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楊婉兒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嬌嬌女。
她是大一銀行總裁楊雄的獨生女,創業紡織蘇耕之的惟一外孫女,倘若海島沒有因地震而沉沒,則她的身價將可創造另一個經濟奇迹。
所以楊婉兒剛出生名氣就很大。
楊婉兒「周歲當日」,即有許多企業界人士帶著自己的未成年兒子來參加楊婉兒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生日派對。
那天,楊家宛若舉行一場健康寶寶大賽,每個被帶進場的小男孩或小嬰兒,全部經過專人打扮,爭妍鬥麗,除了外表是特意「裝修」整新過,甚至為了能獨佔鰲頭,所有這些未成年的小男孩,已經過一個月以上的特殊訓練,可以說十八般武藝全部搬上檯面,只為了能贏得楊婉兒一笑。
尤其一直想要向大一銀行再貸款二億元的「富倉公司」的林董更向其三歲的兒子一再交代:
「等一下小娃娃抱出來時,你記住要馬上拉小提琴,這樣才可以拔得頭籌,知不知道?」
小男孩為今天的小提琴表演,已練習了一個多月,尤其那首《給愛麗絲》的世界名曲,他已夜夜為它做噩夢,小男孩雖不太明白父親的用意為何,但重刑之下,也只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表示他明白「待會兒要拉小提琴」的大事,林董看著兒子很懂事地點點頭后,才很安心地坐下來喘口氣。
但三十秒后,林董又很擔心自己的兒子可能太小了,而會忘記要拉小提琴這檔事,失了先機,這一個月的折騰豈不是白費心機?所以為了「錢」,他決定讓自己在楊婉兒未出場前,當一架錄音機,反覆不斷地對兒子放送要拉小提琴的事。
另外,很想套出大一銀行最近在收購哪家公司股票的證券商,亦向自己的兒子耳提面命:
「待會兒小babv抱出來時,記住要大聲唱生日快樂歌,要大聲一點,不要忘記了!」
同時想要創業紡織同意,將其所有在市中心那塊商業用地出售的大中建設,更積極進取地對已滿五歲的兒子說:
「楊婉兒被抱出來時,別忘了要朗誦新詩,就是那首『我的愛如江河滔滔不絕』的那首,今天如果表現得好,爸爸就買一雙直輪式溜冰鞋給你。」
諸如此類,提醒自己兒子要表演什麼節目,方可一鳴驚人的耳語,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光是生日快樂歌——就有中、英、日、粵語等不同的版本。
另外小提琴的演奏曲目——就有《給愛麗絲》、《仲夏夜之夢》等數十國不同的名曲。
笛子的吹奏,更是包羅萬象——有橫笛、豎笛、直笛、長笛、排笛等。
當然尚有鋼琴、鈴鼓、古箏等多種樂器的演奏,曲目從中國古樂到民歌,從西洋藍調到重金屬節奏統統都有,由上所介紹的曲目觀之,這肯定會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演奏會」。
所以當楊婉兒被保姆抱出來,而燈光照在楊婉兒的小臉上時,剎那間楊家客廳突然雜聲四起、「百家爭鳴」,所有的樂器聲、歌聲全部在同一個時間響起。
各彈各的,各唱各的,有如一場五音不全、魔音穿腦的失敗演奏會。
「哇」一聲,楊婉兒被這些可怕的聲音嚇哭了。
這種效果是大家所料想不到的,比較聰明且社會歷練較多的大人,就先推說自己的兒子看見楊婉兒實在太可愛了,而一時失控;稍微聰明的就聲明兒子功課壓力大,一有機會就會想表演拿手的樂器;笨的,不,應該說臉皮薄一點的就匆匆告辭離去。
楊婉兒的哭聲代表抗議,但也代表眾人的心聲。這些在商場混慣的企業家,一見錯誤產生,失了裡子,但也得爭回面子,所以為表自己家教森嚴,兒子有失儀態,故紛紛變臉,轉身教訓兒子:
「怎麼這麼沒禮貌呢?一點家教都沒有,這麼正式的場合,豈可胡亂製造噪音,下次不可以,不然回家面壁思過!」
這些小男孩覺得很無辜,他們全都依指示行事,竟莫名被罵,簡直委屈到極點。
年紀小一點的,不懂抗辯,只能當場大哭,以示不服。年紀大一點的就頂嘴:
「是你們剛剛要我這麼做的,現在又罵我。」
這樣的回答,父母皆覺丟臉,一時惱羞成怒,本來教訓兒子只是掩人耳目,後來是真的父子對陣起來:
「你還頂嘴,看我回家怎麼修理你!」
「剛剛明明是你交代我要……」
「你還說……」
一場生日宴會,最後是以訓子大會結束。
楊婉兒的耳邊猶自留有「樂殊貴賤,禮別尊卑」、「外受父訓,人奉母儀」、「孔懷兄弟,同氣連枝」。
天不可欺,地不可褻。
心不可昧,言不可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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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楊婉兒稍略世事,最擅長的遊戲就是「失蹤」,楊家自認系名門,素來家教森嚴,規定楊婉兒一定要成為真正的「淑女」,而非裝裝門面可以唬人、出門端莊,回家就自由放假的那一種。
所以楊婉兒最愛自己一個人跑到花園後面的斜坡,故意「失蹤一下」,讓保姆拼著老命找她,婉兒算準了保姆快找來時,總會繞小路跑回書房,裝模作樣地坐在書桌前看書,搖頭晃腦好不用功的樣子。
等保姆又重新找回書房時,竟發現楊婉兒並未離開書房,全身乾乾淨淨毫無在外玩耍的跡象,這種現象讓保姆李媽媽誤以為自己是不是給楊太太逼得太緊,所以老眼昏花、神經錯亂,而誤以為楊婉兒亂跑。
為想確認一下是自己看錯,或者是這個鬼靈精婉兒耍她,保姆李媽媽就試探性地問:
「婉兒,今天花園裡的花很漂亮,空氣又很新鮮,你剛剛如果有跑出去看一下,是很正常的,我不會告訴你媽媽的。」
楊婉兒年紀雖小,但是所謂「虎父無犬女」,她爹楊雄縱橫商場,赤手空拳,自行創業,所經歷的險惡,造就的人生經驗,凝聚在血液里全部遺傳給楊婉兒。
楊婉兒一聽保姆這種哄小娃娃的口吻,心中暗自竊笑,遂一本正經,聲調不疾不徐地回答:
「李媽媽,我正在讀英文,待會兒老師要考試,你不要誘惑我出去玩,不然我要告訴我媽媽。」
三言兩語就達成警告效果:再多事,我也會打小報告。
李媽媽喜歡待在楊家,但現在她知道楊婉兒不好惹,至此李媽媽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水,只要婉兒不讓她難交代,她就會找理由告訴自己,小孩子出去玩一下是很正常很好的行為,不能打小報告。
久而久之李媽媽就成了楊婉兒開溜不讀書的「共犯」,愈陷愈深,反而要幫楊婉兒掩飾,否則飯碗難保。
誰叫在楊家當保姆,連外人都羨慕!
所以楊婉兒的「秘密基地」一直沒被旁人發現。
有一次她一個人照例躺在斜坡上,看著過往的行人,突然看見對面挖地基的工人自由自在地聊天,陽光下閃閃耀眼的是辛勤工作的汗水,這一幕亮了楊婉兒的眼睛。
她開始喜歡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工作,簡簡單單的不像爸爸每天總有開不完的會,媽媽總有應付不完的「三姑六婆」。
所以在楊婉兒小學期間,最嚮往的工作,就是挖土工人。
她喜歡的東西她會堅持,也會想辦法試一試滋味,所以她會利用失蹤的時間,沒事在斜坡上挖洞,隨著歲月的增長,婉兒小學畢業時,斜坡上的那一個不只是洞,而是一個坑。
正當她想好好慶祝一下時,這個六年的秘密基地被母親發現,她極有教養的母親,看見她在坑裡「舉杯敬日」時,先行尖叫后,再很優雅地坐倒在草地上,輕輕安撫著自己被楊婉兒嚇得快跳出來的心臟,提高八度音地訓示:
「婉兒,你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這很不淑女?!」然後在引來父親、外公后,她又手摸額頭,高八度音迅速變成凄慘的聲調說:
「天啊!我做錯了什麼,婉兒怎麼在這裡挖洞,她是不是心理不正常?或者是我不會教?」
楊婉兒對她母親向來「小題大作」、「大驚小怪」、「小事化大」的本領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意。
認為只不過再挨一次罵,即可草草了事。
可是,她想錯了。
這次她可是犯了楊家及蘇家人的大忌!
楊雄及蘇耕之皆認為小婉兒有受正統淑女教育之必要,就在兩人的家庭會議下,楊婉兒被送去英國的「教會學校」。
接受走路要抬頭挺胸,坐姿要優雅的貴族教育。
這是她人生另一個苦難的開始。
她曾因在桌子上趴著睡覺,讓修女發現,修女沒有打她也沒有罵她,只是處罰楊婉兒以最完美的坐姿,待在原地十六個小時,直到修女認為楊婉兒的姿勢符合淑女的標準為止。
進入「白金漢大學」就讀時,楊婉兒已知她的生活如同銀行履約保證書上的定型化格式,註定要成為家族企業的繼承人,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把「他」
「娶」回家。
她不想被定格,就在她念完法律系時,楊婉兒又偷偷去念經濟研究生,等一切成定局后,楊雄一通電話橫渡海洋催她回去相親,她有了借口:
「爹地,我們家是開銀行的,怎麼可以不知世界經濟局勢的脈動,以及所有的財政全盤走向,我們一定要革新。開創一個新局面,我為了畢業后能全心全意幫爹地,而且不能遭他人恥笑,楊雄的女兒不過爾爾,所以女兒一定要把研究所念完再回去,不讓爹地丟臉。」
楊雄一聽大有道理,女兒確有長進,而讓她延期回家。楊雄回家后,還人前人後誇讚女兒愈大愈懂事,且計劃好在婉兒二十五歲生日當天,讓她跟冠聯集團的大公子容天浩見面,嚴格講起來應該叫相親。
楊婉兒碩士學位拿到后,又欲放計重施,想辦法再找個指導教授,繼續念博士。
但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楊雄早知楊婉兒的拖延戰術,僅因年紀還不到,楊雄就放意讓婉兒當成她已欺瞞過眾人,但現在楊婉兒已二十五歲,已達楊雄設限的標準,楊雄不再聽楊婉兒任何的理由,不管有理、無理,或者有無建設性,楊雄一概不予接受。
二話不說,就用著一雙楊家人皆懼的眼神瞪著楊婉兒,再用楊家戶長的權威語調說:
「婉兒,我建議你現在立即收拾行李跟我回去。」
這哪是建議,是命令!
不容楊婉兒抗辯,一切皆成定局。
她註定要回家替父親完成事業上的聯婚,可笑!
據聞容天浩最大的嗜好是讀書——《花花公子》及《閣樓》等極賦予眼睛養分的書籍。
最大的成就,就是閱人無數,尤其是女人——美麗、性感兼騷包的女人。
楊婉兒懷疑父親是視而不見?或者覺得婚姻只是事業發展的催化劑?有沒有感情並不重要?
她有點傷心,但她不習慣流淚。
她認為身為一個女子可以為情而哭,但不可在受委屈,還未找回公理時,就隨便亂哭。
楊婉兒覺得那是一個弱者的行為。
而浮蕩的人世,何必把自己歸類成弱者,讓人同情,這對楊婉兒而言,簡直是可恥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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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歲的生日,是楊婉兒的浩劫。
一早起來,全家人上至楊雄下至傭人,皆忙成一團,比過聖誕節還熱鬧,惟一閑置的人口就是楊婉兒,因為她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父親。
楊雄對女兒的期待,乃如同其他人對兒子的期待一般,他希望楊婉兒是真正罩得住大一銀行的繼承人,不是一個花拳繡腿,依附在男人的褲腳下的女人。
所以楊雄讓楊婉兒受新式的教育,但他不只要女兒有能力掌控大權,更要她是一個十足的淑女,因為美麗與優雅的氣質才是一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利器。
尤其今天是大一銀行與冠聯集團合作的第一關,誰勝誰負,今天的晚宴是一個關鍵。楊家從未輸過,今天更不可以輸,所以楊雄用斬釘截鐵的口氣對尚在迷糊狀態的楊婉兒說:
「婉兒,今天和冠聯集團所談的合作案是很重要的,不論你是否很樂意去應付這些人,但請你記住你是我楊某人的女兒,大一銀行是你的,你嫁給誰,誰都沒膽給你罪受,所以眼光放遠一點,不要像人家小女生一樣,以為談戀愛可以當飯吃,」
楊婉兒不語,輕輕微笑點頭,當場承諾會扮好自己的角色。楊雄見女兒如此聰穎,馬上能體會為人父的心情,更對楊婉兒的識大體感到讚許,他總算沒有對不起楊家的列祖列宗。
他滿意自己的教育成功,更滿意楊婉兒沒有讓他失望,所以楊雄特意將聲音放溫柔一點地說:
「今天你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幫爹地應付好容家的人,好不好?」
楊婉兒對父親少有的溫柔與請求,深深地感動,她感覺得到楊雄要她傳承大一銀行,甚至發揚光大的期待之心,那是一種父親對自己子女發自內心的期待。
楊婉兒深深了解,且在多年前她也知道自己的使命,所以父女間雖然意見相左,但楊婉兒都不打算違背父親。
這並不是宿命,而是她認為既然身為楊家人,就要為楊家的事業盡心儘力,縱使她僅是一名女子。
她楊婉兒生來就是要「談」生意的,而不是生來談戀愛的。
她捨棄這份權利!
她不覺得可惜。
是因為這份權利在她所聽、所聞的世界里,並沒有讓她欣羨或者讓她覺得「戀愛」有絲毫足以可取之處。
戀愛所代表的是一個亂象的開始,有人可以為一個不太相干的男人爭風吃醋,而毀了多年的情誼。
也有人會因談戀愛而失去自我,生活的話題都是以他為中心,內容千篇一律,毫無建設性——「他喜歡我穿什麼顏色的內衣,或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接吻?」
或者「他到底愛不愛我」之類的無聊話題。
最重要的是,她認識的朋友里百分之一百在談戀愛后,智商起碼跌了一百八十,狀似白痴。經常會莫名其妙地發笑,問她們有何好笑之處,答案千篇一律的都是:
「我不知道,反正想到他,我就很開心。」
這種答法,是不符合法律的「因果論」,她實在無法感受到愛情有何迷人之處?
尤其她們每次失戀后,又會紛紛跑來向她訴苦:
「Yvonne,為什麼他要離開我?」
而每次在楊婉兒說了一番大道理后的沒幾天,她們又開始追求另一段新的戀情,讓楊婉兒覺得自己才是白痴。
而她們就在這種周而復始、反覆為之、屢試不爽、樂此不疲的情況下,談一段永遠沒有結果的愛情。
所以楊婉兒對愛情下了一個定論: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過並非楊婉兒乏人問津,所以無法談成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所以才對愛情下了這一個不怎麼對,可是又不能說她錯的結論。
而是很奇怪的與楊婉兒同班法律系的男生,與平常法律組的學生頗有不同,那張嘴的功能似乎僅剩說話而已。
每個問題都要追根究底地問——尤其對別人的隱私特別感興趣,似乎有千載難逢、不容錯過的決心。
楊婉兒討厭多話的男人。
言多必失。
所以大學四年找不到適當的戀愛人選。
然而身邊的男孩對股票比對女人有興趣,有一個蘇格蘭的男孩還對她說:
「我現在正式向你求婚,我實在熱愛你那顆對股票極為敏銳的腦袋。」
因為那天教授要大家分析最近的股市趨向的造成原因,獨獨楊婉兒獲得教授的讚美,所以有人熱愛她的腦袋,並願「附帶」接受她的身體及婚姻。
基於楊婉兒在英國十幾年的「談」戀愛心得,她同意父親對她的婚姻的看法:
「不論婉兒嫁給誰,永遠只有楊婉兒給老公臉色看的份。」
所以嫁誰都一樣!
當然她也同意今天順便相親的結局,反正都從英國回來了,人生既與從前不同,何不扮好應有的角色,各司其職,皆大歡喜,所以她淡淡地對楊雄說:
「爹地,我會盡好作為楊雄女兒的責任,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我們姓楊的。」
這二十五年來他們父女倆第一次心靈如此契合,心照不宣,楊雄感動地握住女兒的手,輕輕地點頭,拍拍女兒的肩說:
「你長大了,我很放心把銀行交給你。而且,爹地不是不知道容天浩那小子的花邊新聞,女兒,容家那小子最好在女人堆里,永遠滾不出來,那冠聯集團很快就是我們的,他愈爛愈好,反正猴子永遠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語畢,楊雄即大步走出楊婉兒的房間。
窗外的陽光璀璨,一波波照入婉兒的房間,她曾經嚮往窗外的藍天,但又不能捨棄己身的責任義務,她把窗帘拉起,謝絕藍天的引誘,開始著手更衣。
婉兒細細地凝視著鏡里的自己,從小她就知道自己長得很美,彎彎的眉毛,永遠清澈帶水的眼睛,苗條的身段,簡直可以說「無懈可擊」。
但今天自己的模樣,讓她有一種陌生的感覺,一頭烏黑垂肩的長發,黑色無肩的合身晚禮服,兩隻黑色長手套,樣式簡單,但襯托出楊婉兒獨一無二的清麗典雅,貴族般的氣質,她肯定自己是今天晚宴的焦點。
這是她答應她父親的,她一定要把自己打扮成一百分,她要讓容天浩驚艷,沒有理由不跟她結婚。
可是,楊婉兒望著鏡中的自己,卻不斷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浮現,好像至此人生便會有所不同。
晚上六時,客人紛紛進來,來的人全是大一銀行及創業紡織的往來生意夥伴,原則上此次客人的名單,若以財產統計,理應說資本額在億以下的公司行號,是不可能在邀請之列。
既然出席的人,非富即貴,當然這時不把最漂亮的衣服穿出門,大家趁機比較比較,更待何時?
所以這裡乍看之下好像是服裝展示會場,太太小姐們無不打扮得爭奇鬥豔,引人注目。
但是當楊婉兒由大廳中央螺旋式的樓梯緩步而下時,眾人的眼光莫不自動移向楊婉兒。
那如畫的唇眉,水靈靈的雙眼,白皙的皮膚,細膩潤滑猶如一塊毫無瑕疵的羊脂軟玉,那是一張看了就捨不得移開視線的臉。在與今日全黑的打扮。相互輝映,更有一股璀璨的靈動。
最令人驚嘆的是,那自成一格的典雅貴氣,是合天地之精華,看傻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男士驚嘆,女士驚訝。
容天浩更是熱血沸騰,心中暗自鼓掌稱好,這種老婆帶出去多有面子!
正當容天浩幻想著楊婉兒成為他妻子的旖旎風光時,他的新情人,一個不太紅,又想紅的小明星李紫走過來,拍拍容天浩的肩,帶著要脅的口氣細細地在容天浩耳邊說:
「楊小姐長得漂亮大方,又家財萬貫,想娶她的人可多著呢!容先生應該也不例外喔!」
這種威脅的話,白痴都聽得出來,容天浩暗暗吃驚,他可不希望節外生枝,楊婉兒比李紫值錢百倍,萬萬不能出錯,否則,他不用混了。
「你想怎麼樣?」
容天浩當初與李紫要好時,是貪圖一時新鮮,那時她剛出道,是青春玉女,容天浩有時也覺得自己那樣喜歡換枕邊人有些奇怪,但他惟一的興趣就是這個,無法可想。
「不想怎麼樣,只不過你想換個人伺候你,也該給我一些遣散費吧!」
李紫是不甘心,本以為容天浩可以把她捧紅,誰知時不我予,捧成這樣,要紅不紅,好像把她吊在半空中后就不再理她,李紫不是省油的燈,豈可讓容天浩像換鞋一樣,舊了就扔!
「你要多少?」
容天浩想要速戰速決。
李紫想要慢慢談,把價碼提高。
「這樣說太傷感了,既然要分手,氣氛也不要太僵,去楊家的花園談談,好聚好散。」
容天浩想想也對,萬一談得不好,情緒一高漲,嚷嚷得眾人皆聞,他也下不了台,好,就去外面談吧。
「你先出去,我等下就過去。」
李紫帶著興奮難忍的心情走出去,她知道她要五百萬元及一幢房子,容天浩絕對會給,誰叫「楊家有女初長成」。
容天浩本要隨後跟出,竟被楊雄叫住:
「天浩,過來陪陪婉兒,她剛從國外回來,什麼都不太清楚,你可要多多指導一下。」
楊雄把楊婉兒交給容天浩后,即匆匆忙忙地離開。
招呼其他貴客。
容天浩一聽有一親芳澤的機會,與李紫的談判他早已拋諸九霄雲外。
楊婉兒被父親拉到容天浩的眼前,仔細打量這一個人,長得普通,應該說長得很安全的模樣,她想不通怎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他?
其實容天浩長得不算差,兼之有錢,自有喜歡錢的女人,不計較容貌、才智而喜歡容天浩。
楊婉兒對容天浩一點興趣也沒有,又不想得罪他,只有讓他自動要求換女伴,才是最佳策略。
太棒了!楊婉兒一想到有機會整整容天浩,臉上的笑意不斷浮現擴大,看得容天浩暈頭轉向,不知危機四伏。
「容先生,我……我是……不,我很高興我們有這個獨處的機會,可不可以到人比較少的地方好好聊聊?」
楊婉兒故意裝作一副深受容天浩迷惑的清純狀,甚至主動提出要有兩人獨處的暗示,色迷心竅的容天浩猶如心神喪失、任人擺布地猛點頭,只怕楊婉兒臨時變卦。
楊婉兒帶著容天浩到二樓的會議室,突然心生一計,對著容天浩嬌滴滴地說:
「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端兩杯飲料過來。」
「不。應該由我為你服務才對,我下去拿,順便帶一些點心上來。」
容天浩雖別無長才,但他最樂於為女人服務。
「好啊!不過我還想先去換衣服,我看還是我下去拿好了。」
「但你要快一點!」
「嗯,你要等我喔!」
順便對容天浩眨眨眼睛,留著余香翩然離去。
楊婉兒是去花園找李紫,剛剛她看見容天浩與李紫在說著悄悄話,神態暖昧,隨便一個人都猜得出他們「關係匪淺」。
楊婉兒方走到樓下,遠遠就瞧見她的好同學江順順,江順順也看見她,她們倆很誇張地一同大聲叫出:
「嗨!」
而且當眾擁抱,「一鳴驚人」!
全場人士全被江順順宏亮的聲音嚇掉一半的魂.再轉身望向江順順與楊婉兒。
天啊!這是一個何方來的「胖妞」?
楊婉兒被她這一抱,整個人已淪陷在一堆肉里。五秒鐘以後再被彈出。
「順順,真想不到,你今天真的趕來了。」
楊婉兒是很高興見到她在英國的好同學江順順,她們好到被稱為「香江雙嬌」。
江順順也是香港人,也是自小被送到英國念書,不過身世背景相當懸殊,順順的家人是從來不管她的死活,因為她是第四個老婆生的小孩,不受重視。
她在家人排擠下,被送去英國,眼不見為凈,江順順為求心理平衡,只有儘力地吃,因為食物從不曾排擠她。
「婉兒,我說過我一定會來的,說說看有什麼好玩的。」
楊婉兒馬上拉起江順順白嫩嫩的手,直向花園進攻,邊走邊說:
「我待會兒設計一場好戲給你看,咦……等等。」
楊婉兒突然停住,江順順煞車不及,依運動方向撲倒,剛好有一名男士走出,熱心公益,忘了自身分量,前去攙扶,一、二、三……
果然全倒!
待江順順自行爬起時,該名男士差點窒息,經緊急送醫急救,生命已無大礙。
「順順,你還好吧?」
「還好啦,你突然停下來做什麼?」
楊婉兒看著江順順,又想到容天浩,突然覺得他們蠻搭調的,比李紫好玩多了,便臨時變更計劃。
「順順,是這樣的,你知道,我註定要和容天浩結婚,但是他花名在外,我真的很想修理他,你肯不肯幫我?」
「好啊,你要我怎麼幫?」
江順順是真的對楊婉兒好,在眾多同學里只有楊婉兒不批評她的身材,也不嘲笑她。
「我剛才已把他叫到二樓會議室,待會兒我把電源關掉,一片烏漆抹黑,你就用力替我修理,方式隨你高興。」
「我會不會打不過他?」
「順順,你一進去就把他壓住,他肯定起不來的,就任你擺布了。」
楊婉兒對江順順的身材有信心,被她壓倒還能爬得起來的,依人體結構而論是——不可能!
江順順對這種整人好玩的事,她是樂在其中。
「好,就這麼決定,但是我想先換掉這一套衣服,讓我也漂亮一下。」
「沒問題,到我的房間選吧!」楊婉兒忘了兩人的身材比例過於懸殊,滿口答應,等下看如何交代。
打開衣櫃,江順順從右邊看到左邊,再從左邊看回右邊,結論是找不到。
這是可想而知,江順順泄氣地說:
「就只有這樣而已嗎?」
楊婉兒不忍江順順找不到一件晚禮服,所以忍痛將外公送給她的兩件蓮蓬裙自腰間剪斷,一件當披風,一件當裙子,再用長鏈子系腰,此番七拼八湊,亦有模有樣,像極一套好看的晚禮服,楊婉兒順便拿起十八歲時外公蘇耕之送給她的珍珠項鏈一串,掛在江順順的頸間,此時江順順除了肉稍微多一點之外,應該可以說她也很出色。
打扮完畢以後,楊婉兒帶著江順順到一樓會議室,順手幫江順順拎著她的皮包。
「我先幫你拿著,你可要好好修理他喔!」
「沒問題,看我的。」
江順順推門進去,楊婉兒在外面將電源一關,數到三,忽地「砰」一聲,楊婉兒就知大功告成。
那時容天浩見有人進來,兼之入鼻的是楊婉兒獨有的香水味,便誤以為是楊婉兒拿飲料進來,突然間竟又停電,容天浩樂歪了,以為天助他也,即刻對來人自動投懷送抱。
他一靠近時,是一團他感覺很熟悉的軟綿綿物體,不過根據他對女人獨有的判斷能力,他百分之二百地肯定,她不是楊婉兒,但想到此,他已被該稱之為「肉團」的女人撲倒在地,根本全身乏力,只有——任人欺凌。
容天浩在昏厥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原來女人的另一個用途就是可以把男人壓死。
楊家大廳此時仍是一片熱鬧喧嘩,楊婉兒想找父親說說找江順順修理容天浩的事,但整個大廳都沒有楊雄的影子,楊婉兒想楊雄大概就在書房,她快步走過去。
接近書房,楊婉兒卻嗅到一種不平常的感覺,但她有一窺究竟的想法,她悄悄地打開房門,從門隙中她看見兩個男人舉槍抵住父母親,並聽見他們說:
「楊雄你也有今天,當年你吃掉我家的銀行,害得我父親受不了而上吊自殺,我們兄弟分離,家破人亡,我也要讓你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楊婉兒心中大驚,正想關上門報警時,突然一陣風將門吹得大響,那兩個持槍的男人皆轉過身來,瞪著楊婉兒,其中一個先開槍打中婉兒的母親,正欲持槍再射殺婉兒時,楊雄大叫:
「婉兒快走,不要管我,快走!」
接著即奮不顧身擋住槍口。
楊婉兒全身哆嗦,不知所措。
黑夜變得猙獰,她的恐懼不斷擴張,吞沒她的所有心思。
她不相信她的世界,一下子變得如此驚濤駭浪,她甚至想到是不是他們跟她開玩笑,她怔怔地不敢動,靜觀其變,楊雄見女兒仍痴立原地便大喊道:
「婉兒,快走,不要管我……」還未說完,又一槍,楊雄倒地。
楊婉兒又聽到槍聲,這是一個惡魔解放的聲音,這真是她的末日?
一切都與死亡有關。不!她不能死!
她要替父母報仇!她沒工夫想下去了。
楊婉兒向外逃出。
又一槍,射在婉兒的右側,她不能死,混亂之中只有「求生」。
她跑到窗口,認定這是她惟一的生路。因為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她只能跳下,但那兩個人也隨後跳下,楊婉兒忍住腳痛,沖向車庫開了一輛插有鑰匙的跑車,猛踩油門即衝出。
四周賓客不明就裡,根本未看清追逐的目標是誰,仍自顧自地談笑風生。反正在他們的世界里,本來就充斥著「追逐」,誰也懶得理會誰被誰追。
其中追逐楊婉兒的一個兇手,亦開了一輛車追她而去,楊婉兒開得快,他比她更快。
她急抄小路,直走斜坡。車子像拋物線般飛拋出去。
在這急難的關頭,她什麼也不管,用力一踩油門,拚命逃生,她不知道要去哪裡?只知要脫離眼前兇手的魔掌。
一個急轉彎,楊婉兒將車開到另一個車道,那個兇手仍緊咬車尾不放,一直逼,一直逼,將楊婉兒的車逼至死路,迎面一輛貨櫃車直閃大燈而來,退無可退,她的車被大貨櫃車撞上去。
交通頓然亂成一片,那名兇手大笑駕車離開現場。
隱側在旁,他要確定楊家絕無活口。
另一個留在楊家的兇手,在布置妥當后,也開車離開楊家,他停在距楊家一百公尺處,下車,按下手中的遙控器。
夜色昏暗,楊家的燈火照亮不了寂靜的夜。
砰!楊家突然一聲巨響,像極了國慶的煙火,幾裡外皆一清二楚,楊家瞬間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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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家慶生的同時,全刑警隊的人都在警局的大門口,眼成穿、骨化石地引頸而望大隊長唐捷快點回來。
因為再過兩個小時就過了法定的「二十四小時」,他們已問了二十二小時,但這個偽造信用卡的女人,就是不肯說一句話,他們自編自寫要她蓋章了事,這女人竟然拿起筆在筆錄上畫一個大叉叉。
偵查員小李快發狂的時候,這個嫌疑犯的律師就來了,小李只好忍住,很斯文地問,很依法地問,這與他的辦案哲學相違背,耗到現在那個女人,不但有咖啡喝,還有一根煙可以抽,但筆錄一個字也沒問到。
他們覺得太沒面子,堂堂的一堆刑警,竟奈何不了一個女人及一個律師。
他們決定請大隊長唐捷回來親自「收拾殘局」。
因為唐捷的人,跟他的名字一樣很傑出,十八歲開始當警察,法律系畢業,去年考上律師牌照,經過實習以後,已成為正式律師。
但他現在還是警察,所有的人都很好奇地問:
「大隊長,一堆人要當律師,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
唐捷的回答是很有道理的。
「我從十八歲當警察到現在,已有十年的資歷,退休了有一大筆錢可領,當然等退休后再去當律師,而且,警察在犯罪偵查的第一線,我喜歡,我實在不喜歡去替那些作姦犯科的人辯護。」
所以唐捷就繼續留在警隊里,當一個「律師警察」。
曾經有一個律師在唐捷面前哇哇叫:
「你們怎麼可以刑囚我的當事人,這是違法的。」
唐捷氣不過,他們只不過稍微嚇嚇他而已,根本還未有任何不合法的動作,這個奇怪的律師,又偏偏老叫法院傳他們作證自己有沒有刑囚犯人的事。
證明自己有刑囚犯人?這簡直是白痴想出來的調查方式,哪一個警察會到法庭上,向法官自白證明自己刑囚犯人?這個律師專看警察不順眼。
唐捷看他也很不順眼,冷冷地就拋一句話出去:
「李律師,我請問你我們如何在你的面前刑囚犯人?我們犯了刑法哪一章哪一節哪一條?你可要說清楚,不然這裡算是供不特定人出入的公共場所,我是不是可以說你誹謗?」
李律師是說不下去了,刑囚到底是違觸刑法的哪一條罪。他早忘了,要翻翻法律全書才能確定。
但在這裡翻,以後就別來了。
「如果沒事,就請你李大律師,別再無中生有,影響我們問案的情緒。」
無中生有?
天啊!這個死警察莫非還要加扣一個「誣告」的大帽子給我?
至此以後,凡是唐捷移送出去的案子,這名律師從不曾傳唐捷出去證明自己是否有刑囚犯人,當然到了地盤上對唐捷也是禮貌至極,因為他打聽得很清楚,唐捷也是他的同行,而且是律師高考第一名的狀元。
現在所有的同事全盼他快一點回來,要他親自出馬錄製這一份偽造信用卡案的筆錄。
唐捷才在警局門口十公尺前時,小李已畢恭畢敬行上最高敬禮,甚至將他奉承的本領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以像看到救星的表情對唐捷說:
「唐捷,我知道全島的警察沒有一個像你如此優秀,我們能夠和你共處一局,是我畢生的光榮!」
說完后,再行一個最敬禮。唐捷對小李這種諂媚的天性早已見怪不怪,反正他生來好像就是「專司敬禮」,唐捷覺得小李適合在「禮賓部」、「馬屁部」做事,他應該很快可以成為「部長級」人物。
「小李,閑話別說,你把偽造信用卡案的卷宗拿過來看看。」
唐捷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急壞了小李,邊拿卷宗邊疑問兼懇求地說:,。
「唐警官大人,只剩一小時四十分鐘,你再看卷宗,怎麼有時間問筆錄?!那個女人很難纏,而且又有律師在旁邊,我們很難做事,唐捷你再看卷宗,肯定會超過二十四小時,那個女人我們就得把她給放了,那我這個月布的線就白費了。」
「小李,你少噦嗦了,到旁邊去,別吵。」
唐捷的話,全組的人不敢不聽,他說叫你別吵,你最好聽話,否則,就是跟全隊的人作對,唐捷的魅力凡人無法擋。
唐捷花了二十分鐘看完卷宗后,小李在旁邊暗自苦笑只剩一小時二十分鐘,再扣除去檢察院的二十五分鐘,天啊!還有五十五分鐘而已,然而唐捷卻還未有要到偵查室問筆錄的意圖,還在東晃西晃找東西,小李一顆心簡直糾纏成結,為著這個月的業績,小李只好再催:
「唐捷,要不要去問筆錄了?」
「現在可以去了,但是小李及阿輝要在我的隔壁裝成在問筆錄,記住每隔三到五分鐘,要叫一次何光雄的名字,而且要大聲,讓我們這間偵查室聽得到,聽到沒?」然後又附在阿輝的耳旁交代著:「大約二十分鐘后要過來說……」
唐捷吩咐完畢后,拿起卷宗就走進偵察室,小李和阿輝雖然一肚子疑問,但還是辦好事後,再向唐捷問清楚吧。
唐捷帶著偵查員小玉一起進入偵查室,唐捷選擇與該女嫌犯成九十度垂直方向坐定,讓小玉與女嫌犯面對面坐著,他默默不語,小玉也不敢吭聲,該律師亦覺怪異,女嫌犯先受不了沉寂,便開口說:
「喂,警察先生,你是來問筆錄的?還是來偷看我的?你是不是有戀母情結,喜歡年紀比你大的女人?」
唐捷仍然不語,小玉深覺她的偶像遭人以言語誹謗,這種行為不可原諒,一怒之下而斥責:
「小姐,嘴巴放乾淨一點,否則我們是可以告你的。」
兩個女人為著與案件無關的問題發生爭執,唐捷搖頭,突然之間,隔壁傳來一聲「何光雄」,該名女嫌犯突然不與小玉爭執,豎耳傾聽隔壁的聲音,但什麼也聽不清。
「陳小姐,其實這個案子,我一看就知道你只是幫助犯而已,真正偽造信用卡的人根本不是你,你何苦隱瞞真相。」
「別想跟老娘套話,我什麼都不知道。」
唐捷不慍不火,又問:「何光雄你認識嗎?」
這個女嫌犯一聽何光雄,果然大大有反應。
「你管我認不認識他,反正我沒有偽造信用卡。」而且聲音也不若前頭那般宏亮,唐捷馬上得知他的策略方向是對的,立刻乘勝追擊再問:
「何光雄你不認識也沒關係,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跟你一樣,涉及偽造信用卡,而且他的同居人丁玲也承認何光雄有送她一張偽造的金卡,我只是想告訴你,若你認識何光雄,而且有他的不法罪證,我們可能會比較通融一下。」
該陳姓女嫌犯保密的功夫果真是一流,但她的心已開始浮動,她想知道何光雄是否真有同居人;若有,她不會放過何光雄的。
「警官,我是聽過有何光雄這個人,但是他是否有偽造信用卡我就不知道,我跟他沒什麼關係,你要查他,你剛剛不是說他有一個同居人叫丁玲,你就去查她。」
陳姓女嫌犯一說及此,隔壁突然又傳來何光雄三個字,該女嫌犯心跳馬上漏跳一拍,很想知道何光雄是否被抓,所以她裝著很好奇的樣子問著唐捷:
「隔壁是不是在問何光雄的筆錄?我只是好奇問問,你不說也沒關係。」
唐捷知道魚兒已上鉤,慢條斯理地說:
「何光雄很狡猾,狡兔三窟,只抓到他的同居人丁玲,現在正在問筆錄。」
唐捷說畢,突然有人敲門,小玉站起來走過去開門,是阿輝,他對著唐捷說:
「大隊長,丁玲已說出何光雄的一切,我們可以去檢察院申請搜索令。」
唐捷正想起身離去時,該女嫌犯霍然大怒,拍著桌子大聲向唐捷追問:
「唐警官,你老實告訴我,丁玲是不是何光雄的同居人?」
唐捷從不說謊話,但又不能告訴該女嫌疑犯丁玲乃是虛構的人物,所以只好以打太極拳的方式,反問:
「是不是你最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丁玲只有二十歲,年輕貌美,男人看久了會得氣喘病。」
此話一出,該陳姓女嫌犯妒火中燒,渾身氣得發抖。
「何光雄敢對不起我,就不要怪我無情,唐警官我全說了……」
二十分鐘后,一份完美的筆錄製作出來,他們順利地把該女嫌犯移送地方檢察院。但每個人心中存疑,為什麼唐捷會用這一招?
唐捷被嚴刑逼問不得不說:
「卷宗裡面不是有說她跟何光雄是同居關係,而且年紀比何光雄大六歲,更何況你們已問了二十二個小時,什麼方法都問過了,她仍三緘其口,可見她對何光雄是真的有感情,惟一會讓她發狂的大概就是何光雄愛上別的女人,所以,然後,就這樣。」
眾人一聽言之有理,心裡都有點納悶,剛才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但眾人最後的結論是,這都要怪唐捷,平常就太厲害,養成他們偷懶不愛用腦袋的結果,不然他們應該也想得到。
同事江順濤一見唐捷不辱使命地把筆錄完成,高興地打趣說:
「你今天順利幫本局破一樁偽造信用卡案件,本人不知要送什麼大禮給你,今天我的小表妹江順順從英國回來,就當成送你的大禮。這個案子搞定,也準時移送地方檢察院,我可以安心地去美國受訓。」
全警隊早已聽過江順濤誹謗他表妹江順順多年,每個人幾乎都知道江順順是一個把你壓住,你就休想爬起來的超級大胖妞,甚且言之鑿鑿假若你被壓的位置不對,也可能不是被壓死,而是先窒息而亡。
唐捷一聽江順濤要去美國受訓,而且他的小表妹江順順又從英國來,他就知道江順濤葫蘆里賣什麼葯,馬上回絕:
「順濤,好友多年,別裝了,你是不是打算把你表妹丟給我照顧,你別打如意算盤。」
江順濤見賊計被唐捷揭穿,軟的不行,就再軟一點,唐捷是吃軟不吃硬。
「唐捷,我小表妹很可憐呢,在香港是很沒地位的,人長得又不怎麼樣,她在英國不論生病或發生意外,都沒人理,所以我只能拜託你照顧這個可憐的小女生兩個月,誰叫你是全警隊中最值得我信賴的人,不會見色忘友。」
雖然江順濤後面那一句已引起公憤,但眾人一想到是江順順,就不打算計較。
不過這個勤務配給唐捷還是正確的,讓江順順把一些藉機要認識唐捷的女生嚇跑,可以幫唐捷省很多時間。
說來誇張,但句句實言,有一個女生很想接近唐捷,一直苦無機會,乾脆直接衝到警察局等人,但等唐捷的女生,可不止她一個人,那天她走進警察局時,發現靠近走廊的椅子已坐滿了人,而且清一色都是女生,她非常驚訝,忍不住向值班警員查詢:
「那些是什麼人?」
值班警員正經八百地向她說:
「她們都跟你一樣,都說是唐捷大隊長的線民,有重要線索要提供給唐大隊長。」.
該名女生站在警察局門口,不知該進去坐著等,或者回家就算了?正當左右搖擺不定之際,突見一輛輕型機車迎面而來,一不做、二不休,眼睛閉起來往前走,她就是要讓機車撞到她。『
但人算不如天算,她還沒撞到機車前,就先跌入下水溝。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都是因為唐捷太雞婆,沒事跑去幫朋友的補習班教「刑法」,他又是那種濃眉大眼。
唇形堅毅,滿臉正義,兼之渾身上下冷得像一根冰棒的人,正是學生喜歡的類型。
刑法教室由二十人座,更新為五十人座,現在又擴張為可容納一百名學生的教室,不要以為是所有的學生都愛上刑法課,據說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學生,是繳學費來看唐捷。
所以班主任有一次招生時,還跟唐捷說:
「我看這次補習班招生的廣告宣傳,就印你的照片好了,我就不用擔心業績不好。」
唐捷笑笑地說:「下學期我不要教課了,我要回警局乖乖地辦案,看看自首的人會不會愈來愈多。」
唐捷就是這樣的人,他可以為朋友赴湯蹈火,但絕不可能成為「賺錢」的工具。他不喜歡商業氣息太重的事情,所以他選擇當一個小小的、平凡的刑警,雖然他賺錢的管道很多,但他堅守原則,不是頑固守舊,是做人處事的根本。
所以唐捷基本上是同情弱者,尤其見江順濤把江順順說得那麼可憐,再不幫忙他都覺得自己很殘忍,只好以忍痛犧牲奉獻的語調說:
「好吧!」
江順濤一見奸計得逞,亦知打鐵要趁熱的至理名言。
「我表妹叫江順順,我已經拿了你家的地址及電話號碼給她了,我的車也借她開,她很好認,反正與眾不同,她相當突出,眾人之中你一看就知道是她,香港籍,從英國回來,我要趕飛機了,先走了。」
江順濤走出大門三十秒后,又轉回來偷偷地把唐捷拉到旁邊說:
「唐捷,我不是故意要找你的麻煩,但我真的最信任你,江順順真的蠻可憐的,我實在不希望她來這裡又被別人欺負,萬事拜託,那是我娘死去前所交代的。」
這種話簡直像是八點檔的連續劇對白,打算用臨死的遺言賺人熱淚,而不考慮是否合乎邏輯。
江順濤才一離開,楊家即刻引爆,眾位刑警一見天空異象,乃屬管區範疇,立即出動,且通知消防救護車,一路衝過去,沿途又接獲線報,乃系大一銀行楊家發生爆炸案,而當時楊家正在開生日派對,社會名人大都應邀出席。
這下可慘了!唐捷心裡懊惱著。
這件爆炸案肯定成為明天的頭條新聞、今晚的焦點新聞,這個破案壓力,沉重啊!.
太沉重!
唐捷等人車行到接近楊家時,突然看見前面有一樁車禍,經過時,餘光一瞄,好像看到被壓在大貨櫃車下的車子像是江順濤的車。』
他馬上向小李說:「停車!」
車馬上停,後面的警車也跟著停,唐捷走近彎身一看車牌竟是江順濤的車子無誤,他心中一驚,馬上請救護人員將車裡的人拉出,他們說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額頭的血留在臉上,有一種驚悚的感覺,,但尚未死亡。
唐捷在尚未看見受傷的人時,他們就把她送上救護車,而唐捷想確定她的身份,所以將她遺留在車上的皮包打開,翻翻護照上的名字觀看。
「江順順!」
這三個字,讓其他的警員全跑過來,怎麼這麼巧?
小李說:
「大隊長,你還真方便,半路上就把江順順撿回家,她還真需要人照顧呢!」
唐捷心想,楊家爆炸案太重要,一定要早一點到現場,免得被破壞殆盡,就前功盡棄,什麼都不用查了。
但江順濤又一再交代要他照顧江順順,縱使江順順不怎麼美,但也要盡責。
唐捷把路上的交通警察叫過來,且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跟著救護車送江順順去醫院,「寸步不可離」,直到他來為止。
其實他們是送楊婉兒去醫院,楊婉兒匆忙逃跑時,是開著江順順的車,又剛好替江順順背皮包,所以所有的證件資料皆顯示她是「江順順」,而非楊婉兒。
待唐捷等江順順送進去救護車后,再耳提面命那位交通警察一次。
「江順順是我的親戚,我現在要趕去處理爆炸案,你幫我看一下,假如她醒來,就打呼叫器給我。」
「我」字方乃結束,唐捷已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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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楊家的人,被這一場爆炸驚嚇得涕泗交流,哭得稀里嘩啦。死傷慘重。
一片愁雲罩頂,警察陸陸續續地進來,救護車也跟著來。
新聞媒體更沒有放棄這個驚天動地的爆炸案。
創業紡織的負責人即楊婉兒的外公,在聽見楊家發生爆炸時,在第一個時間即拄著拐杖前來。
蘇耕之及唐捷都隨著爆破組的人,四處搜索爆炸的起源,來至二樓的會議室,唐捷覺得此處好像就是起爆點,他們打開門,果見裡面毀損情形非常慘重,在一片黑暗當中,出現一小顆白色的珍珠,滾到蘇耕之的腳下,他正想俯身去撿。
唐捷替他撿起來,交在他的手上,蘇耕之握住這一顆小珍珠,眼淚突然摘下來,無力坐倒在地,臉色哀哀戚戚,須臾間猶如老了十歲。
唐捷想問又不敢問,猜想那顆珍珠大概是他送給楊雄或他女兒或孫女的禮物,這裡可能有人死亡。
果然沒錯,在會議桌下有兩具焦黑的屍體,旁邊散落一堆珍珠,好像是一條項鏈,其中一具屍體是男屍,面目尚可辨認,唐捷不忍但不得已請蘇耕之過來看看。
「蘇先生,我很抱歉,一定要請你認認屍體,我知道你的哀痛。」說著說著,就把蘇耕之扶起,帶他走近,蘇耕之看見散落在女屍旁的珍珠,幾乎已無站立之能力,幸好唐捷扶著他,他示意唐捷帶他離開這裡。
唐捷扶著蘇耕之出來后,為著後續的工作只好殘忍地問:
「蘇先生,很抱歉,你可不可以認出那兩具屍體為何人?」
蘇耕之愁容滿面,嘴裡訥訥想說出口又說不出,換一種姿勢,再吸吸氣。
「那具男屍是容天浩,他父母還在外面無恙,可以請他們過來認屍,至於這一個女屍,我依照她的衣服,以及這串珍珠項鏈判斷,她是……她是我……我的孫女楊婉兒。」
蘇耕之終於還是說出來了,他忍住嚎啕大哭的心情,他這時不能太早倒下去,還有他的女兒跟女婿還沒找到,也許他們還活著,正等著他去救。
唐捷覺得蘇耕之很勇敢,他努力在撐著,唐捷甚至希望,能幫他找出一個活著的親人,他無法再承受任何一個打擊,唐捷默默地陪他一間一間房間的查,走到楊雄的書房時,蘇耕之停步。
唐捷和蘇耕之就停在門口,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段時間,蘇耕之開口,有生以來第一次開口求人:
「唐警官,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門裡面會有我不想看的答案,你可不可以替我進去看看?」
唐捷本已走進門裡,忽又走出來,笑笑地對蘇耕之說:
「裡面什麼也沒有,我們到別處找找,也許他們夫婦剛剛出去,或者已經在樓下等你也說不定?」
蘇耕之一語不發,默默地望著唐捷,輕輕地嘆一口氣。
「你這是真話?或者是假話?」
「蘇先生,其實真話或者是假話,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事情壞到了極點,就是好的開始。」
「唐警官,難道你就不能說謊,讓我高興一下?而且否極一定會泰來嗎?」
「蘇先生,我方才已說過一個很拙劣的謊言,但並沒有讓你覺得很高興,所以我說不說謊話,並不能幫你減輕痛苦,但凡事對我們心情有幫助的事,不妨多想想。」
「那你剛才又何必對我隱瞞事實?」
「蘇先生,我並不想隱瞞什麼,我僅是當一個緩衝者,因為那個謊言誰也騙不了,更何況閱人無數的蘇先生,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不是嗎?」
蘇耕之由衷地感謝唐捷,讓他有喘息的空間,他是應該知道的,生與死的機率本就各佔二分之一,縱使楊家人今天全命喪於這場浩劫里,他都應該為他們繼續走完這段人生。
「唐警官,其實若婉兒沒死,你是可以和她做個朋友的,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她。」
「蘇先生,楊小姐已經死了!」
「唐警官,凡事非得那麼認真不可嗎?」
蘇耕之開始有點喜歡這個警察,雖然他以前對警察是毫無概念。
「蘇先生,我說的只是一個事實,而且縱使楊小姐未死,我們也沒有機會成為朋友,因為世界不同,彼此無法欣賞對方的優點,認識是有可能,要成為朋友便太難了。」
唐捷也覺得奇怪,他為什麼跟蘇耕之那麼投緣,平常他的話是很少的,少到有人願意拿一千元請他開口說一句話,今天竟如此反常,還想繼續聊下去。
「蘇先生,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進去裡面,看看裡面發生的事情?」
蘇耕之心裡已做好萬全的準備,他料想楊雄與愛女大概就躺在裡面,魂歸離恨天,他要進去告訴他們,他會找出兇手。
「我跟你進去!」
唐捷在前,蘇耕之隨後進去。
唐捷有點後悔讓蘇耕之進來,楊雄夫婦確實命喪於此,不過是死於槍擊。
兩人皆是一槍斃命,這間書房一看就是他們死亡的第一現場。
蘇耕之的臉色木然,這一連串的折磨,已使他無法告訴自己,看見楊雄夫婦遭槍擊而亡的事實時,是該怒或該悲?唐捷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只能說:
「蘇先生,我們警方會儘速處理本案,這很明顯地並非臨時起意的劫財事件,而是早有預謀的。」
蘇耕之正想俯身撫觸屍體時,唐捷趕緊制止。
「不要破壞現場,待會兒檢察官及法醫會來驗屍,或許還會有新的發現。」
他們默默無語,讓其餘的警員將彈頭採樣取去化驗,行經迴廊之處,唐捷突然發現地板上有一顆彈頭,但無血跡,離書房又只有五公尺左右,前面有一扇窗,他走近窗邊四處察看,再往窗外一看,唐捷發現窗戶的正下方有一堆凌亂的腳印。
蘇耕之跟在後面,看著唐捷的臉色忽而凝重,忽而蹙眉,甚至還有一抹冷冷的微笑,蘇耕之好奇心頓然大起。
「唐警官,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蘇先生,我想是有目擊證人,而且從這一扇窗戶跳下去,兇手也跟著跳下去,依我判斷兇手必有二人以上,不知目擊證人是何人?我要下去問清楚。」
唐捷希望目擊證人存活,馬上出現指認兇嫌,他迫不及待,匆匆下樓詢問。
是有人看見有三四個人跑來跑去,又有人開車走,但這裡今晚許多人進進出出,開車的人也有一大票,誰會去注意那些人是誰,甚至有人說是楊婉兒開車出去,可是楊婉兒的屍體已在二樓的會議室發現。
目擊證人究竟是誰?
唐捷如同被打入冷宮,本以為有的線索倏然間又罩上一層迷霧。
他是真沒想到,他半路撿到的江順順就是楊婉兒,也就是本案的「目擊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