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兩人快進城的時候,雲天夢自動跳下馬來,畢竟男女同乘一騎並非是可值得炫耀的事。可憐憐兒就沒他那麼自覺了,仍然騎在馬上不肯下來,她還沒騎夠呢!無奈何,雲天夢只得委屈自己做個「牽馬的小廝」,他實在是懶得和馬上的那位廢話了。

只不過當憐兒看到了冰糖葫蘆時,立刻兩眼發直地跳下馬背,直奔賣冰糖葫蘆的大叔而去。

「大叔!」憐兒親切地叫著,「這冰糖葫蘆好不好吃?」

賣冰糖葫蘆的中年漢子立即笑容滿面地答:「當然好吃,又脆又甜,保管你吃不夠!」

「有那麼好吃嗎?」憐兒明明已經垂涎欲滴,偏偏又裝成一副並不很在意的樣子,讓隨後跟到的雲天夢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怎麼買個冰糖葫蘆也這麼麻煩?

「不信,小姑娘你可以嘗嘗看!」中年漢子慫恿她。

憐兒趕忙點頭:「那我就嘗—嘗!」揚手就拔下一根冰糖葫蘆,並且迅速地咬了一口,「真好吃!」

中年漢子向她伸出手:「兩文錢。」

「呃!」憐兒咬不下去了,「嘗嘗也要錢?」

「你不是開玩笑吧?」中年漢子打量她,「我可是小本買賣,不要錢,我在這裡難道是送給人吃的?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雲天夢眼裡滿足笑意,壞心地看著憐兒——看你怎麼辦。

憐兒噘著嘴,極不情願地從懷中掏出—個小布包來,打開后,那裡正躺著兩個銅板。憐兒有些捨不得,但沒辦法,一咬牙將它們遞給中年漢子:「給你吧!這可是我所有的財產了!」

中年漢子接過錢,笑了:「謝謝!」

憐兒悶悶地轉過頭,一邊吃冰糖葫蘆,一邊向雲天夢說:「咱們上買醋吧!」

「慢著!」雲天夢若有所思地看著憐兒,「我好像記得你剛才說你所有的財產只有兩文餞,對嗎?」

憐兒嫌他羅嗦,有些不高興了:「是又怎麼樣?」

雲天夢不理會,繼續說:「而你剛才用你的兩文錢去買了一串冰糖葫蘆,對吧?」

「對!」憐兒雙眼冒火地瞪住他。「你不是看到了嗎?」

雲天夢一拍手,終於說到正題:「那你用什麼去買一壇醋呢,用你自己去換嗎?抑或是你以為醋是不用花錢的?」說實話,即使憐兒用自己去換醋,人家還未必做這賠本的「買賣」。

憐兒的嘴張大了,因為她現在才想起這個問題,買醋……好像也是要錢的:「那……那可怎麼辦?我錢都花光了。」

雲天夢嘆氣:「憐兒,即使你不買冰糖葫蘆,我想兩文錢也買不來一壇醋的。我真的有些懷疑,難道從來沒有人教你這些生活中的常識嗎?」

憐兒急得快哭了:「我又沒買過,我平常只是種種花,端端茶,有空都在山裡跟小鹿小猴子們玩兒,哪知道這麼多的事呀?」

雲天夢有些明白了,和小鹿小猴子們玩兒?怪不得!他正經八百地說:「你的某些地方還真和小猴子沒什麼區別!」

憐兒生氣得叉起腰:「我比小猴子聰明多了!」

「好吧,我承認!」雲天夢又拿出一張銀票。「這銀票給你,你換了碎銀子去買醋吧!」

憐兒又開始觀察那張花花綠綠的「小紙片」了:「你怎麼又給我這個?它又不是錢。」

雲天夢只覺得頭昏腦脹:「錯不了,它是錢,只不過和你的銅板有所區別!它足以買下一個醬油鋪了。」

「咦!」憐兒興奮地說,「那它不是和金子銀子差不多了嗎?」

雲天夢真的很欣慰,讚許地點點頭:「原來你還知道有金子和銀子,真不容易!」

「我本來就很聰明……呀!」

她突然大叫起來,把雲天夢嚇了一大跳。隨她目光看去,原來是一輛車停在前面。一個年近五十的老漢正要駕車離去呢。

「劉伯伯!」憐兒一邊喊一邊跑過去,「你在這呢!」

老劉—愣:「憐兒,你怎麼淘氣淘到城裡來了,莊裡人知道嗎?」

「我是來買醋的!」憐兒解釋說:

「買什麼醋?」老劉敲敲憐兒的腦袋,「我早買好了,一定是你又亂跑,小心表小姐罰你!走了,快上車,跟我回去!」

「哎!」憐兒答應著,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來向著雲天夢喊,「雲哥哥,我要走了,等有時間我就去找你玩兒!」她跳上馬車走了。

雲天夢自嘲地笑了笑。找我玩兒?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住在哪兒?找我,你又上哪裡找我呢?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馬鞭,雲天夢竟感覺一陣失落湧上心頭,憐兒,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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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亭閣林立,顯然是富豪之家風景如畫的莊院旁邊還有一個大湖,碧水粼粼,波光蕩漾,現出一派悠然。湖邊楓林的一個涼亭中,傳來一陣急驟如雨的琴聲。只見—個錦衣中年人運指如飛,神情專註,完全沉浸在琴聲中。

他的身後還站立著兩個年輕人,看相貌似乎是父子三人。琴聲越來越急,到後來就像是盪起了大波大瀾,讓人心緒翻騰,年紀較小的年輕人滿臉通紅,似是難以忍受了。就在這時候,彈琴的人十指猛地—撥,只見琴弦顫動,一股白氣從他的指尖射出,直向半空,準確地擊中了一隻飛鳥。那鳥急扇了幾下翅膀,終於支持不住,掉了下去。

年長的年輕人贊了聲:「爹,好功力!」

誰想,他爹卻沒有回話,只是注視著遠處的一棵楓樹。果然,隨他日光過去,一道人影走近了,那也是個年輕人。但他—直低著頭,專心地看著自己手心,一隻受傷的小鳥躺在那兒。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它,似在傳遞給它勇氣。

「你是誰?到萬劍山莊做什麼?」原來,這裡就是萬劍山莊,錦衣中年人正是萬劍山莊莊主葉秋楓,年青人里年長的是他的長子葉劍英,另一個是他的次子葉劍傑。問話的是葉劍傑。就在這時,一個老者匆匆忙忙地走過來,邊走邊問:「霄兒,怎麼了?」

葉秋楓—見他,臉上立刻露出大喜之色:「金老哥,我以為你把我忘了呢!怎麼三年不聞音訊?」原來他正是東儒金衝天,但他還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天龍會東巡。

金衝天迎上前去:「在下奔波紅塵,碌碌俗務,怎比得葉老弟你逍遙於富貴鄉。」

兩人把臂大笑,葉秋楓吩咐自己的兩個兒子向金衝天見了禮,注意力又轉向了手托傷鳥的人:「這個少年人是誰?」

年青人這才抬起頭來。他眉若遠山,目似澄星,但在異常的清瑩中卻有幾抹憂鬱,薄薄的唇緊緊抿著,給他原本清秀出塵的的容貌平添了幾分剛毅。他正是天龍會主雲天夢。奇怪的是,此時的他全不見凌厲逼人的氣勢,反而是一副清純溫善的模樣。他前行幾步:「晚輩雲霄見過葉莊主!」

葉秋楓連忙扶他起身,目光凝註:「好一副俊逸靈秀的相貌!對了,你拿著這隻小鳥做什麼?」

雲天夢憐惜地看著手中的小鳥:「我只是看它受了傷,心中難過而已。」看小鳥受傷了,他就難過了?他好像忘了自己曾經是如何的見死不救來著。

葉劍傑奇怪地問:「你有毛病呀?這隻不過是只小鳥!」

雲天夢表情嚴肅:「小鳥如何?同樣是一條生命。」

葉秋楓點點頭:「難得你如此善良!不過,江湖險惡,你這種性格很容易被人傷害,你可要小心了。」

聽到這話,一旁的金衝天差點兒沒笑出聲。天!竟有人教天龍會主小心別人?多少江湖人最怕得罪的就是他。

雲天夢卻臉色一黯:「無所謂了,反正我已經家破人亡。」

「怎麼回事?」」葉秋楓對雲天夢很有好感,所以關心地問。

雲天夢沒答話,卻看向金衝天。於是,金衝天面色沉重地低嘆一聲:「葉兄,金某此來就是為了他!」

葉秋楓神色一動:「金老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金衝天搖搖頭:「雲霄出身江南士紳之家,本來與江湖毫無干涉。誰想竟被—個魔頭看中,想收他為徒。但他的父母不忍心見嬌生慣養的兒子受練武之苦,便送走了雲霄。誰料老魔找不到雲霄,惱怒之下竟殺害了他的父母,家破人亡的他只得離鄉背井,孤身一人,落拓天涯。」說得還蠻像回事。

他話一落,葉秋楓已忍不住大怒:「天下竟有這種人、這種事!就為了人家不肯當他的徒弟,就下此殺手,如此的心毒手狠!」吸了口氣,他重重地問:「他是誰?」

金衝天看了眼—臉恨恨之色的雲天夢,才慎重地說:「這個人你我都認識,但是……」他看看其他人,猶豫著卻沒有說下去。

葉秋楓心知必有隱情,就吩咐葉家兄弟離開,金衝天示意雲天夢一同下去。

金衝天長長吐了一口氣,才說出一個名字:「血煞魔獨孤絕。」

葉秋楓似是嚇了一跳:「怎麼可能?三十年前,血煞魔已被七大世家聯手打落萬方之谷,難道他竟然死而復生了?」

金衝天背負雙手,沉聲道:「雲家的死者,屍身枯乾,滴血無存,分明是遭受慘絕人寰的血煞魔功。但此事還待從長計議,否則非江湖大亂不可,就連雲霄最好也暫時隱瞞著。」

葉秋楓內心震驚,不由面帶憂慮地輕嘆一聲,眼神落在廳外的蟠龍柱上:「雲霄的仇人竟是他!看來江湖大劫又起,卻不知抵流之人又在哪兒?」

金衝天默然無語,心裡卻鬆了口氣,總算將故事編完。還好葉秋楓似是深信不疑,不知此時的會主是否又在弄什麼玄機。

葉劍傑邊走邊用胳膊肘撞撞雲天夢,嘿嘿笑著:「嗨!小老弟,金前輩說的大魔頭是誰呀?」他和雲天夢年紀相當,竟喊雲天夢為老弟,也虧他叫得出。

雲天夢不在意地說:「我怎麼知道?」

葉劍傑套不出話來,開始蠻不講理了:「有什麼了不起,想我葉劍傑什麼人物沒見過?還在我面前神神秘秘的,真是沒見識!」

葉劍英對葉劍傑的話不以為然:「二弟,金前輩慎重其事,必有原因。你這算什麼態度?」說完。面帶歉意地對雲天夢說:「真對不起,舍弟就這個性子,你莫見怪!」

雲天夢搖搖頭,苦笑了下,眼神帶著幾分凄然:「在下落難中人,又哪有什麼資格去責怪別人?不過令弟心胸坦蕩,正是性情中人。」

葉劍英拍拍他的肩膀,點點頭。葉劍傑卻有些得意洋洋。這傢伙,看來是不太知愁的!

三人來到一扇拱門前,門內是—座很大的庭園,園內林木稀疏,秋花點點,—條碎石小徑延伸在樹木叢中。葉劍英肅手請雲天夢先行,自己才偕同葉劍傑進園。

誰知,他前腳剛跨進園內,一個人便從另一條小路拐角走出。由於她匆匆而行,眼睛又只顧著注意雙手捧著的托盤,根本沒看到前方有人,等她發覺身前有人時已來不及煞住身形,手中的托盤直愣愣地就向葉劍英背部撞去。

茶盤翻了個身,上面的茶碗向地下落去,眼見就要「粉身碎骨」,她不由得「啊」了一聲;卻見葉劍英快速轉身,足尖—挑,正好挑起那即將落地的茶碗,右手一撈,便接住了它,並且直接遞給那驚魂未定的「闖禍者」,口中責問:「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沒人會這麼冒失,走路都不帶眼睛。憐兒,我就不信你真有急得不得了的事!」

憐兒回過神來,並且把頭抬起,她嫩白的臉頰透著幾許紅暈,圓圓的大眼清亮得宛如凈水一潭,閃爍著天真與無邪。

雲天夢聽到「憐兒」便已身形一震,當他看清眼前人兒那嘟唇惱怒的小模樣時更是不由得—陣欣喜,原來她就住在萬劍山莊。

此時,憐兒小小的唇抿得緊緊的,眉兒輕皺,—副生氣的模樣。

「憐兒,沒人得罪你吧?」葉劍傑雙臂抱胸,看笑話似的看著憐兒氣鼓鼓的雙頰。

「明明是大少爺差點撞了我的燕窩蓮子羹,卻還要責怪人家,怎麼可以這樣不講理!」憐兒當然不滿。

葉劍傑「咦」了一聲:「我看得可是清清楚楚,是你自己向大哥撞去的。」

憐兒眨眨眼:「是嗎?我怎麼記得是你們擋住我的前面,而且見我拿著東西也不肯計路,我就從沒見過這麼壞的人!」她加重了語氣,以示他們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

於是,「壞人」葉劍傑不可思議地叫嚷著:「老人,我們何曾見到你來著?我們在前,你卻在身後的路上,人的後腦袋又不長眼睛,又怎麼能看見你還給你讓路呢?」

憐兒聞言愣了下,好像有點道理!可我也沒錯呀,她支吾了好—會兒才小聲咕噥著:「那也怪你們,如果你們腦後長—雙眼睛不就沒事了嗎?」說完后又開始幻想人的腦後長著眼睛的情形,自己先忍不住樂了。

那笑容,如此的燦爛,像是所有的陽光都投放在她的面上,恍惚間,似看到了春花乍開的嬌艷,雲天夢有些失神了。

葉劍英哭笑不得地揮揮手:「得了,我可不會傻得跟你講理!這燕窩不是給表妹做的嗎?快送上吧,待會兒。要涼了。」

憐兒低下頭,偷偷地—伸舌頭,然後似是而非地應了一聲,剛要轉身向園內跑去,無意中她的目光對上了雲天夢默默凝視的眼,她明顯地驚愕了—下,然後才抿唇一笑,沖他做了個鬼臉,就匆匆地跑開了。

葉劍傑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我又不會追上去打她,她跑那麼急幹嗎?」

雲天夢心神恍惚地隨著葉劍英兄弟走進一間美崙美奐的房間,葉家兄弟走了,雲天夢卻無法平靜。

他緩緩走到窗前的一架古箏前,十指微微撥動琴弦,但聽「錚錚」之聲有若金鐵交鳴。

他自語道:「你既已進入萬劍山莊,便要集中精力去做你該做的事,怎可以游移不定?」「叮」的一聲,琴弦被他失手扯斷了一根。

過了一會兒,金衝天回到精舍,快步走到雲天夢身前,翻身拜倒:「勞會主久候,屬下該死!」

雲天夢這時已恢復了平常的冷靜:「葉秋楓態度如何?」

金衝天起身,面帶欽佩地回答:「會主深謀遠慮,算無遺策。葉秋楓非但答應在屬下調查血煞魔一事期間收留會主,並露出收徒之意。看來,事態發展全在會主掌握中。但葉秋楓為人慎重,他的意思是想先考驗你,再作最後的決定。只要會主得其信任,寒池玉蓮的藏處不難查出。」

雲天夢冷冷一哂:「葉秋楓不是易與之輩,他能收留我,已是得益於東儒你多年的俠義之名,又怎會輕言許諾?只不知他想如何考驗我?」

金衝天略一猶豫,才試探地說:「他……他想讓你先在萬劍山莊做一陣子下人,藉機觀察你的心性品質,當然這只是暫時的,會主您……」

雲天夢稍微一怔,才撇了下唇角:「下人?哼!虧他想得出!不過,為了寒池玉蓮,我便委屈一下自己!」其實,他心底還有另一個理由:憐兒,究竟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兒,他必須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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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候,金衝天被莊裡的關總管請了去,」葉劍傑卻來叫雲天夢去還夢亭,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在來時的路上。誰知當他們走過一條岔路,葉劍傑目光一轉,卻突然腳步一頓,眼神落在前面—個八角亭的石台前,像是見到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近似呻吟地說:「天!她又在做什麼?」

雲天夢隨他目光看去,見那石台前坐著—個少女,笑得那樣可愛,不是憐兒是誰?而在石台下——

天!竟然有—只小小的金猴在不耐煩地走來走去。憐兒左手裡拿著剛才差點打翻的那碗燕窩蓮子羹,右手拿著湯勺,盛著滿滿的—勺鮮美的羹湯向金猴遞去,嘴裡輕輕哄著:「小金乖,把最後這勺湯喝下去,你身體很快就會好的。」

但那金猴似是非常不願合作或者早已飽了,根本對憐兒的輕聲細語不理不睬,只是頑皮地在石台上跑來跳去。

憐兒無奈地皺皺輕細的眉,正要再說什麼。這時,一個戲謔多於責備的聲音響在她的身旁:「憐兒,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這碗燕窩蓮子羹是給我表姐喝的。但我實在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多了個這副模樣的『表姐』?」葉劍傑說著,還生怕別人不明白似的用於指向那對著他呲牙咧嘴的金猴。

雲天夢暗門好笑,尤其是看到憐兒火燒眉毛似的跳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葉劍傑更是覺得有趣極了。

葉劍傑可不會輕易放過她,繼續逼問:「憐兒,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它其實就是我的表姐,只不過湯喝得太

多了,所以變了模樣?」

憐兒急忙回過神兒,看行金猴,又看看葉劍傑,慌亂之下只能不明所以地囁喏著:「是……是啊!表小姐……表小姐她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聽她的胡言亂語,葉劍傑哭笑不得:「拿你怎麼辦才好呢?懶得管你了,表姐呢?」

憐兒如蒙大赦,立即乖巧地回答:「稟二少爺,表小姐在讀書呢,所以我才不敢打攪她。」

「所以,你就來打攪這隻猴子?」葉劍傑說完也忍不住好玩地用手去摸金猴的頭,但小金卻機靈地躲開了,並且向他抗議地「吱吱」叫著,這人真沒禮貌!

憐兒趕忙抱起小金猴,安慰它說:「小金,別理他,他那人—直都這樣。你自己到樹上去玩兒,我帶他去找表小姐。」

小金猴「吱」的一聲叫,並且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葉劍傑哼了聲,卻仍忍不住贊了句:「憐兒,你從哪兒弄到這麼稀罕靈異的金猴?」

憐兒放下小金。轉身帶路:「我採藥時遇到了誤食了毒果的小金,就把它帶了回來,你不可以狠心趕它走,它還沒有完全復原,若是回到山裡遇到危險怎麼辦?」

葉劍傑不屑地「哼」了聲:「我才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只要表姐容得,又與我何干?」

憐兒放心地「吁」了口氣:「我知道二少爺不會在意,就怕關總管又找到機會說我給他添麻煩,他最愛這樣說我」

雲天夢好笑地看著滿臉無辜的憐兒,葉劍傑卻喃喃自語:「關總管還真說出了大家的心裡話。」

憐兒正要反駁,卻突然像發現了什麼大事,眼睛盯著雲天夢,小手指幾乎點到他的鼻尖上:「你什麼時候又來這裡的?我怎麼都沒有看到?」已經第三次看到他了,這個人是什麼變的?怎麼哪兒都有他?

葉劍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雲天夢卻報以苦笑,他還真是第一次嘗到被人忽略的滋味,於是他嘴角一撇:「對不起,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跑這兒來的,嚇著姑娘,真是罪過得很!」

葉劍傑隱忍不住,大笑起來。

憐兒眨眨眼,皺皺小鼻子,然後就寬宏大量地點點頭:「你這人倒是很講道理,你是來找我的嗎?」她的眼睛亮亮的,似在期待什麼。

這時,一個嬌柔而略帶磁性的聲音傳來:「憐兒,又在胡說了,什麼時候你才能懂事些呢?」

雲天夢皺眉,轉頭看見對面小樓中。正有一個女人站在窗前。她的長發隨風飄散著,雙眸燦然瑩動,櫻唇似語還休。儘管雲天夢閱人無數,此時仍不得不承認眼前人的絕代風華。

葉劍傑高興地喊:「表姐,我給你帶來一個客人。」

那女子從樓里走出,更讓人覺得她容光耀人,不可逼視。

葉劍傑介紹:「這是我表姐南宮婉兒,他是雲宵!」

雲天夢回禮,她—定就是南宮世家家主南宮飛虹之女。

南宮婉兒別有意味地看著雲天夢:「雲公子。憐兒年幼無知,你莫要見怪。」

雲天夢搖搖頭:「南宮姑娘,人世迷離,路多艱險,自也使得人心多厄。然在此情此境中,憐兒姑娘卻能保持一顆稚子之心,言笑無邪,不沾塵穢,才是真正的難得。」

南宮婉兒有感於心,嬌面上浮現出一絲欽佩之色:「好—句『言笑無邪,不沾塵穢』!你初次見她,怎麼就肯

定了她的心性?看來憐兒是遇到知音了。」

初見?怎麼會呢?雲天夢微笑,這使他眉宇間的滄桑沖淡了許多,有種異乎尋常的帥氣:「神氣者,成於內而形於外,所以從行止間不難看出一個人的性情喜好!」看了看憐兒,他眼光中有著難以言喻的痛惜和親切,「憐兒,是個難得的好女孩。」

其實,他向來心硬如鐵,辣手無情,身邊即使美女如雲,他也鮮少假一辭色。偶爾流露的溫柔,若非是無趣的排遣便是另有所圖,又何嘗有興趣去了解她們的內心。此時,卻表現出難得一見的體貼,還不是因為眼前的憐兒與他心中的憐兒極為相似,所以愛屋及烏。

憐兒歪歪頭,眨了眨晶亮的大眼睛:「謝謝你!」頓了一下,她竟試探性地輕喊著,「大哥哥!」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雲天夢卻聽見了,他不可置信地盯著憐兒,聲音開始有些發顫了:「你……叫我什麼?」

憐兒抿唇一笑:「我叫你大哥哥成嗎?」

雲天夢平定了一下心緒,面對著這個渴望聽又不敢聽的稱呼,他猶豫了一下:「我姓雲,你還是叫我『雲哥哥』吧!」

憐兒低低自語:「雲哥哥?」

雲天夢思潮翻滾,憐兒,是你嗎?只有你會叫我『大哥哥』,可是當年明明……我,可以希望嗎?

葉劍傑坐不住了,他對南宮婉兒說:「表姐,我們去還夢亭吧!

還夢亭就在湖的一側,亭邊幾棵柳樹迎風輕擺,雖然葉子已經快落盡,但輕盈的枝條仍令人賞心悅目。

石桌上擺了許多瓜果,旁邊圍坐著葉家兄弟、雲天夢和南宮婉兒。憐兒費力地抱著一壇酒搖搖晃晃地來

到雲天夢身邊,後者忙接過來,憐兒呼了一口氣:「雲哥哥,這百花釀是憐兒自己釀製的,特別好喝!」

葉劍傑饞涎欲滴地走過來,卻被憐兒不客氣地—把推開。憐兒取下壇蓋,登時,花香四溢,若非親見酒罈,必定會以為身在春色爛漫、百花盛開中。

憐兒先給雲天夢倒了一杯,雲天夢舉杯就唇,只覺一股清涼無比的甘甜順喉而下,一時間神怡氣爽,他讚歎說:「百花之釀,果然名副其實!想不到憐兒竟有這等本事。」。

葉劍傑趕忙搶過酒罈,給自己倒了整整一碗,一飲而盡,才眉飛色舞地說:「你別看憐兒小小年紀,而且盡做傻事,卻能識盡天下花草。任何一朵花,一棵樹,一顆果,她都能說出名字並了解它們的生長習性和功用。那些夢寐以求的聖品異果對她來說就如探囊取物。所以,只要你自己討得她的歡心,她可以隨時拿出什麼千年朱果、七葉參王來給你當小菜吃!」

雲天夢一怔,他又想起只有三四歲便懂得採藥治傷的「憐兒」。

憐兒有些得意,又有點奇怪:「二少爺,你不是總說我給你添麻煩嗎?現在怎麼又贊起我了呢?」

葉劍傑拍拍手中的酒罈:「美酒當前,自然人人可愛。」又飲了一碗,他咂咂嘴,「不過,爹說在雪山看你第一眼,便知你不同常人。否則,縱然你再緊纏不放,爹也不會帶你回山莊的!」

「雪山?」雲天夢—臉震驚,他搖搖頭,臉色卻不由得蒼白起來。天下有這麼巧的事,眼前的憐兒竟也到過雪山,那讓他難忘卻又傷情的地方。

憐兒看他臉色不對,忙關心地低下頭:「雲哥哥,你怎麼了?」

隨她近身,雲天夢競聞到一種比百花釀更醉人的香氣,帶著幾分甜美,幾分綺麗,更有幾分說不出的清爽恬然。頓時讓雲天夢起伏跌宕的心,歸於平靜了,他脫口說:「憐兒,你身上的香氣才是百花之精,眾蕊之冠!」

誰知,聽到這話,憐兒小小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她緊咬下唇,一副很生氣的模樣,然後轉身離開了。

雲天夢為這突來的變故不知所以,葉劍傑卻幸災樂禍地道:「我忘了告訴你,憐兒自幼身帶異香,但她卻很不喜歡,所以我們便裝作聞不到,誰讓你鼻子那麼好使!」

南宮婉兒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安慰雲天夢:「憐兒准在那棵大柳樹下坐著,一會兒就沒事了。」說著,向湖邊那棵粗壯的古柳努了努嘴。

雲天夢向那棵柳樹望去,有些不放心,他站起身:「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去向她賠個不是。」他走出還夢亭,向湖邊古柳走去。

果然,在柳陰下,憐兒雙手支著下巴坐在那裡,神情茫然也不知在想什麼,對早已走近的雲天夢一點兒也沒察覺。雲天夢輕輕喚她:「憐兒。」

憐兒如夢初醒,轉頭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垂下腦袋。

雲天夢大袖一揮,也坐了下來,左手輕輕搭上她的肩:「憐兒,還生氣嗎?」

憐兒頭垂得更低:「沒有,我才不怪雲哥哥呢,誰讓我生得這樣怪,活該讓人家取笑的。」她的神情語氣透著股可憐兮兮的味道。

雲天夢無法忽略心頭冒出的疼惜:「誰取笑憐兒了?女孩兒家身體香,該是求之不得,別人羨慕還來不及呢!

「才不是呢!容容她們就說我是怪物!」憐兒又難過起來。

「怪物?」雲天夢皺眉,有些心疼憐兒的遭遇,「憐兒,她們是嫉妒你身體帶香故意氣你。憐兒這麼聰明,絕不會上當的,是不是?」

「真的嗎?」憐兒把頭抬起,眼睛發亮地盯著雲天夢。

雲天夢點了點她的鼻尖,竟帶著幾分不由門主的寵溺:「當然是真的,你敢不相信我?」他的話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那種慣有的霸道。

「相信!相信!」憐兒急急地表示:「我當然相信,雲哥哥那麼像他……」

「他,是誰?」難道是……

憐兒看看他,立即又別開頭,好像是要隱瞞什麼:「他……他是白大哥。」大哥哥是憐兒的,誰也不告訴。

雲天夢奇怪,怎麼又冒出這麼一號人物:「白大哥是誰?」

憐兒一臉崇拜:「白大哥可厲害了,不但武功高。醫術也好得不得了。」

雲天夢濃眉一挑,他向來傲視四海,目中無人,何曾把誰放在眼裡?憐兒竟當他的面去誇讚另一個人,又怎會讓他心服?但他表面卻聲色不露:「能讓你這樣誇獎,想必是個高明的人物。」

憐兒眉開眼笑地拉起他的手:「你一定能和白大哥成為好朋友。」

雲天夢心想,那倒未必,嘴上卻說:「能和這樣的人交朋友,可是求之不得。」

憐兒注意到雲天夢變幻莫測的眼神,又泛起了那種熟悉的感覺,不由陷進了對往事的回憶中。

雲天夢撫了撫她的頭髮,拉她起身:「現在,我們回還夢亭,他們一定已等得不耐煩了。」

他倆剛從樹影中轉出,那邊的葉劍傑已大聲招呼:「快來,表姐正想撫琴。」

雲天夢走進還夢亭,心中已有了計劃,向南宮婉兒揚眉一笑,那笑輕輕淡淡,卻有種說不出的魅力:「在下粗通音律,願以簫相和。」

於是,悠揚之聲立即起於這湖水蕩漾中。雲天夢有意籠絡南宮婉兒,所以,簫聲起處,竟悱惻纏綿,嗚嗚咽咽。南宮婉兒眼神流轉,琴聲和時,亦是殷殷情切。似有萬般心意全在不言之中。

葉劍英聽得面色一變,推杯站起。庄中的人都知道他傾慕南宮婉兒。

雲天夢卻暗暗冷笑:便讓你們弄個情海生波,那豈非有趣得很!

誰知他心念電轉,無意卻觸及丁憐兒那水盈盈的雙眸,她眸中那不見底的澄澈混雜著說不清的欽慕和期盼。

雲天夢頓覺心煩意亂,漸漸簫聲高昂,似見軍人遠征,雖是依依惜別,卻豪情滿懷;隨後又變成了悲憤抑鬱之情,恍若空有救世之心,但卻壯志難酬;最後又轉低徊,已然豪情化飛煙,再也無心紅塵,憑他江海寄餘生……

琴聲早已停下,惟有這簫聲裊裊於天地之間……

雲天夢放下洞簫,面容冷寂,仰望著悠遠的蒼穹,別人都感覺到他那寂天寞地的氣勢,竟不敢出聲打擾他。

好一會兒,一聲悠悠的嘆息打破了這種不尋常的靜寂,那是南宮婉兒。

雲天夢神色一震,自己這是怎麼了?自從見到憐兒,心緒竟難以控制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豁然大笑,轉身重新面對眾人:「怎麼,我的簫聲太多情了嗎?」

南宮婉兒塑著雲天夢深不可測的雙眼。只覺心旌動搖,不能自己。趕快移開目光,才平靜了些。這個多情的佳人竟是對雲天夢一見鍾情。

葉劍傑大笑:「琴也彈了,簫也吹了!該喝酒了吧?」說完,就舉起酒杯,痛飲起來。

一時間,杯盤交錯,笑語相接。只有兩人似懷有心事,笑得難免牽強,是葉劍傑和南宮婉兒。

雲天夢當然懂得其中的微妙,卻裝作不知道。舉杯就唇,他對自己說:任他暗流洶湧,與卿何干?還不知明天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場面?萬劍山莊的僕人?實在是有意思!微微一笑,飲下杯中酒。

「你就是新來的小廝——雲霄吧?」關人傑一邊翻看賬冊,一邊問正站在他身前垂首恭守的雲天夢。

「是的。」雲天夢的態度很恭敬。

關人傑這才抬頭仔細打量他。確實秀美出眾,難怪莊主要刻意考驗,希望這雲霄不要辜負了莊主的期望才好。

「聽說你出身於富豪之家,今日做一名伺候人的下人,你吃得了這種苦嗎?」關人傑放下手小賬冊,認真地問。

雲天夢面色平靜得不見—絲波瀾:「我只知道我現在是庄中的普通下人,以前的事不太記得了。」

關人傑暗暗點頭,能屈能伸,識時務方為真豪傑:「有些話說得容易,做卻未必!雲霄,廚房的柴用光了你上山砍幾擔柴回來吧。」

雲天夢心裡怔忡—下,砍柴?這不是成心難為我嗎?

關人傑觀察他的臉色:「看你的樣子,以前沒做過吧?」

雲天夢一拱手:「關總管,你放心!如果不完成任務,我決不會下山!」聽他口氣,不像是去上山砍柴,簡直是要上井陽岡打虎去。說完,雲天夢轉頭就走,有種「慷慨激昂」的味道。

關人傑啼笑皆非地搖搖頭。只不過是砍擔柴嘛,何至於如此鄭重其事?不愧是個大少爺呀!

葉秋楓從后廳走出來:「人傑,你記住了,對雲霄決不能心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脫胎換骨,成就大事!』

關人傑點點頭:「莊主,人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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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花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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