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還算靈敏,聽出他聲音不高興了,趕緊自發靠上去拉他起來,巴結:「我哪有跑?我就是怕一遲到趙芩又嘮叨得沒完沒了,就瞎走快了兩步。我當然是要回來找你的。」
他挑了眉頭,微微一哼,明擺不信。
我還要說。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快上來,我都餓死了。」
二樓的窗玻璃,突然探出個腦袋,蓬著頭髮,蓄著鬍鬚,大熱天里,邋遢好比狗熊,嗓門卻比狗熊還大,支著窗戶,還對我們指手劃腳。
好歹解救了我。
一頓飯吃下來,我跟趙芩吃得交頭接耳,有滋有味,雷耀基本上沒動筷子,三兩下就有人跑過來請他簽名;趙芩向我丟過來個惡毒的眼神,平常我們都訂的包間,今天顯然是趙芩餓極生膽,膽敢擺了雷耀一道。
擺得好!
我跟趙芩繼續交頭接耳,笑談風生。
雷耀不理我們,筷子乾脆不動,坐在那叼著香煙,並不點上。
他手上悠閑轉著銀色打火機,彈開,合上,再兩根手指間繞三圈,靈活嫻熟,技藝高超像電影里的翩翩賭王,我屢屢納悶他是不是拍電影時學過這手;側面對著,我只看到照例驚心動魄的優雅俊美。
「趙哥,你也該剪剪頭髮了。」我扒了口飯,看趙芩都覺得熱,這老傢伙,一娶完老婆,就立刻原形畢露。
他嚼著條魚,魚尾巴露在外面,連骨頭都不吐,越看越像逮魚的大熊。
「剪也沒用,我剪了她更有話說。」他捏了嗓子,繪聲繪色,尖細出聲:「人家雷耀留了鬍子怎麼就這麼有性格?人家雷耀頭髮長了怎麼就這麼迷人?你跟人家雷耀這麼久,身上怎麼就沒有他的一點點瀟洒一點點風度?」
我笑到嗓子啞,倒在雷耀肩膀上,雷耀面無表情,給我把茶倒滿,我接過來,「撲通」下肚。
趙芩咋咋嘴,搖搖頭,筷子敲敲我碗,指桑罵槐。
「我還真不好說她沒出息,人家看你才一眼,你就什麼都忘,東南西北也分不清,走得好好也能跌一跤,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啊。」
我趕緊擺正立場,坐正,推開茶杯和雷耀,人爭一口氣,雖然明擺著我這口氣早就化為烏有,但能跟趙芩一起損損雷耀,實在頓生一股難兄難弟除暴安良的囂張氣焰。
「你喊小青一起來我們家玩啊,把菁菁也帶來,我特別想她,我還託人從迪斯尼給她帶了她一直想要的粉紅蹦蹦熊,趙哥,你帶她們過來玩吧?」
趙芩瞟了雷耀一眼,意味深長。
雷耀紋絲不動。
我搗搗雷耀,指望他說兩句,趙芩平常只是說著玩,就是從那次飯桌上真看到小青給他夾菜又盛湯,心裡才犯了嘀咕;他於情於理怎麼也該給人一個台階下,趙芩萬一真跟小青鬧出麻煩,全都是他一個人的錯。
雷耀瞟了我一眼,也意味深長,他手自如滑在我大腿邊上,隔著桌布,我眼睜睜看他著實狠狠掐了我一把。
還把眉頭簇了,挑唆的囂張眼底,帶上我們倆之間才懂的邪惡信號。
我連縮腿,塌了眼睛,糾了眉頭,只能重重點頭——我知道了,我懂了,我回頭一定補償你!
「我們都當她是一家人。」
雷耀含蓄地說,眼睛看著趙芩,顯出真誠,真的非常真誠。
趙芩一愣,還是被震住了。
這個演技一流的傢伙,連我都有點被震住。
好了,這件事圓滿解決了。
樂呵呵地填飽肚子,樂呵呵地跑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又樂呵呵走回去。
——「你什麼時候才告訴端康?」
「……」
「這種大事,你還不跟他講?你心裡打什麼算盤?」
「……」
「雷耀,你還是早點坦白算了。你背著他做出這種事,他肯定對你失望得不得了。你該不是怕他會不要你吧?」
——香煙真的從雷耀嘴裡掉到地上了!
是雷耀的聲音真的在說:「是有點怕。」
不光趙芩愕然,我也愕然。
他承認他會怕我不要他!他承認他也有怕的東西!
太可怕了!
我伏在綠棕櫚後面,竊聽,深刻感覺到雷耀好象真做了天大的對不起我的事情,是錄影帶嗎?肯定沒那麼嚴重,那就自然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紛繁蕪雜、多姿多彩的性生活,以前的過去的不是現在的。
最近他有不對嗎?最近他有露出什麼馬腳嗎?
我蹲在地上,挖空腦袋,仔細鑽研——他拍外景都會打電話給我,要不然就哄我飛過去陪他不做好事;每天基本準時回來,不回來都會提前告訴我;前兩天又買了最新型的天文望遠鏡給我,還難得寬宏大量沒抱怨我整晚不待在床上;衣服上沒口紅印,連點香水味都嗅不出來;他不吃辣現在還是不吃;我生日他都記得;在床上,他還是保持著他已經修鍊得如火純青不需要再修鍊的的水準和風格。
那我就不信了,他的所有支票簿、所有房子、所有不動產、所有跑車、所有銀行密碼都捏在我手心裡,他還能搞出什麼名堂?
我大踏步走到兩個男人面前,一個是多年的好朋友,一個是合法婚姻的甲方;一個立刻呈現心虛狀,避眼不看我,一個神色不變,一切如常,捉摸他腦袋裡打什麼鬼注意,還不如拿鉗子乾脆把他腦袋撬開來得快。
我盯他不放,眼神拚命冷酷,嘴邊上擠出我什麼都知道看你招不招的極端譏誚。
他掃我一眼,竟說:
「還沒吃飽?你再吃我可就抱不動你了。」
他還好象吃不消地嘆了口氣。
我要回嘴,但不巧打了個嗝,摸摸肚子,好象是吃多了。
趙芩一邊湊熱鬧:
「端康,你已經吃了兩大碗白飯了,八個菜我都沒來得及動筷子就被你全掃蕩光了,有這樣請人吃飯的嗎?」
雷耀站起來,居然大庭廣眾就隨便拍拍我肚子,明顯在測量我肚子到底有多鼓了!第一手資料讓他立刻遞給侍應金卡結帳,這邊,他拿出自己手帕,捏著我鼻子,要擦嘴巴。
我推開他手帕,拿餐巾紙,他手帕髒了,還不是我給他洗,油漬最難洗了。
「喂不飽你這個好兄弟,我就有的折騰了。」這句話是對趙芩說的,帶上男人間的促狹,趙芩心領神會,連連鬼笑。
「帶你出去消化消化。」這句話是對我說的,還對我和善地一笑,有點借用時機坦白從寬的意思。
我決定給他機會,既然他這麼怕我不要他。反正再壞的事也不差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