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平安內中暗自叫苦,此時內院早已經禁門,根本進不去了。
難道今天要讓我露宿草地?
想到這幾日四處均是戒備氣氛,若就這樣在外待一夜,若是遇見巡哨之人恐怕會有麻煩。平安暗自埋怨自己粗氣大意。這時突然見前方有人影慢慢走來,慌忙躲回暗處,透過草叢縫隙看去,只見來人手提燈籠,熒熒燈光之下,整個人帶著朦朧的光彩,一身皂色衣衫彷彿與黑夜溶為一體。
平安認出對方是在池邊見過的那位吹笛男子,也就是那位只聞其名一直未見其人的島主男寵江容,這是那天泛舟回去之後蕭少爺告訴平安的。
只見江容呆坐在紅亭中,過了許久一聲長嘆,滿是傷感與哀怨的味道,拿出笛子閉眼吹奏。風聲息息地吹過,小蟲輕脆地叫著,而笛聲斷斷續續如同有人低聲哭泣,悠遠而哀鳴,聽在平安耳中,鼻子微酸,心情變得有幾分沉重。
過了許久,笛聲終於停了下來,男子也消失在黑幕中沒有蹤影,只有那燈倒在草地中,淡淡的白光籠罩著四周的草叢,有種蕭瑟孤獨的氣氛。
平安走了出來,搖了搖頭,忍不住自嘲道:「這笛聲聽得心酸,平安你也變得多愁善感了。」眼角掃過紅亭,平安愣在原地。他本以為四周無人,卻現有一人竟然一直站在紅亭后悄無聲息。
仔細一看,竟然是青染,只見他目無光彩,呆看著剛才少年坐著吹笛的地方一言不,黑暗之中一抹月光打在他身上,如一縷鬼魂陰冷而安靜。
平安打了個冷顫,慌忙後退離開。
「是誰?站住。」青染聽見旁邊傳來動靜。
平安心中暗自哭笑不得:怎麼每次自己來這裡都會被抓住,難道這位青院主天天都住在這裡。
待平安忐忑不安地回過頭,卻現青染雖眼睛瞪著自己,眼神卻是遊離渙散,如同一件精緻的人偶般,雖俊美卻無人氣。
過了許久青染才像是注意到平安,眯了眯眼睛,步伐不穩地走到平安的面前。
然後平安聞到了撲鼻的酒味。
再然後,平安只聽到青染驚喜的叫了句:「臭小鳥,你回來了。」
他整個人被青染牢牢地抱在懷中。
平安腦袋徹底混亂了,僵直身體不敢有一點的動彈,心中卻吶喊著:青院主被鬼魂附體了嗎?居然會有如此不合情理的事情出現。那個說話有些尖酸刻薄的青染,那個總是冷著臉像別人欠了他萬兩黃金的青染,那個一直用著鄙視目光打量自己的青染,現在居然抱著自己,還叫什麼臭小鳥。
也許他真的是喝多了。
很快平安現青染不僅沒有鬆開的意向,居然還將頭低靠在自己的肩上,耳朵隱約聽到小聲地抽泣聲。
青染哭泣之聲充滿了哀傷悲痛,而緊抱住平安的手也越摟越緊,就在平安被摟得喘不過氣時,他終於輕輕放開了平安,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支持,跌坐在紅亭石板上,緊握著平安的手,眼神痴痴地望著平安。
月夜下,青染完全沒有平日的冷漠以及孤傲,微紅的眼瞳含著出悲傷,一貫強硬的表情如今卻是軟弱憔悴,緊閉的嘴唇透著疲憊之色,這樣的青染帶給平安的可以說是如晴天霹靂般的震撼與顛覆,對方曾讓他心畏的形象突然間轟然崩潰。
平安完全無法將眼前的人與腦海中的他聯繫在一起。
「臭小鳥,你怎麼突然變小了。」青染一臉迷惑,輕輕摸索著平安的臉,嘴裡嘟喃道:「我明明記得你比我高出這麼一小截。」晃動著腦袋,醉眼惺松,、調皮地揚起小拇指,表情是幼稚般而可愛的得意洋洋:「臭小鳥,我現在終於長得比你高了,嘿嘿,你以後再不能叫我矮冬瓜了。」
「我還記得你睡不著的時候,就喜歡在這裡看月亮...。」
酒氣夾雜著胡言亂語,讓平安相信對方真是醉得認不清人了。
「我很想你。」青染像個小孩子在平安的懷中撒嬌的舉動,讓平安忍不住嘴抽,臉抽,手也想抽,至於腳就想踹。大哥,你的氣質,你的風度,還有你殺人於無形的眼神,在哪裡去了,請不要像只受傷的小豬,在我身上不停拱。心中雖然這樣想,但迫於青染一向淫威,平安只能木然地站直身體,任憑青染又纏又拉的。
「你看今天的月亮圓不圓?每次我看見天空的月亮就想起了你,想起你死...」話嘎然而止。
過了很久,青染面露悲色,「對不起.....」
借著青染的醉話,平安漸漸清楚青染口中那隻臭小鳥的身份。對方與青染是從小長大的,只不過青染是在青院中長大,而青染口中的他卻是在綠院之中長大,而作為綠院中唯一男子的他,深得綠院之人喜歡敬重,甚至成為了綠院當時的院主。
只是悲劇卻生在四年前與今天同樣的月色下,那天素來性子要強的青染在練武時,不幸走火入魔,失去理智。對方為了救青染,卻反被失去理智的青染誤殺。
等到青染恢復理智知道真相時,對方已經停止呼吸不再醒來。
青染當時血淚盈襟,痛不欲生,之後很長時間裡,都陷入深深的自責。而三年前,青染更是悲憤當頭,自廢寒冰掌,因為就是他的一掌要了朋友的命。即便如此,青染內心還是對於朋友的死耿耿於懷,不能原諒,而每年祭日之時,更是陷入極度悲傷。
青染的故事聽得平安唏噓不斷,嘆息原來人世間不管是惡人或好人,其實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悲痛。
平安看著哭鬧疲憊的青染靠著自己的腿睡著,月光打在他的臉頰,如半透明的美玉般潤澤如水,微皺的眉間帶著淡淡的悲傷,長長睫毛上還掛著未落下的淚珠。平安不得不承認此刻的青染沒有了平日咄咄逼人的氣焰,少了狠毒孤傲的表情,意外讓人感覺到某種乾淨的純真,就像是未沾塵世的孩子,看不見一點的世故與狡詐。
青染修長的手一直緊緊抓住平安的手掌,只要平安微一動彈,他便顯得有些不安,眉頭皺得更深,嘴裡自語:「小鳥,不要走。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你原諒...。」
夜起了水露,斜靠在亭柱邊坐著,石板的冷氣滲入身體,平安恍惚間想起了磊北。如果磊北某天想起了自己,是否他也會輕聲的問一句:「平安,我錯怪你了。請你原諒我。」
我要如何回答?
望著如墨般深沉厚重的夜色,平安腦海中的想象與現實中青染的夢語重合迴響著:「原諒我,原諒我?」
那聲音在平安的耳邊越來越響,也在他的心中不停徘徊蕩漾著,直到平安忍受不住這如咒語般的話語,哽咽著脫口而出:「我原諒你。」
說完之後,平安先是感覺到空虛,但很快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與惆悵的感覺。
今天的月光也許有某種法術,平安抬頭望著高懸的彎月。
寧靜的夜色中,恍惚間他竟有一種蒼茫天地無邊無際,卻唯有這一彎月一小亭二位傷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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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花媽痛苦地開始重新碼字更新,結果二天下來只碼字三千字,而且這三千字不能稱之為文章,分明就是雜碎地不能再碎的片段,根本連不成文章,看來狀態的恢復是項艱巨而漫長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