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對於又有客人既將來訪的消息,牧場上的人都很高興。乾淨的客房重新布置出來了,廚子們熱心地打聽著客人的口味與喜好,花匠也開始臨時抱佛腳地移植花木芳草。可是讓大家感到非常奇怪的是,最盼望這位貴客到來的人居然不是從早到晚把「哥哥」掛在嘴邊的翔少爺,而是根本沒見過客人面,關係上也八杆子打不著的鷹鷹,他幾乎每天都在草原上遊盪,盼著那位客人能夠提前一點來到。

蕭海翔對此當然也很迷惑不解,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好幾次,都沒有得到任何解釋。這天早上一起床,又聽說鷹鷹到關內過來的唯一一條路上等著去了,左想右想,還是匆匆吃完早餐追了過去。

不管怎麼說,鷹鷹的表現都太奇怪,他既不願意讓自己哥哥被嚇著,也不願意讓救命恩人被人當成瘋子。

王真人牧場是關外最大的一家牧場,與關內的貿易往來極為頻繁,也是中原人出關後向西向北的必經之地,久而久之,自然形成了一條商旅兩用的大路。

鷹鷹讓馬群散布在大路兩旁吃草,自己騎著黑珍珠,時不時地向南方張望著。此時天色剛剛大亮不久,雖然旅人都勤早,但極目遠眺,還是連個人影兒也不見,只有身旁的馬群在進食之餘,偶爾發出一兩聲的馬嘶,還有清脆地響在晨光中的奔馬蹄聲。

馬蹄聲?鷹鷹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向牧場方向一看,喔,又是那個孩子,大概擔心自己嚇著他寶貝哥哥,這麼早就慌裡慌張地追了過來。

「鷹鷹!」蕭海翔一面叫著,一面把坐騎並了過來,「你出來的真早啊。」

「我過來看看,記得你說過令兄是今天到的。」

「我沒這麼說過啊,我只是說,按行程來看,他差不多這幾天可以到達,但也說不準中途會不會耽擱。」蕭海翔抓抓頭,小心翼翼地斟酌著措辭,「鷹鷹啊,我覺得……還是應該跟你說清楚一點兒,當然,對於你想早點找到弟弟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但是我哥哥他真的是生在我家、長在我家的,不可能是被人拐賣來的……」

鷹鷹看著這孩子那麼小心的樣子,心裡略略有些想笑,但面上分毫也沒露出來,只是點點頭道,「嗯,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還每天跑出來等?」

「你不是總說你哥哥是天下最溫柔最漂亮的人嗎?算我好奇想見見行不行?」

「可我以前也常常跟你提起哥哥,也沒見你這麼好奇過……」蕭海翔嘟囔著,見鷹鷹半點也沒有聽勸的意思,只好嘆一口氣,從馬側的皮袋裡拿了個冒熱氣的東西遞過去。

「嗯?」鷹鷹定晴一看,竟是一個裹著紅豆的糯米肉糰子,「做什麼?」

「你出來這麼早,一定沒好好吃早飯,所以帶個糰子給你,快吃吧!」

鷹鷹的眼睛里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慢慢接住肉糰子,輕輕啃了一口道:「瞧你大大咧咧的樣子,看不出還挺細心的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蕭海翔有些不服氣地揚起下巴,「少羅嗦了,快吃!」

鷹鷹笑了笑,捧著肉糰子,用草原人覺得非常不耐煩的斯文樣子慢慢吃起來,吃到小半個的時候,伸手向馬鞍側一摸,才發現忘了帶水袋。

蕭海翔從眼角餘光看到鷹鷹的舉動,知道他想喝水,便取下自己的水袋,結果拿在手裡一搖,竟是空的,只好建議道:「這兒離牧場又不遠,不如回去喝吧。」

鷹鷹的視線仍然鎖定在南方,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也不是太渴。」

蕭海翔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突然把肩膀一垮,很無奈地道:「你這人真是……都說了他今天不可能到的……算了,你等在這裡,我去幫你拿水。」說著把馬頭一撥,快速離去。

鷹鷹坐在自己的馬上紋絲未動,就好象沒聽見海翔的話一樣,但僅僅片刻之後,他回過頭來,將目光凝注在正策馬疾馳的少年背影上,神情有些波動,更有些憂傷。

此時太陽已升到三竿高,在露珠的反光下,草原看起來就象是金色的一樣。有幾匹馬啃著嫩草尖,已經走到了較遠一點的地方,鷹鷹定了定神,縱馬前去將它們驅趕回自己的視線範圍,輕揚的馬鞭梢頭髮出脆響,在含著霧氣的草原上空悠悠迴響,帶著一種空寂而又茫然的味道。

鷹鷹穩住有些紊亂的呼吸,努力調控了一下心跳。

其實草原還是那片草原,所謂的空寂和茫然不過是境由心生而已。近來的精神狀態實在有些不佳,一點點小小的事情,似乎都有可能觸動到敏感的心弦,讓情緒變得低沉和沮喪。

這樣,是絕對不行的。

當初決定上路的時候,就已經明白將要面對的是怎樣危險的情形,已經明白成功的希望其實非常渺小,所以保持精神意念上的冷靜是最重要的,不能被自己的情緒打敗,不能覺得孤獨,更不能覺得絕望。

仰首,洗(??)藍的天空有雄鷹翔過,來到這個世間所感受到的第一抹溫暖,便是來源於那些強健的翅膀,所以每每抬眼看到,就會增添些許力量。

流動的清新空氣又傳送來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敲擊著耳膜。聽到這個聲音,鷹鷹的唇角幾乎不能被人察覺地小弧度彎起,臉上露出輕微的放鬆表情。

那孩子的動作還挺快的。雖然他沒辦法給自己實質上的支持與幫助,但跟他說說話還算有趣,對調劑自己過於疲倦的神經也不無好處。

不過僅僅短短的一瞬后,敏銳的牧馬人立即察覺出的異樣之處。

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不是蕭海翔剛剛離去的方向。

抬眼望去,由騰塵起處奔來幾匹略有疲態的駿馬,鷹鷹認出那當先一匹是兩月前入才從王真人牧場提了一批貨的一個馬販。

「是鷹鷹啊,你在這裡放馬?」馬販奔到近前,一勒馬韁招呼道。

「賀大哥遠來辛苦了。」鷹鷹也揮揮手回禮,「場主今天剛好沒有出門,你現在趕到牧場一定遇得到他。」

「多謝告知了,翔少爺在嗎?」

「在……你也要找他?」

「有封信捎給他而已。那我就先走了。」馬販朗聲笑了笑,朝手下的人一揮手,一行數騎絕塵而去。

鷹鷹繼續在原地照看著馬群,時不時張望一下南方。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回去拿水的少年仍然沒有回來,想必是被方才那個馬販捎來的信給絆住了。鷹鷹覺得有些口渴,便從食袋裡拿出一個果子來吃,剛剛吃完,就看見一騎獨塵飛馳而來,馬上的少年遠遠地就在揮手。

「耽擱了一下,你渴壞了吧?」蕭海翔將滿滿的水袋遞了過來,擠出個笑容。

鷹鷹扭開袋口喝了一口水,沉吟了一下,問道:「怎麼啦?」

「呃……」海翔露出有些過意不去的神情,小聲道,「我剛才收到哥哥的信,說在京城的姑父身體有些欠安,所以他趕著過去,先不來這裡了。」

鷹鷹的視線晃動了一下,但隨即被他穩住,若有所思地低了低頭。

「你別著急,我哥哥在信上說了,等姑父稍微好一點,他就過來。」

「恐怕等不及了……謝謝你,我想最好還是自己到京城去一趟吧。」

「你要去京城啊?路程很遠的。」

鷹鷹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傷感,「遠嗎?我都到這裡來了,還能遠到那裡去?」

「要是真的要去,我就陪你一起上路比較好,反正姑父生病,我也該去看看的。」

看了看滿面陽光笑容的少年,鷹鷹心頭有些猶豫。原本不應該再與這孩子有過深的交往,但身體內部越來越強烈的虛弱感卻很鄭重地表明,要想支撐到京城,還必須要依靠他的力量。

「麻煩翔少爺了……」

「你怎麼越來越客氣?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說過多次了,叫翔少爺什麼的多生疏啊,海翔這名字很難聽,讓你叫不出口嗎?」蕭海翔皺起了眉頭,「真弄不懂你在想什麼。不過既然你現在肯定是等不到我哥了,那咱們就回去吧?」

鷹鷹淡淡一笑,「我還要再放一會兒馬,你先回吧。」

「不行,」蕭海翔口氣強硬地道,「我看你臉色就不好,別以為自己是大夫就不會生病,這些馬我來趕,你跟我一起回去。」

看著縱馬揚鞭驅動著馬群的矯健少年,鷹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帶著青草氣息的空氣,覺得胸口的鬱悶減輕了很多。

回到牧場后,迎面遇到王真人興高采烈帶著那個姓賀的馬販,指著一大欄馬群手舞足蹈,顯然又有一大筆生意可做,鷹鷹突然想起即將出貨的一批馬還沒有做最後的檢查,忙轉身向後院走去。

「你去哪兒?」蕭海翔追上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只是到馬場看看……」

「都說了不行,你自己瞧瞧這臉色,」海翔掰著他的臉轉向太陽,「白花花的……一看就不健康……」

鷹鷹有些哭笑不得,「你真不愧是王真人的徒弟,說的都是什麼詞兒,還白花花的呢,白花花的那是銀子!你不用管我,我覺得自己挺好的。」

「好什麼啊,」蕭海翔一把拖住他,「越看越不好,去休息啦!」

鷹鷹力氣遠沒有他大,沒掙扎幾下就被拖進了房裡丟在床上,當頭一床被子壓下來。

「好啦好啦,我睡就是了,」鷹鷹放棄抵抗躺下來,「想不到你這當弟弟的,也這麼愛照顧人。」

「我才不愛照顧人呢。」蕭海翔一擺頭,「可你是我的朋友啊。」

鷹鷹一怔,眼底快速地浮起一種極為複雜的神情,但他立即垂下眼睫掩飾了過去,低聲道:「謝謝你。」

蕭海翔呵呵笑了起來,「朋友還客氣什麼,你救了我命,我又謝謝過你幾次啊?好好睡吧。」說著在他的被面上一拍,轉身出去了。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鷹鷹剛剛閉上的眼睛又慢慢睜開。在伸出右手細細地掐算過一番后,焦慮的表情取代了他在外人面前一向的平靜淡漠。

「時間不多了……歆歆,你到底在哪裡呢?」

「你真的要走了啊?」王真人帶著管家來到鷹鷹獨居的房間,看看他已經差不多快收拾好的行李,有些依依不捨地說。

「一向承蒙場主您的照顧,可惜我有要事在身,實在不能長留,以後若有機會,自當會再來拜會您的。」

「你早就是我們牧場的人啦,不用這樣客氣。」王真人揮了揮胖胖的手,「說實話,本來還真不放心你就這樣走,不過既然翔兒跟你一起上路就沒問題了,你別看他那個樣子,其實細心著呢,只要是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他一定照顧得妥妥貼貼,不出一點漏子。」

「可不是嘛,有翔少爺照應著,我們就不用擔心了。他那麼喜歡你,這一路上需要什麼,哪裡不舒服,他一定會再上心不過了。」管家也附和道。

「你們在聊什麼呢?」蕭海翔恰好推門進來,手裡拖著一個大藤編箱子,朝鷹鷹手裡一塞,「給你!」轉身又出去了。

「這是什麼啊?」王真人看了看,奇怪地道:「他給你這個藤箱做什麼?」

鷹鷹的視線微微晃動了一下,慢慢道:「我還有好些晒乾的草藥還沒合適的箱子來裝,可能被他發現了。」

「嗯,這藤箱透風,裝草藥真不錯。」管家湊趣地笑道,「我們說的沒錯吧?有時候細心著呢,關鍵是看為了什麼人。」

鷹鷹沒有接這句話,而是將臉轉向了窗外。

寬闊的大院里,海翔正在給他的愛馬換釘馬掌。正午的烈日驕陽灼灼地曬在他黝黑的皮膚上,被亮晶晶的汗水反射著,閃著青春與健康的光澤。

那是天地間最鮮活的一條生命,是自己親手延續下來的生命。

垂眸看看自己蒼白修長的手指,薄薄的皮膚下血液無聲地流動著,鷹鷹似乎能看到那沉默的、不屈的韻律。(這一段,我本來以為是寫翔的,因為如果是寫自己這樣寫好像很彆扭??還是有其他的意思?比如說是柳兒的??)

命運的浪潮鐵壁般壓了過來,但年輕的牧馬人覺得,自己還能支撐下去。

在王家牧場幾乎傾「場」而出的送別儀式后,蕭海翔與鷹鷹一起踏上了前往關內的大道。對於從小就在江南和塞北分別居住的蕭海翔而言,這條路已經熟得跟家裡後花園的小徑差不多,走來走去也沒有什麼感覺,可這一次陪同鷹鷹上路,一看見他默默無語前行的樣子,心裡就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悸,彷彿腳下所踩的是一條難測的命運之路,不知道前方將會通向哪裡。

出發的第三天,很不幸地遇到罕見的暴雨天氣,雖然穿戴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油衣蓑帽,兩匹雄健的坐騎也並不畏懼雨勢,那一看到鷹鷹被冷冷雨水凍得青白的嘴唇,海翔心裡就有些著急。

「我們到前面大樹下去躲一躲,好讓你在油衣下面添一件衣裳吧,看你,臉都冷烏了……」

「這是雷雨,大樹下面不太安全,容易被電打到。繼續走吧,我也不是太冷。」

「在樹下容易被電打到?」海翔吃驚地睜大眼睛,「我以前都不知道耶。不過總讓你這樣凍著也不行,我記得前面不遠處有一間廢棄了的驛站,在那裡躲一會兒吧?」

鷹鷹抹去眉棱上的雨水,點了點頭,兩人催動著馬匹加快了行程,前行大約半里的樣子,果然看見一幢破舊的院落,大部分已經坍塌,只有少數幾間還保持著較為完整的形狀。

「到這間來,這間一點兒都不漏水,」海翔扯著鷹鷹的手,進入到一間像是主廳的房屋,將兩匹馬鬆鬆系在一邊,上前幫鷹鷹脫掉水淋淋的油衣,又從包裹里拿出一件厚厚的披風給他裹上。

「你找地方坐一會兒,我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燒的東西……」

「我來幫你……」

「你坐著就好!」蕭海翔朝台階上一指,「這裡久無人煙,說不定會有蛇啊老鼠什麼的,一翻就跑出來了。」

「我又不是女孩子,難道會怕蛇和老鼠?」

「啊?」蕭海翔拍拍額頭笑了起來,「當然你是不怕的……那……你幫我把那個台階掃一掃就行了。」

鷹鷹不禁失笑,看著那個男孩子跑來跑去的,拖出一些舊傢俱來,運掌如刀,不一會就劈出很多柴禾,再摸出懷中的火刀火石,手法熟練地生起了一堆火。

「你坐到火邊來烤烤,雖然衣服沒有濕,但象你這樣單薄的身體,浸了寒氣也不是小事。」蕭海翔將鷹鷹按坐在火邊,又拿出個銀制的小酒瓶在火上烤了烤,遞到他唇邊。

「我不喝酒……」

「這酒不烈,喝一口祛祛寒氣。」

難以回絕他的好意,鷹鷹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味回醇,口感真的不烈。

「喝了酒後,胸腹之間確有燃燒感,不過從實際上來說,酒是對祛寒氣沒什麼太大的作用。」

「啊?」蕭海翔再次吃驚地睜大眼睛,「走江湖的人都說酒能祛寒,我爹也曾經這麼教過,難道他們都錯了?」

鷹鷹淺淺地笑了笑,「這是小事,你不信也沒關係。」

蕭海翔歪著頭看了他一陣,突然道:「我信。你是大夫,知道的應該比我們都多……只要是你說的話,我什麼都信。」

鷹鷹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避開他含笑的眼睛,看了看外面,半晌后才低低地說:「雨……好象沒有要停的意思……」

「看那雲層黑壓壓的樣子,怕是要下到明天呢。從這裡到最近的一個市鎮還要走一個多時辰才行,這麼大的雨,今晚只好在這裡安身了。對不起,是我的行程計算失誤。」

「怎麼能怪你?你也是為了我才停下路程進來躲雨的。再說這裡很好啊,又不漏風又不漏雨……」說到這裡,鷹鷹突然心頭一動,「這個驛館修得不錯啊,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磚瓦,此地又位處於交通要道,怎麼會破敗了呢?」

聽到他這樣問,蕭海翔神情頓時一肅,轉動了一圈眼珠,吞了吞口水,「你還是別問了,總之是有緣故的。」

「什麼緣故?」

「還不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傳說,我擔心說了嚇著你。」

鷹鷹看了看不由自主縮了縮身體的少年,突然一笑,「是不是鬧鬼啊?」

蕭海翔的神情一跳,低聲道:「你就別問了……」

「原來……你怕鬼啊?」

「我才不怕呢!」少年立即梗了梗脖子,大聲道。

「不怕就說啊。」

「我也是聽附近市鎮上的人說的。以前這個驛館里的驛官,娶了一個二房,很是寵愛。某天有個來投宿的赴任官員看中那個二房夫人,堅持要買走。驛官得罪不起他,只好答應下來。可那個二夫人誓死不從,當天晚上懷揣利刃把那個赴任官員給殺了,然後自己弔死在外面的那棵槐樹下。驛官又害怕又傷心,就服毒自盡了。從那以後,這個驛館就經常鬧鬼,有時睡到半夜,窗戶上突然濺血,早上起來又沒有一點痕迹,還有那個院子里,就是二夫人弔死的院子,時常有人看到鬼影飄飄,樣子可怖極了。漸漸地沒人敢來投宿,更沒人敢來接任驛官,自然就破敗了。後來居住在周圍的人也逐一搬走,此地便日見荒涼,我每次路過這裡的時候都會快馬加鞭,走得越快越好。」

「哦,是這樣……」鷹鷹微微沉吟了一下,抬頭凝視著海翔,「你既然這麼怕這個地方,為什麼又要帶我來呢?」

「沒辦法啊,這麼冷的雨,真讓你一直熬到鎮上去,一定會大病一場的。」

鷹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柔聲道:「謝謝你,海翔。」

「謝我什麼啊?」

「我看得出來你真的很怕鬼,但是為了我……」

「才不是呢,」少年死撐面子抗議道,「鬼有什麼好怕的?我早見多了,以前巫覡子召來的那些個鬼,一個比一個嚇人,我也……也沒有……怎麼樣嘛。」

「巫覡子?」

「嗯,他也算我一個朋友吧……不過他師父跟我老爹的交情更好,所以他也常來我家住,他是一個巫師,你知道什麼是巫師嗎?」

鷹鷹垂下眼帘,「知道。」

「巫覡子這個人真的很討厭,是巫師了不起啊,巫師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嗎?仗著有一點小本事,從小時候開始,就經常在晚上召鬼到我房裡嚇我……」

「原來你怕鬼的毛病是被他嚇出來的啊?」鷹鷹不禁一笑,「其實不用怕的,他一定不是召的真鬼,不過是一種幻術罷了。」

「幻術?真的嗎?」海翔剛急切地問了兩聲,突然回過神來,立即又正色道,「我說過好多遍了,我根本不怕鬼!」

見他這樣鴨子死了嘴巴硬的樣子,鷹鷹強忍著笑扯開話題:「好啦,不管有沒有鬼,晚飯總要吃的。幸好我們帶著足夠的乾糧和水,這現成的火,做一頓美餐還是沒問題的。」

「好啊,」蕭海翔立即象孩子一樣地興奮起來,「我剛才看見有個小鐵鍋,拿去洗一洗,可以煎一下炊餅,再煮點湯,中午打包帶走的那隻風乾兔在火上烤一烤,味道一定不錯!」說著就忙忙地跳起身來,跑到一個翻倒在地的木桌後面找了找,拿出一隻完好無損的鐵鍋來,蹲到房檐下就著雨水用小刀細細地刮洗乾淨,架在火上,從馬鞍上解下水袋,倒了半袋水進去,又從在行李里翻找了半天,弄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丟進去煮,再用一根長樹枝不停地攪,煮到半開時,居然還冒出了陣陣香氣。

「看不出來你居然這麼能幹。」鷹鷹笑道。

「我常在外面跑,不能幹點兒怎麼行?」蕭海翔剛得意地說完,突然一瞪眼,「你說『看不出來』是什麼意思?」

鷹鷹呵呵一笑,安撫地拍拍他的頭,「我是沒有想到象你這樣的大少爺,居然會做這些雜事。如果我弟弟象你這麼會照顧自己,我也就不用那麼擔心他了。」

蕭海翔握住他有些發涼的手,勸道:「你不是跟我說過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嗎?也許你弟弟運氣好,能遇到象你一樣會照顧他的人呢。」

「是啊,」鷹鷹長長吸了一口氣,「希望如此吧。其實也是我不對,以前照顧得他過於精細,以至於歆歆在料理日常生活方面確實不太擅長。」

「那是你當哥哥的疼他嘛,怎麼能算是不對?你弟弟的名字叫歆歆啊?是興奮的興,還是新鮮的新?」

鷹鷹用手指在蒙著灰塵的地磚上慢慢畫出一個「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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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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