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的報復3
小賢的心意?
想起那天晚上弟弟輕聲細語:「我已經能夠自己照顧自己了……」
這是不是小賢在委婉地表明離開哥哥的庇護,獨自飛向另一個懷抱的一天終將到來呢?
「之奇,之奇,你聽我說,素素那邊我已經談過,他說只設計了小賢跟邾談的相識,之後就什麼也沒幹過了,而且他也同意最重要的是當事人的心意,答應不會再插手後續的發展。所以,如果小賢真的愛上邾談……」
「不行!」魏之奇立即搖了搖頭,心裡不由自主湧起一陣隱隱的痛,「那個邾談,那個邾談……他……他……」
「其實拋開其他的因素,邾談真是個不錯的人,你不是也詳細觀察過他了嗎?這個人面冷心熱,最是愛護弱小,連琪琪都說他是個難得的好男人……」
「再好的男人也是男人啊!」魏之奇剛大聲反駁了一句,立時想起麒弘也是跟男人在一起,便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是男是女倒不是問題,如果小賢喜歡,你有什麼辦法?」
魏之奇用力咬了咬下唇。
理論上當然是這樣的,可是……可是……從小賢出生那天起,守著他長大,盼著他健康,希望他遇到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子,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富足而幸福地過完一生……這個願望一直都是壓倒一切的存在,強烈到甚至完全忘記了自己。何曾想過有那麼一天,他會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到大海茫茫的那邊去,相見無期,不知道他是冷是餓,是快樂還是憂傷,不能在他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不再是他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那個人……
眼淚涌了上來,擦乾,又湧上來,再擦……
喻素喻素,你真的是世上最厲害的那個人,你的報復,會讓人就算明知是報復,也根本沒有辦法反抗,只因為……
如果小賢喜歡……
如果小賢真的喜歡……
如果小賢真的喜歡那個男人……那個男人……那個……
可惡!為什麼偏偏是個讓人除了性別外挑不出別的毛病的男人呢?
如果他心再壞一點,人再丑一點,腦筋再笨一點,言談再無趣一點,脾氣再暴燥一點……不就很完美了嗎?
「別哭了,哭也沒有用啊,」麒弘勸道,「總之為了治病,邾談和小賢還必須要繼續接觸下去,會發生什麼事,恐怕誰也左右不了啊。」
「治病……」魏之奇努力掰著手指算日期,每五天一次,還有八次,最多四十多天……小賢現在應該只是對邾談有好感吧?如果從此不再讓他們兩個有單獨相處的時間,感情就不會發展得那麼快吧?等邾談準備回國的時候,也許小賢還不至於喜歡他喜歡到要離開故國與親人,到那麼那麼遠的地方去吧?因為從小時候起,小賢就是個不太喜歡出遠門的人,反而是自己一直嚮往遠方,總希望能去一些陌生的地方,所以如果不是很愛很愛,愛到不願意分開,小賢就一定會選擇留下來的!
麒弘歪著頭仔細瞧著朋友千變萬化的表情,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作為朋友,我會儘力幫你看著素素別再插手,小賢這邊,你就自己斟酌了。」
魏之奇用力點點頭,雙手握起兩個拳頭,臉上擺出要奮力抗爭的表情,發誓般地說:「好,謝謝你了,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
可是儘管愛操心的哥哥下了幾千幾萬重山那麼堅定的決心,但實際上他除了牢牢守在弟弟身邊,連理脈的時候都不離開以外,也實在沒什麼其它能做的。所以從麒弘來訪的那天起,魏之奇就如同一盞明亮的牛皮燈籠,時時刻刻照耀在小賢的上方。
也許是因為小賢一向喜歡哥哥,脾氣又好,邾談性格偏冷,不愛計較,對於魏之奇的如影隨形,這兩人都沒表現出有什麼不滿,對於不能單獨相處,也似乎不太在意的樣子。
「他每次來,就是跟我們一起坐坐喝喝茶,給小賢治療一會,再坐坐喝喝茶,然後吃晚飯,吃完飯再坐坐喝喝茶,天色全黑后就走了……你說這有什麼趣味?為什麼他好象一點也不覺得不好玩,反而很喜歡來的樣子?現在連不治病的日子也來,這幾天居然天天都來,你們皇子府都沒其他的娛樂活動可以吸引邾談嗎?」堅守陣地二十多天後,魏之奇忍不住抓著麒弘大倒苦水。
「我們府里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啊,」麒弘無奈地道,「可邾談沒興趣嘛。」
「那在我們家干坐著就有興趣了?他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不過說真的,你是沒真正戀愛過,要是真動了心啊,只是跟心愛的人坐在一起,看看他的臉,就比這世上任何事情都要開心了……」
「無聊……」魏之奇見從朋友這裡也得不到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再加上抱怨過以後,覺得胸口輕鬆了一些,所以不再多說,站起身來,甩甩袖子。
「你要出去?」
「是啊,去打打獵,家裡儲存的野味都快被邾談吃光了,我去打幾隻麂子來,他好象很喜歡吃這個,小賢也愛吃……」
「你呀……」麒弘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什麼?」
「你可真是個濫好人。」
「你有資格這樣說我嗎?」魏之奇豎起了眉毛。
「不過你的廚藝真的很好,差不多跟你打獵的技術一樣好。對了,再過幾天又是狩獵大會了,你知不知道今年邾談也會參加?」
「他有參賽權嗎?」
「是我皇兄和安楚邀請的,誰敢反對?」
「這倒也是……」
「我覺得也該提醒你一下,素素這幾天到處幫邾談找好馬好弓,他功夫又好,說不定能得優勝呢。」
「功夫好怎麼樣?難道他比我還會打獵?」
「可你其他項目都很弱啊。」
魏之奇撇撇嘴:「得優勝了不起啊,難道他得了優勝小賢就會更喜歡他嗎?」
「你忘了?」麒弘將頭湊近朋友的耳邊,「優勝者要扔花球,如果他砸中了小賢……」
魏之奇的臉色頓時一白。
由皇室主辦的,只有皇族和京都四品以上官員及近親才有資格參加的狩獵大會,此次選在西山獵場舉辦。已完成了八次理脈,身體越來越強健的小賢雖然還沒有被大哥准許參賽,但卻是首次可以跟來玩的,當然情緒興奮,在獵場門口一看見李家兄弟一行,就樂呵呵地用力揮手。
「又該魏大公子出風頭的時候了,」喻素緩步走近,臉上仍是掛著迷人的微笑,「祝你今年繼續不敗。」
自從知道此人對自己心懷不滿后,魏之奇每次見到他時都有點怕怕的,眼前的笑容越甜美他心裡就越慌。
「我總是聽說哥哥在狩獵場上從無敗績,可一次也沒親眼見過,大哥,你要加油哦!」小賢歡歡喜喜道。
「不過邾談今年也要參加,他各項都不弱,我想拿優勝應該沒問題吧。」喻素笑道。
「是嗎?」小賢更是高興,轉向站在喻素側後方的邾談,「邾大哥這麼厲害啊,我一定每一項都來幫你加油!」
魏之奇暗暗咬了咬牙,一抬頭,邾談的視線淡淡地瞟過來,也許人家沒什麼意思,但他卻覺得這兩道目光怎麼看怎麼象是示威。
於是為了保護(?)弟弟,確保將來站在台上砸花球的那個人不是邾談,魏之奇這次卯足了勁兒,不再象以前那樣只參加狩獵一項,而是每一項都報名,連游泳渡河都……
「大哥,你不會游泳……」小賢認真地提醒道。
「不會也要游!」魏之奇的鬥志象是在燃燒一般,旋風似地卷著離開。
只可惜這世上好多事情,都不是有意志就能完成的。
除了自己的傳統優勢項目狩獵如願奪冠外,其他的各項賽事均是慘敗收場。最丟臉的當然是渡河,一跳下去就直接沉底,在小賢的驚呼聲中,被邾談象撈死魚一樣撈著游到對岸。更可氣的是,雖然手裡拖著一條死魚,那個異大陸來的男子居然還是第一個到達終點的人。
當然,魏之奇也順帶著成為渡河比賽的第二名,儘管這個亞軍比墊底還要來得丟人。
「這個邾談還真是厲害啊,」幾天賽事過去后,連鄢琪也忍不住感慨,「本以為凌揚和離兒出去遊歷不來參賽,賽馬這一項麒弘至少也可以爭個第二名,沒想到夜硫的黑騎士真是名不虛傳,連小典也只險勝他半個馬身而已。」
此時感覺大勢已去的魏之奇只得無奈地放棄,垂頭喪氣地守在興高采烈的弟弟身邊,看著那個異國的黑騎士每贏一項就來炫耀加示威地報告一項。
「摔角也贏了?」小賢高興地跳起來,「邾大哥,你好了不起哦!」
「那些參加者不象你大哥那麼認真罷了。」邾談輕飄飄地說,但聽在魏之奇的耳中卻怎麼聽怎麼象是在諷刺。
這時喻素施施然走過來,柔聲笑道:「賽事差不多快完了,邾談,我想優勝者非你莫屬。下午就是授獎典禮了,我跟你解釋過的那個規矩,還有沒有不清楚的地方?」
「沒有。」
「那跟我過來一下,皇帝陛下想先見見你。」
喻素微笑著帶邾談緩步離去,被留在後面的魏之奇白著一張臉,簡直想要直接暈倒。
「大哥你怎麼啦?」小賢關切地安慰道,「得不到優勝就算了,反正是邾大哥得的,他也不是外人啊……」
可想而知,這樣的安慰還不如沒有。
轉眼就到了下午,頒獎典禮開始。喻素所提到的那個規矩,指的就是優勝者擲花球的餘興節目,也是大家最喜歡玩鬧的部分。如果優勝者放棄得到大賽的最終獎品,就可以把被花球砸中者帶回府中為仆三個月。雖然歷年大會中真正放棄獎品者屈指可數,但魏之奇總覺得邾談那麼努力要得到優勝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何況背後還有一個翻雲覆雨的喻素。
「小賢,從現在開始,你一定要緊緊跟在我身邊,一步也不要離開!」魏之奇認真地叮囑著。
「為什麼?」小賢看看大哥,又看看台上,突然笑了起來,「你以為邾大哥想把我砸去當僕人?才不會呢,你多心了!」
「我知道現在說他什麼你都不信,總之你跟在大哥身邊就好了!」
見自己家哥哥已經緊張得快要崩潰的樣子,小賢只好乖乖地偎在他的肩上。
這時台下歡聲雷動,邾談緩緩拿起花球,向下面黑壓壓的人群掃視了一眼,準確地找出了魏家兄弟的方位。
魏之奇全身都豎起了警戒的毛。
面無表情的異國騎士抬起手臂,腕部靈巧的一轉,花球輕旋著疾速飛來,快得有點不可思議,但由於魏之奇刻意站在離典禮台較遠的地方,他還是有足夠的時間抱住弟弟向旁邊一閃。
可就是他行動的那一瞬間,花球彷彿預測出他移動的方向一般,在空中微微彎曲出弧線,仍是直射而來。
猝不及防之下,魏之奇只好採取最後一招,用身體裹住弟弟向地上一倒,以人體充當盾牌,只要邾談的花球沒辦法把他的身子砸穿,就休想碰到小賢一根毫毛。
他大概是歷年被花球砸到的人中,抵抗得最徹底,也最壯烈的一個人了。
台上宣布出魏之奇的名字,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鬨笑。因為作為一個連續八年的狩獵冠軍得主,他也算京城無人不曉的名人。
「你居然還不相信邾談要砸你,看,他砸得多狠!」從地上爬起來后,魏之奇一面扶小賢起身,一面抱怨。
「可是大哥,被砸到的人明明是你啊……」
「那是因為我救了你!」魏之奇氣得臉冒青筋。天啊,戀愛中的人都是傻子嗎?
這時台下又掀起了一陣更高的笑浪,兩個宮廷內侍出現在魏家兄弟身旁,很有禮貌地請魏之奇到台上去,他抬頭一看,捧著獎品的人已經卻步退下,頓時一陣眩暈。
不會吧,明明沒有砸到小賢,那個男人為什麼還是要拒絕獎品呢?難道要把他帶回府里折騰三個月出氣嗎?
再回頭看看寶貝弟弟,小賢笑微微地道:「大哥你放心,小賢自己一個人住也沒問題,我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
一個人住?聽到這句話,魏之奇腦袋裡嗡的一聲,突然明白了。
砸得到小賢就砸小賢,砸不到小賢砸自己也一樣。如果自己被帶到皇子府里住,總沒辦法全天候地守著邾談,只要喻素略施小計絆住自己,邾談就可以順順利利到只有小賢一人的魏府去跟他相會,或者到了晚上,憑他的身手也盡可以穿牆越戶,登堂入室(汗,小魏,人家是夜硫領主,不是採花賊……)。更重要的一點是,既然他拒絕獎品,那麼表明他至少還會在中原再留三個月,誰知道這三個月會發生什麼呢?小賢現在好象已經很喜歡他了,再相處三個月……
魏之奇全身寒毛倒豎,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但無論他的心情如何,本屆狩獵大會,就以這樣的結果順利結束。
從來沒有跟弟弟分開過一天的魏之奇,如此這般住進了好朋友麒弘的府中,成為異國來的貴客邾談的僕人。在踏進皇子府大門的那一天起,他就對未來的三個月做了充分悲慘的思想準備,就是整夜不睡,也要時時刻刻守著邾談,絕不允許他有任何機會單獨偷溜去見小賢。
十多天後,十次理脈順利結束,小賢膚色紅潤,身體健康,怎麼看怎麼是個最漂亮可愛的男孩子,讓魏之奇防邾談更是嚴密地象防賊一樣。
不過也許是邾談本身就不是太會耍弄手腕的人,再加上麒弘這一陣子總是不舒服,喻素沒有心思管其他的事情,當僕人的頭一個月,魏之奇的日子還算過得順順噹噹。
然而時間進入到第二個月的時候,一件令人極度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麒弘的不舒服不僅沒有減緩,反而愈來愈重,開始快速惡化,李安楚竭盡所能,也只能稍稍阻止一點病勢的發展,不到十天的時間,二皇子便已呈現出沉痾難起的癥狀了。
喻素衣不解帶,晝夜不眠地守著麒弘,暗中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一雙眼睛紅腫得幾乎睜不開,誰勸也不聽,沒過多久,形容就憔悴地脫了人形。
好在安楚與康泰召來的各地名醫一起日夜會診,遍查典籍,最後總算是找出了這種無名病症的發病根源。
「朱雀之毒?」康泰緊緊皺著眉頭,「怎麼沒聽說過?」
「因為此毒非人力可以調配,是自然天生的,極為罕見。有朱雀之鳥,食紫漿之果,亡於高空,墜入刺鵑枝上,胸口被刺鵑刺穿,其血留在刺上,便是劇毒,麒弘大概就是什麼時候不小心被毒刺刺到才得此病的。由於朱雀、紫漿、刺鵑都很罕見,毒成的過程也很離奇,故而這個癥候極少被世人所知。就連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可有解法?」
「所有的毒都應該有解法,我們還在研究,只是希望……小弘能撐到那個時侯……」
康泰咬了咬牙,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還有……這個毒到了後期是會傳染的,大家都要小心不要被小弘的指甲抓到了,尤其是素素……他很讓人擔心……」
「我明白,」康泰用力吸了一口氣,站起身,「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素素已經亂了方寸,我們必須幫他支撐住。」
又過了兩天,麒弘開始出現毒發後期的一些癥狀,因為有些僕人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喻素索性讓所有的人都離開,自己獨自在一旁看守。
此時已形銷骨立的他,眼睛里除了麒弘,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魏之奇委婉地提出要回自己府里去,當然沒有人會去反對。大家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麒弘的身上,只有鄢琪恨恨地說了一句:「虧他還是麒弘最好的朋友,這種時候居然只害怕自己被傳染!」
轉機出現在七天後,連續鑽研了數日的安楚終於在一本已殘頁的古本醫書上找到了關於朱雀解法的記載。
「寸尾貂?那是什麼東西?」好不容易舒展了一下眉頭的康泰再次陷入憂急,「而且還必須要活的寸尾貂血,分三天進服?要到哪裡去捕這種動物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想起當年我師爹中火栗之毒時,我師父曾經專門研究過與奇毒有關的大量書籍,你也知道,他為人雖然散漫,卻有一副過目不忘的好記性,我已經飛鴿傳信去詢問他,也許會有答案吧。」
「可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信啊?難道我們就這麼等著?」
「我想整個京城之中,若論起捕獵的事來,誰也比不過魏之奇的,不妨先去問問他看。」安楚沉思著道。
「他一聽說麒弘的病是朱雀之毒,就跑得比兔子還快,肯不肯幫忙啊?」鄢琪不高興地說。可是話音剛落,就有兩個聲音同時道:「不,他不是這樣的人……」
鄢琪回頭一看,一個是邾談,另一個,居然是喻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