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年前，新堂真持高中二年級的暑假，他已確定自己明年可以保送進大學就讀，一時發愣的想著那課業不再繁忙的未來一年該如何度過。
看著二兒子閑得可以的躺在沙發上發獃的情形，新堂宗旭放下手上的公司報表問道：「真持，你沒事可做嗎？」
二兒子一向是他最疼的孩子，可能是因為公司有大兒子真啟可以管理，所以他對另外兩個兒子——真持和真悟，都採取自由民主的教育方式；只是，可能是放任過頭了吧！？
小兒子真悟自從看過某個攝影師的作品后，從此發憤圖強，立志當個出色的攝影師。
新堂宗旭認為攝影師也算是有前途的工作，更何況是孩子的興趣，所以他從來不曾反對過小兒子的決定。
而比起過度自動的小兒子，新堂宗旭倒覺得，如果二兒子真持也能自動點那該多好！
畢竟，以真持已經十七歲的年齡，居然不交朋友，成日只在家中和書交朋友的情形，反而會他這個做父親的擔心不已。
想了一下，新堂宗旭非常認真的喚來二兒子。
「真持，來，你跟爸說，你對未來到底有沒有什麼打算？」
「打算？」不解的睜大雙眼，新堂真持不明白他該怎麼回答。
「嗯，像你真啟大哥要接掌公司，而你真悟小弟要當個攝影師，那你呢？」
「我？」新堂真持猶疑的思考著，他發現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畢竟從小到大，在他這十七年的生命中不就是讀書、讀書和讀書嗎？
嘆氣的搖搖頭，新堂宗旭無奈的想著，果然，對真持而言，他還不曾想過像未來這種現實的問題。
「爸，為什麼人要考慮未來？」
新堂真持想起上次學校班會時，班導發下的問卷。還記得問卷的題目，好像也是對未來的規畫吧！
只是那些問題對他而言，似乎都不重要。因為他是新堂集團二公子的關係，所以從小到大，他不曾缺過錢，也不曾缺過名利，更不會缺過權勢；所以，在他的觀念中，唯一能讓他重視的，大概就只有書本吧！
聽著二兒子的問題，新堂宗旭這一次是大大的嘆了口氣。
「真持，每個人的人生，都操控在自己手中，所謂的考慮未來，就是在決定你要如何過自己的人生。」
已經很努力的想把問題解釋清楚，可是看二兒子那副依舊不懂的神情，新堂宗旭只能無奈的繼續道：「唉！總而言之，真持，你也快升大學了，所以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
雖然還是不明白父親的意思，可是新堂真持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看著二兒子就算不懂，還是點頭的表示懂了，新堂宗旭也只能把目光調回自己剛才蓄意忽視的報表。
而不想再聽訓的新堂真持，也就樂得清閑的打算躺回沙發繼續他的發獃。
就在他躺回沙發時——砰的一聲，大門被一個粗暴的人給踢了開來。
聽到突來的巨響，客廳內的新堂父子同時抬頭。
只見一個穿得很休閑、長得十分帥氣的十五歲國中生，扛著一個三角架走了進來。
「咦？爸、二哥，你們都在啊！」
新堂真悟一面放下扛在肩上的三角架，一面打著招呼。
「是啊！我們都在，所以，真捂，下次麻煩你用手開門好嗎？」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嚇到的新堂宗旭無力的要求著。
「好啦！」笑得很痞的回話，可是新堂真悟卻不能保證下次他真的不會再用腳開門。
面對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活潑小弟，新堂真持只是無言的躺回原位。
「啊！二哥，我有點事情想找你商量商量。」看著眼前貌美的二哥，新堂真悟就忍不住想試試他剛才在街上想到的壞點了。
「什麼事？」完全不懂得該提防別人，事實上，新堂真持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這個小弟算計的，於是他很放心的問了句。
「嗯……那個嘛……」良心稍微的冒出頭，令新堂真悟支支吾吾了半晌，可是，這是一個可以見自己偶像的大好機會，所以……「二哥，你這個暑假有沒有空？」
被小兒子奇怪的問題給吸引，新堂宗旭偷偷地把注意力轉到兩個兒子的對話上。
「有沒有空？你要做什麼？」他又還未滿十八歲，所以新堂真持肯定這個小弟不是想要他開車載他去拍攝景點，那麼自己還有什麼利用的價值嗎？
新堂真悟笑得異常的諂媚，從背包內拿出一本雜誌，「二哥，我有一個朋友原本接下這家雜誌社的模特兒工作，可是因為我朋友突然全家要出國旅遊，所以造成了一個空缺，我想，二哥你有沒有空替我朋友打工？」
其實事實才不是這樣，而是一開始看到這個攝影工作是自己的偶像負責后，新堂真悟就先斬後奏的替二哥先報了名。好不容易審視人員一看到照片就同意的情況下，他當然無論如何都得把二哥給騙上場。
有點不安的看著似乎別有圖謀的小弟，新堂真持確認似的詢問：「模特兒工作？」
「是啊！這是平面模特兒的工作，不需要會走台步，只要會擺Pose就可以了！」已經在報名時問過一切條件，新堂真悟根本不可能讓二哥有拒絕的機會。
遲疑的看著小弟過度的熱衷模樣，新堂真持將目光調到那個看起來似乎專心在工作的父親身上。「爸，你覺得呢？」
放下擋住自己視線的報表，新堂宗旭不同意也不反對地道：「如果你願意，那就去做吧！」
「如果我願意嗎？」新堂真持喃喃的念著，暗自考慮了許久。
「好吧！可是，你得陪我去喔！」新堂真持看向弟弟，這是他提出的唯一條件，因為他不習慣和一群陌生人一起工作。
「好！沒問題！」新堂真悟眉開眼笑的點頭同意，嘴角不自覺地越揚越高，而他的心情也越來越High，畢竟，真能依他的計劃成行的話，哇哈哈！他就能見到他朝思暮想的偶像！
愕然的看著小弟狂笑的扛起三角架走上樓，新堂真持的心中突然不安起來。
糟了！他該不會答應錯了吧！？
有點不滿的看著眼前的一群模特兒，鈴木語只是不發一語，冷冷的打量著，讓原本神情滿意的廠商代表，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這就是你們所挑選出來的人選？」
不像挑剔，也不是拒絕，鈴木語只是冷冷的問。
「是……是的。」很艱辛的把話說完，身為廠商代表的伊賀修司真是後悔，他怎麼會為了想看這個出名的攝影師一眼，就接下代表的工作呢？
失望地看著眼前冷汗直流的男人，鈴木語只是淡淡的打開名冊。快速的翻閱名冊，他考慮著自己剛才看過的服裝。
嘖！實在是讓人火大，這些模特兒到底是誰選的？
不但完全不合衣服的感覺，而且這個系列本來就是平民化的服飾，為什麼總挑些大牌模特兒來穿呢？真是怪了！
「嗯……那個……」不知道該怎麼和這位攝影大師說話，伊賀修司只能小心的打量著他不悅的神色。
鈴木語嘆氣的抬起頭，看著欲言又止的廠商代表，「有事嗎？」
「那個，我這裡還有一本模特兒的名冊。」剛才放資料時竟然忘了還有這一本，面對大師更是不悅的神情，伊賀修司下定決心，下一次就算總經理要幫他升職調薪，他也絕對不要再和這位大師一起工作。
鈴木語不甚在意地看著又是一個很討厭自己的人產生，反而有趣的噙著一抹微笑，開始翻閱剛拿到手的資料。
「從這一號開始，就這七個人吧！」才剛翻兩頁，鈴木語馬上選定目標。
「呃……可是七號到十三號全都是新人！」伊賀修司小心翼翼的選著措詞，搞不懂這個大師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反正我只拍這七個人！」鈴木語狂傲的將名冊扔給廠商代表，起身的同時，雙眼更有意無意地冷冷掃視所有在場的模特兒一眼。
彷彿在宣告他的氣勢似的，所有人都不敢與他的目光相接觸，而鈴木語倒是挺喜歡這種處在人群中的孤單感覺。
在這樣的氣氛中，大概只有他一個人可以如此自得其樂吧！
在場所有的人在目送他離去后，都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共同體認。
走出了甄選室，鈴木語一面打著呵欠，一面走向攝影工作室。
早知道這家廠商的水準這麼差，他當初就不接這筆生意了！
在心中告訴自己下次開始要更嚴選工作的鈴木語，幾乎沒在看路，只是順著直覺走，哎呀！反正這間攝影工作室他來到不想來了，所以根本不用思考就能走得出去。
只是當他這麼想的同時，和他相反方向，也有一個人懶得看路地走著。
然後，就在轉角處，鈴木語撞上一個人——「啊！」突然被撞倒在地，新堂真持坐在地上，還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好吧？」看著坐在地上、身軀比自己嬌小、纖細許多的男孩，鈴木語蹲下身子，好心的問著。
「沒事。」勉強的搖了搖頭，可是新堂真持一向有貧血的毛病，更何況還是這樣被人撞倒在地，所以就算他再怎麼努力，也覺得眼前似乎仍在冒著星星。
擔憂的看著刷白了臉的美麗男孩，鈴木語乾脆動手將他半摟在懷中扶起，「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半倚在別人的懷中，新堂真持困難地點了點頭。
「不舒服就直說嘛！」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鈴木語皺著眉扶起懷中纖弱的男孩走向一旁櫃檯的椅子。
「呃……對不起！」新堂真持明白剛才是自己沒在看路，所以錯不在這個好心的陌生人，只能為自己帶給別人的麻煩而道歉。
鈴木語不在意的一笑，「又不光是你的錯，我也沒在看路啊；更河況，現在感到不舒服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對吧？」新堂真持點了點頭，抬首回以一笑；然而，就在抬頭的同時，他感到一陣暈眩襲來，可惡！又來了。
非常順手的將昏過去的男孩摟進懷中，鈴木語不像往常般冷漠，反而直接抱起他，走向自己在這間攝影工作室的專屬休息室。
然而，當鈴木語抱著他走進休息室時，休息室內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二哥！？」新堂真悟急忙衝到自己偶像身旁，卻連看偶像的心情都沒有。
淡淡地看了眼前這個國中生模樣的小男孩一眼后，鈴木語將懷中的人兒放置在自己午睡用的躺椅上。「你是誰？」
「呃……我是……」做賊被捉到時，賊要怎麼自我介紹呢？
新堂真悟趁著偶像不在時，偷跑進這間休息室，只是想看看他的偶像到底都過著怎麼樣的生活。誰知道才看一會兒，自己的二哥就被他的偶像給抱進門。
有點發噱地看著呆愣在原地的小男孩，鈴木語只是輕撫著躺椅上臉色慘白的美麗男孩，「你剛才叫他二哥，那你應該是他的家人，怎麼可以擅進我的休息室？」
「這個……因為……因為你是我的偶像，所以我才擅自跑進來。」連想都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有和偶像說話的機會，新堂真悟興奮得直想尖叫。
「偶像？」不認為自己可以當什麼偶像，鈴木語啞然失笑。
看著自己偶像似乎不相信的表情，新堂真悟很認真的點頭道：「你的每一本攝影作品集我全部有買喔！而且我還希望將來可以和你一樣，當個攝影師哩！」
「你也想當個攝影師？」鈴木語笑笑地看著眼前的小男孩發表雄心壯志，真是敗給他的純真和率直，「那我等你成為能和我一較高下的攝影師喔！」
朝眼前這個說著大話的男孩伸出友善的手，他真的很懷疑自己會是別人眼中的偶像。
「好！我會努力的。」新堂真悟的雙眸閃閃發亮，滿足的握上偶像的手。
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表現異常熱情的小男孩，鈴木語搖了搖頭，轉頭看向床上的人兒，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們今天是參加甄選那個平面廣告的嗎？」
記憶中今天好像只有自己在選人，而且也沒聽說有哪個攝影棚在開拍廣告。
「對呀！我二哥今天來就是在等進入那個甄選會，可是廠商代表卻只讓那些大牌的進去，要我二哥和一些新人在外頭等。」一說到廠商代表的輕視行為，新堂真悟就一肚子火。
「好了！彆氣了。」鈴木語順手拍了拍小男孩的頭，不想告訴他，在廣告界或演藝圈中都一樣，本來就是走紅的比較受重視啊！人本來就是欺下怕上的嘛！習慣了也就不用太在意。
可是，當鈴木語聽到這個美麗的男孩也曾在甄選室外苦候時，他的心竟奇怪地揪了下。
「大哥，你怎麼了？」嘴上自動升級，把這個平易近人的偶像當成自己的大哥喊，新堂真悟這瞬間有種說不出的狂喜。
「嗯……」一時間沒注意到自己被人怎麼稱呼，鈴木語只是淡淡地道：「你二哥叫什麼名字？」
「Angel。」從以前，新堂真悟就覺得自己的二哥美得像是沒有性別的天使。
「Angel？我要的是真實的名字。」雖然Angel這個匿稱很適合眼前美麗的人兒，可是鈴木語還是想知道他的真名。
扯著壞壞的笑容，新堂真悟拒絕的搖搖頭，「我二哥是這個世界上少數沒有心機的人，所以為了怕我二哥被騙，我父親的勢力隨時都在保護著我二哥，你除了讓我二哥自己告訴你真名外，是不可能從任何地方得知的。」
「連你也不肯告訴我？」雖然不認為自己有實力當別人的偶像，可是如果這樣可以騙到這個美麗的男孩的名字，他也不介意被人當偶像看啦！
新堂真悟猶豫地看著眼前的偶像，終於，良心還是贏了。
「不行！」頓了一會兒后，新堂真悟才說出原因：「這是我父親交代的，只有這樣才可以讓我二哥過著普通人般的生活。」
「是嗎？那好吧！」鈴木語無所謂的一笑，打量著好不容易臉上恢復點血色的Angel，「你二哥身體不好嗎？」
「有點貧血而已。」新堂真悟伸手探向自己二哥的體溫，「稍微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
「那就好。」鈴木語終於鬆了一口氣，直看著那張讓自己百看不厭的容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明天你和你二哥要記得來喔！」
「為什麼？」完全不知道甄選的結果如何，新堂真悟還以為已經沒有希望了。
「你二哥是最後一批甄選者的九號吧！」看著Angel胸口上掛的號碼牌，鈴木語想起自己所選的那批模特兒。
「我二哥被選上了嗎？」可是二哥並沒有進去面試啊！新堂真悟不解的盯著自己的偶像。
「是啊！是我選上的，所以你們明天得記得來才行！」不想明說自己只是沖著那幾張街頭閑拍的照片，而選出七個模特兒。
鈴木語早知道自己選人的標準很奇怪，可他還是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是這樣嗎？那好，我明天一定會拉著我二哥來。」笑得很滿意地點點頭，新堂真悟看著已經漸漸醒來的二哥。
「沒事了嗎？」
聽到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新堂真持望著在自己眼前放大的那張臉，啊！
是那個好心的陌生人。他連忙坐起身，卻仍有點暈眩；而適時地伸手環住他的，又是在一旁關心的好心人。
「我看我直接抱你到大門口吧！」不認為懷中這個柔弱的Angel有力氣自己走出去，鈴木語霸氣的說。
「那個……」原本不好意思麻煩別人，可是，看了看自己的小弟，新堂真持不以為年紀比自己小的小弟背得動他，當下只好接受他的幫助，「麻煩你了！」
不在意的抱起瘦弱的他，鈴木語看著呆站在一旁的小男孩，「該走了吧？」
「喔！好。」新堂真悟點點頭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背包，快步跟上前。
嗯……說實在的，他怎麼覺得自己的偶像好像很關心二哥的樣子？
是錯覺嗎？嗯……應該是錯覺吧！勉強地說服自己，新堂真悟跟著走向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