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我想我們應該談談。」下班后,趙世皓把溫綠綺叫進辦公室,對她說。

「是應該好好談談。」溫綠綺在他前面的椅子坐下來。

「我……你……」趙世皓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真是好笑,在他愛了她那麼久之後,他的母親才暗示他,她的父親可能會成為他的父親,而他和她有可能會成為兄妹。兄妹?真是太好笑的詞語了,這樣的詞語居然會用到他和她的身上來。老天,殺了他吧。

昨晚,他想了許久,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十分複雜又滑稽的關係。如果母親要嫁給她父親,那他就不可能再對她有一點點的男女感情,那是亂倫,他們只能有單純的友愛。天!對一個他愛了快三年的女人表露兄長的友愛,他做不到。

他必須要放棄他這一生的所愛,能嗎?放得下嗎?捨得嗎?在好不容易才進展到這種地步之後,他真的不願放手呵。他覺得,只要他再努力一點,她就會接納他,會讓他走進她的感情世界,會的,他能感覺得到。三年,他等了差不多三年才等來的機會,恐怕又是夢一場了。

也許可能說服母親放棄和溫伯伯在一起的機會,他們都老了,就把機會讓給年輕人吧。可就是因為他們老了,他就更應割捨自己的幸福,成全父母的幸福。他們都老了,經過苦難才走到今天,需要有個伴兒陪著說說話過日子,而作為子女,又怎能拒絕他們這個小小的請求呢?

他和她,沒有暗示過,也沒有明示過,更沒有開始過,雖然說彼此能心領神會那若有似無的情愫,但終究只是朋友關係。所以,他決定收好自己的愛戀,和她做兄妹。兄妹,多可笑,他和她會是兄妹。一想到這個,趙世皓不由得苦笑。

看著趙世皓唇邊的苦笑,溫綠綺也無奈地笑了笑。在她發現自己原來不知不覺中受他吸引、對他有那麼一點點動心時,老爸才給她一個如此讓人措手不及的難題,為什麼不早一點呢,在她發現自己有可能愛上他之前呢?

這個世界的事情總是有這麼多的巧合,她喜歡了人家的兒子,而自己的老爸居然喜歡上人家的老媽,呵……真是好笑得很,她可能會叫他一聲大哥。

為了老爸,無論如何,她都要犧牲自己的不確定的愛了。

趙世皓也眷戀不舍地看著溫綠綺,不知該如何開口商討這件事。兩人四目交投,像空氣中相遇的兩束無形的電流,粘在一起,不能分開。他們都在對方的眼中讀出了蘊藏著的情愫,也讀懂了對方的放棄。

為什麼總在幸福要來臨的那一刻,無奈也隨著來臨,令他們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幸福。

「我可能會叫你大哥。」溫綠綺說了一句自以為很幽默的笑話。

「一點也不好笑。」趙世皓皺著眉頭看著自以為是的溫綠綺說。

「那還能怎麼樣?」溫綠綺也知道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根本就是流淚的幽默,像極歐•亨利筆下的故事,可他們還能怎樣做呢?

「如果我們……」趙世皓感嘆一半就停住了。

「沒有如果。」溫綠綺知道他要說什麼,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因為我怕會傷害你,更怕你會拒絕、然後疏遠。」人生總是有太多的顧忌。或許太多的顧忌無須去顧忌的話,結果反而會出乎意料的完美。

「都成定局了。」人生很多事情都是上天註定的,只能隨緣了。

「我想到更糟的事。」趙世皓說。

「還有比這更糟的事?」

「就是以後看著你嫁人生子,而我也娶妻生子。」還有什麼比看到自己所愛的人嫁為人妻,更慘的是那個男人還得叫他一聲大舅,她的孩子叫他舅父而不是爸爸。

「一點也不好笑。」溫綠綺皺著眉頭想象他描述的可能。•

「我們都是沒有幽默感的人。」很好,大家都沒有幽默細胞。

「你媽看起來很慈祥。」溫綠綺覺得應該表明態度,她不反對叫他的母親繼母。

「你爸也不錯。」禮尚往來,她既然讚賞他的母親,他當然也回贊她的父親,表明他不會介意叫她的父親繼父。

「那我們各自回去表態吧,至於其他細節,由他們自己商量好了。」

「就這樣吧。」不這樣還能怎麼樣呢?

兩個人的手機同時響起來,各自轉過身去接聽。

「我媽和你爸在飯店等著我。」

「我爸和你媽在飯店等著我。」

收了電話,一同互相告知。

「走吧。」趙世皓收拾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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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結伴來到飯店,兩個老人家已經在等著。雙方各自打過招呼入席。

「你們在門口撞見的嗎?」看到兩位年輕人一起進來,溫樹德和趙九菊都很奇怪,於是趙九菊問了出來。

「不是,我們在公司一起過來的。」趙世皓一邊放好公文袋,一邊回答。

「爸,他是我上司,我是他秘書。」溫綠綺壓下老爸不禮貌的手指。

啊!溫樹德和趙九菊互相瞪著看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在溫綠綺的再三示意下,趙世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清清喉嚨說:「我和綠綺有話要對你們說。」

溫樹德和趙九菊一聽,連忙坐正身子,一副認真聽的模樣。兩人都在喜滋滋地想:好事將近了。

「我和綠綺商量過了,你們的事,我們都贊成。你們只管按照你們喜歡的方式去做好了,無論怎樣,我們都會支持你們的決定的。」

溫樹德和趙九菊互相地看了幾眼:世皓在說些什麼呀?

「我們都是大人了,你們不用擔心我們,我們都很理解你們的心情。」溫綠綺看到兩位老人愣住互看的反應,也加入說明。

「你們需要什麼就儘管開口說。」趙世皓又說。

「等等,兒子——你在說什麼?」趙九菊揮揮手阻止兒子繼續說下去。

「我祝福你和溫伯伯。」趙世皓決定把事情挑明。

「你們以為,我們……」溫樹德和趙九菊同時指指自己又指著對方問了一問,下面的實在說不出來,天大的誤會啊!

「不是嗎?」趙世皓和溫綠綺互相對望,然後又轉向兩位老人家問。

「當然不是了。」溫樹德和趙九菊笑笑,又同聲說。

他們兩個不是那麼一回事嗎?那他們是不是有可能了?趙世皓和溫綠綺聽到兩個人的否認,都互相轉過臉看著對方,原來只是他們兩個為人子女的會錯意。現在問題解決了,而他們好像沒有什麼理由再只做朋友了。

「我們怕太直接會有損你們的自尊心,所以才這樣偷偷摸摸的。」溫樹德也加以說明。

趙世皓覺得好笑,特別是想到他之前和綠綺討論兄妹關係時的情景,就更是不可抑制地大聲笑了出來。身邊的溫綠綺也會意到他笑得如此瘋狂的原因,也跟著微笑了。真是挺好笑的,擺了一個那麼大的烏龍,加上現在沒有心理負擔,就更是笑得開懷了。

「刺激過度?」溫樹德看仰首大笑的趙世皓,自言自語地說,神情頗為擔憂。他可不希望找個有精神問題的人做女婿,不知能不能反悔?

「別笑了,人家當你瘋子。」溫綠綺伸手拍拍上司的背,因為服務員已經進來了,用一副十分警惕的眼神看著大笑的趙世皓,就怕他會失常搞破壞。

「妹妹。」趙世皓止住笑,但依舊帶著笑意地望向溫綠綺叫,叫完又想笑了。

「大哥。」溫綠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不過也忍不住地笑開了。

這下,連趙九菊也開始擔憂是不是害得兩個年輕有為的孩子失常了。

「世皓,你沒事吧?」趙九菊擔心地問兒子。他剛剛居然叫綠綺妹妹?

「綠綺,你沒事吧?」溫樹德也擔心地問女兒。她剛才居然叫世皓大哥?

「我們沒事。」趙世皓和溫綠綺交換了一下眼神,一起回答。

「那你們……」趙九菊很想問他們有沒有那種意思,但又不好直接問,最後只能以眼光詢問他們到底有沒有那種感覺在。

「吃飯。」趙世皓沒有理會母親的眼神,拿起筷子吃飯。

「吃飯吃飯。綠綺要多吃點,太瘦了。」趙九菊以婆婆的身份說話了。這對孩子,真是越看越配對,越看越覺得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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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兩位老人家就以打牌為借口開溜,把時間留給他們倆。

「真想不到。」漫步在河堤上,趙世皓感嘆。

「想不到什麼?」溫綠綺被趙世皓沒頭沒腦的話說得不知頭緒。

「其實,從你那天早上在醫院裡用那種眼光看著我的時候,我就被你吸引了。」趙世皓停下腳步,看著溫綠綺坦白自己的感情,再無顧忌。

「什麼眼神?」她那天早上的眼神就打動了他?什麼眼神這麼厲害?她自己都不知道,不就是請求嗎?難道他讀解成其他意思?

「懇求、信任、依賴、脆弱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覺得我是你的守護神。其實男人也有虛榮心的。」趙世皓借著柔和的燈光仔細地看著她,他終於可以這樣毫不遮掩地看著她,等了差不多三年呵。

「在我失去子然以後的生活中,真的佔了很重要的位置,是你幫我開始重新的生活。你說得沒錯,你是我的守護神。」

「我很高興榮升為你的守護神。」他笑,笑得十分明朗。

「你說我的眼神只是吸引你而已。」她問,問得模糊不清,她相信他會明白她要問什麼的。也許是他比較少笑吧,但他的笑容竟對她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他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好好看。

「看著你哀傷,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了,你哀傷的美麗打破了我堅守了三十年不讓愛情入侵的心防。」他們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就可以領會對方要說什麼。

「哀傷的美麗?」哀傷的時候也會美麗?溫綠綺從不知道他的文學水平這麼高,竟會用這麼美的詞語。

「是的。那是一種淡如雲煙的美麗,不張揚不出眾,不鮮艷不囂張,卻真真實實地存在。你變了另一個人似的,讓我為你心折。才發現愛上一個人,是多麼容易的事!可是我一直不敢讓你知道。」

「你是說,你愛上了我嗎?」溫綠綺不確定地問。愛情來得那麼突然,讓人不得不懷疑。

「是的,我愛上你了。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我第一次懂得什麼是愛,我不敢向你表白,只有把愛戀收起來,以上司和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你面前,在你需要我的時候,盡我所能地去給你幫助。我從不奢求有一天你會愛我像我愛你這樣深。我只祈求,有一天能讓你知道我愛你,這就已經是我最大的滿足。」他看著她,莊重地表白他的愛。

他把對她的愛說得那麼坦白,那麼莊重,又那麼卑微,那麼無所求,她一下子就被感動了。這是一個三十三歲的男人告訴她,他的愛很沒有把握、很卑微。三十三歲的男人呵,她還能有什麼要求呢?在她明白這男人一生只動一次心,只需要一個愛人,只談一次愛情的情況下,她能不心動嗎?最主要的是——她早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了。

這男人,真看不出來如此的傳統保守,溫綠綺似笑非笑地看著表白完又不好意思的趙世皓。他的臉好像有點紅喔,三十三歲的男人還會臉紅?燈光太暗,看不清楚,不知是不是?

「你要不要說點什麼?」趙世皓一下子把自己的心裡話全部剖白在她面前,可是說完之後又覺得不好意思。雖然說已是老大不小的年齡了,但還是第一次向女孩表白,而她又一副愛笑不笑的表情看著他,他就更窘了,只覺得臉發燙得厲害。

「謝謝你的愛。」天知道,她竟然起了捉弄一下他的玩心。平時在辦公室,什麼都得聽他的,現在可以把握機會好好地捉弄一下他了,也不用看他整天一副嚴肅的模樣。

謝謝你的愛?什麼意思?不接受嗎?但她的眼睛告訴他,她對他明明是有好感的,為什麼現在又不接受他的愛呢?是他的愛太瘋狂,讓她難以接受嗎?但他覺得已經夠含蓄的了。而且,她的笑容很刺眼,女孩怎麼可以笑成這個樣子,壞壞的,又有點邪邪的?

「就這句話了嗎?沒有其他?」趙世皓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表白自己的感情,在沒有得到對方明確的答案下,不死心地問。

「還有……」溫綠綺說了兩個字就停了,抬起手撫上他的臉,真是臉紅耶。她手下的皮膚很燙手,肯定是在臉紅了。呵呵,難得看到自己的上司臉紅,而且還是個男人、三十多歲的男人。天!真是太難得了。

「你在臉紅。」下文出來,頓時讓趙世皓的希望落空。

他以為她會說她也有一點點喜歡他的,一點點就足夠了,可她竟然說他臉紅?這樣無關情感的話題?

「奇怪嗎?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臉紅?」趙世皓伸出手、握住她的皓腕,不讓她把手縮回去,臉貼著她冰涼的手掌甚是舒適。臉紅就臉紅吧,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他毫不介意地大大方方認了。

「沒有。」她的手被他抓住,手掌被動地貼在他熱燙的臉上,讓她覺得羞澀,有如初戀的感覺。

她的嬌羞,他看在眼裡,不由得輕笑,牽住她的手,繼續漫步在江邊,享受夜的安謐,風的涼爽,燈光的溫馨,夜色的醉人,還有牽手的幸福。

他沒有急於問她對他有沒有一點愛情,他不急。因為有人說過要一個女人說出「我愛你」三個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她需要足夠的時間接受他的愛,他可以等待,等她有一天告訴他——她愛他。何必要問有沒有愛情,她沒有拒絕他的愛就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他知道她喜歡他、並且接納了他,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他做人一向不奢求。

溫綠綺被他牽著手走在他身旁,那種幸福的感覺又回來了。她沒有說出「或許我也愛你」這句話來,她不能把這種假設性的愛說出來。或許也愛,多傷人的字眼呵。她的思想有點亂,因為事實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轉機太快了。她要等有一天自己可以準確地告訴他,她愛的人是他,她才會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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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世皓和溫綠綺的戀愛,談得平平淡淡,因為彼此都非感情外露的人,而且早過了那張揚愛情的年齡。

由於兩家相隔甚近,溫樹德和趙九菊又是熟悉的朋友,現在經常是一家生火做飯,然後另一家過去吃飯。飯後兩個老人都去小區娛樂室,留下時間和空間給趙世皓和溫綠綺。

趙世皓和溫綠綺大多時候都是待在屋裡看電視或聽音樂,要不就是聊天或看書,他們的關係,像一對好朋友,只有在某些時候才像戀人。這種相處方式是他們都覺得最好的。因為大家都是思想成熟的人,不需要太多的濃情蜜語,只要互相珍視,便已足夠。

就像現在,溫樹德和趙九菊在溫家吃過飯後,又照例去了小區娛樂室,把時間和空間留給年輕人談情說愛。

溫綠綺身圍圍裙,在廚房裡洗碗,趙世皓則坐在廳里看電視,但看她背影的時間比看電視的時間不知多上幾倍。他的目光,總是在追隨她的身影,不由自主的。

他發覺自己光是這樣看著她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就覺得幸福得難以形容。他是一個易滿足的人,只要每天都能這樣看著她,他就很滿足了。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看得痴迷的視線,響聲是從房間里傳出來的,趙世皓對廚房裡的溫綠綺說:「房裡的電話響。」

「最後的那間房,幫我接——下。」溫綠綺正在洗碗,滿手的泡沫,回過頭來拜託趙世皓幫她接電話。

趙世皓站起來,推開最後那房間的門,直覺這房間是她的。他沒有空暇去打量,繞過床去抓起放在床頭柜上正在叫囂的電話話筒。

「喂。」將話筒湊到耳邊喂了一聲。

「你是老大嗎?」電話里傳來郭小芬的疑問。這個聲音好像老大的喔,但綠綺房裡的電話怎麼會是老大來接聽的呢?她沒有打錯電話啊?

「你是小芬?」世皓沒有回答,反問。

「你怎麼會在綠綺的房裡?」聽到對方的問話,郭小芬相信聽電話的人肯定是老大,她不禁脫口問了出來,也沒有發覺自己問得多麼的唐突,只因為實在太驚訝老大會出現在電話的那一頭。

「我不能在她的房裡嗎?」趙世皓壓下笑意問

「不,不是這種意思。那麼.不打擾你們了。」郭小芬就怕誤了老大的事,明天回公司會被扁得很慘,,可是,他們保密得也太成功了吧?發展到這種程度還沒有泄露一點點風聲,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沒有打擾,她在廚房洗碗。」趙世皓說明現在的情形,免得她想得這麼暖昧不清。

「那麼,老大,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郭小芬聽老大的語氣還算溫和,沒有生氣或不耐煩,於是抓緊時間挖料。真的沒有想到老大這麼好的能耐,能打進溫綠綺的感情世界,不過也難怪,撇開老大優越的外在不說,內在條件也優厚得讓多少女人夢寐以求。

「有需要報告嗎?」趙世皓更是好笑地問。

「不用,那就這樣吧。拜拜。」郭小芬識時務地收線。

趙世皓把話筒放回座機,不經意地視線落在旁邊一頁打開的信箋上,看到信紙後面的署名是何子然。他沒有看下去的慾望,那是她的私隱,他沒權窺探。

一個相架里放著一張照片,是一個年輕漂亮的男孩,帶著濃厚的書卷味,相信是何子然。他不禁仔細地端詳了一番,竟覺得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他站起來,四周環視,何子然的相片散落在每個角落,他可以想象她在房間里坐下來能看到子然的身影,躺下來也能看到子然的身影。

彎腰拿起一疊放在床上的照片,全部是他們的合照,他們站在一起,笑得那麼甜蜜和幸福。從相片里滑出一枚白金戒指,落在床上。趙世皓拾起那一枚戒指,看了良久,不由感到失落。

她的房間里,依舊充斥著何子然的身影,他沒有離開,就一直在她的身邊、在她的心裡。他也知道她曾是如此深愛著他,可他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復活,而她,始終不肯讓他從身邊消失。

他沒有要求她把何子然完全忘卻,因為他知道這樣是不可能的,也不應該這樣無理要求,誰能完全忘卻一段美好的愛情?正如要他忘卻她那樣沒有可能。

可是,她的行動說明,自己還是不能代替何子然的存在,或者說在他成為她的戀人之後,她依舊沒有將他放在戀人的位置。他以為至少他是佔有她心房的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就夠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想的、看的人全是何子然,有沒有想過他?

這是他的失敗,他沒有讓她把子然塵封起來的能耐,沒有。子然依舊是她生命的全部。半年,他用了半年的時間,還是走不進她的世界,她和子然的世界。

他不是一個小氣的男人,他不會計較她心裡有子然,不會計較她懷念他,甚至是愛著他。他覺得她答應和他一起,只是被他的愛所逼、被家長的期盼所迫,她這樣做不會覺得委屈嗎?

思想凌亂如麻,不知該從何處下手整理。他沒有再想,走出房間並關上門,就像走出他們的世界。趙世皓靠在門板上吐了一口氣,竟覺得輕鬆了很多,因為在房間里他就像誤闖入別人領域的偷窺者。

「誰打來的電話?」溫綠綺問。

「小芬。」他看她,看她有沒有隱藏她的委屈,他帶給她的委屈。他沒有要怪責她的想法,一點也沒有。因為換過來想,如果有一天,有另外一個女人要他去愛,他可能也做不到。頓時,他甚至為她的委屈而傷心。

「我臉上有東西嗎?」溫綠綺摸摸臉問。被他這樣定定地盯著看,她非常不自在。

「沒有。」他嘆了一聲,神色落寞。

「那麼是你有心事?」她看到了他落寞的表情,聽到他低聲的嘆息,於是又問。

「你委屈嗎?綠綺。」趙世皓突然問。

「委屈?」溫綠綺不解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問她是否覺得委屈,難道她埋怨過嗎?沒有,自從和他一起,那久違的幸福又回來了,她非但不覺得委屈,還相當的快樂。

「你答應和我交往,是因為我的表白迫使你這樣做,還是因為溫伯伯的意願讓你這樣做?抑或兩種成分都有?我不知,我的強硬闖入會擾亂你平靜的生活。我以為我可以帶給你幸福,可以讓你把子然塵封,重新開始嶄新的生活。我抱歉,我太自以為是,因為我的自信過度,使你陷入左右為難的局面,使你困擾,你不委屈嗎?」

「沒有,我不覺得委屈。」溫綠綺為趙世皓的話感動。他總是這樣子,總怕會給別人製造困擾,他說自己自以為是,一點也沒錯,他又在自以為是地認為她受委屈了。

「別為我而委屈了你,這樣我不會快樂。」趙世皓看著她,認真地說出心裡的話。

「我不覺得,真的不覺得。而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委屈呢?」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我剛才在聽電話的時候,看到了何子然的照片,還有一枚戒指。我在想,你會不會每天晚上都在看著他,向他懺悔你不該讓另一個男人入侵你們的世界。你白天面對我,晚上面對他,會痛苦嗎?你只想保留你對他的愛情,保留你們的世界,可我偏偏固執地介入,以為自己可以拯救你,可以給你幸福。愛上你是我的錯。」他一直以為愛人是無罪的,是沒對錯之分的,原來不盡然。因為如果你的愛使別人困擾和痛苦,愛就是錯的。

「子然曾是我最愛的人,如果沒有出事,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對另一個男人動心,但事與願違,他死了。我以為,我的心會跟著他一起沉入大海,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愛上另一個男人,我以為我會永遠忠於我們的愛情。但你告訴我,我要活得快樂、幸福和精彩,才是對他最大安慰,我才明白,我應該過得更好。」

溫綠綺的一番話讓趙世皓的心落了下來,」原來這樣。」只要他愛她就好;他以為,只要能擁有她——他這生惟一的愛,他就再也無所求了。

但事實總是超出他的控制範圍,或者說人類的慾望是永無止境的,在得到她讓他走進她的生活的允許后,他又渴望子然能在她的記憶里塵封。她既然已經選擇了他的感情,就應該把過去的塵封。這也是他自以為是的想法吧?

現在這個樣子,他覺得自己像侵略者、像替身,他連一個死人都爭不過,多麼可悲。為什麼她不能讓子然從她的生活中隱藏,全心全意地過著新的生活,也讓子然的靈魂安息呢?

還有她的話,直接得讓他備感受傷。

溫綠綺剛要開口作進一步解釋,因為她認為他會誤解她的話。他的情緒從不會表露在臉上,所以她看不出他會有什麼想法。

趙世皓的手機在溫綠綺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響起來,接完電話,他離開了溫家,離去前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很平靜地道別。

溫綠綺覺得自己多慮了,他看起來和平時沒兩樣。他不再年輕了,快三十四歲的男人,應該不會太偏激了吧。

溫綠綺完全估計錯誤了,趙世皓就是想到一邊去了,只因為他愛她愛得沒有把握,愛得沒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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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溫家,趙世皓和幾箇舊同學去喝酒,「舉杯消愁愁更愁」,每當舉杯狂飲的時候,他都不由自主地想到她那天說的這句詩。喝完酒回到家裡躺在床上,趙世皓又想到她說過的這句詩,無奈地苦笑,轉身把臉埋進枕頭裡,任自己傷懷。

哀傷原來可以傳染的,他感染了她的哀傷,她為子然哀傷,他卻為她哀傷。他從來不知道哀傷可以傳染人的,他對哀傷沒有免疫,所以感染得這麼快、這麼重。

「世皓,要不要左醫院打支解酒針?」趙九菊不放心地問把臉埋在枕頭裡的兒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讓他醉成這個樣子。

「我沒事,你不用理我,去睡吧。」收好情緒,趙世皓抬首對母親說。

「世皓,你也不小了,什麼時候成家立業呢?」趙九菊建議。她人老了、身體又差,說不定哪天走了,她不想留下兒子一個人孤單單的,下班回家連盞燈也沒有,熱水飯菜就更不用說了。她這個做母親的能帶給他的只有艱苦,從沒有快樂,她欠他很多。她希望在她走後,至少有個人安慰他。

成家立業?如果他向綠綺求婚•,她會答應嗎?趙世皓看著母親想,瞬間明白了母親的心事,蒼老的臉龐那麼渴望他幸福。他的幸福,就是母親的幸福。

他應該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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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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