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隔著一彎溪水的對面,是安王府一座精巧別緻的涼亭。
而在那涼亭頂端的細檐之上,穩穩地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雖然模模糊糊看不清面目,但那靜謚不動的輪廓所散發出來的壓迫力,已經漫過陰沉的夜空。
「三殿下真是好膽識,你應該很清楚多留在中原一日,就更多一分危險吧?」南槿冷冷道,從語調上來看,他的情緒依然很鎮定。
「多謝提醒了。」胡族三皇子鶻律奕的表情仍然象他在被稱為厲煒時一樣的淡然中蘊含魄力,散發著強烈的存在感,「我是已經打算走了,不過走之前,還有一個招呼要打。」
南槿的呼吸微微一滯,雖然他瞬間就恢復了正常,但鶻律奕的唇邊已經閃過了一絲淡的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笑,「賓公子大概已經料到我要說什麼了?……沒錯,就是你們正在尋找的遺詔的事。……魚慶恩倒是真的不知道栩王的身世,但這不代表我也不知道。當年中原突然更換儲君,曾令我父皇非常好奇,天下又根本沒有絕對的秘密,只要安心要查,會有什麼查不到的?」
「是嗎?那貴國諜報者的優秀實在令人佩服。」南槿淡淡地道。
但蘇煌卻已忍不住狠狠跺了兩下腳,怒道:「胡族居然從二十年前就開始不好懷意地關注中原政局了,真是可惡之極。」
「大概比那個時間還早吧,」無旰低聲道,「不過是因為先皇帝政局清明,他們不敢輕犯而已。可惜因為栩王的事,讓先皇帝氣病而亡,繼位的大皇子又昏庸之極,才讓魚慶恩乘機弄權,敗壞了江山,給了胡族來犯的機會,以至於弄得國土破碎,百姓流離。若不是有江北義軍橫空出世,在前線苦撐了十年,只怕亡國奴三字,早已寫在你我的頭上了。」
蘇煌心情激蕩之下,也縱身躍到了假山之上,正要開口說話,南槿穩穩地按住了他的手,遞過來一個安撫的眼神,讓他心頭一定,不由地暫時控制住了急燥的情緒。
此時正是夜色最重的時刻,但在場三人目力都不俗,稍微適應一下,便可以清楚地看見鶻律奕左手中鬆鬆握著的那一卷黃帛,然而從他似傲然又似深沉的神情中,卻看不透這位異族皇子心中究竟是何打算。
「這封遺詔,大概早就落到三殿下手中了吧?」在顯得沉重的氣氛中,南槿唇邊反而也勾起一個淡淡地笑,問道。
「不錯。」鶻律奕帶著黑夜氣息的視線鎖在南槿的臉上,語調利落地道,「早在栩王起事以前,它就在我手中。因為栩王此人也非凡品,一朝衝天必能有一番作為,雖然我的主要目的是把賓起之拉入我一手挑起的內戰之中,好讓我族中大軍可以一舉攻破江北防線,可如果萬一真讓栩王借這個機會最終成為了中原之主,就不是我想看到的最佳結局了。所以,在原本的計劃中,我是打算利用他擊敗江北之後,就用這個身世之謎和這封遺詔置他於死地,以免他真的扳倒了魚慶恩登上至尊之位。可惜的是,我最終棋輸一著,敗在你的手下,沒能如預想那般控制住局勢,誤以為江北已經攪入戰事之中,導致了沽塘渡口之敗,這招最後的殺手鐧,當然也還沒有機會使出來。」
「栩王尚未入主中原,三殿下遺詔在手,現在要用還來得及。」南槿目光低垂,卻是語聲如冰。
鶻律奕凝視著他,神情猶如最深沉的夜空一般,看不出是陰是晴,只是那一雙寒眸亮得刺目,聲音也清晰有力,「賓公子說笑了,當前情勢已不容逆轉,栩王正是鋒芒最盛的時候,無論是魚慶恩,還是京城中任何一個皇族親貴,都沒有力量單憑一封詔書就能令風雲變色的,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樣一件好東西?」
「可若是隱而不宣,遺詔與廢紙又有何區別呢?」
「這正是我今天來跟賓公子打招呼的原因。」鶻律奕神情絲毫未變,但卻令人莫名地感覺到他周身上下傲氣如霜,「承蒙賓公子手下留情,放我回故國興風作浪。可是中原有句古話,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我國中未來數年將會如公子所預想的那樣不太平,那麼我要是讓中原之主未來的日子過得太寂寞,豈不是有些失禮了?」胡族的三皇子展開手中的黃帛,向南槿等三人一亮,接著道:「看清楚了嗎?我手中這份遺詔可是真的,請轉告未來的皇帝陛下小心,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就會讓它發揮自己應有的效力。」
南槿默然不語,卻暗暗咬了咬牙。他很清楚鶻律奕所言不虛,雖然栩王現在氣勢如虹,光華耀眼,一封遺詔放不翻他,但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難,將來的任何疏失,都可能製造出能讓鶻律奕利用的人和時機,總之,這樣一封詔書在胡族皇子的手中,就如同一根火藥的引線一樣,他想什麼時候引爆就什麼時候引爆,想找誰來引爆就找誰來引爆,就算他什麼也不做,只要這份遺詔還存在,栩王的心就不能真正的安定,他會隨時提防著不知何時何處將要射出的暗箭,甚至會忍不住去猜疑誰會因為知曉了這個秘密而心生叛意,結果只能是在君主與重臣親貴之間罩上不信任的陰霾與隔膜。
而對於千瘡百孔、百廢待興的中原來說,這種隨時都有變數的不安穩的政局,絕對是江北不願意看到的。
「南槿,他的功力不是被毒力制住了三成嗎?咱們三個一起上,無論如何也要毀掉那個東西。」蘇煌在南槿耳邊細聲道。
鶻律奕挑了挑眉,顯然已經聽到,但冷峻面容上的表情卻依舊淡然。
「他既然主動現身,當然是有辦法防備我們硬搶的,」無旰也躍上了假山,眉頭皺得如鐵板一塊,「賓公子,怎麼辦?」
「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南槿清羽般的雙眉反而如禪定般舒展開來,手中閃出一道銀光的同時,人已躍在半空中,「只好硬搶吧。」
蘇煌與無旰稍稍滯后一瞬,但也立時抽出隨身攜帶的兵刃,凝神躍起,分別從左右兩翼分襲。
雖然面前的對手是曾經令南極星上下束手的紫衣騎前統領,但因為三層蛛絲之毒壓制住了他的三成功力,只要放手一搏,倒也未必沒有勝算,所以暴風驟雨般的第一輪攻擊中,連南槿都是掌風如刀,招招毫不留情,逼得鶻律奕只能全部採用守勢,瞬間便退出七八丈遠,落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手中的黃帛揉成一卷,身法瞬間數變,險險才躲過來襲的銀色劍鋒。
可令人奇怪的是,這電閃雷鳴似的首輪攻勢之後,看似大擅勝場的南槿卻突然凝住了閃電般的身形,羽睫下烏黑的瞳孔微微一縮,驚詫的神色有些遮掩不住。
「你查覺到了嗎?」鶻律奕如劍的雙眉向上一挑,徐徐的站直了身子,「你敢坦然相告讓我回國的用心和目的,那麼通知你遺詔的下落也算我的一份回禮。只不過……要是我連確保住這張遺詔的能力都沒有,這個招呼就不會今天來打了。」他凝視著南槿的眼睛,聲音裡帶著如巨浪般湧來的壓迫力,「對於奇蠱異毒,我們胡人的研究未必遜於中原,雖然我一時大意中了你的蛛絲,卻不代表著我對此毒完全束手無策。這些日子我隱身京城沒有離開,別的事情不想做,就只是解了解毒而已,所以……你們三位現在不要想遺詔的事了,想想怎麼保命吧……」異族皇子幽藍的眼珠瞬間凝結成冰,單手提至胸前,向外隨意一揮,夜空的氣流剎那便改變了流向,扭動成飛速的旋渦,貼著草皮向三人撲面而來。
不要說蘇煌與無旰,就是與鶻律奕相識相伴多年的南槿,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十成功力盡出,不由得立時收斂心神,雙掌一錯,一面接下大半的攻勢,一面身形急旋,將連綿湧來的內力拆御分解掉,但饒是如此,也被震得雙臂酥麻,胸中氣血一陣翻騰,勉力將左掌一錯,回擊對方肋下,趁著壓力一松的機會,手中軟劍一點,倒翻出去,稍稍喘息了一下,銀光一閃,重新躍入戰團。
這樣一連拚鬥了數十個回合,蘇煌與無旰畢竟功力與鶻律奕相差太遠,雖然南槿一直承接著大半的攻勢,他們兩人還是越來越感吃力,先後被擊飛出去,掙扎不起。
身旁少了助力,心中又添了憂急,南槿頓時壓力倍增,雖然仗著江北賓起之親傳的奇妙身法勉力周旋,但仍然敵不住對方高深如海綿綿不絕的內力,腳步漸漸有些紊亂,手中軟劍的銀鋒也漸失凌厲的氣勢,幾處疏誤之下,飄飛的烏髮被對方掌風切斷了數綹,肩肘等處也添了血痕。
眼見著南槿步步敗退,倒在草地邊緣的蘇煌忍著胸口的巨痛,咬牙再次躍起,拼盡餘力向鶻律奕的肩背處斜斜砍下一刀,完全不顧拍向自己左肋那看似綿軟的一掌,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可惜的是,這種拚命的招數只有在實力相當的兩個人交手時才有成效。
眼看著刀鋒已經觸及鶻律奕的衣衫,但下一個瞬間兩根如鐵的手指就已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捏住了刀背,並順勢向前一掄,蘇煌立足不穩,被硬生生拋了出去,手掌更是麻得握不住刀柄,在兵刃脫手的同時重重摔在地上,幸而鶻律奕隨後劈下的手掌被南槿強行接住,才讓蘇煌喘息著撐起半個身子,但也無法再多動彈一分,只能眼睜睜看著南槿獨力苦撐。
再過十來招,南槿手中銀劍已被絞飛,足下腳法連變,後退數步,抬右手拔下束髮的烏木長簪,左手食中兩指抬起橫於額間,神情一凝,似乎還要勉強再戰。
鶻律奕輕輕向前踏一小步,南槿眸中精光微閃,握住長簪的手指剛剛一緊,無旰突然從側後方躍起,十指外張,數枚晶亮的銀釘閃電般擊向鶻律奕,瘦小的身軀也似化成一枚利器般隨後射出,動作之快,連南槿都不禁吃了一驚。
雖然也有些訝異無旰還能發動這樣的攻勢,但鶻律奕的神色絲毫未變,右手順意的一揮,銀釘便象被吸入旋渦般消失無影,十指如蛇般絞住隨後擊來的無旰的手臂,在空中一擰一拋,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南槿大急之下,只得和身撲上,以長簪為刺,掌緣為刀向鶻律奕頸間刺削,並乘著他回力化解之機,一腳將無旰從戰團中踢開,讓他一連翻滾幾下,恰好跌倒在蘇煌身邊。
一切都發生在電火石火的剎那,等蘇煌扶著無旰手臂穩住他身體后再度抬頭時,視線頓時如結冰般頓住。
南槿的烏髮翻卷在夜風中,白玉般的臉龐毫無表情,挺直的身軀也一動不動。
異族皇子的兩根比最鋒利的兵器還要可怕的手指,正端端正正地點在他喉前僅有半指寬的地方。
「今晚你贏了。」南槿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激戰後的疲憊,雙目緩緩地合上,「遺詔……還有我的命,就請你帶走吧。」
鶻律奕寒冰似的面容紋絲不動,微藍的眼珠也彷彿凝結住了一樣,變得如墨染般幽深。人的氣息似乎已湮沒於夜色的羽翼之中,唯有冷冷的輕風在樹梢處沙沙作響,記錄著時間的流動。
無語的沉默好似持續了一千年,又好似要再持續一千年時,鶻律奕的手指慢慢下垂。
「不殺我,你會後悔的……」南槿低聲地道。
正在回收的手臂微微停頓了片刻,但最終還是被主人放回身側。寒氣中傳來的是世間最驕傲的聲音:「你令我在中原如此慘敗,如果就這樣殺了你,豈不是再也沒有機會贏過你……」
「可是今夜的勝者,明明就是三殿下你啊……」
「比起你幾天前所做到的,這算是贏嗎?」鶻律奕仰天大笑,聲音震動夜空,令人心頭油然而生戰慄之感,「殺人太容易了,我要做的,是象你擊敗我那樣擊敗你。在那之前,南槿,你自己保重吧。」
南槿瘦弱的肩頭輕輕顫動了一下,一直閉著的眼睛終於慢慢睜了開來,晶亮的眼珠瑩瑩潤潤,彷彿盛住了滿天的星光,卻又深邃得如同夜幕下的大海。
鶻律奕的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縮,整個身體突然緊繃了起來。
「你為什麼不相信呢?」南槿幽幽長嘆一聲,「我都說了,不殺我,你會後悔的……」
烏木長簪在他蒼白的指間閃著凝澀的暗光,食中兩指再次橫於額前,指尖已變成血滴般的鮮紅色,挺秀的下頜突然後揚的同時,烏髮無風自動。
「蝶……蝶變!!」靠在蘇煌肩頭的無旰霎時面色如土,不由自主嘶喊出聲。
聽到這兩個字,鶻律奕與蘇煌同時目光一震。
蝶變!!
世間最神秘的幾種武功之一,有此名以來只出現過幾次,根本沒有人清楚它是不是已經失傳,是不是真的有那種奇妙的效力。
傳說中使出蝶變之術后,人的武功可以瞬間加倍增長,如同蛹化成蝶,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美麗的極致也是巔峰的極致,成蝶的效力只有一個時辰,隨後便武功全失,身體還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傷害。
所以每一個蝶變的出現,都是一次美麗的絕響。
「你明明贏得已經夠多了,這只是一封遺詔而已,它真的重要到這個程度了嗎?」鶻律奕凌厲的視線緊鎖在南槿輕蹙的眉宇之間,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感覺。即使是在所有真相被揭破的那一天,永遠不動聲色的異族皇子的聲音也沒有象現在這樣不穩過。
「那封遺詔本身一點也不重要,它所代表的秘密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片國土所需要的安寧與休養。」南槿神情平靜地答道,指尖的鮮紅已轉移至眉心凝結,如同一顆凄美的硃砂痣,「沽塘渡口的勝利固然是整個行動最主要的目的,但那個可以帶來希望的新君,還有未來一段讓我們富國強民的時間,畢竟也同樣是由無數南極星和江北的戰士拿性命去拼來的,所以絕不能讓他們的血白流,這是我身為整個行動的主導者,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必須負起的責任。」
「可是你的未來將有無數強大的敵人,將要面對的最詭譎難測的政局,此時失去武功,你要如何自保?」
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南槿傲然一笑,「武功並不是我最銳利的武器,失去了它,我還是賓南槿,而且是永遠也不會允許自己被你戰勝的賓南槿。」
他指尖輕轉,烏木長簪遙指向那捲黃色的薄絹,唇角輕輕一抿,整個人仿若立時變成了一柄無往不利的刃鋒,剛剛躍出劍鞘。
鶻律奕的神情也隨之一凝,足尖微微外側,全身功力足成緊繃,袖袍都好象充滿了氣體一樣鼓了起來,卻又停在空中絲毫不動。
凝視與靜默中,不知道是誰先發動了攻勢,只是覺得那一剎那,仿若有流星閃電,劃過厚重的天幕。
那是世間最驚心動魄的一戰,也是最凄絕美麗的一戰。
即使是親眼目睹此戰的蘇煌與無旰,事後也無法描述出那兩柄天下最鋒利的劍,在夜空交擊出的是怎樣令人目眩神搖的火花。
最鮮明的一幕印象,也許就只是那片片黃絹碎屑如雨散下時,宛如斷斷續續的歌聲般飄落的姿態。
這歌聲就彷彿是用撕裂的喉嚨帶著微笑唱出的,滲出同樣鮮紅滾燙的血,滴在沽塘渡口,滴在伏牛山隘,滴在東牢外,滴在三角巷,也滴在安親王府的草坪。
也許未來還將有無數這樣的鮮血滴下,所捍衛的,也不過是世間芸芸眾生最平淡無奇的幸福。
雖然對於付出鮮血的那些人而言,幸福早已遙遠如在雲天之外,今生今世再也觸摸不到。
鶻律奕的髮辮在激斗中散亂,微微几絲長發被汗濕貼在臉頰旁,雖然烏木長簪的利端已抵在頸間,但異族皇子周身上下的王者氣息卻分毫未減。
「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象這樣酣暢淋漓的一戰了。」鶻律奕鬆懈下全身的神經,居然真正地笑了起來,「想不到在那樣的一天之後,你竟然還能令我覺得驚奇。輸給你這樣的對手,痛一點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沒有能夠了解到真正的你,所以今天能死在你的手中,也算死得其所……」
南槿靜靜地站立著,額前滲著一層細細的汗珠,還有些微的喘息,但緊握著烏木長簪的手指依然穩定地如岩石一般,臉上也沒有明顯的表情。
「賓公子……」無旰輕輕呼喊了一聲,語調中隱隱有催促之意。
可是南槿雙眸一垂,長簪烏黑的木影緩緩收回袖口,淡淡道:「我已經解釋過不殺你的原因,所以不會再解釋第二遍。只是三殿下要是再滯留不歸,只怕就是在貴國也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鶻律奕深深地凝注了他片刻,後退一步,點了點頭,字字清晰地道:「好。你既有如此氣魄,我也不會讓你失望,沒有統合八部之前,我絕不再驚擾中原。只是希望你……也能活到我們下次交手的那一天。」
說完這句話,胡族三皇子足尖一點,躍上了涼亭,但在微微停頓了一下之後,他又一次轉過身來,面對著南槿著:「不過你還是有一句話說錯了,沒有殺你,我並不後悔……」
南槿微微一震,但立即又控制住了表情,緊抿著的嘴角紋絲未動,視線也堅持著不曾移開。
鶻律奕沒有再多說任何一個字,垂下眼帘後足尖一旋,很快就在夜色中消失了蹤影。從那流水般的身法來看,剛才激戰所損耗的元氣,竟然在極短的時間裡已恢復到了令人吃驚的地步。
「賓公子……」無旰凝望著鶻律奕消失的方向,低聲道,「我原本是贊成您讓他回國爭位,挑起胡族內亂的,可是今天……」
「今天情況也沒有變化,」南槿束好長發,語調平淡地道,「胡族的內亂,對我們仍然是極為有利的。」
「我不否認有利的那一面,以前我也認為放他回國利大於弊,可今夜一戰,雖然他還是輸了,但卻讓我覺得這個人比想象的還要危險,再說他又知道了栩王……」
「遺詔已毀,你用不著那麼擔心。」
「是……遺詔雖毀,可這個秘密本身也是有殺傷力的,被那樣一個異族人知道,利弊之間的權衡應該與幾天前大不一樣……」
南槿轉過身來,雖然目光並不銳利,但無旰還是立即垂下了視線。
「只要他手裡沒有確實的證據,我就有自信可以控制將來的事態,而且栩王殿下也要因為這個更努力一些才行。想讓這個秘密的威力越弱,他自己就必須越強。」
無旰抿住唇角低頭行禮:「是,我只是有些擔心罷了,既然公子這樣決定,無旰自當遵從。」
南槿深深看了他一眼,蹲下了身子改換了話題,「你們兩個傷得怎麼樣?」
「沒事,」因為不知該說什麼好而一直保持沉默的蘇煌立即搖頭,「倒是你……」
「我還可以撐一點時間,先帶你們回去吧。」南槿溫和地微笑了一下,一手扶住一個同伴,胸口一提氣,帶動兩人的步伐,一起向高牆處掠去。