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你用你的眼睛看我,

我用我的靈魂望你,

所以,我們註定無法相愛。

***

拖著蹣跚的腳步越過林立的營帳,風打在瘋狂又失魂落魄的夜尋臉上。

封旗的帥帳近在眼前,卻有一點遲疑。

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總是怯於面對封旗。

你害怕……

你愛上了封旗……

可惡的聲音盤旋不斷,夜尋惱怒地咬牙,踢開帳門闖了進去。

激勵著自己怒氣騰騰,挾驚天動地的怨恨而來。

「封旗!」夜尋對著頹然坐在床邊的封旗大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夏爾?你怎麼可以這樣傷他的心!」

封旗冷漠地坐著,粗濃的眉揚起,望了夜尋意味難明的一眼。

「你是個畜生!你怎麼可以傷害對你忠心耿耿的夏爾!」

「忠心耿耿?」封旗忽然大笑一陣,又低聲喃喃地念了一遍:「忠心耿耿……」

夜尋想到對著毀壞的帥帳如此悲傷的夏爾,越發生氣:「你到底想怎麼樣?你這個該死的魔鬼!你這個噩夢!」

「我想怎麼樣?」封旗冷笑。

夜尋要走了。

夏爾也要走了。

從此,寢宮中只有微弱閃動的燭光……

從此,帝朗司的王只能對著帝朗司湖思念……

封旗抬頭望著來勢洶洶的夜尋,讚歎地微笑。

夜尋夜尋,還是那麼美麗。

當日你傲然站在達葉門大廳前,也是這麼望著我。

尊貴的、鄙夷的眼神……

讓我想毀了你,想吞沒你……

「留下來。我想你們留下來,你和夏爾都留下來。」封旗輕輕說著近乎奢想的希望,灰暗的眼瞳漸漸明亮起來。

「留下來,夜尋。只要你留下來,不要離開。我可以讓你和夏爾在一起,在帝朗司的土地上,沒有人敢為難你們。呆在我的視線里,至少讓我望著你們來思念……」

封旗聲聲急促地說著,站起來,強健用力的手顫抖著伸向眼前的夜尋。

心被黑霧籠罩地喘不過氣來。

封旗的眼神!

多麼熟悉的眼神,狂亂的渴求、即使毀去天地也要爭取的希冀、會把自己活生生淹沒的佔有……

被壓在壯碩的身體下、被擁抱、被鎖上鏈子對著這個可怕的人的時候,就是這個眼神。

「不!不要過來!」夜尋激動地大叫起來,企圖保護自己地尋找武器。

順手奪過封旗解下放在床邊的寶劍,惶然抽出指著封旗。

封旗並沒有停頓,似乎根本沒有看見身前的劍鋒,他張開雙手,要把夜尋摟進懷中。

「嗤……」

刺痛傳來。

夜尋持著劍的手微微顫抖。劍尖,已經穿過封旗寬厚的肩膀。

封旗茫然低頭,看看正不斷從肩膀湧泉而出的鮮血,慢慢抬頭,深深望入夜尋驚惶的眼眸。

一臉的驚訝,似乎不相信眼前的鮮血。

「為什麼……不刺在胸膛上?」封旗慘笑,向後退。

沾染著鮮血的劍鋒從肩膀抽了出來。

夜尋瞪大眼睛,顫動著長而彎的睫毛。

封旗……我傷了封旗……

全身失去了力氣似的,寶劍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封旗靠在身後的軍事桌上,肩膀的鮮血滴滴答答落在桌上,

就象落在夜尋凌亂的心上。

不應該難過的!

這是他自找的,這是他的報應!

夜尋驚心動魄地望著露出慘淡笑容的封旗,心忽然被刀子劃過似的抽疼起來。

「不要這樣看著我……」夜尋顫聲說。

這樣的眼光,我見過。

這是……凌紛臨死前望向律朗的眼光,絕望而悲切到了極點的眼光。

你沒有這樣的資格,

沒有資格這樣看著我!

「不要這樣看著我!」夜尋流著眼淚大叫起來,撲到封旗身上,伸手掩住他的眼睛。

你不是凌紛,你不愛我!

一直一直,不過把我當成征服的對象。

我已經被你得到了,

我已經無時無刻,不被你的影子所覆蓋。

「為什麼?你還不滿足嗎?為什麼還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夜尋瘋狂地擋住封旗的眼睛,根本不理會自己已經被封旗激動地摟在懷中。

「你是魔鬼,為什麼!要日日夜夜啃著我的心?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

滿身的鮮血,是封旗的鮮血。

夜尋急喘著停下來,茫然看著手中的鮮血。

沒有想到,封旗的血,竟然也會殷紅至此。

血肉在歡呼,在迎接……

這是我的鮮血,被封旗奪去的紫眸之血。

封旗的心,在劇烈的跳動,那快速的頻率,和我的心跳動的頻率居然一模一樣。

封旗的世界,我可以看見。

那裡,是灰暗和血紅的世界;封旗就在那個高高的頂峰,向我招手。

這是……曾經讓我心動的,曾經讓我哭泣的……

感覺……

被渴求的感覺!

「你在招手……」夜尋低聲在封旗的懷中啜泣。

「是的,我在招手,一直在招手。」

封旗長嘆,將夜尋緊緊擁在懷中。

帥帳外傳來喧嘩。

帘子被忽然拉開,讓滿天的明媚陽光宣洩進來。

夜尋回頭,急奔而來、滿身戎裝的夏爾提著寶劍立在門前。

「夏爾……」夜尋輕輕驚叫。

夏爾凝視擁抱在一起的兩人一刻,淡淡地溫柔地笑了起來:「果然,如我所想。」

夜尋被夏爾目光中的凄涼嚇了一跳,彈出封旗的懷抱,驚慌地解釋:「不是的!不是的!」

他斜看封旗一眼,驚訝自己怎麼會鬼迷心竅地跑到封旗的懷裡。該死的!

他是封旗!

是封旗啊!

「不是的,不是的……」夜尋反反覆復說著這三個字。

夏爾卻只是笑,輕輕柔柔地笑:「這樣很好啊。陛下和夜尋,都是我希望幸福的人,都是我最愛的人。」

夜尋愣了一下,忽然羞愧地無言以對,獃獃回頭看了靜坐一旁的封旗一眼,又望望剎那隔得很遠的夏爾。心頭一酸,眼淚狂撒著跑出了帥帳。

夏爾看著夜尋沖了出去,低頭惆悵半晌,收起手中本來打算營救夜尋的劍,轉身欲離。

「夏爾……」

夏爾一震,停了下來。

封旗走到夏爾身後,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輕嘆一聲,憐惜地從后摟住帝朗司最美的將領。

被封旗的熟悉氣息驟然包圍,晶瑩的眼淚差點掉下眼眶。夏爾呆在當地,說道;「陛下,夏爾已經換了新的帥帳。」

封旗將夏爾摟得緊緊,慚愧的說:「是我錯了,怎麼可以又傷你的心?」

「傷心?不過是換了一個帥帳而已。」夏爾死盯著腳下的土地,聲音微微顫抖:「換了帥帳,我還是帝朗司第一將軍。」

狠心扳開封旗摟著自己的臂膀,夏爾快速地在封旗已經開始凝固的傷口瞥了一眼,轉身正對封旗。

「不過……已經不是當年羽圓戰場上的夏爾了。」

封旗吃了一驚,用力拉住夏爾:「夏爾,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你可以離開我?你如果可以沒有我,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帥帳如此傷心?」

「夜尋已經回來了。」夏爾晶亮的丹鳳美目盯著封旗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陛下心裡,又放得下我幾分?」

封旗虎目中閃動連連,低沉地說:「沒有我和夜尋,你只會傷心地一個人活下去。」

沒有你?

沒有夜尋?

再這樣盲目的纏繞在你們之中,直到你們終有一天對我視而不見,

我寧願選擇傷心和孤獨。

夏爾仰起頭,送封旗一個道不盡酸澀的輕吻,微微一笑。「陛下,似乎……太低估夏爾了。」

他猛然轉身,忘形地高喊起來:「我,羽圓將軍夏爾發誓!從此以後……」

夏爾激動地起伏胸口,回頭看有幾分悲傷的封旗一眼,聲音漸漸低下去……

「從此以後,從此以後……」

喉頭哽咽,說不出後面讓人傷心的話。

忿忿別過臉,夏爾掀起厚重的帳簾,大步走了出去。

陽光下刺眼的紅披風,刺痛封旗銳利的眼。

帝朗司君王豪華莊嚴的帥帳,又恢復死寂一片……

「從此以後……」

封旗喃喃夏爾臨走前反覆的四字,仰躺在床上。

那天,夏爾躺在這裡,奄奄一息……

那天,夜尋躺在這裡,臉色蒼白如雪……

如今,這床冷冰冰,封旗躺在這裡——寒冷入心。

為什麼?連一點體溫和味道都沒有留下。

真是消逝得快啊。

一滴晶瑩如雪的眼淚,終於從帝朗司君王的眼中滑落。

封旗,你的這滴眼淚,到底為誰而流?

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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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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