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裡是東海沿岸的一個小城鎮,城內的人大多靠海起家,其中最顯赫的大戶人家當屬城西陸家。陸家老爺陸運航專門經營造船及海運,如今已擁有百萬資財。
陸府。
後花園的水池旁,一個涼亭臨水而建,一陣如銀鈴般的笑聲從亭中傳出。一個少女坐在亭旁的欄杆上,她羅衣襦裙,長發垂在肩頭,俏美的臉蛋兒上充滿了興奮。她正拿著一盤魚食,逗弄著池子里的金魚爭來搶去的。
她身後還站著一個丫頭,也巴著往池裡看:「小姐,你看那條有黑點兒的魚真笨,總是搶不到吃的。」
原來,這少女是陸運航的寶貝女兒陸琪琪,陸琪琪又丟下一把魚食:「吃不到活該,誰叫它那麼笨!小茶,你給我倒杯水,我渴了!」
小茶忙拿起石桌上的茶壺往杯里倒水,眼角餘光無意中看到正往這邊走來的一個人,她忙放下茶杯,從背後捅了捅陸琪琪的背:「小姐,快看呀!他來了。」「他」是誰?這丫頭的語氣怎麼怪怪的?陸琪琪一聽,馬上轉身往小茶手指的方向看,她眼珠一轉,嘴角彎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朝著那人大聲說:「喂!悶葫蘆老師,快過來,我有事需要你幫忙。」
悶葫蘆老師?這算什麼稱呼?但「悶葫蘆老師」顯然是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走了過來。等他走近了,才發覺所謂的「悶葫蘆老師」其實很年青,二十多歲的樣子,而且眉清目秀,俊美得很,只是小小年紀卻在眉宇上掛了幾分滄桑與無奈,他赫然就是曾經的東海之主張羽。
一年前的海難讓他的胞弟葬身大海,「東來樓」的弟兄也是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這一劫不但讓他頓失雄心,而且一直引咎自責——若非他想做東海盟主,「東來樓」的部屬也不會跟他一起遠赴荒島,也就不會有那場大劫了!
如今他雖然幸免於難,但又有什麼面目再回家園,讓他怎麼去面對死難者的親人?萬念俱灰之下,卻遇到航海歸來的陸運航。早年他曾從海盜手中救過陸運航,陸運航見恩人如此狼狽就把他帶回自己家,並聘他為自己一雙兒女的西席老師。
但張羽早已灰心喪志,一年來也不說幾句話,對陸琪琪姐弟更是不理不睬,哪裡教過他們什麼?陸運航諒解他,反正府里老師不止他一個。倒是陸琪琪姐弟有事沒事就拿張羽尋開心,逗樂子,他們從沒見過這麼好欺負的老師,不玩白不玩!張羽也懶得和他們計較,他早已了無生趣,哪裡還會在乎這區區自尊?
張羽慢騰騰地走過來,百無聊賴地看看陸琪琪和她的四周,似乎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他也不說話,轉身就要離開。
陸琪琪攔在他的身前:「悶葫蘆老師,你總這樣不吭不聲,到底悶不悶呀!來,來,看看我的魚!」但張羽根本沒有看魚的意思,他臉上帶著種漠視一切的神韻:「看你的樣子應該沒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告辭!」他的聲音低低的,沉沉的,卻說不出的好聽。
陸琪琪恨得牙痒痒,臭男人!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陸琪琪這麼漂亮可愛,哪個人不喜歡?只有你天天在我面前裝酷。她越想越氣,表面上卻假笑著說:「老師,我真的需要你幫忙,不信,你來看看!」說完,也不管張羽願不願意,陸琪琪拉著他就往池邊拽,她手指著池子里:「先生,那條魚不吃東西,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她邊說邊繞到張羽身後,趁張羽不注意,猛地推了他一把。
張羽其實早就發覺她有點不對,但也沒想到她會把自己往池塘里推。即使這樣,張羽在落進水塘的時候也可以借水的浮力彈出水面,但他不願意讓人知道他有武功,更不願被人猜到身份,所以他只得任由自己「撲通」一聲墜入了冰涼的池水裡。
陸琪琪得意地哈哈大笑,小茶也抿嘴直笑,這老師真夠笨的!
張羽像落湯雞一樣從水池裡爬出來,他雖然混身濕透了,但臉上卻沒有表情,就好像掉進池子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不相干的人。他就這樣從從容容地爬上岸去,看也沒看陸琪琪,直接往花園外走去。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氣憤埋怨的樣子,甚至連要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原本笑得前俯後仰的陸琪琪再也笑不出來了,她看著張羽的背影,恨恨地一跺腳:「要死不活的傢伙,滾吧你!」
要死不活!嗯,這形容詞還蠻恰當的。
張羽走出花園後門時身上的衣服也幹得差不多了,就這麼穿過城鎮的長街,往城外走去。遠遠地傳來了浪濤拍岸的聲音,張羽乍一聽這種聲音,面孔上就不自覺地蒙上一層悲哀。緩緩地站在沙灘上,蒼茫的大海就在眼前了,任海水打濕了自己的長衫,張羽一動不動,就這樣默默地站著……
過了很久很久,張羽才微微嘆了口氣,眼中透出一絲茫然:真的是你奪走了我的兄弟嗎?弟弟,你泉下若有知,會不會怨你的哥哥?
天漸漸黑了,海浪的聲音卻更驚人了,那「嘩嘩」的響聲似乎敲擊著張羽的心。他默默地轉身想離開。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波濤聲中隱隱還夾雜著人語,張羽根本沒心情聽那是什麼,只不過其中一句話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金光閃閃的傢伙,一定又香又嫩。」
「對,今天咱們可有口福了!你看它的鱗片,跟金子一樣,看著都晃眼!」
張羽眼前不由自主出現了他當選東海盟主的那天,一個屬下從海中捕獲的那條金光閃耀的金鯉。難道又是它?不知為什麼,張羽竟然挂念起那條金鯉的安危,他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天幾乎全黑了,幾點星光點綴在夜空中。張羽走過幾個礁石,才看見前面沙灘上果然有四個人圍坐在火堆旁邊,不遠處還有一條漁船停泊在海上。四人中的一個正往火堆里填柴,另三個人合力將一隻鍋架起,一邊說話,一邊往船頭看,臉上流露出一副饞相。
因為張羽在礁石的陰影中站著,那四個人並沒發現他。張羽循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原來漁船的船頭綁著一支大網半懸在海水中,而網裡……
張羽驚愕了一下后,不由得血脈賁張,雙拳也緊緊地握了起來,似是氣憤到極點了。網裡哪裡是什麼金色鯉魚?那分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金衣少女!那女孩兒眉兒彎彎,大眼睛透亮傳神,整個人宛如是粉妝玉琢成的。尤其是美麗的面孔在星光海水的映照下,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簡直美得令人窒息!只可惜,此時她原本澄澈無瑕的眼中充滿了哀切和無助。那眼神讓張羽心中一震,除了似曾相識外,更有種讓他望之心憐、見之心疼的力量。
「水開了!」一個人揭開鍋蓋,「今天我們就把它(她)清煮了吧!」
另外三人沒有意見,大聲叫好,其中兩個踏進海水裡去解開魚網。
張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無視於那美少女的掙扎,合力將她抬上岸,其中一個還說了句:「直夠重的!怕不有數十斤。」
「這樣煮不好熟,咱們不如把它(她)分成幾塊再煮。」
他的提議竟然被另外三人採納了,其中一個人從腰裡抽出尖刀,就向少女走過去。那少女驚恐地睜大眼睛,想掙脫開鉗制她的手,但畢竟年小力弱,那兩人一用力就把她抓得死死的。
張羽驚駭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那四個人怎麼會如此殘酷,竟然要把一個活生生的女孩煮著吃了?他們還有沒有人性?他卻做夢也想不到,他眼中的少女在那四個人看來其實就是一條三尺多長的大鯉魚。
張羽再也無法忍耐了,他從礁石後走出來,臉色難看極了:「住手!你們這幾個毫無人性的劊子手,我還從沒見過像你們這樣冷血殘酷的人!」
拿刀的人停住了手中動作,轉回頭奇怪地看著張羽,另外三人也和他一樣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少年人,顯然不太明白他的話。
而那美少女卻驚喜地看著張羽,終於又見到他了。
「喂,你是什麼人?在說什麼呢?」拿著鍋蓋的人站了起來。
張羽臉色一沉,手指著被兩個人一齊抓在手裡的少女:「放了她!」
四個人明顯愣了下,其中一個不服氣:「這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捉住的,為什麼要放了?它又不是你家養的。」
張羽從來沒有這樣氣憤過:「混賬!你們這樣做,不怕天打雷霹嗎?我再問一句:你們放是不放?」
天打雷霹?四個人面面相覷,難道「吃鯉魚」也會遭天打雷霹?
張羽看他們一臉茫然,似乎根本沒認為自己吃「人」有什麼不對?他更是氣憤,隱藏了很久的武功第一次使了出來,他雙臂一振,沙灘上立即捲起幾個沙柱向那四個人攻擊過去。
四人嚇得大叫一聲,丟下少女,轉頭就跑,其中一個邊跑邊恐慌地喊:「快逃呀!水鬼要吃人了!」他們竟然把張羽當成了水鬼。
張羽看他們倉惶逃命的樣子根本只是普通人,他們又怎麼會有吃人的膽量呢?張羽雖然覺得蹊蹺,但又實在無法解釋眼前的事,他輕呼一口氣,轉頭看向那差點被人「清煮」了的女孩兒。
女孩兒艱難地從沙灘上爬起來,死裡逃生的她臉上不但沒有害怕驚恐,反而帶著幾分喜悅。她一站起來就奔向張羽,誰想,剛走出三步,不知怎麼,她腿腳一軟竟然重新跌在了沙灘上。
張羽趕忙走過去,把她扶起來:「看你,怎麼走路都不會!」
女孩兒小嘴一噘,似乎很不開心被張羽看輕,她辯解著:「人家從來都在水裡,又沒走過……」突然她警覺到什麼,忙閉上嘴看著張羽,一臉後悔的樣子。
張羽根本沒注意她在說什麼,只不過看著她表情豐富的小臉實在覺得有趣就笑了,連他自己都覺得笑容已經離開自己太久了。這輕輕一笑,竟讓他一直沉重的心稍微輕鬆了些:「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兒著迷地看著他,他又笑了!就是這種美好的笑容讓她迷醉的!雖然自己是為了救他才喪失了近百年的功力,但她從不後悔,只要他的笑容常在,無論付出什麼她都不後悔。
張羽看著她痴迷的目光,有點兒奇怪了:「怎麼了?為什麼不回答我?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女孩兒如夢初醒,她咬了咬下唇:「我叫瓊蓮,我是……我住在那裡!」她隨便指了指大海的方向。
張羽往那邊看了看:「那麼遠!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的?」他以為瓊蓮是住在海的對岸,雖然他還沒有去過那邊,但想必也有人家。
「我……我們的船在海上遇到了風暴,後來……船翻了,我也掉進了大海……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到了這兒?」瓊蓮一邊吞吞吐吐地說著,一邊小心地看著張羽。
張羽卻被瓊蓮的話帶進了回憶中,耳邊似乎又出現了滔天巨浪中兄弟們的呼救聲——他猛地一搖頭,臉色蒼白極了,「不要,過去吧!再也不要讓我重複那種痛了!」
瓊蓮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眼中露出了關心和擔憂,扶著張羽的胳膊:「你別……你別難過了!」
張羽猛地盯住她:「你怎麼知道我……難過?」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很無力。
瓊蓮輕輕嘆氣:「因為我也難過呀!」
她一臉輕愁的模樣簡直是我見猶憐,張羽的心就在那一瞬間似冰雪逢陽,慢慢地融化了開來,他柔聲問:「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呢?」
瓊蓮用力搖頭,期盼地看著張羽:「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幫我好嗎?」她很自然地求助於張羽,似乎對他有種沒來由的信任和依賴。
張羽看著瓊蓮美麗無瑕的面孔,哪忍心叫她失望呢?雖然自己現在也是寄人籬下,但他無論如何也不忍心看瓊蓮一個漂泊在外,他思考了下:「若你不嫌棄,就先到我那兒吧!其他的事我來解決。」
「哇!太棒了!」瓊蓮興奮地抱住張羽的胳膊,想到自己以後能天天見到張羽,她當然高興了。張羽卻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容易忘卻憂愁的女孩兒,剛剛遭遇不幸,轉眼間又快樂起來。想到自己這一年來始終無法忘記喪弟之痛,也許是自己太放不開了,還不如一個小女孩兒看得開、放得下!他哪裡知道瓊蓮剛剛說的就是他的經歷。
張羽帶著瓊蓮往陸家走,剛踏上門檻,瓊蓮就絆了一下,重心不穩地向地上栽去。張羽眼急手快,忙伸手把她抱住,無奈地說:「蓮兒,你是怎麼回事,這一路你摔了不下十幾個跟頭,難道還沒摔夠嗎?」
瓊蓮好委屈地說:「這怎麼能怪我呢?誰讓你們這兒的路這麼難走,好端端的幹嗎還把一個木板放在門前攔人家,不是成心讓人摔跟頭嗎?」
張羽只有搖頭嘆氣的分了:「那是門檻,你不要告訴我,你連門檻都不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我們龍……」瓊蓮及時咽住後面的話,瞄著張羽小聲說:「反正我家沒有。」
張羽也拿她沒辦法,放棄再與她爭辯了:「沒摔到就好,咱們進去吧!這回可小心點!」
瓊蓮點頭答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她雙眼緊緊盯著地面,生怕地上會冒出什麼「怪東西」絆著自己。張羽也一直緊緊跟在她身邊,萬一再摔了,也好能「及時搶救」。不知道的人看他們緊張兮兮的樣子,還以為這兩人正在叢林中探險呢?
兩人繞過一個走廊,迎面正巧走來三個人,其中兩個是下人,另一個人年紀很青,一身華服,長相一般但卻帶著幾分流氣。他先看到張羽,立刻一臉壞笑地走過來:「呦!這不是悶葫蘆嗎?怎麼著,大晚上的也敢出來散步了,不怕被什麼惡鬼樹妖的抓去嗎?」
張羽根本懶得理他,想繞過他向前去,但那年輕人卻不願輕易放過他,伸出胳膊把他攔在那兒:「怎麼?本少爺跟你說幾句話,你卻不理不睬,是瞧不起我嗎?」原來那青年是陸運航的兒子陸小岡。瓊蓮一直躲在張羽身後,她好像挺怕陌生人的,所以陸小岡根本沒注意到她。張羽看著橫在眼前的胳膊,冷淡地說:「陸少爺,請你讓路!」
陸小岡「哎呦」一聲,連連怪叫著:「聽聽!你們聽聽!這是什麼話?讓本少爺讓路,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他眼睛一弔,趾高氣揚地沖著身後的一個下人揮揮手:「陸大,你告訴他,如今本少爺的新身份。」
陸大立刻走上前,得意洋洋地大聲說:「二少爺已經加入了東海盟齊州分壇,乃是正宗的江湖英雄。」
聽到「東海盟」三個字,張羽不由身形一震,臉色自然也跟著變了。陸小岡看到他的反應更囂張了:「悶葫蘆,這東南沿海誰不知道東海盟的威名,你也應該有個耳聞。」停了下,他又志得意滿地繼續說:「如今呢,本少爺已經是東海盟的人了,也算得上一方人物了。以後呢,你再見到我也該尊敬著點兒,見個禮什麼的,別讓外人說我陸家沒有尊卑,沒有禮數。」
張羽一開始還有些震動,但聽了陸小岡後面的話卻開始啼笑皆非了,同時也有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痛心。想不到自己這個東海盟主竟然被人用東海盟的名義加以震懾,更想不到憑陸小岡這樣的紈絝子弟也能加入東海盟,那如今的東海盟行事如何是可想而知了。不管怎麼樣,東海盟曾經和他息息相關,他怎麼能不痛惜呢!
瓊蓮感覺到他的難過,輕輕扯了扯他的胳膊:「羽哥哥,我們走吧,我不喜歡那個人。」她指的是陸小岡。
誰想,瓊蓮這一出聲卻讓陸小岡發現了她,陸小岡立即現出一臉驚艷的神色:「天,哪裡來的小美人?快讓本少爺好好瞧瞧。」說著,就丟下張羽轉向瓊蓮。
瓊蓮嚇得緊緊藏在張羽身後,連頭都不敢再往外探了。這個人的神情好可怕,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真身,想把自己吃了?想到這兒,瓊蓮連兩條腿也開始發顫了。
張羽因為被瓊蓮緊貼著,所以發覺了她的恐懼,他忙擋住陸小岡:「二少爺,你嚇到她了。」
陸小岡眼睛一瞪:「什麼嚇到?姓張的,你最好給我滾遠點兒,本少爺看上她那是她的榮幸,你告訴她,她喜歡什麼我就送她什麼!只要她陪我樂一樂!」
張羽語氣立刻變了,眼中透著怒火:「陸小岡,別仗著自己生長在富貴家就能拿錢壓人,花祖宗的錢你算什麼本事?你看你,平日吃喝嫖賭,聲色犬馬,除了花錢買笑,橫街縱馬,你還能幹什麼?今天竟連一個良家女孩兒也要調戲,你是真想丟盡陸家的臉嗎?」他對陸小岡一再忍耐,但今日竟然無法平靜地面對陸小岡欺負瓊蓮!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說出這麼多刻薄的話,好像連思考都不用。陸小岡愣住了,因為他所認識的張羽最是懦弱無用的,平時任罵任欺負,今天怎麼突然變了性情,頂撞起他來了?他愣了一會兒后,火冒三丈,捋起袖子罵他:「你這個臭葫蘆,悶葫蘆,竟敢罵起老子來。看我今天不打掉你滿嘴牙。」
張羽哪裡會怕他:「只要你有這個本事!」說句實話,以他的身份若和陸小岡這樣的人動手,傳出去都是笑話,但他今天絕不能讓陸小岡佔上風,更不能讓瓊蓮被他輕薄。
陸小岡少爺脾氣上來了,揚起手就要扇過去,卻不想一聲大喝傳過來,「住手!」一聽聲音,陸小岡立刻乖乖站好,因為那是他爹陸運航。
陸運航走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向張羽道歉:「張先生,犬子無知,你別與他見識!」
張羽搖搖頭,表示沒關係,陸運航才開始罵他的寶貝兒子:「小畜牲,說了多少次,對張先生一定要尊敬,你怎麼就不肯聽話呢?快向先生道歉。」
陸小岡好漢不吃眼前虧,心不甘情不願地沖張羽說:「對不起!」心裡卻想:等爹不在了,我再收拾你。
張羽根本沒去看他,只是對陸運航說:「陸老爺,我今天從海邊遇到個和我有相同遭遇的姑娘就帶她回來了,希望陸老爺……」
沒等他說完,陸運航就連忙說:「先生別見外,反正客房多得很,我立即派人給這位姑娘安排住處。」
「不必了!我那兒還有幾間空房,讓她暫時住我那兒吧,那我先過去了。」張羽說完就拉著瓊蓮走向自己的房間,有陸小岡在,他也不放心讓瓊蓮一個人住客房。
遠遠他聽見陸運航正在責問陸小岡:「你從船廠調走十條貨船幹什麼?」
「爹……我送給東海盟齊州分壇了。」
「什麼!你這個混賬東西,那十條貨船價值近萬兩銀子呢。」
「爹!李壇主答應我加入東海盟,還說要替我引見齊副盟主呢?你說,十條船算什麼?」
「你,你這個敗家子,誰讓你進東海盟了……」
張羽越走越遠,後面的話也聽不見了,但他卻明白了陸小岡加入東海盟的原因。齊盟主?齊逢世!你倒是會廣開財路!原來張羽失蹤之後,就由齊逢世暫代其職,統領東海盟,但一直以副盟主自稱。
瓊蓮看他鬱悶不樂的樣子,也不敢說話,只乖乖地跟在他身後。誰想,下台階的時候,她腿腳又有些不聽使喚了,「啊!」一聲就向前栽去。
張羽一聽叫聲就知道不妙,他迅速轉過身,張開雙臂,正接住跌下台階的瓊蓮,他不由嘆氣:「小笨蛋,難道以後要我每天都看著你不成?」
瓊蓮聽他叫自己笨蛋,當然不服氣:「我才不笨!我只是……只是不小心,你再叫我笨蛋,我就不起來了!」她乾脆順勢躺在張羽的胸膛上,撒賴不動彈了。
張羽軟玉溫香抱滿懷,自然無法保持平常的冷靜,他不自在地動動身子:「蓮兒,別這樣,讓別人看見會誤會的。」
「誤會什麼!我才不管呢!」瓊蓮舒服地靠著張羽,他的懷裡真的很溫暖,要能一輩子這樣該多好呀!咦!瓊蓮仔細聽了聽,抬頭問:「羽哥哥,你的心跳得好快呀!」
張羽俊秀的面孔上不由起了紅潮,有些掛不住了:「喂!小笨蛋,別胡鬧了,你再不走我一個人走了。」
瓊蓮怕他真的丟下自己,忙說:「好嘛,我走就是了。」
張羽帶她來到自己住的北廂房,並打開自己隔壁房間的門:「蓮兒,你就先住這兒吧!這裡每天都有人打掃,很乾凈的,我就在你的隔壁,有事就叫我。」說完,轉身往外走,半夜三更的,待在女兒家房裡,總是不太方便。
瓊蓮一聽他要走,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喂!羽哥哥,你不要走,我一個人會害怕的,反正那張床很大,咱們兩個人一起睡也不會擠的。」
「什麼?」張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要和自己同睡一張床,有沒有聽錯?難道自己看錯了人,瓊蓮根本是個沒有廉恥的輕浮女子!可是一碰到她坦坦蕩蕩、清瑩明凈的眼神,他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不會的!張羽堅定地對自己說,蓮兒只是來自一個奇怪的地方,那地方沒有門檻,沒有坎坷的路,也許連男女之別都沒有。他腦海里不由浮現出這樣一幕情景:不相干的男人和女人們同處一室,同睡一床,同室而浴……
他連忙搖頭,是不是太荒謬了些?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麼豐富的想象力!
瓊蓮見他不吭聲,忍不住叫了他一聲:「羽哥哥,你想好沒有?你放心,蓮兒睡覺很老實的,我還可以把被子全讓給你。」
張羽不由後退了一步,連忙說:「蓮兒,不可以,這種話以後不可以再說!在這裡,除非是夫妻,否則男女絕對不可以同床而睡。」他丟下這句話,就落荒而逃。他並不是因為厭惡,而是怕自己定力不夠,禁不住透惑,那豈不是害人害己!
打開自己房門,他剛要進屋,誰想蓮兒又追了過來,大聲跟他商量:「要不,我連枕頭也全讓給你,好不好?」
「砰」一聲,張羽趕緊把房門關上,終於鬆了一口氣,仔細想想,他又開始好笑起來,這算怎麼回事?
被關在門外的瓊蓮哪知道張羽的用心,她悶悶不樂地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床頭髮呆。這裡真不舒服,空氣這麼干!還有下身也難受死了!她猛地坐起來,看看四周不可能有人看見自己,於是,她高興地伸展四肢,隨著她的動作,只見她原本的兩支胳膊突然化作了兩片魚翅,金光閃耀,非常好看!而她下體的雙腿也在同時間消失了,一條鱗光流燦的魚尾正在左右擺動著。她赫然就是當初偷聽張羽彈琴,並被張羽放生的金鯉。
不錯!她就是那條金鯉所化,她是東海龍王的小女兒。一年前,她正在海中修鍊,卻被張羽的琴聲和英姿吸引,大意之下被東海盟的人捕撈了去。她因為功力未成,只能任人擺布,誰想,張羽一念之仁竟將她放生,她感激之餘對張羽的仰慕更深。後來張羽的船遇到海暴,瓊蓮在行功未滿的時候拚命相救,雖然把張羽送上岸,但自己功力卻大大受損。一年後的今天,她同在海中修鍊,誰想她剛剛由魚變人,就又被四個無知漁民撈了去,因為她形體正在變幻無定之時,漁民將她看成鯉魚,但張羽生具靈性,再加功力超卓,竟看到了她的人形之身,所以再次救了她。只可惜,瓊蓮雖蛻變成功,但因行功被擾卻沒了法力,幸虧她天性樂觀,並沒將得失看重,反而對張羽戀戀不捨,還不惜說謊跟隨他來到了人間。
瓊蓮緩緩閉上了眼睛,在心裡思忖著:父王去了西海短時間不會回來,只要別讓哥哥發覺自己離開東海就行了!不管那麼多了,這是在人間的第一個晚上,先美美地睡上一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