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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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哥哥。」

她站在他背後,遙搖喊著。

黑色的灰飄過,她相依為命的兄長就跪在死去的亡靈面前,好象贖罪。

她搖頭,痛苦攥進心肺,一邊是深愛的男人,一邊是自己的親生哥哥,天平怎麼端平?

「哥哥太壞了,每個人都這麼愛你,你卻總是裝看不到--我們不是兄妹嗎?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要搶走他?為什麼我們不能跟從前一樣?他說,只要你接受他,他就娶我,這是多大的玩笑!」

他拿旁邊的樹枝慢慢撥攏灰燼。

「你不愛他,你就會死嗎?露。」

「哥哥--」

「為了愛情就什麼都能去做,去死也行,傻瓜,我不相信,露,好好活著吧,愛不愛有什麼重要?你看她永遠在這等著我,我已經不需要別人的愛了,隨便變成怎樣都好,那個人的事情從來都和我沒有關係。」

「真的從沒愛過他嗎?真的從來都沒有關係?你可以去騙記者你騙不了我,我是你的親妹妹!哥哥太殘忍了,從來都不說真心話,衛烈、衛烈他已經對所有人說了,他說要跟你在一起,他說要跟你結婚,你卻在這時候拋棄他?你要讓他被所有人笑話嗎?」

他站起來,轉過身,兄妹倆互相對視,相仿的面容,倘若心也能換就好。

「一定要這樣做嗎?」露的聲音在發抖。

「不這樣做,你是想看我去跟他結婚,看我跟你喜歡的男人結婚?」他笑,是很可笑,「他總是看別人笑話,輪到他試試有什麼關係。」

露抓住他的胳膊,緊緊抓著,瞪著他--

「那個人是很強,是根本誰都不在乎,但只除了哥哥你!連你也要看他笑話?在他為你做了這一切的時候,不要傷害他,不要傷害他,求求你……」

他很想伸出手,彌補隔閡,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他的,自從有了那個人,都變了。

他往前走,往前走。

妹妹的手拽不住他了。

「再也不會有人像他一樣愛你了,志,你又要孤獨一個人了,這樣也無所謂?我真可憐哥哥。」

妹妹慢慢說,冷冷說。

墓園裡空蕩蕩的,他孤獨地在石階上走,再沒有人會一直在後面追逐,再沒有人會霸道攔在他面前,再沒有人能在大雨里像個瘋子一樣吻他吻到失魂落魄。

--我愛你。衛烈。

--贏的代價是永遠愛上輸的。我贏了。

我說過我永遠不會說愛你。我說了,就是假的。

你贏不了。

疼痛像抽搐蔓延,鞭打身體。

「我不傷你,我怎麼離開你?」

喃喃自語,是笑話自己,離重生這麼近,卻執意放棄。

打開自己家的門,竟然燈火通明。

食物的香味,傳過來,有他最喜歡的紅燒排骨。

遲鈍地坐在椅子上,看餐桌上滿滿的菜,原本連個雞蛋都煎糊了的人,什麼時候已經能燒得好吃也好看?他手揀了排骨,放在嘴裡咀嚼,鹽和醬油都放對了,味道很好。

身影出現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他光坐著。面無表情。

「喝84年的紅酒吧?」

「……」

「先吃飯吧,酒燒胃,等會喝。」

「……」

終於晃到他面前。

好高,都是壓迫。

眼睛很柔和,定定注視他,沒有變化,昨晚還緊緊擁抱的人。

今天只是個夢吧。

--「吻吻我。」

頭低下來,在他嘴角,停住。

「不。」

他拒絕。

「連個道別的吻都不施捨給我?小騙子。」

直起腰,拿起酒杯,晃晃裡面的液體,自顧喝下去。

「是啊。」

他坐在椅子上,笑得短促,卻不猶豫。

「是什麼?」

紅色的液體落下來,滴下去,他抬頭,才看見高腳杯的玻璃開始裂縫,在衛烈手中,慢慢憤怒地裂出縫隙。

紅色滴到他衣服上了,他不動,脊椎猶如被強壓,在溫和的視線下。

「是謝謝你讓秦雪來找我,謝你給她丈夫謀份好差事,謝你肯花時間精力毀掉我對人最後一點信任。」

微弱笑,看衛烈;很英俊很強悍,看自己像看不停止玩鬧的孩子。

衛烈把杯子放下來,手肘抬高,食指尖觸到他眉頭,戳了戳,是想點醒他這個笨蛋。

漸漸笑出同情和殘酷--

「還不止,我還給了評審人不少好處,你要知道,參賽的人也有不少有頭有臉有背景,我不幫你怎麼行?有才華的人不缺你一個,你又是個沒權沒勢的瘸子,為什麼要把第一頒給你?當然要給你,有我在,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他一震,猶如重擊后,連呼吸都是殘喘。

衛烈嘆氣,好象罪魁禍手是他!是他逼得他道破一切。

捂住自己的眼睛,他深深喘息。

「好了,吃完這頓飯吧,算是我最後一次為你花點心思。」

衛烈拿起手邊的外套,眉目冷淡,就走得瀟洒。

--「你想看到的就是我剛才的樣子吧,像狗一樣,真是像條狗一樣。」

從深綠的長頸酒瓶里倒出自己喜愛的顏色,高志給自己倒杯紅酒,一頭仰盡,他的動作流暢,十分優美。

粲然一笑,沒有溫度。

衛烈回身看他。看他一派清俊,宛如畫中人。

「真想殺了你,把我當成天真爛漫的白痴嗎?那晚你就知道了,衣服也是早就訂好,對我這麼有信心?是啊,當然了,那些評審看著我,不是看第一是在看個男妓,你毀掉我對人的信任,還要毀掉我對畫的所有感情,為了把我逼到死路上,你什麼都做絕了。」

激動的詞語,述說得平靜,高志給自己舉杯、敬酒。

衛烈沒有說話,眼前的人鎮定自若,完全沒有了蟄伏自己身下的默默和蒼白,好象回到當年,在擁抱女人的最後一刻,猛地推開誘惑,大肆嘲笑,冷淡輕狂,所有獻媚都比不上一張畫。

燈下,昂起下顎的弧度和刀刻無異。

果然一不留神就會被踩在腳底下。

「畫展成功了,很好,沒人再能壓制我,我的一切都歸我自己所有,不歸你。」

高志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已經跛了,神情和自在卻一點不遜當年,是打算在張開雙臂,迎接他的時候,再一把推開--

那就拽住他,拉他跟自己一起倒下好了。

「一切都結束了,衛烈,我是在耍你。你以為有愛嗎?」

三年的積怨,通過傷害才能釋放乾淨,愛情難以洗刷一切,贖回驕傲需要付出慘烈代價。

搖頭,高志並不想要答案,他知道答案,衛烈也知道,這是個咒語,一旦說出就無法結束。

他不能說。

--衛烈伸出手,突然就使勁擁抱,灼痛,在他耳邊,說:

「你從來都把你的驕傲你的自尊放在前面,你不愛任何人,就因為惠地位比你高,她的愛情註定被你踐踏,她死了;我的愛在你眼裡也是垃圾,我是男人,你會為了我放棄你的一切?想都沒想過吧,你當然做不到。我還留戀你什麼?我已經不需要你的原諒,你已經沒什麼可以讓我去愛。」

就放開他。

拍拍他臉,沒有冷酷,沒有殘暴,輕鬆說:「享受你沒人壓制的生活去吧,我也該享受我的生活了。」

他看著這個終於放手的男人,昨晚還在激烈親吻,今天就已經失去。

但直到背影消失,直到門關上,他都不出一聲。

「享受生活……」

手指被火烤的傷隱隱疼痛,浸在酒杯里,好象泡在血液里。

沒有驕傲沒有自尊,憑什麼再去愛人?怎樣能給自己愛的人幸福?

這種堅持錯了嗎?

他是撕了支票,但他跟惠說再等他兩年,等他成功她的家族就不會反對,他懇求她等他到那時候,他們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惠把這當作分手,她要把他從女人中間奪回,她無法信任他,那天的霧太大了,不然是會到達終點,到達那個教堂,他就可以娶到純潔美麗的新娘。

但她死了,到現在,自己還在堅持什麼?

為了堅持在愛人面前保留一點驕傲一點自尊,就算失去他,也不能後悔。

32

環形的大教室,今天例外滿座。油畫系的人數一向參差不齊,今天不僅散漫的人都到,還混著其他系的陌生面孔。

人是坐得滿滿,翹首以盼。

黑板上寫著:「高志師兄,你是我們的偶像!歡迎回國。」

還有幾個小的紅心,貼在黑板的一角。

國立畫院,迎來他們的驕傲,傑出的天才,從國外歸來的名畫家,28歲就已經贏得了畫界的大滿冠榮譽,世界新人畫展、第十屆國際油畫名家評比、最新一屆法國巴黎現代畫系列賽,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金獎得主,最年輕的畫院教授。

也是最俊美瀟洒的人物。

上課鈴響,門推開,在屏息中走進來。

腿很長,就算跛著,也有異樣的魅力,像油畫里的人活在畫框里,跳出來,就不小心折了腿一般,穿著深灰的夾克,身形瘦削,臉也瘦削,但這張平日里只能在電視和報刊上看到的臉轉身面對底下學生時,女生還是發出了驚動。

瘦削、犀利、冷漠的俊美青年,黑洞會把所有物質都吸引,深深地注視著,眼睛里好象有一個藏起來的黑洞,再掙扎也逃不出去,洞悉又冷洌,下巴有銳利的弧度,好象美工刀慢慢磨礪出來,鋒利地可以划傷你的骨頭,醉人的弧度。

就算這樣冷漠,還是會渴望被他注視。

28歲的男人跟20歲的男生完全不同,他看了底下一眼,快要溢滿的人群並沒讓他吃驚,調了幻燈片,打上宏偉的哥特式教堂。

站立著,沒拿書,開始說話:

「西洋中古時的藝術因基督教的禁慾思想,不能達到希臘的繁盛,是黑暗時期,而哥特式大教堂高聳入雲,強烈的出世精神,表現熱情的能力,灌輸了一種新技術給西洋藝術。」

低沉的嗓音,磁性,漫不經心,能直直刺到人的心裡,禁慾的平靜。

--「老師,您做個自我介紹吧?」

有大膽的女孩子在底下提問,旁邊有附和有鬨笑。

美院的老頭子怎麼抵得過眼前這個年輕教授一個手指頭的魅力!每個人都在底下看著他,傑出的天才畫家,因為他,美院的入學競爭率大幅度提高,因為他,每個人都看到了神話一樣的奇迹。

他調了音樂,是中世紀的福音,緩慢神聖,四面蒙灰的喇叭終於派上了用場。

底下的少男少女鼓起掌來,合著拍,鼓動他說說自己,他們最想知道的是他本人,不是教堂。

青年教授經歷的掌聲不計其數,他說話一貫稀少。

這次,他是想到自己曾經也在這間大教室里聽過課,做過筆記,回答過問題,但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歲月都斑駁不清,看著下面期待他的孩子,慢慢說:「我沒有讀完大學,是個沒志氣的逃兵,現在還能回來要感謝你們校長肯收留。」

底下一陣笑聲。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要經歷一段黑暗時期,它或者毀滅你,或者給你以精神,第一堂課就給你們上哥特教堂,是因為我喜歡它的藝術,成熟、完滿,精神要達到無限,就要把有限的人格提升到絕對的人格,這在人類身上難以做到,但進入教堂的時候,對神的居所的沉思會替代你對感官的刺激。」

「老師,你的黑暗時期給了你什麼?是成功嗎?」

「高老師為什麼休學?是感情問題嗎?」

「老師好象清教徒一樣,但一定也有喜歡的人吧?」

喧騰的熱鬧,教室里有人喊著,有人站起來,不是上課,是開新聞發布會,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只看得到面前這個家喻戶曉的著名人物何其卓越何其風雅,完全忘記了什麼是上課,他們當中的很多人拚命考進這裡,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見到他的真身,得到他的指教。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在這麼年輕取得這麼大的成就,簡直是奇迹一樣的天才。

卻還能這麼平靜地活著,好象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就更讓人想知道他究竟在意什麼?

他微微一笑,在福音的旋律里,講台上的他猶如撒播教義的神甫,震住了底下。

「我當然也愛過。」

鴉雀無聲。

明明是最亮的陽光都打在身上,俊美的面孔,還是充滿遊離的冷淡。

「我的黑暗時期就是和我的愛人一起度過。感官的刺激像吸毒,找不到精神、人格,走過很長的黑暗,我又回到了畫的身邊。」

在說什麼啊?

你搗搗我,我看看你,學生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個一路順遂的偶像在說些什麼,從沒有在訪談、畫展自述、鏡頭前面說過的過去,說過的黑暗,說過的愛人。

新任老師又開始說哥特教堂,繼續上他每周兩小時的油畫課程。

33

這個地方已經拆了,以前放大屏幕的地方只有空曠的廢地,鋼筋散落,不久就要建起新的房子來。再沒有小情人可以在這裡說說情話了。

點了根煙,已經換了清淡的牌子,不再抽烈性煙。

當開車經過凱旋門的時候就像置身默片,他會想起來那時候的那部片子里也有白色的凱旋門,那時候的糖果融在嘴裡的味道只記得甜,快要膩開了。

從男孩成為男人,他幹得不錯。

只是記憶會有選擇的出錯。慢慢只記得甜蜜的事情,開始忘記壞的事情。

茶變冷。

店裡面栽上新的盆栽,上個月的已經謝了,今天又補上新的,開著空調植物總是死得很快。

女孩子嘰嘰喳喳圍著他,關於期中考的疑難解答已經變成包圍的轟炸,她們不知怎麼找到他常待在這家店,一撥一撥地找著話茬。

像小雀鳥一樣,露以前有這樣的時候嗎?她很早就出來工作,他們沒有時間和金錢玩樂。

他把考試答案已經給了這些女孩,她們眼裡卻瞧都不瞧,著迷地盯著他,轉個頭,黑眼珠里都是熱辣辣,跟金頭髮藍眼睛已沒有多大差別。

「老師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女孩子交換著秘密的眼神。

明天?2月的第二個星期天罷。

疲於應付。

他掏出皮夾結帳,敦促孩子們早點回家。遞錢給侍應的時候,看到茶色的玻璃門外一個人影晃過去,眨了眨眼,就不見了。

有些東西,在心裡翻滾。

學生結著伴回家,和她們在咖啡店外分手,就沿著積薄冰的路往前,背包沉多了,打開拉鏈一看,不止是書,還有一堆不知什麼時候塞進去的精巧細緻的粉色禮盒,還附著卡片,拿了一個打開,是黑巧克力,嚼在嘴裡,化開了,還是不夠甜。

天色傍晚,他慢慢走著。這時候人人都回家吃飯了,路上徘徊的只剩像他一樣的流浪漢。

要走很久吧,反正也看不到路的盡頭。

踩在冰上,嘎吱脆響。空氣清冽,微寒。

不想走了,坐到路邊的石階上,路燈緩緩亮起,疲倦像寒意一樣沉重。

會突然出現嗎?

能跟以前一樣,就突然出現的話,自己也不會嚇一跳,但心會劇烈跳動。

坐了很久,慢慢真把甜食吃完了,什麼都沒有再突然出現。

當2月的第二個星期天來到的時候,天上下起了很大的雪。

教師聯誼會也選在這時候,美院的女教師一向物以稀為貴,但都是形色的美人,有安靜也有活潑的,校長把她們一一跟他介紹過來,再訓他這麼多年怎麼還一個人,再風流快活也得定定心,他看這麼多漂亮的人圍繞他,倒是自慚形穢。

不能跳舞,就在一邊喝喝酒,當學生時就久聞名為聯誼實為相親,所謂優優結合,進化人種,沒想到也會輪到自己。

自己正在被不斷被偷偷打量,或盯著看,早已經習慣沒有感覺。

和自己同齡的教師就算沒有結婚也是快結了,三年前鬧得滿城風雨的求婚只是一個笑話,誰都知道,他眼高於頂,怎麼會看上一個男人?一定是在等待一個絕色佳麗吧。

聯誼會的酒淡得沒味,沒喝到盡興,又夥同一幫年輕男老師跑到酒吧里,再個個喝得東倒西歪,過不了多久,這些人的手機什麼就響了,拍拍腦袋個個都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趕緊一一撤退,到最後,只剩下他和另外一個光棍,面前堆滿了酒瓶。

「沒想到你也挺能喝啊,開始還以為你很傲,處下來人還不錯。」

張老師跟他碰碰杯,他長相人品也不錯,本來今年就要跟談了五年戀愛的女友結婚,但她卻跑出國留學,婚事很快就淡下來。

「去年這個時候,我還在跟她說要結婚的話,就明年這個時候吧,一定人多很熱鬧。她還笑話我湊什麼熱鬧,情人節結婚最俗了。你說很俗嗎?」

「還好。」

「你一定沒談過戀愛,老弟,聽我過來人一句話,打鐵千萬要趁熱,不然煮熟的鴨子都要飛跑掉,我怎麼會聽她的話?我傻子啊,跟她耗了五年,現在自己年紀一大把,她一個星期也不打個電話。」

給張老師倒滿酒,為了煮熟又飛走的鴨子,拍拍他肩。

「喝吧。」

兩人又喝了很多,張老師的醉話都是她她她。

他醉了,不說話。

撐著腦袋在吧台上,他數著酒瓶的顏色,想象把它們調和出來的迷幻,開始犯職業病一樣。

左手邊坐過來人,給動不了手的他倒酒,又是個男人,這又不是GAY吧,看他的眼神都是暗示。

「我好象見過你。」側著頭,看他。

難道是男是女真就逃不出他掌心?

把酒瓶推開,倒了的就俐落砸上男人不及縮的手,他把張老師肩膀撐起來,兩人一路唱歌一路回家,不亦樂乎。

「你要記住了,老弟,愛這玩意不能耗,要像撥算盤一樣,一顆珠子一顆珠子地打!」

張媽媽早在門旁邊等好了,把兒子拖進家裡,大罵他沒出息,邊拉著要走的自己,往手裡塞了一包剛下好的熱餃子,數落單身漢哪會自個過日子。

搖搖擺擺回家,抱著餃子,樂呵呵走啊走,雪就從樹上落下來,落到肩膀上。

情人節的夜晚,果然是有點寂寞。

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人。

停在自家門前。

是誰?是誰,在白茫茫的世界里,慢慢等著自己。

世上人這麼多,怎麼認得出來?就算站在自己面前,要是眨了下眼,不見了也就不見了,這次,還打算眨眼睛嗎自己?

34

一直以來,非常開心,可以和大家在一起分享喜悅和傷心,有很多朋友還不認識,但真心希望以後可以認識,怎麼說才好,真是捨不得,因為我也很喜歡《守侯》,小志是個很可愛的好孩子,就是脾氣擰了點,唉,做媽的教育不好,怪我吧,摸摸~~

想到要結束,就算捨不得,還是要展望明天,我倒~~我那一個一個又一個的坑坑!

偽鬼妹妹畫了他們倆的畫(抱抱~~木木永遠愛你!),讓我寫點字上去,我說,愛一個人,還是對他好一點。所以親愛的們,呵呵,你們也要對我好一點啊,我也會加倍對你們好的!當然,你們也要多愛惜自己,沒有自己,就沒有愛了。

寫到現在,很感謝恆定的200個人,感謝你們一直點擊收看守侯,讓我一直幸福地寫著自己喜歡的文,也感謝回帖的朋友,fella,宛若,sweven,blur,歌殺,早早,深藍,凡凡,jess,你們的耐心和溫柔使我們這些寫東西的人得到無上的光榮和自豪,你們的建議和意見也對我們很有幫助,呵呵,希望自己能寫出更好的文,報答大家的厚愛!

下一章就結束了,到那時候,再容我多嘮叨兩句吧,呵呵不好意思。現在請看文吧。

等了多久了。

呼出的白氣,心臟緩慢加速。有東西壓住自己的背,但倔強地不彎腰。

在雪裡,挪動腳步,腳凍麻了,一瘸一拐走的樣子會很難看。

等了很久了吧。

耳朵里刮著安靜的風聲,想著,想著,就快到了。

高個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轉過臉,微微笑看他。

步子頓了,這麼正經又溫和,不是他。

「又見面了。」先伸出手跟自己握。

看著衛烈的這位嚴肅秘書,他不禁笑話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跟以前,比以前的以前都不一樣了。」喬子健說得拗口,但心裡卻透亮,面前這個青年有從前的默默,卻不乏從前的從前的傲氣,矛盾的混合體,衛烈到底是品味獨特。

他知道他還有話說,他等著。

「我老闆下個星期一,對了,就是明天要結婚了,到時候過來吧。」

說今晚有雨加雪一樣自如,就看他,還真掏出了一張請柬。

他懵了一下,被冰涼的口袋捂住嘴巴鼻子一樣,也沒有什麼值得難過,實在是早就意料到的事,就是有些突然,有些沒有想到,只是沒來得及反應而已。

他接過請柬,打開來,忽然不能打開,怕看到上面的金色字體,這麼喜氣地刺眼。

「恭喜他。」

平靜說,轉身走。

「偷請柬出來可不是光彩的事。老闆沒想你知道。」閑閑在背後說。

他自顧走。

「先會去東教堂舉行婚禮,新娘是個混血兒,大美人,在歐洲樂團作鋼琴師,家世背景頂了尖,這種聯姻成了的話,吞併歐洲市場可以少花不少力氣,老闆一向不做吃虧的買賣。」

看他還走。

「他也是男人,生下來就是人里拔尖,這種人你一次又一次把他踩在腳底下,你當真以為他就是銅牆鐵壁?你不找他以為他就一定會來找你?」

停住。

他一定會來找我,難道不是嗎?就因為知道他一定會來,就因為習慣他一定會來,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去傷害,才可以先不說愛,才可以容忍日又復一日。

直到他再也不來。

「你對他太不公平,高志。他也是人。你離開三年,回國三個月,你還想讓他等多久?」

--「他娶他的老婆,跟我有什麼相干?」

緩緩吸氣,涼得噎到自己喉嚨。

「是我要他等嗎?是他自己願意等。這怪得了誰?」

喬子健一滯,是想生氣還發不出火來。

「把婚姻當作買賣,就隨他。」

餃子吃到一半,胃就疼,久不喝酒,變得孬種。

洗碗洗到一半,盤子掉下碎了,下意識去抓,抓破手指,沖水籠頭衝掉一汪的血。

開什麼玩笑?自己在。又開誰的玩笑。

恨恨翻找什麼能包住手指頭的,拉開小櫥門,才想起自己拉的是禁門,就是禁止自己拉開的門。裡面藏著要埋葬的東西。

拿了出來,蒙上了灰,掀開絨布,是「守侯」。

跪著的身著藍衣的女子,幾筆白色猶如婚紗遮蓋不住符號化的乳胸,蒙著眼睛的青年男子手持點燃的蠟燭,就像祭壇上的施主,豎琴師和吹笛手,敲鼓的野人,圍繞著,他們中間有歡樂與放蕩,有熱情與苦惱。

從這個被詛咒的現實中解放出來,需要瘋狂的熱情和奇迹般的形式。

到底哪裡有守侯?

一點不柔和的畫,激蕩痛苦的外殼,居然會脫口而出這個爛俗的名字,為什麼?就當作是一時糊塗一時心軟對他的報答也罷,總有自己的一點什麼是屬於他。

摳掉邊角藍幽的顏色,現出的是用黑碳素筆刻出的完整名字,是他一個人的違禁品。

摸上去,疙疙瘩瘩。

破損的手指,把血抹上去,蹂躪死他!才好。

從來沒有好好用心看過他的畫吧,就算嘴裡怎樣都無法直接說出但不是早就已經畫出來了,還想怎麼樣?

每次每次每次都要逼他到無路可退,這次--隨他,關自己什麼事!

「今年畫賽的前期準備已經到位,只剩下作品的選拔還沒定下來,請在座每位老師選出三幅,再送到我這來,集體匯總一下……」

窗戶外面雪停了,幾個學生在湖旁邊寫生,對著一株紅梅花,高志坐在最角落,靠著窗戶,天氣預報上說這是今年最後一場雪,地上還留著。

--沒有可以永遠留住的東西,遺憾,死去的活著的,還能對他笑的笑容已經消失掉的,分別的再也不能見的,結婚了的去娶女人了。

就遺憾吧,沒有遺憾就不是人了。--

「高老師,高老師……高志。」

回神,校長很有耐心地對他微笑,四周的同事也都看著他。

看他面無表情發獃。回過神來,也是面無表情,眼神陰霾,好似不悅。

太狂了吧,這小子!

校長還穩得住:

「你最近有什麼新畫嗎?可以做開幕式的……」

--是什麼時候這麼想回國?什麼時候才想起來?

躺在高級公寓的床上,突然晚上做了個夢,夢到又回到那個小車子,他們擁抱著,雨水濕淋淋的,車窗上紛紛打著水滴,什麼話都不用說,只是心裡也在擁抱一樣。

醒過來,已經有些忘記了的面容,一下子鮮活,生動又醒目,霸道和猖狂的人,伸出手指,在黑暗裡,再怎麼也摸不到。

成功了。終於可以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好不容易。

蠕動著嘴,是想笑,沒有成功,但想見他。

想見到,就明白了。--

突然站起來,被針扎了一樣,兀然發生了重大變故。

「對不起,我有事,我要出去。」

推開椅子,竟就走。

「高老師?」坐他旁邊的張老師愣愣看他,「出什麼事了?」

他一笑,終於有了些陽春白雪的反光,燦燦蜇眼。

--「你說得對,耗到自己年紀一大把,要是飛了就太便宜他了,」

眾人似懂非懂。

他走得卻快。

校長沉下臉,大喊:

「高志,你給我回來!」

他打開門,側面有精緻冷洌的弧度,高高舉起手,揮揮,跟自己的老校長:

「我休完婚假、度完蜜月一定回來報到。」

關上門,拍拍自己的臉,看看自己的表,已經過九點,自己也不是早上八九點的朝陽了,二十八歲,老到嚼不動,還有人願意嚼?

還不明白很多事,還沒做好任何大的決定,愛上他,誰說的?但至少讓他再看那人一眼,才想得出來自己為什麼要舍下浮華浪漫的巴黎,那裡有美人等著,那裡有名畫等著,那裡有光輝燦爛的前程等著,為什麼要發了瘋一樣跑回國,為什麼好東西都不想要了不想看了,為什麼可以縮在畫院安心當個教書匠,為什麼還是倔強地不肯先彎下腰?

堅持了這麼久,把驕傲自尊都贏回來,沒發覺的時候,就快要把那人都忘記了,只是一個遙遠的藍色的模糊的人,抽著煙,往自己臉上吹了口煙,說什麼一見鍾情,卻非要冷酷地傲慢地慢慢地等待自己的回憶。

為什麼人總到失去才發現,啊!不行,我還想再看他一眼。

他還想再看他一眼。

一眼就知道了。〖秋〗

守侯35end

新娘走在紅色地毯上,搭著父親的臂彎,緩緩走著。美麗不可方物。

新郎在等著她。

隆重的莊嚴的時刻,序曲聲中,數百名出席的賓客都在心裡稱羨這對佳偶。

只要回答完願意與不願意,他們就是一體。

寂靜里,神父說完前面一長串禱告,終於面向男方,問出關鍵,「你是否願意娶她為妻,無論生老病死--」

毫無異議。

多美麗的新娘,對英俊的新郎。天生一對。

「吱嘎」響了,教堂的鐵門被緩緩推開,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遲到的人不被獲准進入。

「無論貧窮富貴--」

後排的人不由轉頭望,是哪個糊塗蟲,到婚禮結束才過來報到?--

穿著綠色的禮服,挺拔的身材,精緻又優雅的人物,從鐵門中間出現,漸漸合上門,就停在那,面無表情,光看著前面的儷人,眼神如謎。

明星一樣的風采,俊美、年輕、微微冷淡、光看著就養眼的舒服。

嗡嗡地低聲的議論和非議像波浪,一浪接著一浪,從後排涌到前面,一個兩個,百個都回頭看,蔓延的議論和非議。

新郎和新郎也知道了。

「一生照顧她--」

神父沒有停頓,他繼續莊重,他的一生中主持了無數次婚禮,他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在遭遇突發事件的時候,冷靜處理全局,即便隱隱頭疼,即便已經預感到逃婚事件眼看就要發生!

憐憫地,他看了眼還不知情的新郎。

嘈雜越來越大,人人都盯著他看,或興奮或無措或保持著認出他來的驚喜,人人想,現在是他衝上去的時候了?現在只差幾句話了!

還差個「我願意」。

他就停在那,微微地呼吸,看那對男女的背影,遠遠地,暗沉光下,並不清晰,但此刻男人的背影和旁邊的女人肩並肩,看上去真是搭調又和諧!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神一定難看的慘不忍睹。

那就慘不忍睹吧,反正不管他變成什麼樣,那個人心裡都是放不下他。

這麼多年,不都是這樣過來?

紋絲不動的沉著冷靜,他居然靠在鐵門上,什麼都不想的樣子,只是平凡的觀禮客一樣,眉棱眼角疏離冷淡,漫不經心往上衣口袋裡拿著東西。

是戒指還是匕首?後排人紛紛勾頭--卻看到他掏出一匣煙!

--要煙幹什麼?不是來搶婚的嗎?不是來搶新娘的嗎?--

他晃晃煙匣,把嘴湊近,叼出一支,一手攏了,拿銀色的打火機點上,火焰橘紅,一閃即滅,他微微揚起頭,是把煙味初次吸收如肺腔,是苦澀,是乾燥,是上癮上得一塌糊塗。

教堂里的燭,合著風琴,彩色的玻璃窗刻著聖母的慈悲。

就對他發發慈悲吧!

「追隨她--」

橘紅的燃點,在微微發抖,指頭尖涼陰陰,手心在出汗,肺腔慢慢縮起來。

但他仍在抽煙,平靜地什麼都無所謂地,看上去無比瀟洒和倜儻的,歸國的成功畫家,世界著名藝術家,突然出現在新人婚典結束的差差前刻,太明顯的企圖了!卻為什麼不跑上前面,為什麼還什麼都不上去做?只要抓住他的手,讓他跟他走就可以了。

但他就靠在厚重的鐵門上,就像被吸附上一樣不動,什麼都不去做做,就是光看著幾十米外黑禮服的新郎,就是一臉悠閑鎮靜地煙霧繚繞。

綠色的禮服,非常合身,仔細,把他的氣質發揮到淋漓盡致,給他選衣服的人的確對他仔細。

他到底是來做什麼?在場的人已經完全不知道了,嘈雜漸止。

「與她相伴--?」

最後一個問。

神父問的是新郎。

最後的高潮,俱靜。

他在聽,貌似平靜無恙,實則心潮澎湃,盯著那個闊別三年的男人,前程往事一切如煙,傷害、忍耐、痛苦、爭吵,不停地掙扎、無休止地唾棄,愛與不愛,等和不等,只需要現在這個答案。

--做個決定吧,衛烈,我已經做了自己的決定了。--

--你會選我相伴。我知道。--

--我在等你,過來吧!--

高志的驕傲只允許他止步於此,但讓他穩穩紮實站在這裡的,卻是已經不需要驕傲的愛情。

終於還是承認了。

從還是個喜歡女人的窮學生,淪落到男人的洩慾對象,突然說到什麼被守侯,到恨極憎極逃開,到又被逮住,到躲在大雨天的車裡接吻,到一遍遍地溫柔地去做愛,到那隻放在枕頭邊上的小盒子,就到了那天,太陽很好,他認真不屑惡毒對衛烈說愛上他只是耍弄。

那天早上,在他枕頭上放了那個絨緞盒的時候,男人吻了他的額頭,在他耳朵邊上慢慢說的是--

「不要拋棄我,我的愛。」

沉沉地暗淡地已經有了預感的困頓。

現在才想起來,竟然是這句,大傻瓜,他才不會相信,他才不會不拋棄他,他才不是他的什麼愛不愛!

但現在,快說我不願意!快過來,快吻我,快跟我走!

這次,我們重新開始,我答應你了。

煙燒到手上的時候--

新郎說:「我願意。」

一點沒有猶豫。

煙就掉在地上了。

怎麼會這麼疼?

慢騰騰軟綿綿剮著自己的心,一刀一刀地切著。

無法反應過來。

而面色蒼白。

又回到那年的大霧裡,把支離破碎的血肉擁在自己懷抱,痛哭哀嚎,也無法挽回,但這次,不能發泄痛苦,只能迴避。

是自己太自信了?還是太相信了?

已經不打算回到他身邊了嗎?不是總跟他說什麼重新開始,現在卻要對女人說我願意!

已經做出決定了?

是決定結束守侯。

--爛決定,你等著後悔吧!

他轉身,不能再看那個不回頭看他一眼的背叛者,不能跑過去拉住他對他喊我後悔了,不要結婚,再緊緊抓住我吧,我已經,我已經--

太丟臉了,眼眶漲著的疼,完全泄露了真相。

新郎旁邊,是伴郎,這時候卻朝這邊走過來。

五十米開外的距離,穩穩地一點不心急。

黑色的禮服,銀色領結,高大沉穩睿智,單是走姿就看得出高貴的身份和高傲的脾性,冷酷的魅力,非常有男人味。

眾目睽睽,嘈雜又響,隱約要出事。

胃攪在一起,攪啊攪,嘴巴都是苦。他定定看這個越離越近,看這個毫無異樣,看這個逼得他心如此疼痛的罪魁禍首。

踏在紅地毯上,漸漸走到他的面前。

五味摻雜,窘迫慢慢蒸騰,結婚的錯覺彷彿回到三年之前。

站在他面前,隔著一臂的距離。

衛烈,冷眼看他,像看笑話。

他也想笑,怎麼辛苦繞了一圈,又繞回來原點?

「又看上新娘了?」

戲謔,他這三年來第一聲對他說話,稜角清晰沉默,看過來的眼神並不熱切,也沒有愛,是特意過來嘲笑兩句的吧,他幾乎是對他說完這句就要走了!

瞪著這個死男人,癟了癟嘴,按住心口,要是這時候自己大哭真是丟人!

但失而復得的喜悅是這麼巨大。

惠,如果你活著,那就好了,我們會幸福的,但現在活著的,是這個男人,他總是橫亘在我面前,他沒有消失,我可以一次次忽視他的愛,卻無法再容忍失去他,他已經扎在我心裡了。請你讓我得到幸福吧,我懲罰自己,這麼多年,這次,我想再得到愛。

「我--你--我回來了。」與外表的鎮定全然不符,說話倉促又凌亂,臉開始紅,緋紅,大紅,通紅。

對方漠不關心,盡收他的臉色入眼底,好象看錶演的遊客,並不好心解救,並不伸手抱住。

他抬頭,也牢牢盯住對方的冷淡,慢慢靠近一步:「你還在等我吧?」

再靠近一小步,盯著不動聲色的對方,低沉誘惑:「我來搶等我的人。」

其實已經把手心攥住,還是偽裝不緊張,但如果這個人還是衛烈,就一定會清楚他已經太緊張,不是總能掌握他所有弱點的嗎?

音樂一下子響了,是禮成,新娘和新郎緊緊擁抱。

都是熱烈的鼓掌和笑。

還有如潮的祝福。

他都聽不到,緊緊盯著沉默的對方,好象蛇盯著小老鼠,迫切,貪婪。

不要再一逕沉默,不要忘記我,不要對我失望,不要離開。

再給我溫柔的愛,我會回報。

衛烈退後了一步。

立刻,他抓住衛烈的胳膊,抱住衛烈的身體,緊緊擁抱。

衛烈沒有推開他。

說這麼多,都抵不過一個真心實意的擁抱。

在這個對所有人說要與他一起卻反被他拋棄的男人面前,倔強、驕傲、不服輸就見鬼去吧!到這時候,還要再為倔強、驕傲、不服輸失去自己的愛嗎?!

--「我為你而來。」

這個人,非等他掉到地底下,才慢慢走過來,撈撈他上來,真不是好東西!

「你剛才不是很瀟洒地抽煙嗎,你在乎過誰?萬人迷。」推推他,很不願搭理他。

腦袋仰起,這麼近的距離就一定隱藏不了真心了,惱火看這個男人也在惱火,對著自己,揪起眉頭,犀利稜角,薄唇涼薄,宛如當年分離時的刻毒,卻隱隱流露出只會對自己展露的無可奈何,好象毛頭小伙的模樣

忽然發現,這個男人也老了,在一起折騰了這麼多年,這個男人也已經是三十開外的老男人了。

「你老了。」

慢慢說,愜意評價面前的精悍男子,明明是為時間歷練得更加奪目和迷人,高雅風度冷酷魄力任女人看了都轉不過眼睛來,他卻惡意搖搖頭,好象初次領教到自己開頭所預想和目前所親件的差距,而感到失望。

惡意地,用嘆息的語言、微黯的視線表達心中若有所失:「我還年輕。」

真是可惜。

被這個人耗盡了青春的自己,實在需要勒索這個冷酷男人的所有作為補償。

貼伏著如此緊密,而不能隱藏掉一個真實的想念,教堂里,響著悠揚的宗教樂曲,但人群的喜悅就要衝刷掉最後一個音符。

新娘和新郎接吻了。

一定是火熱的吻,潮濕的水蛭一樣,怎麼可以把自己的力氣和血液都吸食殆盡?依靠著對方,把力氣都附著對方的懷抱,男人清爽的味道,迷離的視線,抓住自己腰上扭掐的力道,快把自己弄得暈頭轉向,快要神魂顛倒。

過深的吻了,在所有人忙於慶賀和祝福的同時,他抓住他隱藏在一旁的告解室,柵欄的昏暗斑格下,只方便他們發瘋一樣地接吻。

捧著他的頭,像要活生生揪扯起來,趕緊抓住那雙施力的大手,牢牢握緊在一起,舌頭推拒抵抗,想引發對方的熱切和瘋狂,誠如自己現在的熱切和瀕臨瘋狂的慾望,禁慾會要男人的命,他的慾望終於在這個男人面前無所遁形,是察覺到這點?這個壞心眼的人揉著他最尖的脊錐,有一下沒一下地深入自己口腔,反覆輕輕舔弄,張開的嘴裡味蕾都是乾澀,男人明明已經用上堅強的力道,卻開始放緩的索吻,撩撥他,又不給他要命的刺激。

狹小的斗室,融為一人。

算是褻瀆神靈?就情神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他睜開眼,有憤怒。

「享受完生活又開始想到我這個老男人了?」

仔細掐了他腰一把,柵格的影子穿過,陽光透過對方深黯的眼,是清晰的痛苦。

是自己讓他這麼痛苦!要是相愛就不該這麼痛,但這不是沒有愛,是不能承認不能面對不能接受不能寬恕不能坦誠。

「我是真的,我真的對你……」澀然,想起自己從前的謊言,儘管訴說得無比真實,但動機只為離開眼前這個男人,再說下去,會害怕對方無法相信。

「不然我不會回來,不然我不會跑到這裡,我不會像傻子一樣因為你說願意難過得要死,我不會抓著你就不想再分開了,這些話都是我的心裡話,比說那句話更真實,你不信就不信吧,我也不在乎,但你不是說過,贏了的就一輩子服侍輸了的?你贏了,衛烈。我承認我輸了。」

非常流利就說,好象預謀已久的演說詞,腦袋裡盤桓的卻一句也沒說出,比如比如,衛烈,我不想再逃開了,你還願意再守侯我嗎?

他的眼睛大大睜著,裡面點著小小的火把,燒著眼前的男人,燒著自己。

微微的平靜。

衛烈的眼睛有些懊惱,盯著他紅艷的唇、艷麗的眼、連神氣都不復清淡而是非常濃艷的美麗,好象做愛時的高潮,衛烈知道自己一貫的冷酷與尖銳在這個貌似傲慢卻又狠心又狡猾的年輕男人面前,最後總是要繳械。

肯定是了。故意在他面前露出這種勾引的多情樣子,還說什麼服侍,他幾時說過服侍?

但聽到他低沉的話,卻比誓言更讓自己激動,表面上不動聲色,卻恨不得把這個驕傲的東西揉碎掉,為他狠心離開自己一年又一年,到最後不得已才肯來見。

「惠和露你都不在乎了?」

尖銳地刺疼他,這兩個名字一貫能刺疼他。他也一貫是為這兩個名字迅速反抗他。衛烈等著,等著知名的畫家,漂亮的青年,再次被所有人喜歡著愛慕著,終於成功推開他。

「兩個月前,露和我通過電話,她在紐約,我們沒有談你,一直在說小時候的事,我們小時侯很苦,我們只有彼此,衛烈,我對不起她們,一輩子都對不起,我為什麼還想要過得幸福一點?惠這麼孤單,我也該陪她永遠一起,但你、都是你這個混蛋,你把我的一切都毀了!」

衛烈手一緊,拉攏過他。

他無法停止,在被溫暖擁抱的時候,再次被這個男人抓住的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停止。

「你毀了我的驕傲,我的理想,我的輕狂,沒關係,這些都能贖回來,惟獨這個孤獨--怎樣都贖不回!跟你在一起,我不覺得孤獨,我忘記我只是一個註定孤獨的罪人,你說你該怎麼賠我?」

他微微對衛烈笑,幾乎有被釋然穿過心肺的感覺,在告解室里,他向神告解了心中的秘密。

「你這傢伙……」

衛烈摸著他的臉,輕輕吻他的額心,輕輕嘆息。

「只要別忘了你今天說的話,我就服侍你一輩子也行,到死都不準忘。」

大大點頭。我願意。我願意!

摟著對方寬闊的後背,把全身力量都依靠,聽著教堂頂上的鐘聲響起,這時候,該是新娘在教堂外扔出捧花了,新鮮的百合,純潔的清香,要是接到了,就可以下個結婚,就能得到今天里最大的幸運了。

走到陽光底下的時候,雪耀眼,太陽柔和。

不已經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嗎?

天上卻遙遙開始下雪。好象少女最後一點淚變的,流出來,就把最後的那些遺憾化做對愛人的寬恕了吧。

手被拉著,不緊,不壓迫,但絕不會隨便放下。

「我愛你。」他把頭埋在對方的肩膀,哽住自己聲音,卻不讓對方聽得清楚,只要自己心裡清楚就足夠。

衛烈沒有停下來,柔和的天空下,一片片的雪花飛揚,落到他寬寬的肩上,落到握在一起的手上,微微的顫慄,卻是因為對方手心的灼熱溫度。

這就算是結束守侯吧。

世界上是有神的吧,就算不是神,就是一個冥冥存在的東西吧,沒準是她把他的愛情弄得這麼顛倒複雜,但總算感謝她,總算可以換作自己來守護自己守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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