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虎群來襲
暴雷般沉悶的火器怒吼聲在荒漠中擴散激蕩,穿透層疊渾濁的夜色,隆隆震起了帶著死亡吟唱的金屬迴響。無數顆灼熱的彈殼如雨般傾瀉而下,靜靜地插入鬆軟沙層,帶著瞬間噴發的那縷快感,沉默睡去。
鐵與火交織的輝煌樂章,在持續了短暫的時間后,逐漸低啞寂然。黝黑粗大的航炮緩緩旋停,猙獰的膛口殷紅如血,在黑暗中意猶未盡地散盡了最後一絲硝煙。兩架高大蠻悍的金屬體巍然而立,冷冷地將巨型火器插回腿側。荒漠中罡風正勁,不斷有無數的細小沙礫被氣流捲起,疾如驟雨般擊打在它們周身,發出急促而密集的陣陣低響。
黃褐濃密的沙塵漫天而起,獰笑著,呼號著席捲過每一寸空間。三百餘具強悍的鋼鐵殺戮者變成了一堆堆殘骸,倒卧於冰冷的荒漠各處。具具破裂的軀體之上,正躥出暗紅戰慄的火苗,於狂風中獵獵舞動,就像是它們於這個世界上所最後留下的,凄慘的墓志銘。
猛虎眾人的身體面目俱已被沙塵所覆,灰濛沉垢一片。漢子們似是毫無所覺,盡皆愕然注視著正前方。兩架頃刻間扭轉局勢的金屬體正緩慢動作,向著后側單膝跪了下去。其中一架極力俯下稜角粗獷的頭部,低低地,顫抖地道:「我們一直在找您,一直都在。」
一直靜靜佇立於黑暗之中的林野,緩慢地跨前一步,抬手撫上了面前的巨型鋼鐵頭顱,溫和地道:「我也在找你們,每一天,都在期盼著這個時刻。」
「這個聲音是鬣狗?!」戈爾森瞠目結舌地道。身旁的阿塔爾揉了揉了眼,神色古怪地道:「他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又是兩個毛球做出來的好事?」
刺耳的「咯咯」聲中,兩架金屬體胸口的前艙向上直滑升起。閃爍著微弱光芒的艙體內,密布著大大小小,形狀怪異的操控裝置。而正在跨出機艙的兩個熟悉身影,赫然便是鬣狗與胡恩。
林野的臉色蒼白,胸前迸裂的傷口處鮮血仍在不斷湧出。而他向來冷若寒冰的眸子里,卻帶著淡淡的溫暖,定定注視著,屬於他的親人。鬣狗就只是望著他的老闆,帶著狂喜之色和兩行悄然劃下的淚水。身邊的胡恩早已是抽噎不已,就像是個迷途返家的孩子。
猛虎眾人轟然爆發出一聲歡呼,紛紛奔上近前。一時間高聲笑罵者有之,趁亂下黑手的亦大有人在,每個人都在語無倫次地吼著些什麼,聲音哽咽而沙啞。
「我就知道,像你這樣的傢伙一定沒那麼容易完蛋!不過說實話,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擔心的。嘿嘿,你是副隊長,真要是死了誰來幫我帶這幫小子?」戈爾森大笑著勾上鬣狗肩膀,一副早已料定的得意嘴臉。
鬣狗目光轉動,直視著正前方楊滅的眼神,淡淡地道:「老闆還活著,我收回之前的話,你們可以不用死了。」
楊滅無聲苦笑:「就算不是為了老闆,你要殺我,我也做不到還手,因為我們是兄弟。」
「你應該知道,除了老闆,我向來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兄弟』這個詞,對我來說很陌生。」鬣狗冷冷地盯著楊滅,堅若磐石的年輕臉龐上漸漸現出笑意:「不過從今天開始,我想我會試著去接受。至少你看起來,要比隊長大人順眼得多。」
「什麼?你小子說什麼?」戈爾森愕然轉首,惱火地道:「是不是不想活了哎呀?***!你小子居然敢先動手!」
「兄弟們在哪裡?」林野看到幾人孩子般打鬧在一起,不禁莞爾,向著一直木立在旁邊的胡恩問道:「你好象有心事?」
胡恩囁嚅了一陣,神色尷尬地道:「兄弟們都沒事,老闆您可不可以原諒我?除了這兩架『深海掘進者』,其他的都癱瘓了。我用掉了公司那麼多錢,結果卻沒能拿出完美的作品」
「已經相當不錯了,不,簡直可以說是最頂級的殺人機器。」小四仰望著兩台龐然如山的鋼鐵怪物,抬手觸摸上冰冷的機體,嘖嘖嘆道:「***!航炮是正宗的俄羅斯製造,就是上次找我定的那批貨罷?反坦克火箭發射器怎麼在肩膀上?後座力會不會讓機體摔倒?還有,這兩個大傢伙究竟是什麼東西?」
「世界上最大的機器人製造公司——美國DRX集團的新產品。嚴格的來說,這些大塊頭並不能屬於機器人,它們毫無自主能力,在金屬腦袋內部就只有一塊電路晶體板。那玩意兒可以讓它們遠距離接受操縱指令,再加上頭部內嵌式的攝影成像裝置,工程師可以很輕鬆地遙控著它們到達海底勘探中的油井,去掘進一些粗大鑽頭無法到達的複雜岩層。這批『深海掘進者』完全由複合鋼材構成,很粗糙,但卻有著不可思議的堅韌強度。它們的塊頭夠大,本身就具有著最基本的連動機能。我所需要做的,就是找來一些機械專家,為它們裝配上一個簡單的操縱室,一個能讓兄弟們與鋼鐵融為一體的完美空間。」胡恩眉飛色舞地說了半天,神色微黯地道:「老闆,我還是太高估了自己,這次的改造雖然花了多心思,卻不夠完美。如果不是這些該死的破爛機器突然全體罷工,我們早就來拆了四十一區」
「我以為這些傢伙全都死了,前段日子去過一次羅森參議員的家,那裡一個人都沒有。」鬣狗走到林野身邊站定,低低地道:「一直得不到有關於任何人的消息,本來是想帶著兄弟們離開紐約,直接去地中海一帶慢慢找您。可胡恩硬是不死心,說是楊滅他們如果還活著,一定被關在美國戒備最森嚴的幾個監獄。這兩天美國各地都很混亂,我倆就想出來碰碰運氣,沒想到居然真的被他說中了」
林野掠了眼兩台半蹲於黑暗中的『深海掘進者』,開口問道:「分部的兄弟,有多少人被殺?」
胡恩想了一想,懊惱地道:「就只有幾個留下守衛的兄弟,其餘的人統統都來了總部。因為那天晚上我的這批機器剛完工,就想叫兄弟們都來Http://WWW.16k.cN試試。早知道,應該把所有人都叫過來的。圍住總部的軍隊,跟大樓的自動火器打了一晚上,兄弟們從地下室掘出通道,趕到唐人街分部時那裡已經是一片平地了」
「胡恩,你救了所有的人。」林野肅容一揖到地,緩緩地道:「現在,帶我去兄弟們那裡。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將很快離開美國。」
「老闆,我去開車!這兩頭大傢伙實在太過顯眼,我們是開著集裝箱卡車來的。」胡恩笑逐言開地轉身跑向公路東側,忽停步扭捏道:「嘿嘿,那麼我的獎賞還存在嗎?」
「去日本旅遊好了,我想你一定會喜歡那裡。」林野注視著歡呼跑遠的胡恩,淡然微笑,「用不著等太長時間,因為在日本,還有些事情在等著我們去做。」
雪亮的頭燈劃破茫茫黑暗,體形龐然的集裝箱卡車帶著低沉轟鳴,以120公里的時速飛馳在公路上。從正前方看向駕駛室內,就只能看見司機的頭部——矮小的胡恩正隨著收音機內傳出的鄉村音樂搖頭晃腦,動作嫻熟地駕駛著這部有著十八個檔位的陸地之虎。身邊的座位上,阿塔爾將手中最後的一塊熏牛肉塞進嘴裡,扔掉真空包裝盒,意猶未盡地四下尋找起來。
高大寬敞的后載集裝箱內部,兩架「深海掘進者」半蹲身軀,沉默地靠在箱體最內側。與它們相反,同處在一個空間內的人類,卻要顯得熱鬧得多。
小四自上車開始,就一直在林野的耳邊喋喋不休,臉上帶著些許央求的神色。而後者就只是靜靜地聆聽,偶爾間會略為搖頭。巴赤坐在兄長的身旁,粗手粗腳地扯下衣襟,裹著林野的傷口。而戈爾森亦在扮演著傾訴者的角色,對象則是他的副隊長。楊滅正在為安東尼奧包紮著右臂上的一處槍傷,兩人不時談笑幾句,帶著老友的默契和情感。
與老謀深算的陳進生相同,猛虎大隊的棲身地亦是選擇在了紐約。在漫長而枯燥的路程后,卡車馳進了布魯克林區郊邊的一座廢棄水庫。胡恩跳下駕駛室,神秘兮兮地對著幾名流動暗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當先行下枯竭乾涸的水庫底部。幾個斜挎著重型火器,隱在陰暗角落裡的精悍漢子愕然而立,望著車內眾人逐漸行遠,俱是驚訝地張開了嘴,目光中透著狂喜的光芒。
高達幾十米的大壩之下,是一排扇形的引流閥門。通過一處高闊龐然的巨型入口,猛虎眾人行進了沒有半點光線的地下世界。沉重而紛雜的腳步聲,在這個密封黑暗的空間中悶聲震起,轟然回蕩不休。
隨著前方的一點微弱光芒開始隱隱閃動,胡恩與鬣狗略為加快了腳步。而一陣熟悉至極的粗魯吵鬧聲,也在同時傳進了眾人的耳中,使得黑暗中的每一張臉上,都不約而同地泛起了笑意。
狹長幽深的通道在一個斜向轉折后戛然而止,眼前豁然呈現出一個極為巨大曠然的矩形空間。在這個完全由鋼筋混凝土澆鑄而成的巨室裡面,排列著一些銹跡斑駁的金屬儀器。空闊的場地中央,分佈著幾百具倒卧著的「深海掘進者」,一蓬蓬暗淡的火光被眾多黑衣漢子圍在當中,將周遭高壁上映出了條條躍動的人影。場地很大,很昏暗,任何一點響動都會引發隆隆的回聲。而漢子們似乎並不在意這可怕沉悶的聲響,正在七嘴八舌地高聲怒罵,多數人的攻擊對象,卻是兩個頂著毛球腦袋的怪人。
「操你們姥姥的!快把這些試管都燒掉!昨天那些怪東西差點讓老子沒命!」一個漢子火冒三丈地吼道:「這裡不是蚊子窩!更他媽不是你們的實驗室!要不是因為老闆,老子現在就想幹掉你們!」
孤零零坐在一角的兩個毛球頓時大為緊張,其中一人連忙將十幾支封口的玻璃試管摟在懷裡,忿忿地道:「這可都是我們的寶貝,好不容易才搶出了這麼一點東西,誰也不許動它們!昨晚的那些小傢伙是偷跑出來的,不關我們的事情!」
「等林哪天回來了,知道你們這樣對待他的王牌科學家,肯定會很生氣!嗯!到時候你們的日子一定非常難過!」另一個毛球氣勢洶洶地恐嚇道。
那些適才還凶神惡煞般的大漢們紛紛沉默了下來,適才那名漢子直直躺倒,悵然注視著昏暗的穹頂,低聲道:「老闆要是能回來,老子就算被你們的狗屁寵物吸幹了血都無所謂」
「嘿,說什麼呢?好象很熱鬧的樣子。」胡恩自高處行下,得意洋洋地道:「你們都猜猜看,我和鬣狗今天找到了誰?哈哈,早就告訴過你們,我是個天才!現在都後悔了吧?我明明還叫你們一起去來著」
漢子動也沒動,懶洋洋地道:「行了!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很困,想睡一會。老是守著這些破銅爛鐵,真是讓人倒胃口極了。」方自合上雙眼,他卻明顯地感覺到了一絲異樣,抬目四顧卻見周遭的夥伴正一個接著一個立起,臉上紛紛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搞什麼鬼!」漢子嘟囔了一句,起身轉首,整個人立即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大叫道:「老闆!」
幾百條虎狼漢子在短暫的愕然後轟然涌至,將林野幾人圍得水泄不通。每個人都在興奮而酸楚地低吼,兩個毛球亦緊抱著他們的試管擠入人群,不懷好意地附在林野耳邊說著些什麼,目光惡意地在周圍人群中掠動不休。
林野微微抬手,猛虎隊員們立即安靜了下來。他環視了一眼涌動在身邊的人群,微笑,緩慢地開口:「老虎,並不是群居動物。但我們,卻完全不同。集體力量正是猛虎公司最犀利的武器,正因為有了它,當我們身處危機的時候,才不至於絕望。因為在猛虎每一個成員的心裡,都十分清楚一件事情,讓我們能夠在無數次殺戮后存活至今的,是身邊可以依靠的兄弟,或者說是親人。」
「公司的存在與否,並不重要,關鍵在於我們又回到了一起。只要是人還活著,任何事情都可以重新來過。」林野的眸子清澈澄凈,語氣中透著冰冷的殺機,「在我們找尋到新的家園之前,該去為死去的兄弟討回些什麼。我想,會是以殺戮的方式。」
整個場內燃燒著的火堆,於突兀間齊齊焰芒獵動,變得黯淡欲滅。如怒濤般摧來的聲浪,激蕩搖撼著每一寸空間。長時間來於黑暗中掩藏身形的猛虎群落,終於在這一刻,在猙獰咆哮聲中,漸漸亮出了自己鋒利的獠牙。
※※※
當弔兒郎當的小四齣現在陳進生面前時,老人面無表情地揮手,立即撲上來十幾條如狼似虎的黑火漢子將前者按倒,片刻之間已是將他綁成了一隻粽子。
「進生叔,這是做什麼?」林野望著殺豬般大叫的小四,不解地問道。
陳進生冷哼了一聲:「要讓這小子太太平平地回到台灣,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二叔!我現在還不想回去,傑西卡的下落到現在都不清楚,我怎麼能拋下她離開美國!」小四竭力掙扎,動作間已不再像先前逃脫時般虛弱不堪。
「混帳!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還想去救人?」陳進生勃然大怒,低聲咆哮道:「你還嫌家族死的人不夠多?付出的代價不夠大?不要再和我談任何條件,今晚我就會帶著你回台灣,還有你!」
林野面對幾乎觸到鼻尖的手指,苦笑道:「進生叔,您帶著四哥走就行,別算上我。」
灰頭土臉的小四轉了轉眼珠,趴在地上怪叫道:「他不走,我憑什麼要走?二叔,我答應您,一找到傑西卡就立即回台灣!」
「你看看你自己那副脾性,陳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陳進生冷笑道:「一個女人,就值得你這麼痴迷?這可不像是我所熟悉的那個侄兒。」
小四停止了掙動,慘笑道:「這次不一樣,我在乎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還有她懷了我的孩子!我***在這個時候丟下她不管,就算是個男人了?難道這樣的事情,才是陳家人應該去做的?」
陳進生眼角微微一跳,銳利的目光刀鋒般直刺在小四臉上,良久之後冷冷地問道:「你知道她在哪裡?還是準備在整個紐約城的大街小巷都貼上尋人告示?」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她的所在。」小四倔強地昂起頭,迎上了老人的眼神,「我只清楚一點,沒有她我根本活不下去。」
陳進生將視線轉向林野,復又注視著地上的小四,長長嘆息。在很久以前,他就無奈地發現,兩個一樣修長挺拔,驕傲野性的年輕人,亦是都擁有著一顆愚不可及但卻真摯熱血的心。
「家族中的長輩都錯了,在長時間的磨礪后,你還是不適合接手家族的事業。一個人的本性,並不是隨著時光的推移就能夠改變的。有時候我會很疑惑,像你父親那樣的梟雄,又怎會生出你這麼個感情用事的廢物?!」陳進生面沉似水,冷然轉身,「給你一天的時間,無論成功與否,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踏上台灣的土地。」
「一天?這怎麼可能?!」小四方自大叫,忽見到身邊幾個黑火漢子面露詭笑,略微一怔后大喜道:「難道你們已經知道她的下落了?」
「四少爺,黑火暗線今天下午傳回的消息,那個參議員現在藏在霍夫曼島上。這段時間他基本上足不出戶,身邊有著一支龐大的侍衛隊伍。每天晚上,是那裡戒備最森嚴的時候。」一名黑火漢子雙手連分,將小四背後的繩索解開,低低地道:「四少爺,兄弟們都會去,這是老人家的意思。雖然不能確定那位小姐就在島上,但就算是為了參議員先生,我們也得去走上一趟。他欠黑火很多東西,是時候該還了。」
小四拂去身上的灰塵,神色輕鬆地站起,邪笑道:「不錯,的確是時候了。」
凌晨的山嶺之上,冷風拂動,低矮黑沉的灌木簌簌而舞,似是在依偎中期盼著黑暗結束的那刻早些到來。延綿齊整的營帳間隙,黑火隊員無人入眠。他們細心而緩慢地擦拭著手中的重型火器,神色專註,眸子裡帶著些許溫情。這些冰冷沉重的金屬體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與黑火的名字,甚至是每個隊員的生命緊密地維繫在了一起。它們,就像是他們的親人,值得依靠的親人。
山體的另一側,猛虎漢子們席地而坐,互相間低低地開著玩笑。與黑火隊員不同,他們大多神情輕鬆,口中斜叼煙捲,懷裡的轉輪槍身已經被體溫捂得發熱。對於明天未知的戰鬥,並沒有一個人有著絲毫緊張的情緒。這些自無數生死殺戮中走出的彪悍漢子,早已習慣於睥睨敵人或是自己的生命。他們並不是無畏英勇的戰士,但卻是一群真正的食肉猛獸。
「你也沒睡嗎?」小四行到山體東側的冷僻峭壁邊,赫然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靜靜佇立在那裡。
林野沒有回頭:「天,很快就會亮了。」
小四彈了彈手中煙捲,神色古怪地道:「你不去陪雪莉嗎?」
「不用,我們來的時候,她已經睡下了。」林野凝視著極遠處黑沉沉的洋麵,淡淡地道:「傑西卡有了你的孩子?」
小四鬼祟地向四周看了看:「沒有的事情,我是騙二叔的。如果不這樣說的話,他老人家一定不會讓我留在美國。」
林野微微一怔,轉首直視著小四:「如果傑西卡不在那裡,你會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先殺光那幫***,然後再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地大哭。」小四的語氣低沉下來,「我活到現在,交往過很多的女孩子。但就只有她會在半夜裡起來煮東西給我吃。傑西卡雖然很兇,但溫柔體貼的時候卻比天使還要可愛。如果她真的有什麼事情,我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了。」
「哥,傑西卡很有可能會在那裡。」一個龐然黑影緩緩行近,低聲道:「她是艾薇兒的朋友,應該不會受到傷害。」
林野將目光投向遠處,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希望會是這樣。」
「其實這所有的事情都怪我」巴赤垂下了頭,聲音微微哽咽,「如果不是那個該死的婚禮,就什麼也不會發生了。」
「你錯了,小赤。這件事情不怪任何人,甚至連它的操縱者也沒有責任。」林野平靜地道:「既然生存在這個世上,就必須要去面對無數的危機與磨難。這是法則,沒有人能夠逃避。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抗爭。用自己的生命和努力,艱難地走下去。路很長,也很坎坷,在途中你會失去一些同伴,也會被無處不在的荊棘刺得遍體鱗傷。但只要還有一點點光在前方閃耀,就必須得走下去。記住,這並不是為了你自己,而是為了你所珍惜,所守護的人,因為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
巴赤怔怔地聽著這番話,淚水已悄然自粗豪的臉龐划落。但他的腰,卻挺得更直。小四強自一笑,似是想要開口說話,嗓子卻早已哽咽。
三個年輕的,桀驁不馴的男人,默然並肩而立,在冷冷的山風中像標槍一般挺立著。直到黎明的曙光,將他們身軀上悄然鍍上了一抹銀色。
「天亮了。」小四長長吸了口氣,明亮的眸子里悄然騰起一股殺機。
「是啊,天亮了。」林野微笑,反手一掌切在他的頸邊。巴赤似是早已知曉兄長的想法,毫無異色地將倒下的小四負於背後,兩人相繼行向營地的方向。
陳進生一語不發地直視著走進營帳的林野,後者平靜地道:「進生叔,您帶著四哥先走,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
巴赤將小四放到床上,笑道:「人多了未必是好事,猛虎的兄弟們足夠料理那幫傢伙了。」
「我給你們一支黑火中隊」老人神色複雜地道。
林野微微搖頭:「不必了,您只要把雪莉帶回台灣就行。」
陳進生略為思忖了一會,道:「撤離的渡口,你應該知道。那裡會一直有船等你們。」
「是的,我知道那個地方。」林野深深欠身,與巴赤行向帳外。
「等等!」陳進生叫住了帳口處的林野,一字字地道:「這麼多年來,你從未令我失望過。這一次,也不能例外。」
林野筆直地佇立於原地,唇邊現出一抹溫暖笑意:「一定不會!」
在營地的空曠處,猛虎隊員們早已列起了一個整齊的方陣。長時間的缺乏睡眠,使得多數人的眸子里都密布著血絲。他們身上的殘破制服染滿了血漬污跡,但臂膀處的虎頭肩章卻被細細擦拭一新。每一具身軀都猶如鋒銳而耀眼的刺刀般挺胸而立,帶著凜冽冰冷的殺機。
「立正!」戈爾森狼嚎一般的聲音劃過全場。
「轟!」五百名虎狼漢子大力跺腳,發出悶雷般的一聲大震。
林野銳利的目光掃過這片黑色的鋼鐵密林,緩慢地開口:「這將是我們在美國的最後一戰,在此之後,猛虎將離開這片土地,去尋找屬於我們的新家園。為了這個,我要每個人都活下來!」
黑色洪流緩緩延伸,無聲涌下山體。途中所經的每一處黑火暗哨俱是舉槍敬禮,以男人之間的方式向著這些漢子肅然致意。
林野走在隊伍的末端,步履堅定而迅捷。儘管知道那個俏然身影就在後方孤單佇立,但他還是一直走下山去,並沒有回頭。
十餘輛巨型集裝箱卡車縱向排列,飛馳於紐約北部的37號高速公路上。其中一輛的車箱裡面,兩個頂著毛球般腦袋的怪人,正在對著面前的鋼鐵機架發愣。他們手中,抱滿了大大小小的玻璃試管。其中十幾支管體內部,似乎有著一些細微活物正在蠕蠕而動,詭異之中,猶帶著幾分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