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中午,迪隆一家準時踏上羅德城碼頭。當天上午特羅伊教了布萊德如何轉向,還給了他一個航海學校的名單。維克多上了第二堂按摩課,看完了他的那堆雜誌。金姆則送給了露西一盒她最喜歡的錄音帶。列娜離船前擁抱了露西,並且用程露西看來稍微嫌大了一點的嗓門說:「別忘了我說過的關於婚紗禮服的話。」
露西直到看不見了才停止招手。上次對梅立特夫婦的招手話別。似乎已是上輩子的事了。當時海瑟也說到過婚禮的事。
她轉身朝向特羅伊,他簡短地說了聲:「別讓什麼事耽擱我們,趁早走吧。明天回來之後再收拾。」
他們在別墅連一整天的時聞也沒有了,露西一面起錨一面想。明天下午他們必須回到這裡來打掃和補給。她現在已經知道,在包租遊船上無論是當船長還是當船員,都不容易。
帆升起來,調整好了之後,露西下去做三明治,準備當午飯。和往常一樣,在風和浪的作用下,她開始放鬆。更可欣慰的是,「海風號」一直穩定地以九到十節的速度航行,不久他們就看到了維爾京戈達島的海岸。特羅伊把一對熱帶鳥指給她看。它們的喙紅得像木槿花,修長的身體長著長長的白羽毛。這是個好兆頭。
「它們每年都在岸邊岩石上築巢。」他微笑著對她說。他正在用一隻腳控制舵輪,一臉天真的快樂。她也還他以微笑。
在她看來,他的別墅再理想也沒有了。他們在一窄條純凈的白沙灘外拋錨。那裡清澈的海水像藍寶石。他們把幾件隨身的東西放進小艇,就一直駛上岸,再把小艇抬上沙灘高處,然後沿著一條石頭鑲邊的小徑爬上斜坡,穿過椰樹叢,來到一座五彩繽紛的花園。
露西不由得停下腳步。這裡的木槿花有常見的紅色,也有金色和白色帶紅心的。一株雞蛋花,花朵呈粉紅色,像蠟制的,但是香氣四溢。還有黃色和紅色的蝴蝶樹花、紫藤花,白色的蜘蛛花、華麗的九重葛……「我覺得似乎在一間溫室里,」她讚歎道,「特羅伊,這裡真美!你不在的時候誰來照「我的朋友們每年在這裡住十個月,替我照看,作為對我的回報。我還有一條三十英尺長的雙桅船,也是由他們照料的。」
一隻小小的蜂鳥,羽毛像翡翠,掠過露西的鼻子。她還能聽見林子里杜鵑輕輕的叫聲。特羅伊領她來到屋前。這是用石頭和灰粉建造的,前面的平台有爬藤架覆蓋,開著黃色的喇叭花,還有一簇簇紫色花朵隨風搖曳。兩根柱子之間掛著一張吊床。露西在進屋之前,把手放在欄杆上,眺望大海。「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喜歡這裡了。」她說。
「來看看裡面。」
磚鋪的地,粉刷的牆和藤編的傢具給室內提供了一種涼爽寬敞的感覺。牆上掛著幾幅本地風景的水彩畫,都很精緻。牆角擺放著幾盆植物,使室內生機盎然。露西完全能夠想象得出特羅伊還沒有對她講述過的有關其職業的情況。他需要一個休息的地方,這地方既美又沒有壓力。她覺得這幾分鐘使她進一步了解了特羅伊。她本能地說:「謝謝你邀請我到這裡來。」
「不用客氣。想去游泳嗎?」
她不是很想去。特羅伊多次表示過他如饑似渴地想要她,可是現在為什麼又不急於利用只有他倆在一起的機會呢?他把她的旅行包放在牆壁粉刷成的卧室里,那裡一張床大得出奇,鋪著清爽宜人的綠床單。可他並沒有引她上床的意思。他還想同她做愛嗎?為了使自己不去老想「時間不多了」,她就說:「游個泳當然是件愜意的事。」
的確如此。他們同一對鵜鶘和一隻全身褐色的鰹鳥共享這一片水域。它們的滑稽動作代替了他們之間的對話。然後他們一起漫步回到屋裡。露西納悶為什麼她的比基尼以前在特羅伊身上產生過那麼大的效果,現在卻似乎一點作用也沒有。「卧室旁有個淋浴室,」特羅伊漫不經心地說,「你用它,我用主浴室,然後我給你倒杯飲料。」
在那之後就該是晚餐時間了,她想,又要有多少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也許她根本就沒有真懂得他的意思。也許他主要是想回到這個可愛的避難所來,而不是想要她。
她關上卧室門,環顧四周,室內只有一張照片,放在竹制的書架上。貴重的金框裡面,是一對老年夫婦站著的照片,背景是一排柏樹。男的銀髮不整,下巴和顴骨同特羅伊的一樣。女的略微矮小一點,有著一雙同她兒子一樣的灰眼睛。露西記得特羅伊說過:他的父母認為強烈的感情外露是缺乏教養的表現。他從來沒有提到過姐妹兄弟,這裡也沒有別的照片,看來他是獨生子。床前擺著一張書桌,一株無花果樹遮蔽著它。床頭上一幅水彩畫,畫的是羅德城小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車輛、繁花盛開的樹木、色彩斑駁的百葉窗和爬滿了藤蔓的老房子。整個卧室清涼整潔得幾乎像個修道院,所以的確需要有這樣的一幅畫。
她走向浴室的途中,又有一樣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在走廊牆上別著一件色彩鮮艷的印花圍巾。露西在同金姆一起逛商店時看見過這樣的圍巾,遺憾地發現自己買不起。這種圍巾是用作莎籠的,可以隨便怎樣搭在身上。這一件是翡翠綠、寶石藍加上紅顏色,使她想起那隻蜂鳥、剛剛同特羅伊一起在裡面游泳的大海以及在卧室窗外向她點頭致意的木槿花。
她的旅行包里有一條幹凈的短褲,一件與之相配的短衫、她的太陽裙、還有一件睡衣。買它的時候並沒有考慮是否性感。她一時興起,把別針鬆開,取下圍巾,把它抖落開,走進浴室去披在自己的比基尼外面。它的鮮艷色彩把她的藍眼睛襯托得越發明顯。她把圍巾掛在毛巾架上,開始用淋浴把身上和頭髮里的鹹海水衝掉。
她裹著毛巾,走出卧室,到前面的平台上摘了一朵木槿花,在浴室的鏡子前面把花插在頭上。原來這件事並不像電影里的女主角們做起來那麼容易。待到插好花的時候,她已經面頰緋紅,眼睛里洋溢著一種異樣的光彩,她也說不清是什麼樣多種感情的混合。她早就認為木槿花是很能勾起色情的花。那麼她現在正在努力勾引特羅伊?
她又用了幾分鐘試了各種披圍巾的辦法。她還不敢就把它圍在髖上,讓其他部分裸露著。但她也不願意再穿上那比基尼的上半截,它還太濕。最後她妥協了,把圍巾低低地蓋著她的乳房。她也說不出原因,只是覺得此時此地,還是不要化妝的好,也不要用香水和首飾。她要特羅伊如實地看見她的本來面目。
卧室里有一面長鏡子,裡面的那個女人幾乎是個陌生人。因為圍巾是半透明的,隱約可以看見她皮膚的光澤,而且因為只蓋到她大腿的一半,她的腿顯得出奇地長。她慌忙去找旅行包,想取出太陽裙穿上,這時只聽特羅伊在叫道:「露西,你沒事吧?」
「我一分鐘后就來。」她緊張得直打顫。
如果特羅伊不打算接受誘惑,那她就會顯得像個傻子。她只能相信他沒有變,他不像菲爾等那些在她生活中曇花一現的身材魁偉金色頭髮的美男子。他對她的渴望是真實的,持久的,是有根基的。他從來沒有對她說他愛她,可他也從來沒有帶別的女人,卻單單隻帶她,來到這個如此接近他的心的地方。
露西運用全部經過訓練的本領,努力使自己放鬆,然後推開門走進起居室。光腳走在磚地上覺得很涼。她看到特羅伊背對著她,站在平台上正望著海面,就打開紗門,走到室外去。
他轉過身來,一面說:「我正開始擔心你……天哪,露西!」
微風使莎籠緊貼她的身體,露出的比掩蓋的還多。它忠實地顯出她乳房的豐滿和肚子的扁平。陽光穿過枝葉,點綴著她裸露的雙肩和修長的雙腿。她的大眼睛是灰藍色的,如同海上風暴的顏色。
露西扶著欄杆,嘴裡很乾,後悔沒有穿太陽裙。現在她只希望他開口說些什麼,因為自己想不出什麼來說。她瘋狂地胡思亂想:是否應當擺出某種情慾大發的姿態?從低垂的眼帘下面盯著他看,半張著嘴唇撅起?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做,只是一動不動地呆站在平台上,像個受驚的兔子,對,就像受驚的兔子那樣有吸引力。
「我——我去換衣服。」她結結巴巴地說,退後了一步。
「別走!」他把手裡的杯子放在舊書桌上,走過來停在離她三四英尺遠的地方,「你真勇敢啊,」他做了一個鬼臉,笑著說。
「也可能是瘋了。」
「你不用怕.……」
「我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露西說。現在說出了實情,害怕的情緒反倒減輕了些。
他的頭髮還沒有干,穿著一件白T恤衫,就像他的第二層皮膚似的合身。下面是一條粗斜紋布短褲。她希望他上來擁抱她,可他卻把手伸進褲袋,含糊地說:「我知道我安排得不好——我很抱歉……這所房子一直是我的避難所。我老覺得我不能勝任我的工作,我的手和腦不足以把那些孩子治癒到我所理想的程度。更重要的是長期以來我一直陷入了一種很糟糕的處境。我把這個地方當做『智停』時間。」他一拳捶在欄杆上,嚇了她一跳。「聽來似乎我不是在講一次浪漫的幽會而是在講一場曲棍球賽。如果你叫我走開,我是不會怪你的。」
使她呆站著的那種感情的怒潮現在也在他的身上表現為一臉苦笑,這使她有勇氣開口說:「我可不會叫你走,除非你要我那樣說。」
他乾笑了一聲。「我對你來到此地的渴求,非語言所能表達。」他搔搔頭,斷斷續續地說:「我需要安寧,露西,我需要在你懷裡把我自己忘了,或者也許那樣我又能重新找回自己。我不知道。」他直盯著她看。「我知道我沒有權利這樣要求你。」
露西挺直了身子,她已經很快地消去了恐懼心理,就好像她鬆開圍巾讓它掉落在地上似的。她知道特羅伊是個驕傲的人,不習慣說出自己的感情。對他來說,把自己的需要向她袒露,並不比袒露身體更容易。她說:「你可以對我提出任何要求。」這是她千真萬確的心裡話。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值得你如此厚愛。」他喃喃地說。
「我自己也想說同樣的這句話。」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曾擔心過是否看錯了信號,是否你把我帶到這裡來根本不是為了要同我做愛。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一定會告訴我,對不?你看,菲爾決定愛上莎拉,卻一直不告訴我。等到過了一個月之後我才發現,我覺得深受屈辱。我最恨欺騙。哪怕真相令人痛苦,我也寧可知道真相,而不願被蒙在鼓裡。」
「啊,露西。」特羅伊走到她身邊,把雙手放在她裸露的雙肩上。「美麗的露西……」他的笑容里有悔恨的意思。「我到西班牙鎮去是為了到藥店去為我們做愛做準備。這不怎麼浪漫,對吧?可是我在工作中見到的那些不請自來的孩子實在太多了。他們日後都為此而受了苦。」他停了下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如果你想要給這個世界帶來一個孩子的話,那一定是我倆決定要這樣做的結果。」
這是否就是特羅伊表示我愛你的一種方式?露西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想到懷上他的孩子,心裡就充滿一種苦澀的甜蜜。她同特羅伊還從來沒有討論過將來,他雇她的四個星期之後的將來。也許在這裡他會談這個問題。
「千萬別以為我不想要你,」他著力地強調,「如果我聽從本能的召喚,我在沙灘上,在把小艇拖到岸上高處之前,就會把你的衣服脫光,向你求歡。但是,除了在沙灘上做愛有點不舒服以外,我也不想像餓虎撲食那樣撲到你身上。我不想催你。
終於,露西做了那件她一走上平台就想做而未做的事:她伸出手去,把特羅伊的襯衫從短褲里拉出來,把自己的手伸進去撫摩他的胸毛。「我一點也沒有被人催促的感覺。」她說。
她的嘴彎成一個誘人的微笑。特羅伊發出一聲分不清是感謝還是渴望的聲音,把她抱緊,吻她,把她的嘴唇分開,品嘗著她嘴裡的甘甜。她的沙龍滑下了一點。
她笑著說:「他們在海上看得見我們嗎?你要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赤身裸體啦。」
特羅伊向海上看看,有兩條帆船在沿岸游弋。「我可不想同別人分享你……遠距離也不行,」他說,「我們進去吧。』她把手放開他的襯衫,他從上到下仔細端詳著她的身體,加了一句:「為什麼衣服裡面透出來的肉體這麼性感?」
露西臉紅了,她都沒有來得及動,就被特羅伊用雙手抱起。她摟住他的脖子逗他說:「似乎輕而易舉——給了我很深的印象哩!」
「嗨,我身強力壯,」他回答,「我知道去年冬天練舉重不會白練。你能關上紗門嗎?要不然壁虎會進來的。」
「就是在我床上發現壁虎我也不會把它當回事的。」露西一本正經地說。
這時他已經來到了卧室門口。「露西·巴恩斯,你願意告訴我在床上什麼能使你當回事嗎?還是你打算讓我自己去發現?」
「簡單。」『她喘著氣說,這時他已經在床前把她放下,同時拉開床單。「你就行,你什麼也不用干。」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這樣做——」他撫摩著她,從乳溝一直摸到乳頭,把手整個扣在乳房上,然後看著她的臉說,「——你也不當回事?」
「修正一下,」她無力地說,「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會當回事。」
他的回答是再次吻她,長長的、挑逗性的吻,像熱帶的太陽那樣把熱傳遍她的全身。她又吻了她,盡情享受他舌頭的挑逗,和他正在引她進入的那種忘卻一切的境地。
她抱住他的腰。他抬起頭,把她頭上的木槿花取下來。她喃喃地說:「你衣服穿得太多了。」
「已經在抱怨啦?」
「是改進工作的建議,不是抱怨。」
「這樣的話……」他把T恤衫脫掉,扔在地板上。
露西開始大笑,發出一串滿意的聲音。「特羅伊,我一輩子還沒有比同你一起在這裡更快活的事。」她說。他的臉軟化了,在她的笑聲中有一種歡樂的力量,終於使他忘記了一直在追逐他的魔鬼。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說:「露西,你是一個可愛的女人……各方面都美。」
「謝謝。」她輕聲說。
他的聲音混濁了。「我們還可以進一步改進工作,你說是不是?」他迅速脫掉短褲扔在地板上,於是她第一次看到赤身裸體的他。
如果他以前曾經懷疑他是否要她的話,現在她一點懷疑也沒有了。她的臉像他放在床頭桌上的花一樣紅。她說「你也真美」,就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莎籠。
他抓住了她的手說:「讓我來。」他再次吻她,從嘴沿著喉嚨到鎖骨,一路上解著她的莎籠。他探索著她像絲一樣細軟的谷地和飽滿隆起的丘陵。她用手指梳著他的頭髮,把他緊貼自己,感覺到他來到她的腹部,他的頰骨貼著她骨盆的突出部分。莎籠終於滑落到地上,同他的衣服堆在一起。
如同太陽總是要西墜到地平線一樣,他的嘴終於找到了那個秘密的所在,那是她最脆弱也是最敏感的地方。她的反應像火一樣傳遍全身。她揚起頭喊出了她的快感,身體像綳得過緊的一張弓那樣顫抖。
他離開了那個地方。她被他舉起放到床上,仰面朝天。特羅伊魁偉的身軀罩在她上面。她因為迫切要求而呻吟,他卻說:「有的是時間,露西。我們有一整天一整夜,只有我們兩個人……」
她早已把恐懼與害怕扔到了九霄雲外。他雙手撫摩著她柔軟的曲線,直到她覺得自己的慾火強烈得要把她燒化了。然後他再次吻她,那是兇狠的,強烈的吻。她對此渴望已久。她讓她的手心沿著他的脊柱滑到髖部……
一陣震顫迅速傳遍他的全身。他叫著她的名字,臉上隨著她的愛撫不停地抽搐。他把她的手止住,伸手去拿放在床頭的小信封。然後他下去同她相會。她早就等著這一時刻了。她迎合著他,看著他臉上一個接一個的表情:興奮、慾望、溫柔和渴求。隨著體內風暴的集結,出現了最原始的能量積聚。
他身子轉成側卧,憑意志力量,減緩了他的動作,但是更有把握,使她反應更大,直到她呼吸急促,身不由己地大聲喘氣,指甲摳到他的手臂里。她的整個身體緊張起來去迎接他。她已經連最短暫的分離也不能忍受了。
他倆一起搖著,一同起伏著,就像在潛泳,越來越深入那幸福的珊瑚礁下,那裡的水是神秘的藍色,界限模糊,在那裡正演出永恆的生與死之舞。潮水抓住了她,海流推著她旋轉,她身體的節奏同特羅伊的融合為一,最後她失去了對自己的一切控制,渾然忘卻了自己是誰。她變成了他,同他一起游向深處,在一陣泡沫之中,陷進了一個黑暗的洞穴,在那裡她失去了自我,同他化為了一體。
他們彼此擁抱著,露西覺得過了很長很長時間,實際上也許只有幾分鐘。她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意識到了自己是個單獨的實體,正在一個叫做特羅伊的男人懷抱里——同時感到一種惋惜——一種她從未體味過的結合現在失去了。她撫摩著他的背,他的背上已經汗濕。
她張開眼睛。他正盯著她的臉看,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它似的,又似乎像發現了一些他未曾想到的東西。他嗓子嘶啞地說:「剛才……我以前從未經歷過。我——全融化在你裡面啦。」
她摟緊了他小聲說:「我自己沒了,卻找到了你。」
「你也是這樣感覺?」
「對……你沒有覺出來嗎?」
他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一會兒一變,但始終都很強烈。她使勁說,都不知道這些話是從哪裡來的:「特羅伊,你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我保證。」
他粗粗地喘了一口氣。「水很深。」他說。
水深得我都不知道自己何在,又將何往。露西把他額上的頭髮推到後面去,發現它也是濕的。她的心因對他的愛而收緊了。
他又把臉頰放在她的胸口上。她摟著他,心想我雖然在陌生的海洋里航行而且沒有海圖,但以前從未像現在——在特羅伊床上,他的心貼著她猛烈地跳動——這樣徹底地快活過。
時間慢慢地過去。露西幾乎快睡著了,突然特羅伊一動,悄悄地對她說:「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到浴室去了。回來的時候,站在床頭俯視著她。她仰卧著,桃花心木色的頭髮散亂在枕頭上,兩頰因做愛而緋紅。她抬起一個膝蓋,給了他一個懶洋洋又是挑逗性的微笑。「你還上床來嗎?」
他對她一笑,反問了一句:「海是藍色的嗎?」說著,坐在她身旁。
露西用低沉的聲音說:「你都不用碰我,我就想要你。」
他用一隻手沿她的腳跟向上撫摩著,假裝問:「這麼說,這樣也沒有什麼效果啦?」
「這超出了我說的範圍了。」
他的手指動作精巧,極富挑逗性。「你願意去的範圍有多大,我親愛的露西?」
他臉上的溫柔使她無法忍受。她想,可以有不止一個辦法告訴他她愛他,就靜靜地說:「一直到海那邊日不落的地方。」
他說:「我相信。」就在她身邊躺下,把一條腿跨在她腿上,其重量就像錨那樣把她穩定在安全的港灣里。然後他吻了她分開著的雙唇。
他們不慌不忙地做愛,帶著一種新的把握,一種相互信任,使露西膽子更大,更敢於袒露自己的弱點。這一次暴風雨來得較慢,但是勢頭一點不減。特羅伊把她帶到頂峰邊緣然後才釋放她,渾身戰慄著徹底投降。隨後,他在她懷裡像孩子似的很快沉入睡鄉。她則蜷曲在他溫暖、可靠、她已經相當熟悉的身體旁邊,半開玩笑地琢磨:人是否有可能死於歡快?
他睡的時間不長。醒來的時候,露西確信他對她不僅僅是感興趣而已。她一面輕輕地吻他的肩膀,一面說:「當我們一起游泳的時候,我還擔心你是否不想同我做愛哩!」
「現在你可以選擇——是要烤雞,還是要我。」
「誰去烤呢?」
「我。你是否打算告訴我雞胸比這兒更好?」他挑逗地用手心輕拂她的胸口。
他看上去年輕、無拘無束、十分幸福。「你打算除了雞外還提供沙拉嗎?」
他的手下移了一大截。「當然。」他說。
他們一起大笑,然後下床一起去淋浴。露西把莎籠低低地圍在髖部。特羅伊另摘了一朵木槿花插在她耳後。他們在平台上一面吃飯,一面看著最後一片晚霞消失在夜空中。周圍一片黑暗,只有蠟燭發出一圈光明。特羅伊同她隨便地聊天——詢問她的工作、住處和朋友們。
夜涼了,他把他的一件襯衫披在她肩上。她謝謝他說:「你知道嗎,最近兩周來我明白了不少事情。我愛我的工作,它正是我喜歡做的工作,可是我做的辦法一直不對。我一直忙得要死,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一場按摩接一場按摩,中間不休息,這與按摩的原理完全相反……難怪我生了病。」
他直率地問道:「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我知道我的家人們不贊成我的工作。」露西又啜了一口酒,再讓酒在玻璃杯里轉著圈晃動。「所以我就一心想以一種能得到她們認可的方式去工作。我從早干到晚,把所有的債務都還清,積累了一大批老主顧。現在我已經失去了主動,倒是這些主顧在主宰我了。」她苦笑了一下。「真傻,是不是?」
「可以理解,我認為。」
「我回去之後——」她感覺到了自己話的分量,就垂下眼帘說——「得改一下了。」
特羅伊抓住她的腕子,把她都弄痛了。「這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太快了。我們兩人都得回去,露西。你去渥太華,我去溫哥華。」
就是說,他倆將相去兩千多英里。「我知道。」她為自己語氣的穩定而驕傲。但她又為面前出現的深淵——同特羅伊分開的前景而害怕,她說:「現在我不想談這個,這是『暫停時間』——你不是這麼說的嗎?」
「我想那句話對你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為了驅散他臉上的嚴肅表情,她就接著說:「我還明白了為什麼當我是孩子的時候那麼喜歡航海。」
「那是你一生最美好的日子。」
她點點頭,並沒有因為他還記得而覺得意外。「我的母親和姐妹都是身材小巧而雅緻的女人。我在三歲的時候就比她們高,比同班裡誰都高,包括男孩子們。我覺得尷尬極了,可是我的身體不肯停止長高。而在我出海航行的時候,發現了巧妙地利用風和水的魔術之後,一切又都有了它們的意義。我身材高,所以能夠升帆,能夠同最好的水手一起出海。我忘記了一切自慚形穢的想法。」她帶著一絲舊傷痕的痛楚,說:「那滋味比在學校舞會上獨自坐著要強多了!」
持羅伊問:「你母親知道你當時的想法嗎?」語氣里隱約帶著一點憤懣。
「不,我無法同她談這件事。她很忙,不是工作,就是接待客人,要麼就是去聽音樂會……除了你之外,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談起過。」
「那你一定非常寂寞。」
「對……對,是這樣。」她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她以前曾經對誰承認過這些嗎?
「我很高興你能告訴我。」他說。
露西對著特羅伊的眼睛微笑,心想,不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一種愛的表現:午夜時分同願意傾聽、理解並關心你的人促膝談心。特羅伊肯定關心她,她知道。突然她又明白了一點。她當年出海的歲月之所以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歲月,乃是因為在帆船上她的靈魂和肉體合為了一體。今天下午就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加上她的每一種幻想和願望,都融合在她同特羅伊的結合之中。這正是海瑟·梅立特對她說過的那種情況。從靈魂到。肉體,她都是特羅伊的,這也是愛的內容。
可是她不能告訴他,現在還不能。
「露西,你走神了好長一段時間啦。」
她抬起頭來,喃喃地說道:「對不起,我以前沒有這樣過——像你和我這樣。我想我有些受驚了。」
「我知道這種感覺。」他看看她的盤子說:「你夠了嗎?」
她站起來,披在身上的襯衫敞了開來,露出了她泛著白光的身體。「特羅伊,帶我上床去。」
他同她一樣急忙推開椅子。只是為了吹滅蠟燭才停了一下,好讓周圍一片黑暗。然後引著她進了屋,沿著走廊來到卧室。在那裡,露西的腦子裡就既沒有了過去,也沒有了將來,只有現在了。
她夜裡醒來,天還黑著。透過窗戶可以看見星星懸挂在海峽內的島嶼上空。突然特羅伊輕輕地發出一種被抑制在嗓子里的痛苦聲音,似乎有人在掐他的脖子。她知道一定是這種聲音把她弄醒了。他的手捏緊了拳頭,放在她頭旁的枕頭上,他的雙肩在睡夢中也仍然是聳起的。她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身邊,開始為他的整條脊柱按摩,她的接觸穩重而不突然。
他張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出他用了好大勁才反應自己在什麼地方。他用肘支起身子,揉揉臉,說:「露西……我在做夢嗎?」
「我想你剛才是在做夢。」
他伸手去找她,她在他懷裡躺下,覺得他正在以一種絕望的心情把她抱得緊而又緊。這種心情在過去的幾小時里本來已經不存在了。「抱住我,」現在他氣喘吁吁地說,「別放鬆……啊,露西,你充滿活力和溫暖,我多麼需要你啊!」
她也儘力抱緊他,因為知道他需要她而感到快樂,但是在這種快樂的下面,她的恐懼心理又出現了。「水很深。」特羅伊曾經說過。水的確很深,深不可測。現在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時了,她如何能測量出水究竟有多深呢?
特羅伊又睡著了,可是露西睡不著。眼睛疲勞得發痛,可是腦子轉個不停。她在想她對他究竟有了多少了解。就事實而言,少得可憐。可是就最基本的東西來說,她堅決認為她已經足夠了解了。因為她已經同他做過愛,她知道他又多情又慷慨,她知道他是會笑的,現在又知道他確實需要她。
就這些已經足矣,有這些也只能說夠了,因為她只知道這些。
最後她也睡著了。早上醒來的時候,床頭的鐘已經是九點半。大床上只有她一個人。她聽見特羅伊一面洗淋浴,一面大聲唱歌,對自己瞎唱。她本不想睡到這麼晚。他們在這裡的時間本來不多,怎麼能浪費在睡覺上呢?
她刷了牙,很快地洗了個淋浴,把莎籠纏在身上,就到平台上去了。遠處一隻壁虎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做了個俯卧撐,喉嚨里伸出一個紅黃色的圓盤。那是一隻雄壁虎,她判斷。它反覆做著這個動作,儘管看不見什麼效果,卻似乎仍舊洋洋自得。特羅伊刮完了鬍子,髖部圍著一條白毛巾,也來到平台上。她指著那隻雄壁虎說:「如果我是只雌壁虎,我一定沒有辦法抗拒它。」
特羅伊饒有興味地觀察了一會,說:「我為什麼不會幹這個呢?」
「你會幹的已經完全夠了。」
「只是夠了而已,露西?看來我得擴大我的本領。」
他笑著走近她。陽光和樹影在他寬大的胸膛上跳舞,海風吹拂著他濃密的金髮。露西站著不動,希望時間停止,使他永遠同她在一起,但是不由自主地受他臉上的笑容所影響,她大聲宣布:「我要吃早飯。」
「啊,露西,你竟然更喜歡番木瓜而不喜歡我?……」
快得使她吃驚,他一把把她抱起來,放到自己肩膀上。她假裝嚇得尖叫,他則充耳不聞,直奔卧室。露西格格地笑,無助地用拳頭打他的背,一面叫道:「真的海盜都有鬍子,還有眼罩。」
他把她扔在床上,自己撲在她上面,把她的兩隻手腕牢牢釘在床墊上。「不許抱怨——我至少還有一條船哪。」
「那麼算見習海盜吧。」她的兩眼在對他笑,莎籠已經溜走了。特羅伊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他口氣嚴厲地說:「你真美……讓人受不了的美。我每次同你做愛之後,總是越發想要你。」他仍舊按著她,同時開始吻她,那是充滿激情和佔有慾望的吻。
她的手動不了,可是她的髖部可以動。露西抬起髖迎接他,聽著他在嗓子里喃喃地叫她的名字。半個小時之內,她壓根兒就沒有再想到吃早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