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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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雖然不漂亮,但在冬天裡也能盛放,真是很了不起的花。」

她輕輕說,把花灑放在桌上,給我的碗里加了勺飯,瞪起亮晶晶的眼睛:「你要多吃點。」

我含著飯,老院長也坐在我身邊,她看看我和她,笑得居然合不攏嘴,我都有些糊塗了,這個女孩,雖然不是很漂亮,但清秀可人,甚至很傳統賢惠的女孩怎麼會突然跑進我的生活?

不就是老院長介紹的!說是朋友托她的,也只是讓她來孤兒院幫幫工,但怎麼會幫著幫著搬到了我的小屋子?

每當她摸著紮起的辨梢,用脈脈眼神看向我時,我覺得她眼睛一定比我瞎得還厲害,不然不會看不出鮮花和牛糞的差別。

什麼啊,我是說過要娶兩條辮子的小姑娘,但我怎麼可以耽誤人家一輩子?

我教完數學,才喝了一口水,她就來了,見我累了,把我的書抱在手裡,有說有笑拉著我胳膊走回家,習慣了就不再怪,她的耐心和愛心其實已經很有魅力。只是我可配不上人家小姑娘。

「素玉,這是小趙托我給你的,今晚的戲票。」我把一張票塞進她手裡。

她默默轉過了頭,不言不語。「我們在一起不好嗎?」

「好是好,但你就像我妹子一樣,我當然希望你有一個好歸宿,我不是個值得你託付終身的男人。」

「但,你不是說想娶個扎兩條辮子的女孩嗎?」她轉過臉,有些激動。

「你怎麼知道?」我有些奇怪。

「……老院長說的。成城,我不在乎你的外表,真的,我是喜歡你這個人。」

但我沒喜歡上你啊!我垂頭喪氣,安慰自己:「等我再蓋一座孤兒院,我就有信心給你幸福了。」

「真的?」她眼裡閃耀的分明是喜悅。

我點點頭,要是我能再蓋一座孤兒院,那就是命中注定。

這世上是有神跡的吧?不然怎麼有那麼多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存在。

一個月後,又有一大富翁樂顛顛跑來要把新蓋的學校整個捐給我們這間鄉下孤兒院,那樣子的話,真的能有分院了,那些沒人要的城裡的孩子也可以有安身地了。所有的孩子們都高興瘋了,鬧著要去城裡看新學校!

老院長居然拿出積蓄買了個玉鐲子給素玉做定親,她戴出來給我看時,我才有點大夢初醒的感覺,我該不會就這麼糊裡糊塗中了六合彩吧!我甚至還沒燃燒起買彩票的慾望,就這麼?

送素玉才上火車回城,天就下起了毛毛雨,我解開外套頂在頭上,想一點點沿鄉間小路走回去,多走走有利於身體健康,但和快雨就轉大了,土地很快就泥濘起來,泥巴都濺到了褲腳,雖然雨越下越大,但也不想跑,反倒越走越慢。

雨水很快就順著胳膊浸到了身體,我抬頭看著天空,慢慢臉也打濕,後面的車按了喇叭,嫌我擋他道,我即時往一邊閃,它卻不急著過,車門打開,撐著傘走出來的人怎麼看怎麼像巡視領土的大國王,穿上淺淡的顏色分外清爽。

坐在溫暖舒適的名車後座上,我滴答滴答掉著水,司機在開車,他跟我坐在後面,遞了塊手帕給我擦,倒了杯熱茶給我喝,順口問我:「怎麼下雨天也跑出去?」

我擦著頭,隨口答:「送人。」

停頓了一下,他突然開了個慢半拍的玩笑:「女朋友啊?」真不友善,怎麼怎麼聽起來都有點惡毒,「不能啊?」我小小的自尊抬了下頭冒了個泡,「她人品很好,跟你不一樣。」

他沉默,要笑不笑,微微邪惡,「床上功夫比我怎樣?其實你在床上需求挺大,要找個默契點的才盡興。」

……「配合得還不錯。」我笑笑,露出牙齒,笑得頗自在,「還是女人好。」

「好日子定下來了?」他表現得恨不得馬上掏紅包的模樣,我忽然聯想他是不是在急著想求證是不是我一結婚就能杜絕任何對他的幻想了?他也好就此心安--

雖然有點可悲,但就給他要的心安吧。

「下半年肯定結。」我隨口報個數,誰知道下半年會變成什麼樣?素玉還會回來嗎?等她回來還是要說清楚,我就想一個人待著,不想再碰情情愛愛。

我這邊死水一潭,原非臉色忽陰忽晴,揣測一樣睨我,在我要張口說話的時候,他就冷冷一撇頭,瞧不起人一樣傲慢看起窗外一片大雨,連肢體語言都是僵硬冷酷。

費解。無解。

但願他的大生意快點談好就趕緊滾蛋吧!

end

一提起不適合趕緊分開的事,素玉就很難過。我真不知道她看上我什麼這麼死心塌地。老院長卻是十分喜歡她,她把我當成親生兒子一樣,自然想要早點抱上孫子,這好說明嗎?我跟原非有過一腿,甚至和別的男人也有過!

怎麼看都覺得我這樣人是替他們拎拎鞋都不配的,搞不好還被人指罵花痴!冷森森打個抖,我明白此地也待不住了,終於提出拿剩下的捐贈到北方去,算是實現全國連鎖的報負吧,不幹成番事誓不回來。

素玉大概明白我的堅持,仍然說出等我回來這種話--我跟她講不清,她不管不顧,現在做了這種決定,反倒沒耽誤別人的緊迫壓力。北方雖然寒冷,但該很開闊,我應該去開闊的地方轉轉。

收拾著行李,門房喊我接個電話--又是那位大人,好巧不巧,我們總無意遇上,他落了什麼什麼重要文件讓我送到那天下雨我們碰面的地方,說完就掛電話。

我是走到那的,走路對一隻眼最安全,走到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了,原非開著輛超絢的紅敞篷,敞篷里還坐著大大的美女,我不跟隨時尚已經太久,實在不知又是哪位明星還是淑媛,到成家立業的時候了,鬧鬧漫天緋聞也正常。我慢騰騰把那份據說很重要的文件遞給他,又慢騰騰要回去了,我揣著手踩著田埂很標準的農民步走了兩步,聽到他在我背後慢騰騰說:「我現在過得很好,生意也成了,不會再回來找你。」

我側個臉給他,夕陽的餘暉溫柔地拂在臉上,不知道北方的這個時候會不會也有這樣溫柔的餘暉了,我神往地看著半邊太陽,輕輕地一笑,在疤痕的臉上定顯得扭曲,但我是真心笑的。那很好啊。

他看著我的側面,還是那副無堅不摧的驕傲瀟洒模樣,滿不在乎說:「你也結了吧,不用記著我了。」

挺,可笑的。也,可悲的。

雖然他說的話我知道都不是人話,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對我說這種難聽話,再難看的事他都做過,我也不憤怒,就是覺得算了,有什麼好計較的,隨他吧。

我掉過臉,繼續慢騰騰回去,我揣著手踩著田埂很標準的農民步走啊走啊--已經隔得很遠了--就好象突然回過神來一樣,我聽見原非沖這邊跑過來,那雙只適合踩波斯地毯的名貴鞋陷在泥巴地里,他直直跑著,擋在我面前,修長的個子,那樣陰沉地惱怒,非常直接地苛責,他一貫魅力無限的眼裡有一把冷冷的火,在燒著他的心,這讓他的美貌都沐浴在一種仇恨里,就好象是我剛剛狠狠刺到他了,我有嗎?我無辜地縮著腦袋。

「你為什麼不結婚?不是下半年就結嗎?」他死死盯著我,就算在這種情況下,他仍舊奪目。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獃獃看著他,沒明白他問這幹嘛,看他好象我不結婚就對他有多麼不利!突然靈光乍現:「你是不是擔心我還回頭找你?」我莞爾,求求老天快喊他滾吧!「我夠倒霉了,你就讓我過些安生日子吧。」

「你不喜歡那型?你不是想要這樣扎兩條辮子的?你到底要什麼樣的?」他說得好象任君選取概不退貨一樣,要什麼樣的都有那是他,我沒他好本事,但看來我現在不給他個明確答覆他定不會安心。

他以前沒這麼小氣多疑,我回頭不要緊他不回頭不就一切OK。

「我配不上她,我眼睛不行。不能讓她嫁個瞎子。」

他定定看我,淡淡流露出一種名為心痛的濫俗玩意,假如我有心情我會配合配合他裝得跟可憐一點,今天就算了,我要趕回去給行李打包。「假如我眼睛能好起來,我肯定娶她過好日子。」

「那有什麼關係?瞎子不瞎子那是別人看的,在我眼裡……在她眼裡,你是最美最好的,誰都比不上。」

…………好能睜眼說瞎話的老兄,你不能指著只死老鼠硬說它是御貓吧!他儘管這樣胡說八道,竟就像真的一樣,亮如星辰的眼睛好象看著絕世大美人定定盯著我看,流露的風采攝人心魂不可一世。

真是雙美麗極了的眼睛。

「你真是為達目的,什麼都能說。」我瞧不起,終於還是說了他。「別這樣,原非,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愛了,我去我的北方,你過你的好日子,這不挺好?我發誓,我一定不會去打擾你,你能放心了嗎?」

我們都沉默著,我轉身要走了。

他拉著我,他幾乎從來不碰到我,現在突然拉著我,我不害怕我是怕他有心理陰影。「你還要我說什麼?」我真是倒霉,我看著他想他到底還有什麼不吐不快,趕緊一次數落完。

--太陽下去大半,橘紅色的溫柔光線照射在每個人的半張臉上,剎時都讓對方顯得柔和而深情。

--對我而言,他是個很遙遠的人。戒指已經扔進湖裡,他也好象沉在了那片湖裡。我的心也沉進了。

--對他而言,我是個怎樣的人?算了吧,這時候談『你有沒有愛過我?』都太過時,你的話已經不那麼重要。

--今天的夕陽,很溫柔,我的雙肩被他按捺,他比我高,高得看不到,高得力不從心。--那四個月,我很幸福。感謝你。

--說再見吧。這次,要好好說聲再見。

「你再好好看我一眼。」他慢騰騰說,仍然像過去那樣意氣風揚,每個人都將注目投給他那才自然。

我看了他一眼,美麗,絕美,美極,完成任務,掙開他的手,當我要走--「你再好好看看我的眼睛。」他拉著我衣角,沒有太多力道,輕輕說,留戀說,那樣溫柔親密在說。

是在玩弄我嗎?我不由看著他的眼睛,再沒有人能有這麼光彩奪目的眼神了,這個世界都將會是他的,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不僅是美麗的,他更是自信而有魄力的,這是我曾摯愛的全部。

我看著他的眼睛,假如眼睛真是心靈的窗口,那麼他現在的心靈里一定充滿希望,因為我看到了他的嚮往,溫暖平和地閃耀著,明亮得好象燦爛的火炬,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在想著他將會得到這個世界吧。

「忘記我,跟你的長辮子姑娘好好生活吧,成城,我想我是在很早的時候就愛上你,只是我還不知道,等我知道了我又沒好好珍惜,明知道會給你帶來傷害還是放任自己的野心,要是那年你在湖邊上找到我,我就再不放開你,那就好了,現在的我,沒有自信給你帶來幸福,你一定要像那時候一樣趕緊忘記我。」

他最後留給我的是一個淡淡的心痛的眼神。他先開車走了。我獃獃站在田埂上,看他和他的美女一起走了。

「再見了。」我說。

可能是捨不得我走,老院長這幾天都像有心事一樣不怎麼說話,忽然對最後一次給綠地小苗澆水的我說起,她有一個眼科的老朋友,剛從國外回來,想讓他看看我的眼睛。沒用了,又不是外眼或晶狀體受傷,已經摘除的眼球怎麼可能再還原?現在的科技哪能發達到那地步!

老院長堅持,我就去了。我是拎著行李去的,本來打算看完就直接上火車,診所在郊區,光找就花了個把小時,找到了又來個全套例行檢查,又是幾個小時!還好我班次排在晚上,誰知道那看去還挺和藹的白頭髮大夫硬要給我打針什麼鬼東西我也叫不出來,說是要照X光片看顱骨有沒有受傷!這演的哪出啊?分明是一庸醫。

打了針后,我就困了,眼睛一花,竟慢慢睡了。

隱隱約約,好多人,白色的人影,強光,眼睛很累,白森森的尖刀,帶彎鉤的那種,一切都繞著圈……他們到底要對我做什麼?!

--我慢慢睜開眼睛,這是哪裡?左眼針扎一般的痛感讓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卻發現手被帶子綁在床邊上,止疼針的效力越來越弱,我的左眼好象有千萬隻螞蟻在咬一樣!好想用手去抓去撓!但兩手都被綁得非常緊實。

好象當年,該不是我的右眼也沒了!光想想都出一身冷汗,當然不是,我還能看,我的右眼是好好的。

那這是哪裡?我發生了什麼?我眼睛怎麼了?我開口想喊,卻發現自己聲音嘶啞,是睡了太久?還是被偷走了聲音?我害怕地看周圍,看這病房,看攝像頭!我想照鏡子,看自己缺了哪部分,幾乎90%肯定自己是落入了專門偷賣病人器官的黑市醫院--真沒眼光,我這麼倒霉,誰用誰跟著倒霉!

但這癢這疼,卻燃燒著我每根神經,我啊啊叫著,手不斷揮舞但一點用也不了,身上急出一身汗也不能擺脫這繩帶。

「你最好不要亂動,黑道的實驗品敢反抗,只有死路一條。」藏在牆裡的揚聲器清晰傳來歹毒的男人聲音。

「混蛋!」我嘶嘶叫著,疼得滿頭汗。

「實驗成功的話算你小子走運,不然,你就隨便扎扎丟進海里吧,敢反抗就立刻殺了你。」「混蛋!」我倒霉透了我倒霉斃了我真沒想到這麼死無全屍的事會攤我身上!我不想死啊,當初那麼努力活下來了,還擺脫掉那兩個該死的男人,不是為了今天躺在這裡被挖掉器官變賣的!

「老天一定罰你們下輩子都當豬被人吃--」口齒不清的罵道,喇叭卻再不發聲,我又疼又癢又累又迷糊又搞不清狀況,昏昏沉沉想著我怎麼能逃出去啊,慢慢睡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大部分是在吃東西,總有蒙著臉的人一口一口喂我飯,排泄也有專人處理,歹毒的聲音每天響幾次騷擾,其餘時間我就忍著痛獨自琢磨他們是不是在我左眼裡放了什麼可怕的昆蟲之類,沒準真是螞蟻吧!為了製造生化螞蟻嗎?怪不得我的疼痛感越來越輕,因為已經吃進了腦袋裡吧……諸如此類嚇唬自己的垃圾。

我到底還是堅持活下來,可能因為經歷過比此時還慘痛悲哀的場景,已經麻木了。不知道原非會不會看到我的屍體,不知道他能不能認出屍體是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為我哭,不知道他會不會想:我不該放開他就算死也讓他死在我身邊,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娶環球小姐,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不知道他說愛上我很久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現在還愛我嗎?「原非,原非……」我想著他的樣子,想著他曾經對我溫柔的模樣,突然不那麼在乎起腦袋被螞蟻啃光的恐怖死法。死有什麼可怕,最怕是死時還有遺憾未了。

我樂呵呵自言自語,「還好還好,那時,我有仔細看你的樣子,總算沒有遺憾。我再也看不見你了,你還是當我又逃掉吧,別為我傷心。在我眼裡,你是最美最好的,誰都比不上。」隱隱約約,半夢半醒,感覺有人吻著我的額頭,我卻睜不開眼瞧清楚他來,突然地,一滴水就落到了皮膚上,非常滾燙。誰哭了?

計算著喂飯的次數,再白吃白喝了第五十頓后,我又被打了針,五十頓期間時不時要挨上一針被推進儘是金屬儀器的房間檢查,這次,藥量似乎更大,因為我更快沉進夢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丟在田埂上,土壤混著麥苗的味道在風裡一陣陣刮過,我愣愣躺在這一切安靜和諧里,左眼不那麼疼了就沒下手摳,我到底算成功實驗品還是失敗品?我首度能張開手指觸摸自己的身體、皮膚、骨骼,顫巍巍摸到居然完好,哈哈哈!我更有勁去摸,居然都在!

那我是一個成功的實驗品了!我摸到自己頭部,摸到自己眼睛,撕開紗布,我摸到自己完整的眼瞼,眼睫,眼皮上的青筋--為什麼它在跳?我震驚地摸到那久違的跳動,我的眼睛,是我的左眼,它在跳動,它在飽滿地跳動。

我簡直害怕睜開眼,但我慢慢慢慢地打開我早已瞎掉的靈魂之窗,這世界上真是有神吧?我躺在儘是芳香泥土味的田埂上,震驚地意識到這世界上真的是有神的事實!--光明,正從我活著的左眼照射進我的靈魂,那一定是神的傑作。

結婚的步驟正式進行,我好象換了個人,儘管對神跡怎麼發生從不說起,老院長說:「過去的成城總算回來了。」我問她過去的我什麼樣啊?她數落我:「整天搗蛋啊,砸玻璃,帶孩子上山偷桃吃,挨批評的時候有意笑得很老實很撒嬌,長大后一定騙走不少姑娘。」「哪有啊?我哪有撒嬌?」「因為笑得很溫柔憨厚,所以感覺像撒嬌一樣。」

新生活就要開始。看,我還是能過上好日子的!

擺酒的日子也定下來,素玉又回城裡,她總是每半個月要回去拿些換洗衣服,為什麼不一次全拿回來?我真搞不懂女人心思。她走後第二天,鎮上來人開始每年定季的噴洒消毒劑,我翻了半天還是從地下室里才找出素玉房間的副鑰,他們消完毒關門的時候,突然看見衣櫃最底里露出的一小角衣服,眼熟,很眼熟,我一點點走過去,假如我沒記錯,這淡藍工作服的袖口上還會綉一個Y,作為原氏的象徵。

原非不在公司。總部大樓不在,幾個支公司也沒人影。欠債還錢,我也不曉得他躲的是不是我?

奔走的過程中,再度被欺騙的憤怒還是一點一滴地平息了,到最後,居然可恥地換上了鬆口氣的慶幸,總算有了借口違背誓言!總算不必娶自己不愛的女人,因為都在欺騙對方而已,虧了原非能想到塞個女人給我這種餿點子,還特意找了個我理想的夢中情人。他是想補償我吧,還不是又騙我,這個人的腦袋已經無藥可救,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他對我不誠實。素玉見到擺在桌上的衣服時,臉就白了,看了看我,說:「你知道了,你還是知道了。」「你是有難處的吧,素玉?你把原非給你的好處用在正途上,你跟我還是不配的。」「你嫌我配不上你?」她竟這樣以為。

「怎麼可能?」我居然笑得出,她是個很好的女子,卻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開始是為了錢,後來真心喜歡上你了。」她走過來,親了我的嘴角,好象一種告別。用不著維繫我想要的矜持,她大方而略微悲傷,「但你從沒喜歡過我,現在變成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婚紗太美了,給我留著吧。」

送她上火車的時候,她抓住我在車窗外的手,一直抓著,眼睛紅了,我知道她真捨不得:「素玉,要是外面累了想回孤兒院,就回來吧。你就是我的妹妹。」

火車徐徐開動。

「原總,他--」她突然提到那個人,她流露出一絲畏懼:「他瘋狂地愛著你。每半個月我回去見他,他的眼裡非常嫉妒,成城你肯定想象不到吧?我做夢都會夢到被他殺死。」火車開遠了,殘留在手上的體溫也很快消失。她說的話,好象終於挖出了與這一年裡安靜高傲的表現截然不同的原非。

才回家,就接到電話,某某大型律師行喊我去委託什麼。發生什麼奇形怪狀的事我也不吃驚了,做過牢的人就會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老院長非要陪我去,搞得好象出庭做證一樣,我都說沒事了,但還是要跟來。

坐落在最好地段的高級律師行的大律師非常客氣,簡單交代幾句,我就了解是有人劃了筆錢給我,只要我簽個字就能拿到,「要在什麼上簽字?」我傻乎乎鑽套,想難道是有人捐款給孤兒?

大律師翻開了卷宗,很平淡跟我說:「離婚書。」儘管他說得平淡,但難以掩飾他老狐狸眼底的好奇和琢磨。

院長先開口解釋:「你們找錯人了,成城他從來沒結過婚。」

我剎時口乾舌燥,想著他終於又來了!總會來的躲不過。我轉過頭對形同他媽媽的老婦人勉強解釋:「我結過,跟一個男人。」她驚呆了。

先瑜揚,你又耍什麼花招!

「你是他雇的?」我冷冷看著那律師,拒不簽字。「那種婚姻我根本不承認,我不會簽字,也不要他什麼錢。」

「先伯爵交代我,您不簽字,可以,但您的孤兒院,可能馬上就要毀於失火。」這爛人渣居然說的眼都不眨。我只後悔怎麼帶老院長過來,我扶著她央求她先出去休息,這裡的一切都沒關係,我會處理。無論如何,我都要處理。

「什麼狗屁伯爵!先瑜揚的狗都人面獸心。」我打開那份離婚書,看都不看,就刷刷刷簽我的名。

老狐狸面色不變,客氣無比,接過可笑的離婚書就收進保險柜,我看他坐回來,正正經經跟我說:「好了,現在您已經是城揚基金的主人,這筆基金的數額是一百億美金,全部由您自由支配。」他突然笑得詭異失態,「這應該是全球最巨大的一筆慈善基金。」先瑜揚揚!我瞠目結舌,聽著天文數字,雖然對那個人來說能隨隨便便拿出手建個什麼莫名其妙的基金,但這麼巨大,我一下子蒙掉。「他要什麼?」我不相信他什麼都不要。大律師露出嘆服眼神,果然被我料中,他看了下表,說五分鐘后,先瑜揚有個電話,要我接。

「還有什麼?」我左眼仍蒙著紗布,現在一拍桌子,惡狠狠面目盯他看,該很有威懾!他竟大大搖頭深深可惜:「我原以為,今天能見到這世上最美的絕代佳人,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事,這麼瘋狂,拿出一百億美金來博傾城美人一笑,真是絕了!卻原來……」是這麼個殘廢!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煩死了,動不動傾城,什麼破美人,我是男人!他盯著我似乎要看出一個窟窿,簡直要拉掉我麵皮看看我是不是做了易容,他簡直要脫口而出你到底有什麼魅力?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

「就算他拿出一千億美金,我也不會對他一笑。」我篤定道。

電話響了,大律師示意我接。

我接了,第一句問他:「你以為這樣就能償清你殺過的人、做過的孽嗎?」先瑜揚的聲音,一直是低沉而成穩的,此時他那邊傳來很大的風聲,他隱約有笑,聲音像藍絲緞掠過。

我們曾一起望見過那樣藍的天空。

「你覺得我是做事會後悔的人嗎?殺人,作孽,我無法如你在乎。」

我沖電話筒喊:「你要是死了,我不會掉一滴淚!」

他靜默著,溫和問我:「我就在你跳下去的崖上,我也跳了,你真不會掉一滴淚?」「你會為人尋死?你也是先瑜揚?你這騙子!從不說一句真話。」

「我只問你,會不會為我掉一滴淚?」

大律師盯著我眼睛發亮,我緊握話筒,真想推先瑜揚趕緊掉下去,免得再禍害別人!一時思緒萬端,竟住了口。

「別傻了。你摔不死也得凍死,海水很冷,冷得能凍壞你每根骨頭,你養尊處優,臨死肯定比我受的罪吃的苦多。」我終於出聲,緩緩阻止。

他在笑。我知道他又耍我。

「成城,要是你在這,我怕我會推你下去。你愛不了我,那就讓我親手殺死你。所以,讓你的原非好好保護你,別再讓我看見……沒有我,你要好好生活,我的愛。」

他掛電話了。我想象不出他到底有何種心情對我說話替我安排賞我銀子,這難道不是他貓捉老鼠的小遊戲?他一直穩操勝券始終不能服輸,這樣的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早該知道明白想通,這也太傻假如他真愛上,先瑜揚,你的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我寧願想你是玩這遊戲玩得太賠本,把這血腥遊戲結束尾聲。

你跳了,我真不會掉一滴淚?先瑜揚,我不會,一定不會,所以,你也不準跳!今天里,兩個人跟我說起原非。好象又好久不見,他看來真是過得很好。回到孤兒院,天已黑了。我躺在床上,躺了十分鐘,還是躺不住,我跳下床,要去找一個人,我要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主宅的傭人說主人有幾天沒回來了,跑遍他每個住所,全不在,怎麼敲都沒人開門。或許正舒服躺在哪個女人香噴噴的床上享受吧,我慢慢走在凌晨三點的大街上,疲憊不堪,索性坐下來,揉揉自己疼痛的關節。

天的邊緣,有一抹彩色的曙光,那是焰火。凌晨三點,突然升空的焰火,無人可見,美麗非常。我站起來,沿著那不斷的彩色,一點一點走,失去了那年的煙花,見什麼都難以有彩色。

我走啊走,像中魔一樣走啊走。我隱隱有個信念,原非他將會在煙花的盡頭等待我。原來煙花的盡頭是一個湖,很多年前,在這個安靜的湖裡,有個傻瓜下去救一條狗,狗沒救成嚇得半死,又被一個聰明人拎上岸邊。

冥冥中,都是註定。註定這苦這痛這離別。

天上,一朵大紅的牡丹花盛開了。我仰起頭看著,時光猶如回到當年。

我在老地方看見了原非。快要看不清了,比當年更幽深的湖邊一角。他靜靜站著,好象星辰的距離,他總高高在上,其實就想維持神秘一點不想被人找到吧。我想還是算了,答案也不重要,他的安寧和自在大於答案。於是,我倒退步子,慢慢讓自己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他。「成城……」他低低說。

我停了步。

他卻不再說。

他並沒看到我,靜靜看湖,好象裡面有個我才對。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啊?原非。我一點也不知道了。

我在的時候,你從不看我。你現在看著湖,有用嗎?

我們靜靜站立,就算相隔再近,心卻太遠,怎樣才能看清?

我踩在草上,一步步走著,走著,我的眼還沒好,走得跌跌爬爬,當我也站在了幽深湖水的邊緣,我念出他的名字:「原非。」

他久久未有動作。在我以為他沒聽見的時候,他才回首看看我。動作依稀熟悉,十分正常,頭部微昂,仍舊高傲,美麗啊罌粟啊狡詐啊野心啊無情啊,你還是你啊,我發現你還是你啊,你總還是你,我感覺自己微微笑了,因為我沒錯。

在模糊的光線里,這黑夜永無止境。

「你……」他從嘴唇輕輕吐出一個嘆息,幾乎有哀傷凄絕的滋味,但終於一振,冷肅了輪廓,飛揚跋扈:「又捨不得我了?」

風吹著臉,由不得我拒絕,世界再大,也只有那一夜,我最後拂過你一個指尖。捨不得?習慣吧。你總有你的人生,多問無益。

「你都好吧?」我打量他,朝他*近一步,卻被滑膩的石頭絆住,腿一下子就滑進水裡,重重崴了腳,我蹲下身,揉著疼,我抬頭看紋絲不動、一眼不看我的他:「別騙我,我覺得你不對勁。」

「你?一個瞎子能覺得什麼?你那時候不該活下來,我真累了,已經懶得可憐你。」可憐,多沉重的東西,人們總無法可憐到底。

冷冷看他冷酷到底,冷冷看他始終不再看我,側著的面部這麼絕世,殘忍的心無人可及。好一個原非。

「那天傍晚,為什麼又要我好好看你?」我緩緩站起身體,才恍然:「又在騙我?」原非淡淡說:「是啊。」始終不看我。

我聽完他這樣說,我無話可說,我轉過身,慢慢走開。

「再見。」他說,終於擺脫我。

我聽到了,我已經走了十步。就算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但已和這人無關。第十一步太重要,千萬不要回頭。

而當我回過頭來的時候,他就立刻扭過頭,好象逃避災禍一樣,他要躲我遠遠。我很驚訝,總覺得他此時會做很多就是不會好像逃兵。

他從來不是逃兵。他總是有無數必須實現的野心。

「你怎麼了?」

我傻乎乎問這種問題,當他一步步慢慢走離我,漸漸被黑暗吞沒。我不知道他怎麼了。心跳得非常緩慢,我隱隱約約知道我要再看他一眼。我會活下來,我知道我一定會活下來,並不想逼你同情。真的不是。

當我走出第二步,他卻走得更快,以至蹣跚。

--「你還要纏我到什麼時候?大街上的*女都比你要臉。」--我閉上眼睛。我關上耳朵。也早已關上了心,隨便你怎麼說對我都已無所謂。我們已經事過境遷。

只是還有一點疑惑,你能不背對我說話,好好看著我罵我滾嗎?

你不要讓我不安無知想問「你怎麼了?」這種白痴問行嗎?

我追上了他,我以我一個半瞎對黑暗的適應力追上了這個在黑夜裡蹣跚的正常人,我碰著了他的肩膀,緊拽著他的高級面料,我喘著氣,嘲笑頑強背對我的他,「為什麼不敢看我?為什麼到最後還要這樣?用錢就能買到一切嗎?漂亮大樓漂亮女人,這就是我能得到的補償嗎?你是膽小鬼嗎?你為什麼不敢承認你根本沒有愛人的資格?你愛的只是自己啊。」他推開我,我拽住他,我們拉扯,我很固執,我很堅持,我試圖讓他明白:「因為我做過的那些傻事你要不得不可憐我?幹嘛要讓自己活得這麼累,原非,你這麼高傲高傲到只能看見自己,你說你怎麼可能愛過我?」我嗤笑,在我笑的同時他竟突然僵住,我不得不說:「你的愛情好廉價,我不要。你繼續你的高傲吧,反正這世上根本沒有能讓你真心的人。」原非他非常鎮定,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他是堅毅如頑石的,他根本不需要做任何改變!我鬆開了手,從他的沉靜里充分感覺自己是個嘮叨不停的傻子,其實他根本在想:這個失敗者跟這麼成功的我說這麼多廢話真是白痴!還那樣堅持不看我,那樣大幅扭著脖子到折斷的地步也絕不看我一眼。

他好奇怪。當我鬆開手的時候,他就像刺蝟又找回了刺,迅速地背對我,迅速地隔離我。他好奇怪,為什麼不讓我看見他?

「你說完了,你走。」他命令我。

我微微退後,在他以為我走的那刻,我沖前一大步,我快速地繞到了他面前。--我一定要看看你。

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堅持,不明白為什麼這麼不安,不明白為什麼你不回答你一切很好。不要焰火了,不要戒指了,不要再有希望了,不要再愛了,不要你了。已經不要你了。已經說了你的愛好廉價。已經收不回來了。

「你做了什麼……」

我的心裡,我的頭腦里,我的眼睛里,我的一切里,好象窒息。

罌粟一樣的美人,總有一雙比什麼都銳利的眼睛,這雙眼睛里有世上最美的光華,就算那亮光總不停帶給乖乖上鉤的我以痛苦,也是最美的。

他似也愣住,今晚的月亮首次趕走烏雲,黯淡如絲的月光下,他安靜沉著美貌非凡宛如出塵蓮花。

原來竟是我攀折了他。

我無法眨動眼睛,我的心跳緩慢如死人,我好象陷在沉重的噩夢裡,太沉重太沉重,我寧願心痛死也不要感受到這麼沉重!這麼無力。

「你的眼睛,到哪去了?」我搖頭,我看月亮把他左眼殘缺暴露得清楚,空蕩蕩的眼眶,像被人活生生挖走,是誰這麼殘忍要把最美最美的眼睛偷走?告訴我我一定是我兩眼都瞎了才看錯的吧!我伸出我的手指,觸摸那片死氣沉沉的乾癟皮膚,我閃電一樣收回!什麼都沒了,真的什麼都沒了。

「你把它丟到哪了原非?你好糊塗,你怎麼能把自己的眼睛丟掉?」

我死死摳住自己手指,我的手指好疼,十根手指頭都好疼,像淬進火里,像割進肉里,像化在骨頭裡。怎麼會這樣疼痛不堪?我已經不想再受傷再疼痛,你為什麼要這樣隨心所欲?你為什麼從不問問我是怎樣想的?你讓我這麼疼,我好想殺死你。

不完美的原非慢慢在嘴角勾出一點點笑,天真問我:「丟的東西還找得回來嗎?」我用我無比疼痛已經明顯痙攣的手指們蓋住我的左眼,沒有光明,沒有神跡,只有左眼在飽滿跳動,明明不屬於我,它還能這麼鎮定高傲地跳動,太不要臉,真正的主人就在面前,為什麼還不奪眶而出!

奪眶而出的只有憤怒的淚水,順著臉頰滑出瘋狂。

我打他耳光,一掌,再一掌!再高高舉起手,動不了,連手心手骨脈搏也開始劇疼,我被他扎了,痛苦原來很長,尖尖如針,我被痛苦穿透了肢體。

「看看你,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我蜷著我的手,在疼痛順著我的脊背蔓延到頸子前,我還能自如搖晃頭腦,猶如諷刺嘲笑一個人工神跡:「你只是個半瞎子,你醜死了,你爬得再高也會摔下,沒人會要你--」

他握住我手指,一一扳直,一一把他的手指塞入縫隙。

「讓我握一會,我就鬆手。」

他說得好象小孩辦家家一樣輕鬆,當他溫柔地說出這樣的話,我從沒有這樣恨過他,你憑什麼說得這麼容易?你憑什麼以為拆開的東西縫縫補補就能變成新的了?你這樣做你讓我怎麼辦?

新的生活,沒有你也能平靜自由的生活,沒有了這些,我還有什麼?

「成城,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欠你的也還清。現在的你已經配得上任何人。」他鬆開了手。他的嘴角是那個淡極的笑意,如月光一樣溫柔又黯淡。

「你欠我什麼?」我不知道你這種人會欠我這種人什麼。

「……這麼多年,記不清了。」他皺起眉:「只記得你都不看我一眼就跳下懸崖,像只傻兔子跳進陷阱,我本來以為你會跟我走,你總會跟我走,但你寧願做只傻兔子。跟我在一起,是你最大的不幸。還好,你明白了。」

「我是明白了,你騙院長把我哄出來治病,你胡亂塞個女人給我結婚,你每月在我身邊現一次裝作什麼都過去,你載個女人跟我炫武揚還噁心我怎麼還捨不得你?」我深深吸氣,恨不得再狠狠煽他紅紅臉上幾十耳光!這種用謊言堆積起來的新生活跟從前有什麼兩樣?「--這些都是你欠我的,你最欠我的是一顆心。」

你沒有心,所以你根本無法知道我已經回不去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我抓著他袖子,死死盯著他眼部的殘缺,宛如稀世名畫被剜去色彩,原非,你沒有心,你才會對自己做出這樣事情,你才會讓我現在這樣失去新生。

這樣的黑夜,我快要錯覺沉在幽深湖底,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血液里翻滾的竟都是沉睡的渴望,對於你,始終對於你,遙不可及的渴望,那些久遠的渴望,要是你能幸福我也能自由追逐我的幸福去,但你現在對自己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但你逼我接受了你的靈魂,我也好糊塗,我怎麼會料不出你也有如你母親般的瘋狂?

「總有一天,有個人能教會我用一顆明亮的心去愛,成城,那個人不是你,你走吧,去娶你的長辮子姑娘。」

這個人的靈魂到底是怎樣的?我只看到他好平靜,再也不用找我,再也不用信我,接受事實是最後才有的平靜。假如這世界上真有神,就請告訴我我的神在哪裡!

我好冷,我好冷,原非,我卻終於用我的雙臂抱住你,安慰著你:「不冷,不冷了。」你的身體溫暖,你的心跳就在我手心覆蓋著,我不想讓你感覺我受過的冷,我知道那種刺入全身骨髓毀滅所有希望的冷是怎樣。

我已經沒路可走,別無選擇,我隱約知道最後會這樣,當結果來臨已能坦然。我更加緊地抱緊這個殘忍的人--你又在當我是傻瓜。明知道明明知道……我能就這樣踹開這樣的你嗎?!

「是啊是啊,總有一天總有一個人;在那天那人之前,我不走。你的眼睛留在你身邊。」「說這種可憐我的話……」他抓著我的後腦勺,好象老鷹摳住小雞的絨毛,被逮住就死不放手,他按著我,生氣地快揉碎我,真能揉碎那才好,他輕輕說:「何必?--既已不愛。」「少說廢話。」我冷冷搗他背一拳,「我現在對你是責任,別給臉不要臉。」一時,都不說話,他委屈地摸索我的臉頰,抹掉我滿臉的淚,太憤怒反倒不知道自己是在哭,太在乎寧願不要再愛,太想給你幸福卻總做得一塌糊塗,到底該怎麼辦?「別以為沒有一隻眼睛就多了不起,別以為我會多在乎,別以為我心疼疼得要死,別想我可憐你……」我咬他手指一大口,狠狠嚼著,任性表現我對他的憤怒。

原非一笑,魅力照舊無與倫比。幾乎是罪惡。

「要是現在不走,我怕我以後都不會讓你走。我怕我自己。」他眼裡深深凝望我,淡淡悲哀,臉被我打得紅腫。

你怕什麼?笨蛋,大笨蛋--還有我,總歸還有我吧。

不能再說話,只有恨恨抱住這個阻止我新生活的人,只有恨恨想假如要有新生活就勉強和這個人一起開始吧。我做不出來再挖出眼睛丟給他從此再不相欠的決然,我的決然再很久以前就浪費在他身上,從今以後,都不要再決然,要誠懇地努力生活,要帶著他誠懇地一起生活。

哭出來的時候,心卻能釋放了。

今天的月光下,即使沒有煙火的照耀,也純凈無瑕。

全國連鎖的孤兒院、專逼那些富商掏錢、把孤兒院開在學校旁邊,讓那些老師每天來講課,我們的孤兒是最聰明最上進的,他們都能找到最適合他們的家庭……

不用十年,我正實現和將要實現我的夢想,有錢真是能使鬼推磨,「城揚基金」--讀起來還是覺得彆扭,但先瑜揚總算在他人生中做過好事,下輩子不用投胎當豬牛狗……我想他也不在乎下輩子自己成什麼樣。人「這輩子」最最重要,就算只有一天覺得幸福也很划算了。只在我過生日的時候,總收到一張賀卡,只寫了一個「城」字,沒有其他留言,我知道是他。很普通的紙張,在上面畫著那年焰火,才想起,他的城堡,遙遠的城堡總在盛放異國的煙花,不停把夜空都點燃,才想起,原來也和他看過每場煙花。因為這麼倉促所以總是被遺忘,因為始終無法放到心上。才不可能重新開始。

原非也看到賀卡,瞧著我把它收好的模樣,嘆氣:「這種情敵,一個就夠多。」我瞪他,他醜醜皺眉頭,悶悶點上一根根蠟燭,在我許願時,貼近我耳朵要求:「誰誰誰要和誰誰誰永遠在一起。」

我把他推倒在床上。與他廝磨半夜,「廝磨」這個詞中國人創造得真是好,既有挑逗又很樸實,有時候,可以形容一輩子,纏綿就不行,你不可能纏綿一輩子,你卻可以慢慢跟這個人磨,磨到瓜熟蒂落,終於可以在漸緩漸息時,一頭汗還戳著他心口咬著他嘴唇說:「還要!」

「還要多少?」他好整以暇,汗明顯沒我流得洶湧,姿態明顯比我高上一大籌,誰說殘缺不是種美?邪惡的罪惡的誘惑之美,他誘惑著我,好象罌粟花結成的果實再再誘惑著我,我忘記眨眼四肢硬邦邦看得恍惚惚,他輕輕舔過我眼睛,兇險威嚇我快快反應。「不準不要。」緩緩心疼。抱住了他。我想由我親手帶給你幸福,再也不讓別人了。誰也不讓。「我愛你,原非。」

在這不知不覺第五年的生日里,我用我的雙手緊緊擁抱你,終於可以告訴你,我的心情。對你,可以用責任來形容,我有責任愛你,我有責任讓你幸福,我希望你永遠是我的責任。這是我的心。沒有變過。

你居然扭過頭,不讓我看到你明顯動容的神情,你仍然美麗無比啊,你仍然還是那個你啊,你我在一起,謝謝你。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說。」

你擺出鎮定和埋怨,卻還是那麼可惡的驕傲和自信,你啊你,不如對我一笑,你的笑才夠格傾城。

--原非對我一笑,強大的魅力,真有點吃不消,我才想借迷離夜色好好觀賞,已被重重壓倒。

「那個小姑娘還是會去找士兵的。」

「啊?」我費力喘氣,眨巴眼不明白。

「……在他走遠以前,跑下高樓,追上他,他就是她的了。第100天到了。」原非細碎的吻灑在我面頰,他彎起嘴角自個偷樂。我滿腦袋漿糊,心想好吧好吧,隨便你篡改吧。

時間到了,愛也到了。我想是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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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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