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時間匆匆地過了一個半月,機關已近完成……
這一個半月來,王府里上上下下早已談機關色變!
每個人行走的腳步都戰戰兢兢的,深怕一不小心便誤觸機關引來橫禍!
前庭的高大樹木,棵棵枝粗葉茂,綿延至大廳,幾乎遮住一半的天。地上是大石板路,由大廳口直鋪到王府紅銅大門,整條路看起來寬敞寧靜,頗有肅穆豪氣。
忽然,一匹健馬「踏!踏!踏!」急促的馬蹄聲直往王爺府奔來,引起侍衛的注意。
訓練有素的侍衛馬上提高警覺,嚴陣以待。等到那馬匹衝到王府門前,看清來人時,侍衛們不禁驚呼。
「王爺!」
「立刻派人去請大夫來府中!快!」文修武沉著臉命令道,同時迅捷地將急喘的馬匹控制好停下,那匹健馬口鼻急噴著白氣,蹄踏不穩,顯然趕了不少路程。
「是的,王爺。」命令一下,馬上有兩名侍衛急奔而去。
文修武翻身下馬,手裡抱著一名女子,一把短劍醒目地插在她的右肩上,鮮紅的血液染黑了她一身藍服。而文修武自己也是一身狼狽,顯然是經過一場激戰。
他小心翼翼地抱著懷中女子進府,小聲地對她說了句:「王府到了。」
女子雖身受重傷,卻尚未昏迷,聞言只是輕輕地點點頭,連話也說不出來。
「王爺!請小心!」在文修武大步踏進王府大門時,侍衛們這才恍然驚醒般同聲驚呼!
文修武疑惑,還來不及詢問,雙腳才剛踩下大門后的石板,耳後便聽到迅急的破風聲響——暗器!?
多年勤練的武功可不是假的,只見文修武目光一閃,馬上警覺地躍空翻身,以毫釐之差,險險避過向他疾射而來的十幾支箭矢!
「這是在幹什麼!」他不禁氣怒道。
「王爺!」侍衛們再次驚呼。
他驚魂未定,地上的石板中竟又齊射出一排細針,金色泛藍的閃光十分耀眼,卻也十萬分要命!
依文修武的武功,要以衣袖揮開這些疾射的細針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此時他的雙手上抱著一個人,動作受到限制,為防懷中的女子受到傷害,他勉力運氣避過那排細針。騰身、跳躍等動作一氣呵成,讓一旁焦急無措的侍衛們見識到王爺不輕易示人的非凡功夫!
原以為僥倖躲開了,文修武正待松下一口氣,不防手臂上細如蟲咬的疼痛傳來——石板下竟又夾雜一慢發的針筒——這,真是讓他防不勝防!
泛藍彩的金針,沒入肌膚,沁出青黑的血點——
有毒!
文修武不禁皺起眉,一陣昏眩隨之襲來……忽爾,身後又傳來厲響!
「王爺!」
他忍著暈眩,咬緊牙關,踏步回身,腳下卻不意一個落空,他整個身體不禁後仰,以頭下腳上的姿勢墜落地下深洞……
要命!在昏迷前,他不禁苦笑,幾乎可以猜測到自己將喪命於誰之手了……***
星楓瞄眼看看床上躺得直挺挺的魁梧身軀,心中不免幸災樂禍……
活該!瞧不起她的下場就是這樣。
想著想著,她不禁輕哼起歌來……手中正在做的事也突然不覺得如何委屈了。
紅紅的火焰在她面前燃燒,一把銳利的小刀握在她手中,此時她正將刀子放入火中烤著,好像小時候在火堆旁邊烤番薯一樣,火力要均勻,慢慢地等著它變得微微赤紅……
「綠荷,盆子準備好了沒?」她一邊轉動刀子,一邊問。
「早就準備好了,小姐。」
綠荷站在她身後,一直緊張地盯著小姐手中的那把小刀。「小姐,那把刀子已經燒得那麼紅了,應該可以了吧?」
綠荷見那在火焰中漸漸變成暗紅色澤的小刀,不禁心悸地暗自吞了口口水。
「唔……可以了嗎?」星楓皺眉反問,其實她也不確定要燒到什麼程度才算好。「好吧,那,我們就開始吧!」
「嗯……」綠荷又吞了下口水。「小姐,還是讓我來吧……」
「不,手刃他讓我感到快活!」
星楓斷然拒絕。此時,她美目中正發著奇光,嘴邊漾著邪惡的笑容,一雙眼興奮地盯著那隻腫大青紫的臂膀,似乎在思量著要從哪裡下手才好。
「小姐……」綠荷撫首呻吟。她這個有功夫底子的人都怕成這樣了,而小姐竟然還興緻勃勃地好像在玩遊戲似的,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啊!
這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高大男人自然是文修武,文王爺了。
話說文修武落入陷阱之後,很快地被救起,當然也包括那位受重傷的女子。
大夫也很快地趕來,醫術高明地很快救活了那名女子,同時綳著發麻的頭皮,宣布——王爺中的毒太邪門了,他無法解開……
——也就是救不活王爺的意思啦!
這下子可真、真不得了——設計機關的星楓馬上成為眾矢之的,金針上頭的毒藥是她塗的,身上一定會有解藥,可救王爺。
——於是,她和綠荷就在這裡了。
但,苦的是——月楓只給了她毒藥,並沒有給她解藥啊!
月楓從不給她真正的毒藥,頂多是一些無傷大雅的麻醉藥,怎麼這回……
唉!她是怎麼也想不通的……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這個大個子中了她的金針就快死了……他若真的死了,她恐怕也得跟著陪葬了。
於是二人商量用最原始的方法,先將傷口周邊的毒完全清乾淨,然後抹上最好的傷葯,然後靜靜地等著——等什麼?
若斷氣了,那就是已盡了人事,也沒辦法,最糟的就是這樣了。
若僥倖活了起來,那就必須要感謝天、感謝地、感謝神,相信這個世上確實有奇迹的存在!真倒霉!無事惹來一身腥,說來說去都該怪他!要承認她的本事、機關厲害也別急著出醜吧?害得她現在還得處理善後。想到這裡,她的心實在難以善良起來。
只聽,刀割生骨的聲音「喀咔、喀咔」地讓人心裡發毛!
「綠荷,這還真有趣耶!我看等我將這些毒刮乾淨,在上面刻上我的大名做為留念也不錯!」星楓顯然是刮出興緻了。
「小姐……」綠荷翻翻白眼,實在拿小姐沒辦法。沒心沒肝!綠荷又在小姐身上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
其實星楓口中說得輕鬆,心中可發麻得緊,臉色也比平常白了許多……
星楓專註地在刮骨上頭,綠荷轉過身不敢看。
而此時,她們兩人都沒有注意到——
那個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男人,額角正沁著大滴、大滴的汗水,一雙星目更是痛苦地半合,眉頭正緊緊鎖起……
星楓只顧著烤刀割肉刮骨,竟忘了為他上麻藥——***
冰涼的感覺傳來,異常舒服……文修武不由輕嘆口氣。
「哎!他醒了!」
「真的?怎麼這麼快?」
文修武雖未完全清醒,但仍分辨得出,第一句的喊聲是純粹的驚喜,應是星楓身邊的丫環綠荷,而第二句的聲音卻有些遲疑和遺憾——當是星楓無疑。
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芙蓉似的嬌顏,秀麗的杏眼中帶著深深迷惑,有著嬌憨可人的熟悉,多久了?他想念這一張熟悉的容顏——有多久了?文修武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星楓嚇了一大跳!沒有後退,卻用力地打掉他的手!
「小姐!」綠荷驚呼,馬上放下桌上的湯藥跑來道:「小姐,文王爺還是病人吶!」
「文王爺,您還好吧?」她擔心地問,看王爺輕輕皺了下眉頭,小姐打的可剛好是王爺受傷的那隻手臂。
文修武深吸口氣。「嗯,我昏迷幾天了?」
「三天了,王爺。」
「……對了,我帶回來的那位姑娘呢?」
文修武問著綠荷,眼睛卻直盯著星楓的背影。此時他已經完全清醒,馬上想起和他一起回來受了重傷的服真兒。
「您是說服姑娘?她已經沒事了,大夫要她好好休息,這幾天小姐要我去看過她,她的氣色很好。」綠荷笑著回道。
文修武聞言不由放下了心,看看四周,又疑問道:「陳達和李桂呢?」
「啊,小姐要他們辦事去了,可能要一會兒才會回來。」
「辦事?」
文修武凝了眉,陳達和李桂身為他的貼身護衛,只能聽從他的命令不得離身,現在自己又是有傷在身,他們理應緊侍在旁,不可能會離開。這讓他不由懷疑綠荷說話的可信度。
綠荷沒有心機,馬上又盡責地回道:「是啊!小姐需要一些機關材料,想陳大哥他們或許跑得快些,趁王爺未醒來的空檔,便請他們先去城裡拿,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這時候,在窗邊的星楓好似看到什麼,突然高興地走出房門口。
文修武雖卧傷在床,但仍心有警覺,他聽見外面兩人的腳步聲朝這房裡的方向跑來——依落地的腳步輕重來判斷,應該就是陳達和李桂兩人。
果然,馬上就聽見他們的聲音了,就在門外和星楓說著話。
「韋小姐,這是你要的東西。」是陳達的聲音。
「謝謝陳大哥,辛苦你們了。」
「韋小姐,這東西可真難找,我和陳達幾乎找遍了整個北京城,才在一個小販那兒買到,那老頭兒還敲了我們二十兩銀子呢,真是土匪!」
當然,這聒噪的大嗓門自是李桂無疑。
「李大哥,謝謝你啦!待會兒我叫綠荷將銀兩送去給你。」
「不用啦!韋小姐可別跟我這老粗客氣。」可以想像李桂此時的臉必是紅通通的。
「應該的。」星楓笑著回答。
文修武按捺下心中陡生的怒火,這兩個人何時變得有了美女就沒了主人了,枉費他以往還深信他們的忠心耿耿!
「啊!王爺不知醒了沒,韋小姐,我們先進去了。」
這句話文修武自也聽到了,心中暗罵:算你們還有一點良心,總算想到我了!
「你們兩人剛剛去哪裡了?」文修武難得冷著臉。
「稟王爺,韋姑娘急著要一些東西,我們……這……」
陳達和李桂接觸到文修武冷冷的臉,感到萬分心虛,不由垂下了頭,他們用小指頭想也知道王爺生氣了。
「哦?原來你們的主人換人了,我怎麼不知道?」文修武忍不住嘲諷。
他自然知道這莫名的火氣從哪兒來——但覺得自己受傷醒來,不但沒有受到好待遇,卻見她和陳達、李桂談笑風生,便覺得火氣上升,一向自認為頗有自制力的他,一遇上她便什麼也不是了……他不禁哀嘆!
「王爺……」
「文王爺,是我要他們去幫我買些東西的。」
星楓忽然插上話,更用一雙星目瞪著他,大有「這樣不行嗎?」的兇悍。
文修武轉眼和她對看了一會兒,忽然笑道:「他們是我的部下,韋小姐似乎沒有資格管。不過……」
他忽然轉向陳達和李桂兩人,口氣不再嚴厲,恢復平常的溫和聲調道:「從今以後,若韋小姐有什麼吩咐,你們不得違逆,知道了嗎?」
「這……王爺?」
陳達和李桂愕然相望,十分不解王爺忽變的口氣,但仍領命道:「是的,王爺。」
文修武笑眯眯的,和往常一樣溫柔地看著星楓。
星楓卻皺起了眉頭——這文修武是在搞什麼鬼?
嗯,她得小心點才是……
廊道上
「陳達,這真是太奇怪了,王爺為何要我們聽韋小姐的話?我們是他的貼身護衛,必要時連老王妃的話也可以不遵從的。」
「呵!說你笨你還不承認,這王爺的心思是很明顯了……若有一天王爺娶了妃子,那我們兩人是不是也要聽王妃的話?」
「難道……難道……王爺他要娶——」
「沒錯。」
「這下完了,韋姑娘不是普通的難纏呢!王爺製得住她嗎?」
「這……也只有自求多福了。」
「說的也是,不過我一想到要韋姑娘當我們的王妃,心裡就毛毛的耶……」
「……老實說,我也是……」
陳達和李桂兩人相望一眼,不由無奈地齊齊嘆口氣。很顯然的,他們對韋星楓還真有一點怕怕——
希望王爺製得住她才好……他們齊想著。***
文修武的傷復原得很快,沒兩天就可以下床了。
而星楓自文修武清醒后,就沒再去看他……對於這一點,文修武心中說不難過悵然,那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難道她仍在生氣?
低頭看了眼左臂包紮的傷處,模糊的印象中,似乎聽見她狠心的言詞……他不禁苦笑,不用她「刻骨」銘心,他早已對她不能自拔了……
她仍怪他吻了她嗎——慢著,他都還沒為她裝啞巴的事算賬呢!
在那天之後,他匆匆地趕去夏國,還不是希望讓彼此有個思考的空間。讓她想清楚他對她的萬般真心,同時也給自己時間,讓自己不在意她裝啞巴這件事……
不過,想想也真是佩服她,那麼多的日子,她竟能夠一言不發地和他相處,可真是有耐性。文修武不由微揚起嘴角,想起那段時日也實在有趣得很。
「綠荷。」
「啊!王爺,您怎麼來了……」
綠荷端著水盆正要進屋,很驚訝文修武竟在這裡出現,一盆子的水差一點潑到他身上。
「你家小姐在嗎?」文修武微笑問。
「在,在,我馬上去叫小姐。」綠荷很快地答道。
「不用了,我自己進去找她就行了。」
「啊?可是……可是……」綠荷雙手緊抓著水盆,顯然很慌張。
「怎麼了?」文修武疑惑地問。
「沒……沒有呀!啊!」綠荷忽然靈光一閃,急道:「我想小姐現在也許在換衣服,王爺進去可能不太方便,我看,還是我進去請小姐出來比較好。」說著,不等文修武回答,她急忙往內室走去。
——換衣服?這三個字綺麗的想像空間讓文修武恍惚了一下,不過他精明的黑眸可沒有放過綠荷那張不會說謊的臉。
文修武攔住綠荷。「你就在這裡等著。陳達、李桂你們兩個也在這裡等著」。
「是的,王爺。」陳達和李桂恭敬地答著,眼光卻偷笑地瞟向綠荷丫頭。
「王爺……」綠荷苦著臉。
文修武雖然溫和地對她說,不過言語中的威嚴可不容忽視。綠荷只有無奈地站在原地,看著王爺進入屋內,心中直為小姐祈禱著……
「綠荷,韋小姐到底在幹什麼?看你緊張的。」王爺走進去之後,陳達笑問著她。
「就是呀,莫非韋小姐當真在……哇哈!莫怪王爺要我們待在這裡等著了!」李桂沒有說出來,不過笑容卻邪得很。
陳達聞言也不禁笑了出來。
「你們胡說些什麼!腦子裡凈是些不乾不淨的念頭!」綠荷怒瞪了他們兩個一眼。
「是你剛剛自己對王爺說的呀!」陳達和李桂很無辜似的說。
「我說什麼你就盡信么?」
「是不相信啊,所以王爺才留下你進去了。」陳達和李桂嘿嘿笑道。
綠荷氣嘟了臉,一會兒想到什麼,忽爾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陳達和李桂狐疑地問。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倘若,假如我家小姐不小心做錯了一件事,不小心惹王爺生氣……那麼你們兩個人也不會太好受吧?」荷笑得更邪惡,一雙眼眯成一直線,看著他們兩個白臉變黑臉,笑得好不開心。
「韋小姐到底在裡面做什麼?」陳達和李桂兩人煩惱地互望一眼。
綠荷則好不得意地看著他們苦惱的樣子。想道:小姐那種脾氣,王爺一進去必定討不了好,生氣是必然的。
沒想到,一會兒陳達卻忽然笑了,同時不甘示弱地向綠荷道:「我家王爺是不會生氣的,差一點讓你這丫頭給唬了。」
「為什麼?」
「我家王爺的好脾氣是京城有名的,更別說是對待自己心愛的女子了,相信即使韋小姐再如何刁鑽惹他生氣,王爺也會無怨無悔地包容。」
綠荷聞言不由張大了眼,驚異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家王爺對人是最溫和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文王爺當真那麼愛我家小姐?」
「老實說,從王爺出生起,我還沒見過我家王爺對哪個女子那麼在乎的。」
「是么?那麼,住在東院的嫣紅和解美人呢?」綠荷不死心地追問。
「她們兩人是王爺的一些朋友在王爺去年生日時送給王爺當侍妾的,逢場作戲,當不了真的。」
「原來如此。」綠荷很滿意地點點頭。「那麼,王爺對我家小姐是真心嘍?」
「廢話!」陳達和李桂齊聲道。***
星楓此時正怒盯著鏡中的自己!
她就知道她的技術沒有三妹好,拿了一堆的瓶瓶罐罐,怎麼塗抹就是一團糟,真是氣死她了!
明明看見三妹是這麼用的啊!原本想來不會差到哪裡去,哪裡知道這麼難!
是誰常在說「知難行易」的?至少易容這一門技術絕對是「知易行難」!
她氣忿地將鏡前的瓶瓶罐罐都推到一旁,打算來個眼不見為凈。
忽聽身後開門的聲音,以為是綠荷。她也懶得轉身,只是盯著鏡中自己的臉,微微抱怨道:「怎麼這麼慢,快把水端來——啊!氣死了,又弄壞了……」她雙手一擺,無奈地瞪著鏡中的臉,很是泄氣。
「綠荷,把水拿來,我決定不弄了。」
「綠荷!」聽不到綠荷回答,星楓又喚了聲,同時也轉頭卻看到一直不想見到的人——文修武!
「是你!你來做什麼!」星楓皺起眉沉下臉。
「星楓?」
文修武不敢置信地盯著她的——「花容月貌」!
瞧她在做什麼!?一張臉五顏六色的,粘了一大堆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在上頭,完全將她美麗的容顏給遮住,變成花花綠綠的一團,比妖魔鬼怪還可怕。文武低咒一聲。
「你到底在做什麼,要把一張好好的臉抹成這樣?」文修武不覺提高了聲音,緊皺起眉頭。見他厭惡的神情,星楓心中升起無名火,於是她不快地哼道:「我喜歡這麼弄我的臉關你什麼事,不喜歡看就別來!還有,誰讓你進來的?難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哼!她就知道,他先前說的喜歡她根本就是假的,不過是貪圖她的美貌罷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歡她這個「人」。想著想著,也不知為什麼,竟有一股流淚的衝動。
文修武不理會她兇巴巴的樣子,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你要做什麼?別以為這裡是你的地盤就可以為所欲為喔!若是你亂來我保證,無論你是什麼王爺權貴我都會讓你死得很慘的。」星楓大聲吼道,同時警戒地往後退一步。
「我不會對你亂來的。」文修武苦笑道。從她不再是「啞巴」后,第一次聽見她一口氣吐出這麼多話。
文修武溫柔的大手,輕輕地將附著在她臉上的東西撥掉一些,露出來卻不是他預想中的細白肌膚,深綠的顏色讓他覺得刺眼極了——他一雙眉頭擰得更深了。
「你到底是怎麼弄的?」文修武口裡問著,手仍沒停下。
星楓緊閉著嘴,僵直著身體,任他繼續將臉上那些斑駁的凹凸清除。
終於,將她外面一層五顏六色清除完畢,裡頭露出的卻仍然是五顏六色——看來,這些不用清水是洗不掉的。
他不禁嘆口氣,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門。
星楓則奇怪地盯著他走出去的背影。
一會兒他端了水盆進來——是綠荷剛剛捧在手中的。
「坐下!」他命令著。
星楓猶疑了一下,才乖乖坐在椅子上。「綠荷呢?」她問。
「在外面。把頭抬起來。」文修武細心地將她臉上的油彩擦乾淨。
沒一會兒,盆子里的清水變成了一片灰黑,而相對的,星楓也終於恢復了原來白皙無瑕的面目。
「為什麼將臉抹成那樣?」在經過一陣沉默后,文修武問。
星楓依然緊閉著嘴,眼眸子故意避開不看向他。
「你還在氣我嗎?」
「……」
「你不講話是否表示不生氣了?」
「才怪!」星楓衝口而出,見文修武忽爾展開的笑容,才後悔自己太沉不住氣了。
為何他總要這麼溫柔地待她,對她的惡言惡語毫不在意……真是沒個性。
不,不對,他不是只待她一人這樣的……嫣紅、解美人,和那個服真兒……都是一樣吧?
——他把她當成她們一樣的么?
星楓不明白,此時在胃裡翻攪的是什麼……中午她吃了些什麼?怎麼胃突然不舒服得緊……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不知不覺中,她止不住的淚已撲簌簌地往下滴落……
「星楓?」見她忽然掉淚,文修武手足無措地呆站在那裡,不知該怎麼辦。
「別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亂了,你……」回過神,文修武急忙從懷裡拿了一條潔白的手巾輕柔地幫她拭著淚。
「不要靠近我!」星楓將他推開,拎起自己的衣袖擦乾淨淚痕。
「星楓……」
室內登時陷入一片沉寂……
深吸一口氣,星楓以平靜的口吻道:「文王爺,很抱歉,讓你見笑了。」
文修武聞言不由沉下了臉,她用這種疏遠的口氣跟他說話,比罵他吼他更令他生氣。他忍不住咬了牙,一個箭步衝過去握住她的肩,大聲道:「為什麼老是對我這樣!難道我身上沒有一點值得你喜歡和在意的嗎?」
見她無辜似的瞪大眼顯出驚惶,文修武耐住性子,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她。「你就那麼不屑我對你的真心?」
感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力,星楓驚訝於他眼裡呈現出來的深情痛苦,莫名的也感到痛。
看著他,她不禁緩緩地搖頭,好久,好久,才道:「你知道嗎?從認識你以後,每個人都說你好……可是,對我來說,你或許是太好了。」她低下頭避開他懾人的目光。「我想,我這個人並不適合跟別的女人爭寵——爭愛。」
——這是什麼理由?文修武拍額。
「天!沒有人要你爭,我只要你一個。韋星楓,你聽清楚了,我文修武今生只要你一個人!你聽清楚了沒?」
「騙人!」星楓猛然抬起頭,大聲反駁。
「我騙你什麼?難道你真看不出我對你的好嗎?」文修武炯炯的目光認真地盯著她,彷彿這樣就可以看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星楓又紅了眼。「哼!你以為我不知道在王府里,你還養著兩個美麗嬌媚的情人嗎?這你又怎麼說?」
「情人?」文修武皺起了眉頭。
「再裝就不像了,你該不會說住在東院的那兩名女子是你娘吧?」星楓冷笑地推開他。
東院?
「你是說嫣紅和……」文修武這才知道原來她指的是嫣紅和解美人兩人。
星楓冷了表情。「沒錯,文王爺,我勸你做人要知足,有了兩個美嬌娘為你溫床,你就別太貪心了。」
文修武這才恍然大悟,莫非她是……
「……你在意?」文修武彷彿發現什麼,捺住狂喜激動的起伏情緒問道。
星楓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道:「我最討厭像你這種花花公子了。爭寵的把戲我玩不來,那太累。我只要有一個人專心地對我好就成了。」
「從今以後,我只會對你好。就你一個人,好嗎?」他帶著無限溫柔和堅定,在她的額際輕輕吻了一下,說著他此生不變的誓言。
她接收到他認真的眸光,心中無比的震撼讓她不由心慌……
「星楓!」文修武見她沉默不答有些著急了。
「你……」星楓瞄了他一眼,似乎要說什麼……
「嗯?」文修武認真無比地聽她說。
「——那服真兒呢?」星楓嘟著嘴將頭轉過一邊。
文修武聞言,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他剛剛是問她這個嗎?不過他還是耐住性子回答:「她是夏國的公主。」
「夏國的公主?」
星楓有些驚訝!「她怎麼會到中原來?」而且還身負重傷!?
「我是在回來的半途上遇到她的。剛好那時遇到耶野煞的埋伏,不意竟誤傷了她,在危急中我才將她抱回府中醫治——至於她為何會出現在中原,這我就不知道了。」文修武盡量表現得很無辜。
事實上他隱瞞了一些細節。不過,他可不會笨得全盤托出。星楓對他的感情還不夠信任,若他對她說服真兒來中原的目的是為了他,她不對他更加排斥才怪!
星楓點點頭,對於他的說辭存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有這麼巧嗎?剛好遇上了?
不過,服真兒倒是一個天真、活潑的姑娘。
星楓曾在遠處看過她和丫環們談論花草的事,一點也沒有公主的架子——嗯,或許說是威儀才恰當吧?星楓在心中暗暗修正。
「星楓……」文修武忽然深情地輕輕喚著她。
「嗯?」
星楓回過頭,剛好看見他深情溺人的眼光,心中一跳,不由熱了臉……
雖然之前文修武曾經跟她示愛過,但是說實在的,在那時她並不以為然。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分離,她漸漸沉澱下來的心情,竟時常地想著他……當然,大部分都是她也搞不清楚的喜怨參半滋味……
初識時的悸動又忽然出現在她腦海中……是否,在當時她就已為他動了心?
文修武伸手再度擁住了她,將她緊緊貼往自己的胸膛,盡情地感受她的存在,低下頭忍不住輕輕吻著她柔潤的耳垂。「我愛你。」他輕輕地說著。感覺懷中人兒顫動了下,他抬起她的臉,望入她迷濛的雙眼之中。他笑了,輕啄了下她微張的誘人紅唇,見她迅時紅透了臉,心中自是樂不可支。
對於如此親昵的擁抱,她感到心跳加速,好不自在,但——又是超乎尋常的溫暖,讓她十分安心,彷彿這是天經地義似的。他愛她!雖然他說得很小聲,但她可清楚地聽到了!掩不住心中狂喜,她完全沉溺於他深情的擁抱。
「你……你的手……手臂好了嗎?」她忽然問,輕觸一下他手臂上包紮的白布,杏眼中竟流露出一絲心疼和愧疚。
「不礙事了。」他故意揮動手臂,對於她的關心感覺很窩心。
星楓盯著他仍包紮的手,心中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愧疚!
有一件事情她可不敢告訴任何人,月楓給她的葯通常是有一些麻醉吐瀉之類的藥品,怎麼文修武中的暗器竟差一點要了他的命,她一開始就很懷疑,所以在確定他沒事之後,馬上要綠荷發信給月楓,問問這是怎麼一回事。結果,就在前幾天,信鴿飛回來了,那信上是這樣寫的:
大姊,我將葯給你的時候曾說明各種藥性,難道你又忘了嗎?青藍色的那個瓶子里裝的是名喚「假似真」的毒藥,它的藥性就跟它字面上的意思一樣,這種毒藥是專門拿來唬人的,只要有人中了「假似真」毒,剛開始會很快地昏迷,血色變黑,心跳微弱,中毒的地方甚至會潰爛好似中了極毒的毒藥一樣……而事實上它是虛晃的,只要不理它過了十二個時辰左右毒性就會自動消失。所以大姊你別擔心。那葯絕對不會害死人的。
月楓
所以說啦!若是當時她聽清楚了,那麼文修武就不必白受罪了。為了這件事,這幾天實在不好意思去看文修武,只能躲在房裡,玩玩這些雲楓順便要她帶來的易容東西了。
「星楓?」文修武疑惑她突然笑開的俏臉。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彼此的情意形成一股暖暖的氣流,圍繞在他們倆四周,登時,時間像是停止了轉動,世界只容得他們兩人……
「修武哥——」
待文修武低下頭正要吻上星楓微張的誘人紅唇時,一聲清脆帶嬌的聲音打破了文修武和星楓兩人之間迷情的美好氣氛。星楓在聽聞人聲時馬上紅了臉慌亂地推開他,下意識地整了整衣飾,同時疑惑這突然冒出來的陌生聲音。
文修武暗咒一聲,好不容易等來的好氣氛全被破壞了!等到他轉頭看見那個該死的來人時……他又忍不住哀呼!
星楓疑惑地迎向大步奔來的藍色人影——那?是服真兒?
說人人到,這還是她和她的第一次正面相見呢!上次遠遠看到她覺得她可愛,沒想到面容倒也嬌俏得很!對了,她剛剛叫文修武什麼來著?
「修武哥——」
服真兒又喚了聲,整個人更是撒嬌似的投進文修武的懷裡,頗有飛鳥入林一般的氣勢。
星楓危險地眯眼冷笑——喝!好一個修武哥——
文修武當然不敢造次,立刻閃身避開服真兒投奔而來的嬌軀,害服真兒撲了個空,差一點跌倒。
「修武哥!」服真兒嘟起嘴,不滿地道:「我聽說你受傷了害我好擔心吶!大夫一宣布我可以下床,我就迫不及待地趕來看你,你傷好點了嗎?」服真兒一副離情依依地訴說著她的真情,完全沒有注意到還有「旁人」——韋星楓。
「星楓!」文修武不等服真兒說完,急忙拉住星楓氣憤離去的身形。
「放開我!」
「我一輩子不放!」
「花花公子!」
「我說過我不是!真兒是……」
「是什麼?修武哥——真兒?哼,那麼親密的呼喚,你該不會說她是你妹妹吧?」
「星楓!聽我說,我待她真的就像妹妹一樣,你……」
星楓聞言更是憤怒,忍不住猛捶著他的胸口吼道:「這麼爛的借口也找來用,盡學我,你難道不會想些更新的!」
她用力地甩開他的手,文修武怕傷到她不由放開她,一個放力,一個著力,韋星楓身形登時不穩地退開兩步,文修武急忙又扶住了她。
「放開我!」星楓大叫。
文修武也不禁心頭火起,不打算再放開她了。這女人難道對他一點點的信任都沒有嗎?他有些氣餒。
兩人就這樣彼此瞪視,完全忽視攪局的服真兒。
「修武哥,她是誰?」
「她是……」
文修武正要說她是他未來的王妃時,服真兒竟又是一陣驚呼,打斷了他的話。
「好漂亮!姊姊,你真美!」
服真兒雙掌一合,「啪!」的一聲,完全崇拜似的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星楓——
「天啊!你是真的人嗎?」她可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上次王兄接見那個號稱夏國第一大美人的坦那,她也很好奇地在一旁偷偷觀看,可沒眼前的這位姊姊這麼漂亮啊!
星楓顯然驚愕住了,生平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若說男人崇慕的樣子她見過太多了,而普通女人見到她不是自慚形穢,便是充滿嫉妒地瞪著她,就像那個嫣紅見到她時一樣……
被女人如此崇拜的眼光「瞪」著——可是生平第一遭!
——更何況對方還十分有可能是自己的情敵。
文修武在一旁則啞然失笑,星楓這種愕然無措的樣子,他也是第一次見識。
聽聞笑聲,星楓怒瞪他一眼,轉眼,對服真兒也板不起臉孔來。
她暗自嘆口氣,然後對著過了一刻有餘——仍睜大著眼,用眼神膜拜她的服真兒無奈地道:「公主,我是韋星楓。」自我介紹是應有的禮貌。想她韋星楓也是個堂堂公主,對「外」可不能失了一國的面子。
「韋星楓!」
沒想到,服真兒又是一陣驚呼。
「你就是韋星楓!?」
韋星楓!不就是那個下人口中的恐怖機關高手……讓武功高強的修武哥受傷、吃癟的厲害人物嗎?
星楓發覺她就快被服真兒的崇拜眼光淹死了,她不禁懷疑——她剛才有說錯話嗎?
一會兒,陳達和李桂隨後奔來,很愧疚地朝文修武道:「王爺,對不起,我們阻止不了服公主……」
綠荷也跟在他們之後來了,對於眼前出現的景象嚇了一跳!
——只見韋星楓緊靠著牆,而服真兒比她高一點,身體幾乎粘靠到她的身上——
「喂!你不要欺負我家小姐!」綠荷大喝一聲,強擠進服真兒和韋星楓之間,張開手保護似的護著韋星楓,大眼怒瞪著不明所以的服真兒。
——很顯然的,她將服真兒崇拜式的動作給曲解了……
……眼前的情況,真是有點混亂……
星楓不禁抬眼望向文修武。
文修武以他一貫的微笑溫柔地看著她,眼中的柔情無限。
星楓也笑了,微微地低下頭抬眼看他,竟也露出些許小女孩的羞澀。***
「什麼!星楓她們是去燕行山——剿、匪!?」
此時,在江南韋家堡里正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黎寒瞪大了眼,震驚大呼,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月楓被他忽然的吼叫聲嚇了一大跳,拍拍胸脯,才接著道:「沒錯啊,大皇兄下了道密旨,要星楓協助文王爺將燕行山的一干匪徒一網打盡。師兄,你知道嗎?聽說那些土匪可厲害了,竟在山下設置了機關陣圖,讓那些士兵們都束手無策呢!所以皇兄才會請大姊前去幫忙。」口氣中頗以大姊為榮。
「糟了!我得馬上前去阻止她才行!」黎寒臉色大變,心裡頭急得不得了,暗自祈禱著,希望還來得及。身形也不慢地立刻飛奔而去。
「師兄!你才剛回來……」月楓想叫住他卻已來不及了。
「月楓,師兄走得那麼急,是要到哪裡去?」雲楓踏進屋內疑惑地問,剛剛在廊道上她正好和黎寒閃身而過。不知道是什麼事,走得那麼急?
「我怎麼知道,他一回來就怪裡怪氣的,一聽到大姊去幫忙剿匪就急得跑出去了。我想,他是要去幫大姊的忙吧!」月楓理所當然地道。
「是嗎?」雲楓隨口回應著。
「對了,二姊,你知道前一陣子一直糾纏著大姊的那位王家三少爺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就是綠荷口中的二愣獃子嘛!他怎麼了?」
「嘻!前些日子他知道大姊去了京城,竟也跟著去了。呵呵!大姊一定會煩死了!」
「那王家三少爺可真不死心吶!」雲楓微哂。
「啊!若是有一個人對我這麼痴心,我一定馬上嫁給他!」月楓合起雙掌,充滿憧憬地道。「那是因為被糾纏的人不是你,你才會這麼說!」雲楓伸手點點她的鼻子,笑著說。
月楓來不及躲開,摸摸被戳紅的鼻子,嘟了下嘴,然後自己想想也笑了起來。
「呵呵!說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