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泯柔清酲后的第三天。

經過一天一夜的觀察之後，泯柔正式脫寓危險期，轉到普通病房，這個消息令龍家與徐家都雀躍不巳。

徐寓山吩咐徐家廚於燉了一大堆補品，每天送到醫院來給泯柔進補。而龍耀炙的舉動也差不多，因此泯柔的病房裡總是充滿各種食補香味。幸好病房夠大間，不怕沒地方擱。

今天一早起來她就在看書，背脊才剛換過葯，她不能隨意走動，只能做些小小的消遣。

住院實在太無聊了，雖然耀淇時常抽空來陪她，但她總有落單的時候，尤其是晚上，她睡不慣醫院的床，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窗外的陽光不錯，枝葉搖擺著，這裡是二樓，可以眺望樓下的花園。

於是她站起身，吃力地掀開被子，再吃力地走下床，很小心地一步一步慢慢走；走到窗外邊，準備打開窗戶，好好呼吸新鮮的空氣。聞了這麼多天的藥水味，她真是受夠了。

「你在於什麼？」一陣吼叫聲傳來。

聲音來得突然，她嚇了一大跳，扶著窗沿的手一松，眼看就要跌倒，龍耀炙連忙奔過去摟住她。

「你想做什麼？」他看她的眼神十分古怪。

「我……我只想呼吸新鮮空氣。」奇怪，開個窗戶罷了，他那麼緊張幹什麼？

「呼吸新鮮空氣？」龍耀炙一臉不悅。「受傷了還這麼不安分，難道你病房裡的全部都是臟空氣嗎？」

原來如此，他還以為她要自殺呢，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原來失去她的滋味這麼難受。

泯柔瞪著他。「拜託！那只是形容詞嘛！」

一點柔情都沒有，枉費她為了他而住院，居然到今天才來看她，一開口就沒有好話，可惡的臭男人。

他粗聲地說：「以後不准你隨便走動，聽到了沒有？」這小女人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他要牢牢盯住她。

「知道啦！」泯柔哼了一聲。

他到底是憑哪一點來管她？連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講，獃頭鵝！不知道女人最喜歡聽甜言蜜語的嗎？

她一邊咕噥，一邊費力地往床沿走，驀地，他突然一把抱起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送上了病床。

她忽地臉紅，他厚實寬闊的胸膛和身上的男性氣息令她心跳，他緊抿的唇線是那麼性感，下巴有一點鬍鬚渣渣……老天！這裡是醫院耶！她怎麼可以想這些粉色情節。

「趴好。」他幫她蓋好被子，但眉頭卻皺得緊緊的。

「這麼凶……」泯柔嘀咕，仍聽話把被子乖乖蓋好。

「吃過東西沒有？」他隨口問道，都九點多了，說什麼她都應該已經吃過東西，也吃過葯了才對。

泯柔揚揚眉梢。「沒有。」

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送早餐的歐巴桑沒有送到她這間，所以她就索性沒吃藥了。

「沒有？」他聲音大了起來。「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病人？為什麼你就不能好好和醫生配合，把病養好，早點出院呢？」

「早點出院幹麼？」她故意頂撞他。「現在放暑假，反正出了院也無聊，還不如待在這裡，至少每天都會有人來看看我。」

他鐵青著臉瞪她，這丫頭知不知道她自己在講些什麼？這像一個即將為人母親的人該講的話嗎？

「不出院你就沒有資格穿結婚禮服！」他忍無可忍地吼。

「我為什麼要穿結婚禮服？我又沒要結婚？奇怪了，你管我那麼……咦--你的意思是--」數落數落著，她倏然抬眼，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發現事情不太對勁。

莫非他要跟她結婚？

「除非你想做個未婚媽媽，那你就繼續待在醫院好了，沒人會勉強你！」他說得沒好氣。

他已經命人從米蘭訂製白紗禮服，宴客的飯店和度蜜月的地點也都選好了，現在只欠她這個新娘，這三天來他就是在忙這個。

「未婚媽媽又如何？現在挺流行的呀！」她嘴硬地說。

當她清醒過來，從她老爸口中得知自己已經懷有一個月身孕的消息之後，她簡直欣喜若狂。

她要生下這個孩子！這是龍耀炙的孩子，她一定要生下來！

失望的是她以為有了孩子，龍耀炙必然對她溫柔體貼有力口，會殷切地來探望她。但是她錯了，他非但沒有，連通電話和代表人都沒有，更別說送她鮮花和水果了，真是沒良心！

現在他天外飛來一筆說要結婚，她為什麼要答應？憑什麼他說什麼她就妥協？

「你就是這麼任性，所以才會無緣無故挨這一槍。」想到這個他就心疼，子彈若是射在他身上他沒幾天就可以生龍活虎。可是她不同！她是女孩子，卻為了他要受這種傷，病床上的日子不好過呀！

「喂！龍幫主，請你搞清楚，我不是無緣無故受傷的，我是為了你才挨槍的，現在你居然惡人先告狀，豈有此理！」

她早領教過他的不可理喻，想不到現在他這個毛病變得更加嚴重，連挨槍受傷這種事都可以賴到她頭上。

「我有叫你衝出來嗎？做事情也不用用腦子，只憑一時之氣，你以為自己的命很不值錢嗎？」現在不念念她，以後做了母親還如此，怎麼得了！

泯柔低著頭，喉嚨乾澀地不像話。

她若是來不及用腦子也是因為著急他呵！如果當時要被槍殺的是阿貓、阿狗、張三和李四，她又怎會緊張地失去判斷力了呢？

想著想著，真夠委屈的，眼淚從眼眶裡跑了出來，淚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看到她哭了，龍耀炙煩躁地踱來踱去，心情一片紊亂。「說你幾句而已，你哭什麼哭？」女人真是水做的啊！

不說還好，一說她哭得更凶，千百種委屈霎時都湧上來。想到肚裡還懷著他的孩子，他竟還這麼不懂體貼，那感覺更是酸楚。

見她淚水不止，他彆扭地朝她走過去，輕輕摟住她的肩輕撫著，難得溫柔地替她攏著長發。

「不要哭了！我又沒有罵你。」她再哭下去，他真會以為自己對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驀地，他突然低頭吻住了她的唇，想藉此令她終止淚水。

本想晴蜒點水就算，怎知她口中的芬芳是那麼甜蜜，讓他忍不住深吻繾綣，一次又一次翻攪著舌尖，恨不得能將她揉入身體之中。

許久之後，他終於放開了泯柔。

泯柔看著他，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幹麼吻我？」頰上嫣紅一片，如果不是穿著病人衣服，恐怕他們已經寬衣解帶起來了。

他輕咳一聲，左右張望著。「我吻我老婆難道不行？」

泯柔想笑，卻又怕他和他鬧彆扭的毛病發作，所以忍著不露出笑意。

叩門聲響起，正好解了龍耀炙不知所措的圍，來人是捧著大束鮮花的喬子駿。

「我先回幫里了，你們談談。」走前他又踅回病床旁，俯身對泯柔說：「不要談太久，記住你的身份。」

泯柔搖頭微笑，這人還真是死性不改，走到哪裡都不忘他大男人主義的本色，真無藥可救。

★★★

龍耀炙走了，泯柔看著來探病的喬子駿，突然有點靦腆。

「隨便坐。」她知道自己那天在畫廊里的表現差勁透了，尤其與董雅煙談過之後，她就先行離開，完全忘了與她同去的人是喬子駿這回事。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喬子駿非常憂鬱地說。

泯柔鬆了一口氣。「董雅煙告訴你的？」謝天謝地，如果要她親口告訴喬子駿，她還真不知該從何講起。

喬子駿低垂著頭。「嗯。」

當他知道原來她鐘意的人是黑幫霸主龍耀炙之後，大大地吃了一驚，不過也同時明白了她並非他所嚮往的典型，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小駿，我很抱歉，我叫…我實在不是故意的，你是個好人，真的……」唉，她現在總算開始恨自己為什麼要招惹這位純情男了。

「不要說了，我都懂。」喬子駿打斷她的解釋。「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我並不怪你。」

泯柔眼睛一亮。「真的？」哇噻，這個人還真上道耶！

「你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我祝你幸福。」至少泯柔曾經帶給他快樂，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

「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幸福。」泯柔由衷地也祝福他，大家都幸福，有這種結局的話就太棒了。

「那就要靠你幫忙了。」喬子駿突然說。

泯柔一愣。「咦？」

他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說已經對她幻滅了嗎？怎麼還會講這種話？莫非祝福她只是幌子，他根本就還想追求她！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次在俱樂部的泳池畔邂逅你時，你身邊還有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子。」喬子駿自顧自地說下去，「其實我對她也很心儀，你們應該是朋友吧，可以介紹我認識她嗎？」

什麼？原來是想結識耀淇？泯柔啼笑皆非地點點頭o

「介紹你認識她沒問題啦，不過你可能很難追得上她哦！」

要追龍門的水龍可不是容易的事，認識耀淇十數年了，也看過無數失敗男子的慘烈例子，耀淇給人釘子碰的功力，那真是一等一的高呀！

喬子駿精神一振。「沒關係，我會用我的誠意感動她！」失戀對他來說乃兵家常事，離開他的女人更是不計其數。人要既往不究，再接再厲才最重要，他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泯柔點點頭。「那好吧，我結婚那天你來，保證可以看到她。」祝福他的誠意真的可以感動耀淇，不過那是希望很渺茫的事。

唉，她還以為自己有多重要呢，害她先前還對喬子駿亂愧疚一把的，原來他這麼容易就可以轉移目標，他也真是個博愛的奇男子哪！

★★★

夕陽晚照的病房裡頭，三個女人正聊得興高采烈，不過聲音多半都是集中在兩個女人，另一個女人則較為沉默。

「什麼？老大對你凶？」澄澄把耀淇切好的蘋果片往嘴裡丟。「我真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對你，你可是懷了他的孩子耶！」泯柔頻頻點頭贊同。「就是嘛！」哈，對未來大姑告狀的滋味太爽了，龍耀炙一定沒想到她會集合他的妹妹們在這裡詆損他。

「我勸你不要嫁給他，做個快樂的未婚媽媽，我支持你！」澄澄一想到她大哥那張黑掉的臉，她就樂不可支。

「我也這麼覺得。」泯柔更欣賞澄澄的思想了。「結婚有什麼好？不結婚我反而快樂，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一點都不用顧慮，還可以逍遙自在地談戀愛呢！」

澄澄立刻唯恐天下不亂地建議。「那你就不要結婚呀，可是我還是孩子的姑姑喲，這點可不能變。」

泯柔精神抖擻地道：「放心，我不讓他學叫爸爸，只讓他學叫姑姑，氣死那尾自大的黑龍。」澄澄笑眯了眼。「真的？我真迫不及待想看那個畫面。」

耀淇看了那兩個眉飛色舞的女人一眼，淡淡地說：「大哥向來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感情，粗魯只是他掩飾感情的方法，你們的想法別太離譜。」

「再怎麼不懂表達也不能這樣呀！」澄澄很欠揍地加一句。

泯柔揚起眉稍。「就是呀！況且如果他真的喜歡我的話，又何必對我掩飾什麼感情，大大方方地告訴我不是很好嗎？」

「總之你別節外生枝，安心養傷，傷好立即結婚。」耀淇簡捷地說。

澄澄翻個白眼，她這個小妹妹的話雖然是對泯柔說的，不過也好像訓到了她。

泯柔嘟起唇。「我為什麼要被他吃得死死的？」

想想真不甘心耶！黑龍這樣對她，結果最後她還是乖乖嫁給他了，還要幫他生兒育女，實在太吃虧。

「小嫂子，我覺得婚後你要寸步不離地盯著老大，讓他永無出軌的機會。」澄澄轉眼間又一詭念。

泯柔十分委屈地說：「可是到時候我肚子都大了，他才不會讓我寸步不離地盯他呢！他忙著與我撇清關係都來不及。」

澄澄異想天開地說：「那你也同樣可以出去玩呀，我知道好幾家牛郎餐廳，服務很不錯，帥哥一大把，隨時可以跟你出場……不過，好像比較少聽到孕婦上牛郎餐廳的哦？」「那我豈不是註定只能當個可憐的小媳婦兒？」到時如果又跑出個「董雅煙第二」來，大腹便便的她怎麼比得過人家？

耀淇看著她，正色說：「泯柔，大哥既然娶了你，就會好好愛護你，我相信他知道分寸。」

澄澄笑著盯著耀淇看。「妹子，你之前不是不贊成老大和小嫂子的事嗎？現在怎麼這麼保護他們？」

耀淇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我反對，是因為大哥未曾表態，我不希望泯柔受到傷害。現在一切已成定局，泯柔是個好女孩，我相信他們的婚姻會很幸福。」橙澄笑嘻嘻地道：「唉，什麼時候才輪到我讓你開金口祝福？小嫂子，你真是好幸福呀！」

泯柔甜甜一笑，撫著尚未隆起的肚子。她期待這個小生命的出生，因為這是她與黑龍的結晶！

▲▲▲

這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

教堂的休息室中，準新娘緊張礙手心冒汗，頻頻脫妝。

「耀淇，我從來沒這麼緊張過。」泯柔就著吸管喝了一大半礦泉水，待會兒又要跑廁所了，穿著白紗可真不容易解決呀。

「我也從來沒看你這麼緊張過。」耀淇看著好友，不禁微微一笑。

婚姻大事，難怪泯柔會緊張。

教堂外的賓客幾乎都來齊了，預計在十點十分行禮，然而新娘卻還無法安定下來。「待會兒我萬一跌倒怎麼辦？」泯柔看看手錶，哇！十點了，也就是說，十分鐘后她將走出這個門，而門外有上千個人等著看她，太恐怖了。

「那你會很丟臉。」耀淇回答得相當誠實，也相當簡潔扼要。

「嗨！泯柔，準備好了嗎？」澄澄笑容可掬地晃進來，她是今天的伴娘之一，打扮得明媚嬌艷。

泯柔潤了潤唇，困難地問：「很--很多人嗎？」

「當然！」澄澄輕快地點頭。「道上的朋友全都到了耶，他們送了好多大禮，你一定會很喜歡！」

泯柔虛弱地笑笑。「是嗎……」呵--呵呵--她皮笑肉不笑地想，有很多人，那表示待會兒有很多人看她出醜，她會變成徐家之恥，哦，不，是龍家之恥，然後永遠抬不起頭來……

「徐泯柔！」龍耀炙沖了進來。

「幹麼？」她驚跳起來。

龍耀炙也十分緊張，摟住他的小妻子。「當然是行禮，否則在這裡我們還能幹么！」

「你凶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就不會安慰一下她緊張的心靈，她註定有個不懂體貼的丈夫了。

龍耀炙看著她直皺眉。「我怎麼不知道你化起來妝來這麼丑？」是誰規定新娘都要濃妝艷抹的，活像在唱戲。

「我丑？」她低叫。「我才覺得你穿西裝的樣子像大猩猩哩！」真是半斤嫌棄八兩呀。

「我像大猩猩？」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哪一點像大猩猩啦？他盯著她，開始挑毛病。「都要當媽媽的人了，還穿這麼霹的禮服，你以為你露這樣很好看嗎？豈有此理。」

泯柔揚起睫毛，反駁地說：「這件禮服是你從米蘭訂的耶！我壓根兒不知道款式，要怪，怪你自己吧！」

「禮服是我訂的沒錯，可是你可以改呀，沒必要就這麼袒胸露背地走出來讓人笑話！」他強詞奪理。

「幫主！你太誇張了吧！」她哪裡袒胸露背了，用這麼嚴重的形容詞，她只不過微露香肩而已。澄澄掩嘴偷笑，看來她的大哥、大嫂是永遠改不了鬥嘴的毛病了。

鐘聲響起，這一對新人終於相偕走上紅毯o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在神的見證下，他們成了夫妻。

「你們覺不覺得老大太嚴肅了？」龍耀人坐在觀禮席，閑閑沒事，就開始說起閑話來。

「第一次結婚嘛，當然緊張嘍！」他的最佳夥伴澄澄，立即一搭一唱回應他。

「你是說他們還有第二次？」龍耀人笑吟吟地問。

澄澄看了旁邊的耀淇一眼。「我可沒說。」

龍耀人伸了伸懶腰，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人生難得幾回醉，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大今晚幸福嘍！」

「孕婦也可以嗎？」澄澄感興趣地問o

「我沒試過，但應該是可以吧。」龍耀人答得一本正經。

耀淇分別看了她兩位兄、姐一眼，在教堂談論這種事不嫌奇怪嗎？他們的樣子也太津津樂道了吧。

儀式終於結束，彩色紙花從天而降，教堂里一片溫馨浪漫的氣氛。龍耀炙挽著他的新娘，一步一步朝外頭走去。

「喂！」他低聲叫她，盡量不讓人看到他張口的嘴型。

泯柔嘆口小氣。「幹麼？」這傢伙又想找什麼碴了。

「我……我愛你。」

她一愣，一時無法意會他說的是什麼--

但是隨即，那三個字如糖漿，真貫人她心底深處。她不由得露出微微笑意，讓那笑容擴大、再擴大，成為幸福的線條。

歷時漫漫，她總算是迫獵到這位火爆男子了。

「讓讓！我要去搶新娘捧花！」澄澄一馬當先，跟在那對新人後面沖了出去。

禮炮聲響，陽光正好，這是個適合結婚的季節，龍門幫主正式告別單身生涯，迎娶他的幫主夫人人門。從此黑道佳話再添一筆，跟著，就看南方會館的白龍如何尋愛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