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似乎曾有一個公主這樣哀嘆過:「願生生世世,勿生在帝王家。」

一聽就知道,那是個亡國的公主。

麒弘當然不是公主,他是個貸真價實的皇子,又生在太平鼎盛之世,絲毫沒有亡國之憂,可他也動不動就發出類似的哀嘆,只不過多加了幾個字,表示強調與憤慨:「願生生世世,勿生在這樣的帝王家!!!!」

要說正常的帝王之家,脫不了就是父子相疑、兄弟相殘、後宮傾軋、毀謗暗殺、通姦亂倫、爾虞我詐……那樣的環境,對於如他這般的忠直善良之士,簡直就是他匡正除惡的寬廣舞台,一聽就讓人熱血沸騰,人生充滿了目標,哪象現在這樣,每每氣得他無力。

首先是他老爹,偉大的皇帝陛下,十五歲登基,今年千秋五十九歲,大好的歲月都在皇位上渡過,本來有的是機會成就千古一帝的英名,澤被蒼生、威震四方、流芳百世、光照萬代,死後成為史書上一顆耀眼的明珠和最具有收藏價值的木乃伊……

可他老人家倒好,無論國事家事,四十歲以前由太后說了算,四十歲以後由太子說了算,自己把畢生的精力投注在圍棋事業上,稍有空閑就去遊說太后專政、太子篡位,好讓他徹底從皇位上解放出來。

還有他母親,曾經美麗的皇後娘娘,現在當然已經是人老珠黃的半老太婆了,身為這個國家的第一夫人,不思母儀天下,教化老公,居然超級喜歡做媒,每天都在打聽滿朝文武誰家有女待字閨中,誰家有子尚未婚配,並根據收集到資料開始拉郎配,勢必要讓她認識的人家裡沒有一個孤男寡女。

如何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可因為她的瞎摻和,竟讓王丞相的大公子愛上了張侍郎的小弟弟,吳尚書的小兒子嫁給了韓將軍的大舅子……諸如此類,簡直讓人孰可忍孰不可忍?!

最氣人就是他大哥,當朝太子殿下,皇朝的實際掌權人,明明就是一個聖明君主的料兒,所以才會在十九歲當政后把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可毛病就是不認真,從不把這神聖的職責當做一回事,經常不帶侍衛、便衣出宮,玩得忘了自己是誰,一堆雜事全丟給他這個苦命的皇弟處理。有一次他氣不過隨口說要篡奪太子之位,頓時把這個大哥給高興的,跑到西山玩了好幾天不回宮,還引得父皇口水滴滴地來問他是否願意順便把皇位也給篡奪了。更氣人的是,身為太子,好的不學,學人家鬧戀愛,挑得還是非常時髦的暗戀+單戀+男男戀+近親戀=苦戀,最後還來一個失戀,弄得他跟著心驚肉跳的。好不容易事件終結了,又帶了一個狐狸精似的男孩子回來,偏又是個圍棋高手,惹得父皇喜歡的跟什麼似的,立即收來當義子留在宮中,昭封為三皇子不算,還逼著他叫三弟,氣得他一天沒吃飯。

最新的煩惱當然就是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狐狸精三弟了。不就是沒給他好臉色看過嘛,居然敢記仇,從此事事跟他作對,不僅唆使父皇和大哥來教訓他,還和母后聯手興風作浪,竟把他最談得來的一個表妹拿來給嫁掉了,真是可惡之極。為了賭氣,這次二皇子二十三歲生日,大宴群臣,就是不請狐狸精,掃掃他的面子。

大概狐狸精去告了狀吧,這不,大哥叫他去呢,多半是為了這件事。

在東宮水閣里,大哥靠窗斜坐,看模樣倒也風采翩翩,象個正正經經的英明太子。見麒弘板著臉進來,點手兒叫他坐在身旁。

「二弟的壽宴準備的怎麼樣了?」先例行的假關心一下。

「管家都安排好了。」淡淡地答。

「客人的帖子都發了嗎,你要核查一下,不要漏發了。」側面提醒。

「該發的都發了,沒有漏掉的,皇兄多慮了。」死不認帳。

「不會吧,三弟好象還沒有哦。」乾脆挑明了說。

「奇怪,母后只生了你我二人,哪來什麼三弟?」撇撇嘴頂了回去。

「麒弘,」端出大哥的架子,沉下臉,「父皇已收他為義子,也昭告了天下予以誥封,他就是你的三弟。」

「我才不要,我討厭他!」他梗著脖子不認。

太子伸手敲了他的頭一下,道:「為什麼討厭,我家琪琪哪點兒不好?」

「什麼琪琪,這名字就不好!」

「怎麼不好?以前大家都叫你麒麒,你不是蠻喜歡嘛,後來看你長大了就不叫了,你還不高興哩。」

就是這樣才讓人討厭啊,不過這樣小孩子氣的話說不出口,只好另挑一點錯處:「還有他走路的那個樣子,搖搖擺擺,風一吹就倒,哪裡象是男人。」

「哪有那麼誇張?你一直在捧的那個叫什麼伶官的小戲子才真是風吹就倒,你不也抱得挺開心嗎?」

「他講話細聲細氣,陰森森的,沒有皇家氣度。」臉已經氣紅了。

「什麼叫皇家氣度,你在紅葉閣的那個花魁相好,聲音細得跟蚊子似的,也很得你的歡心啊。」

「他喜歡斜著眼睛看人,總象在賣弄風情,輕浮死了。」聲音開始大起來。

「哈,全京城最喜歡斜眼看人的是誰?是你的好朋友魏之奇!難道他也是在賣弄風情?」

「……他…那他…對了……還有他的臉色,慘白慘白的,半夜出來嚇死個人!」為了掙面子,輸人不輸陣。

太子好象一時也找不出反例,左抓抓右撓撓,半天才一拍大腿道:「你王府那個喻總管,才算得上白得嚇人哩,不也在你那兒做了三年?」

話吵到這個份上,基本上已變為毫無營養的兄弟拌嘴,連一直躲著旁聽的當事人——興風作浪的新皇子鄢琪,也覺得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出門玩去了。

晚飯後,鄢琪興奮地將太子李康泰拉到東宮書房,聲稱有絕妙計劃要宣布。

自已養大的孩子,總是寵愛的,由著他拉到房裡坐下,好整以暇地準備聽聽有什麼好主意。

鄢琪象抖出最高機密一樣唰地展開兩幅畫,就差沒放一點背景音樂襯托氣氛。

康泰一看,一幅畫里是一個神態幽婉的少年,容貌端麗,秀美的臉上淚痕隱隱可見,另一幅則畫著一個笑得陽光般燦爛的男孩,五官輪廓分明,氣質十分明朗。

「這是什麼?」康泰問道。

「這一個,是聆樂坊里最紅的一個清倌離兒,每次出場時都淚眼朦朦,似乎心頭總有萬千煩惱,讓人恨不得做任何事以博他一笑,很惹人憐愛的類型,好多王孫公子追他呢;這一個是兵部凌大人的愛子凌揚,愛笑愛鬧,喜歡打抱不平,生性爽朗,為人豁達,令人見而忘俗,絕對的樂天派,人緣好,朋友成堆計。」

「這兩個人我都認識,我是問,你拿他們的畫像做什麼?」

鄢琪突然不高興了:「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

雖然不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麼,但康泰還是回答:「凌揚曾被凌大人帶來東宮參加過宴會,離兒當然是去聆樂坊聽曲的時侯認識的。」

「你很喜歡他們吧,有象喜歡安楚那樣喜歡么?」鄢琪酸溜溜地問。

「他們怎麼能跟安楚比,」康泰覺得鄢琪問得莫名其妙,「凌揚還勉強可以算朋友,離兒連朋友都不是啊。」

鄢琪撇撇嘴:「你就是忘不了安楚是不是?」

康泰敲了他的頭一下,道:「你少扯遠了,快說拿這兩幅畫像幹什麼?」

「我以為你不認識他們啊,所以拿畫像給你看,有助於你理解我的計劃。」

「什麼計劃?」

「二殿下墜入愛河計劃。」鄢琪得意地說。

康泰瞪向他。

「你不覺得比起你來,你弟弟的感情生活太貧乏嗎?」

「有什麼貧乏的,他府里美婢如雲,還包養著一個伶官和一個花魁,花心程度不比京城任何一個人差。」

「那些都是逢場作戲,根本與感情無關,你就不想看他認真談一次戀愛嗎,說不定有了心愛之人,他的彆扭性格可以改一改呢?」

「那你想怎麼做啊?」

「你看這兩個人,」鄢琪抖抖手裡的兩幅畫像,「無論從外表、性情、脾氣、生活方式、朋友圈子等等各個方面,都是完全的對比。你弟弟如果喜歡柔弱型的,離兒就其中最招人疼的,他如果喜歡爽朗型的,還有誰比凌揚更投其所好?這可是我跑遍了京城費了好大功夫才決定下來的。」

「你跑遍了京城,居然就找了兩個男人出來?」

「男人怎麼了,我就是要他喜歡上男人,安楚和小典不也都是男人嗎?」

「你不過只是想讓麒弘動一次真心而已,幹嘛只選男人呢,女人的話更容易吧?」

「只有讓他也喜歡男人他才能理解啊,現在你只是把我帶回來認作義弟而已,他就反感成這個樣子,將來豈不是……」鄢琪突然紅了臉。

康泰呵呵笑道:「說到底,你還是在報復他不喜歡你,所以想整整他吧。」

鄢琪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你還是不明白……」不過他隨即振作了精神,站起來大聲道:「總之我鄢琪決定要的東西,不管要排除多少障礙我都一定要得到,現在你弟弟是最大的一個障礙,所以絕對要清除掉,我要讓他明白,為一個男人神魂顛倒是什麼滋味!」

「喂,只要愛上就行了吧,非得要他神魂顛倒也太狠了一些啊,何況你怎麼知道他就一定會喜歡上其中一個,萬一他都看不上呢?」

鄢琪跳了起來,道:「這兩個人可都是極品,你弟弟又不是聖人,絕對逃得了這個,逃不了那個,我跟你賭!」

「賭什麼?」康泰笑眯眯地朝軟榻上一靠。

「賭……賭輸的人必須無條件服從贏的人一個要求!」

「好啊,我賭麒弘不會對他們中任何一個人動心。」康泰笑得好象很有把握,但鄢琪知道他從來都不會表現出沒有把握的樣子。

「好!但你絕不許攪局,不許從中作梗,阻人姻緣。」鄢琪警告道。

伸手捏捏他雪白的面頰,康泰寵溺地笑道:「你的難度已經這麼高了,我怎麼忍心再插手破壞?放心好了,不過輸的時候不許賴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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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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