暫時不理會。

他給妻子一個安撫的眼色，要她稍安勿躁。

正好宋皓堅持要見的實習醫生出現，讓緊繃的氣氛稍稍緩和。

「天哪！都快痛昏的人了，竟然還有力氣在這裡聊天？！別告訴我你是叫我來替你開刀的，我還在實習階段。」他一臉的調侃，但在轉頭面對宋家兩老時，又換上無比溫和的神情。「伯父、伯母，院長已經做好準備，我這就推宋皓進去，你們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有了他的保證，兩老彷彿吃了定心丸一樣，安心地退開。

同樣的，穎倩也輕輕扯著手腕，想退離他身邊。

「皓，放開我。」

「是啊，你先放開這位小姐，讓人家先回去休息了。」宋父言下之意很明顯，就是這裡不需要外人來窮攪和。

但是宋皓可不這麼想。

「景堯，替我安頓好穎倩，在我沒醒來之前別讓她開。」從頭到尾，他堅持要見雷景堯的原因，就是要將穎倩托給最信賴的朋友。

然後，在進手術室之前，他用虛弱的聲音威脅所有在場的人。

「誰敢要她走，就是在逼我死。」

「關小姐，你去哪裡？」雷景堯看見穎倩站起身往門口走去，連忙出聲阻止。

開玩笑，要是讓她走了還得了？宋皓一定會發瘋的！

「我要走了。」穎倩頭也不回地答道。

「最好不要，你又不是沒見到剛才宋皓的樣子，我勸你最好還是等他出來后，跟他商量過了再作決定。」雷景堯望一眼與他有相同的想法，雖然心中更希望能將兒子與她隔離的宋家兩老。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穎倩一臉的好笑。「反正他要怪罪的人不是我，我有什麼好怕的？」

「關小姐，話不能這麼說啊！阿皓剛才那副德行你又不是沒看見，若不是怕他會尋死覓活的話，我們會讓你在這邊神氣嗎？」宋母終於按捺不住地開口。

「如果關小姐不想待在這裡，我們就先送你回去，等阿皓清醒時再過來。」宋父另有見解。

看樣子，這個女孩對阿皓似乎不怎麼用心，就算現在先順著兒子的意思，以後要拆散他們也不是難事。

「得了吧！既然大家心知肚明，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又何必這麼虛偽？」穎倩才不甩他的表面功夫。「我相信你們絕不會讓寶貝兒子輕易的死掉，但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既不欠他什麼，也不期待他什麼，他要死要活都跟我無關。」

「說得還真瀟洒！難道宋皓受傷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嗎？」雷景堯不屑地哼道。

「也對，不過跟另一個被我克到的人比起來，他算是幸運的。告訴他，這一槍的帳跟另一個生死不明的帳相互抵銷，我不欠他，也不會再怪他了。」這樣算起來，還便宜了他。

「可是阿皓會怪我們趕你走……」宋母往現實面想。

「有差別嗎？」她譏笑道。「宋夫人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大不了就告訴他，我是多麼的冷血，一秒鐘都留不住。只要把你想得到的所有惡劣舉止都說給他聽，他一定能體諒你的用心。」

說完，穎倩輕率的揮一揮手，假裝沒看見這些上流人士眼中的不苟同。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借著宋皓攀上這個遙不可及的階層，因為她知道，自己一定適應不來，甚至一個不注意就會窒息而亡。

何苦來哉？

走出醫院，無處可去、無所依恃的情況似乎很令人絕望，有趣的是，她卻一點都不擔心，甚至有一種絕處逢生的輕鬆暢快，至於身上所背負的兩筆情債……

她選擇暫時躲避。

只是沒想到，這一躲就是好幾年過去……

在她隨性的生活態度下，除了剛開始的某個意外讓她有些手足無措之外，一切都算安好。

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只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而這個驚喜現在已經六歲了……

「很困嗎？要不要靠在媽咪身上眯一下！小歲阿姨有事耽擱了，我們再等一下下就好。」今天的身體檢查繁瑣又費時，小孩子的體力當然應付不來，幸虧小浩懂事又堅強，即使累了也不哭不鬧。

「我不要再讓媽咪抱著睡了，只有長不大又愛撒嬌的小朋友才會要大人抱。」聰明的小浩有著比同年齡小朋友早熟的想法。

「小浩已經知道什麼是撒嬌了嗎？」穎倩好笑地揉揉兒子的頭髮。

「知道，就是媽媽和淑楨姨每次都要我親一口，還有吳奶奶也是，她說這就是撒嬌，你們女生都喜歡撒嬌。」他煞有介事的舉例說明。

「喔，那是因為小浩實在是太可愛了，害我們忍不住就想撒嬌啊。」是啊，她的寶貝兒子真是可愛的不得了。

「才怪，小浩一點都不可愛！」

「咦，為什麼？」哎哎，連生氣都好可愛耶！

「我的身體壞了，每次都要害媽咪擔心，我討厭這樣的身體！」說完，他沮喪的垂下小臉蛋，一副憂鬱的模樣。

「胡說，那不是小浩的錯，不可以這樣說……」見到早熟的孩子如此自暴自棄，穎倩不禁一陣鼻酸。

「沒有關係的，小浩一點都不痛，媽咪不要再帶我來醫院了好不好？小浩可以忍耐，不要生病也不要吃藥，我們不要再來了。」經常進出大小醫院，小浩已經吃藥吃到怕了。

「這次會不一樣，我保證……」這也是她帶著小浩上台北的原困，大醫院的設備總是比較先進。

「如果又一樣呢？小浩好不了了……」小浩垂頭喪氣的低喃。

「聽媽咪的話，這次一定會不一樣，這裡有最棒的醫生叔叔，他們一定可以幫你，媽咪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再也受不了兒子絕望的小臉，穎倩哽咽地將他摟進懷裡，不知道自己能向誰要保證。

穎倩不知道的是，她和小浩的一舉一動都落入遠處一名男子的眼中。他鷹隼般的利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心中閃過許多的猜疑。

「學弟，你能幫我問到那個女人的資料嗎？」他滿臉興味地詢問身邊同樣穿著醫師白袍的男子。

「我去挂號處問一下，再施展美男計跟護士長調病歷，應該沒問題。」

「越快越好，我等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