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到東宮,用過晚膳,鄢琪早早洗漱上床。康泰批閱完當日的奏章,習慣性地來到鄢琪房間,想看他一眼。
微黃的燈光下,鄢琪一頭烏髮鬆散著泄滿長枕,如雲如絲,有幾綹還貼在雪玉一般的面頰上。康泰滿懷憐愛地伸手替他撥開,指尖卻感到所觸的肌膚是濕潤的。
輕輕翻過柔軟的身體,抱在懷裡,裝睡的孩子動了動,還是忍不住揪住他的衣襟,把頭深深地埋進去,悶悶地啜泣起來。
「這是怎麼啦?弘兒今天真的是開玩笑,這你也介意?」躺在他身邊,緊緊抱著,一下一下有規律地拍撫。
「泰哥……我到底是什麼人?我是不是真的跟大家不一樣?」輕若遊絲的聲音,卻含著深深的憂懼。從小鄢琪最怕的,就是有一天被告知:你是來路不明的小孩,你不能留在太子殿下身邊。
察覺到愛人的不安,康泰俯身親吻著他:「你是我最心愛的人,在我心裡,你當然跟大家不一樣,你是唯一的啊。」
鄢琪仰頭綻出舒心的笑,就算是被哄,也甘之如飴。身體也更緊地貼過來,微微顫抖著,引得康泰無比愛憐,一股熱潮從小腹湧起,流遍四肢百骸。
褪去兩個軀體間所有的屏障,仍想要更接近,肢體密不透風地絞在一起,快感與愛意交織,對彼此的感情已不再是難以出口的禁忌,疼痛、憐惜、狂熱、幸福,融合在一起的不僅是身體,還有感覺,在劇烈的律動中攀上高峰,釋放,如水般的餘韻,帶著汗濕的吻,輕輕的低喃:
「琪琪,我愛你……我愛你……」
被他單純而又執著地愛了這麼多年,終於也可以坦然地,確認無疑地說:我愛你。
翌日,康泰起身上早朝,鄢琪睡了一會兒,再也睡不著,閑步來到院中,慢慢梳理一頭烏雲長發,摸摸項間的香珠,移動之間四周暗香浮動,怎麼想,也想不通為何如此異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抬頭,看見衛小典獨自一人百無聊賴地甩手晃過來,多半安楚又去和太子商議他不感興趣的朝政大事去了,站起來揚聲招呼,猛覺腰間發酸,不由心頭一動。
「你在這裡啊,這麼早,以為你還在睡呢。」小典走過來坐在鄢琪身旁的石凳上,伸手摸摸他披下來的頭髮。
「以前在無崖島的時候,經常天不亮就醒。可無論我醒得有多早,每次一睜眼就已看見人荻坐在窗邊了。他似乎是不睡的。因為他一睡著,紀人戚就會進來看他,看到他醒了再出去。」鄢琪用金環把頭髮束了起來,向小典一笑,「你呢,你和安楚常常誰先醒?」
「當然是我,我是習武之人,要晨練的。」小典得意的說。
「嗯……」鄢琪左右看看無人,向小典俯過身去,還未開口,臉已經先紅了,「那個……你上次說的那個……可不可以……」
「什麼?」小典沒聽懂。
「我是說……你上次說的那個葯……我想要一些……」
小典愣了愣,臉頰也有些發燙,一邊伸手在懷裡摸著,一邊低聲問:「你是不是……很疼啊?」
「也不是很……」鄢琪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但總歸是有點疼……能不疼……當然最好……」
小典摸出一個瓶子遞過去:「有大半瓶,我再向楚哥哥給你要一些。」
「別,」鄢琪紅著臉說,「別跟安楚說是我要的。」
衛小典偏過頭去看他:「沒什麼,楚哥哥早就知道你們……」
「不是這個,我怕安楚會告訴泰哥我要過這個葯……」
「你不想讓太子知道?」小典吃驚地說,「那不可能的,你用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啊。」
「我可以在他來之前先吃嘛,這個藥效要多久發作?」
小典瞪著他:「琪琪,這個葯不是用吃的。」
「啊?」鄢琪呆住,「那怎麼用?」
「就是……就是那個……那個……用擦的……」小典的聲音越說越小,臉也越來越紅。
鄢琪是個聰明的水晶人兒,想了想,突然明白,頓時也變成另一隻蒸蝦。
兩人無言地坐了一會,衛小典無意中一抬頭,啊了一聲:「他們兩個過來了!」
鄢琪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藥瓶收好,順著方向看過去,康泰和安楚遠遠緩步過來,也不知在說什麼。
康泰與安楚一起下朝過來東宮,路上所商量的事情與鄢琪小典兩人沒太大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這兩人臉皮厚一些,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這葯擦了,是不是真的就不痛了?」康泰手裡拿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效果好么?」
「你放心好了,絕對沒問題。」李安楚拍拍他的肩,「不過你也要溫柔一點才行。」
「我已經儘力溫柔了。不過有時候覺得控制不住。我看琪琪的樣子,好象很痛的,問他又搖頭,真沒辦法,小時候明明什麼話都跟我說的。」
李安楚忍不住笑出聲來,一轉頭,看見院中兩隻蝦子,不由一怔:「他們兩個怎麼啦?臉紅成這個樣子,早上的太陽又不烈。」
話音未落,康泰已奔了過去,伸手試了試鄢琪的額頭,急急地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發燒嗎?」
鄢琪將他的手拿下來,拚命搖頭,卻一個字也不說。
李康泰正要再問,安楚突然道:「麒弘和素素!這麼一大早的,一定有什麼事吧?」
眾人抬頭一看,果然是二皇子殿下,手裡牽著他的管家,一路飛奔過來。到了面前,一邊喘氣,一邊急急地道:「那個人被殺了!」
「哪個人?昨天那個活口?」小典問。
麒弘點點頭,「應該是昨天夜裡素素審過以後沒多久就被滅了口,今天早上才發現的。」邊說邊轉過頭看向喻素,「幸好素素當時已經離開牢房,否則……」說著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臉已經白了。
「昨天來襲的人沒有一個逃掉的,他們應該不知道有活口落在我們手裡才是……」安楚沉吟著,「看來我們還是有些輕敵了。」
「先讓素素說說情況嘛。」鄢琪道。
麒弘轉頭看他:「什麼情況?」
「那人不是被審過以後才死的嗎?素素問出些什麼沒有?」
「對啊,」麒弘一拍自己的頭,「問出些什麼沒有?」
喻素點了點頭:「我想他所知道的,應該都已經說了。」
眾人立即放下心來,一起坐下聽喻素細說。
「大家開始所推測的很准,柔瀾國人,確為紫晶香珠而來。柔瀾國中有玲瓏三寶,紫晶香珠、雪翠香環與紅玉香戒。其尤中以香珠為鎮國之寶。兩年前香珠被劫,護珠的王子被殺……」
「王子被殺?!」麒弘吃驚地說,「這個仇可算結大了。」
「王子被殺事小,香珠遺失事大。」喻素接著道,「柔瀾現任國王,本就根基不穩,不太受臣民認可,象徵王室威權的紫晶香珠對他有莫大的意義,所以派出所有精英,追查香珠的下落。直到一年前,偶然得到線索,得知它已被人帶到中原,落入二殿下之手。」
「哈,那我的運氣也算真好。」麒弘再次插言,但沒人理他。
「為了順利奪回紫晶香珠,柔瀾那邊派出了最受寵愛的佻俁公主來到中原,主持此事。」
「那個佻俁公主,應該就是最主要的幕後人了。」康泰緩緩道。
「據那人所言,佻俁公主美貌絕世,擅長媚術,食少男少女精血補氣養顏,武功極高。她來此一年後以美色為引,已建立起龐大的地下力量,巢穴之多,不可枚數,聆樂坊和文軫的宅院,便是其中的兩個。在京城之中,就那人所知,佻俁公主已控制了黑火會、長青幫、風雨樓等數個幫派,還有一些朝政要員聽命於她。」
幾個人吸了口氣,不由咋舌。半晌后,李康泰笑道:「太好了,總算有借口和機會把這些一天到晚只會惹事的幫派清剿乾淨了。」
「其實她把事情搞複雜了啊。如果當時她一入中原,就以公主身份遞交國書,言明紫晶香珠是她鎮國之寶,講幾句好話,說不定就這樣還給她了。現在弄成這副陣勢,還殺人吸血,看來這個公主今生今世是休想回她母國了。」麒弘感嘆道。
喻素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行禮道:「我所問出來的,只有這些。今天出來,是向姜大人告了假的,耽擱久了不好,就此告辭了。」
麒弘忙道:「我送你。」兩人一起出去。
康泰與安楚相互看了一眼,誰都沒說話,倒是小典開口道:「你們信么?」
「聽起來似乎沒有不可信之處。」安楚說。「若是假口供,編的倒也十分完美。」
「你們都知道,素素用降魂術審問的,那個柔瀾人怎麼可能有腦力編造假口供?如果這份供詞真的是假造的,造它的人也決不會是那個柔瀾俘虜。」小典話里雖然沒有明說,便在座的人都清楚他的意思
「我信。」鄢琪肯定地道。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素素是絕不會騙我們的,再說他為什麼要騙我們?」
「我也不是看出這份口供哪有漏洞,」李安楚想了想,「可是總覺得未免也太詳細清楚了一些吧。」
「不錯,」康泰也道,「前因後果說的明明白白,倒好象生怕我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麒弘剛好折回,十分生氣,「難道你懷疑素素說的是假話?」
「的確有點懷疑。我知道他很能幹,但能幹過了頭就難免令人起疑。」
麒弘大怒:「能幹也是罪過?明明是你們自己叫素素去審問的,他問了你們又不相信,這算什麼?」
康泰喝了口茶,冷笑道:「弘兒,你本來就不是有機心的人,現在又被他迷昏了頭,我倒也不指望你能想清楚。」
麒弘一時氣結:「我想不清楚,我看是你們想得太清楚,素素做了什麼,平白無故要懷疑他?」
兩兄弟言來語去爭吵了起來,這邊鄢琪拉了拉李安楚的袖子,小聲道:「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們不要吵,如果泰哥真的生起氣來,麒弘要吃虧的。」
李安楚欣然點頭:「好。」
他應得如此爽快,鄢琪反倒一愣。
「我說一、二、三,你就暈倒。」
鄢琪還沒反應過來,李安楚已經開始數:「一、………二、……三……」然後把雙臂一張,準備接住鄢琪佯暈倒下來的身體。
誰知鄢琪左右搖晃了一下,沒有理他,竟一頭栽進正認真地聽兄弟倆吵架的青萍公子懷中,嚇了小典一跳,抱住一聲驚呼:「琪琪!琪琪你怎麼啦?」
李康泰箭一般彈起,快速趕到鄢琪身邊,一把抱進懷裡,大聲道:「叫御醫!快叫御醫!」
麒弘也嚇得一愣,跳起來就準備出去叫御醫,被李安楚搖手攔住:「叫什麼御醫,我就是大夫啊。」
李康泰臉色蒼白,急道:「那你還站著,快來看看怎麼回事?」
李安楚過來隨便看了兩眼,道:「不礙事,可能近來煩心事多,又著了點涼,抱他回房好好歇息一下就好。」
康泰立即抱起鄢琪,送進最近的一間寢宮,安放在軟榻上,拿衣袖擦擦他的額頭。
李安楚跟著進來,吩咐道:「叫人準備一碗參湯吧。」
康泰立即親自出去命人拿最好的人蔘給他看,要挑幾支給鄢琪進補。
見屋內無人,李安楚笑道:「好啦,別裝了,他們都不在。」
榻上毫無反應。
奇怪地走近一步,叫道:「琪琪?」
仍是毫無反應。
李安楚有些驚訝地近前細看,只見鄢琪面色雪白,額前微有細汗,氣息不均,竟是真的暈了過去。一向鎮定的結綠公子不禁也有一瞬間的慌神,忙伸手扣住他的腕脈,細細把切,面上漸漸浮起不可思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